肉宅屋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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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洗玉不知道为什么,难以再继续正视男子,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宋洗玉可以清晰地看到男子丝毫没有变化的眼眸,她一向知道自己生得美貌,许多男人看向她的时候眼里都有着浓浓的热切,但这个人却无动于衷,双眼里面没有热切,没有动容,也没有怜惜或者探询,只完全是一片漠不关心的冷淡之色,宋洗玉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然而心中却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萌动,这时忽然有人来到她面前,是个青年,语气平板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一人在海中漂流?”
    宋洗玉听了,面上忽然就浮现出一丝哀色,她纤弱的双肩微微颤抖,似乎回忆到了什么不愿再想起的事情,低声道:“我姓宋,昨日我们的船遇到海上劫掠的盗匪,那些人武艺高强,又人多势众,师父他们拼死掩护,才让我一个人逃了出来,想来他们现在必是已经……”说到这里,眼泪已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那青年微微点头,再没有问什么,只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这艘海船乃是断法宗所属,你可以留在船上直到登陆,期间不可多说,多问,多行,你可听清楚了?”
    断法宗!宋洗玉美眸微微睁大,心脏怦怦剧烈跳动了起来,她很清楚这三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她这样的普通武者,需要竭尽全力去仰望的所在……宋洗玉突然间喉头有些紧张得近乎干涩,她知道如今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摆在她的面前。
    ……
    清湖小筑。
    湖边花木叠影,清风和畅,一对年轻的男女站在湖畔,光影斑斓中,落花如雪纷纷。
    两人身上零星落着花瓣,左优昙的表情恬淡而平静,一张脸上雪肤冰肌,没有半点瑕疵,他身旁的少女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头上戴着珠冠,很是俏丽,只是此时女孩的身体却在微微轻颤,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左优昙,有着丝丝莫可名状的情怀,一字一句地道:“为什么不不肯喜欢我?难道就是因为大周灭了魏国么?可是那跟我没有关系,并不是我的错啊!”
    这少女名叫晏红苗,乃是恭亲王之女,大周郡主,恭亲王与白缘生母金山公主是同胞兄妹,白缘向来较为喜爱这个小表妹晏红苗,两人之间感情不错,因此晏红苗时常会来探望白缘,一来二去,却是阴错阳差地认识了左优昙,对其生出了情意。
    “当然,这确实与你无关,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也并没有因为你是周朝宗室女而对你心怀怨恨。”左优昙的态度略微有些冷淡,带有些许漠然,他的面容虽然清绝无比,但是却夹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感,晏红苗眼中是旖旎的温柔,更是不甘,她抛却了少女的矜持和羞涩,伸手拉住左优昙的衣袖,倔强地道:“那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因为我不够漂亮么?还是你觉得我不够温柔?要么……要么你是在担心我父王他们不会答应我和你在一起?”
    周围一片寂静,湖风送来淡淡的清爽水气,也吹落了树上粉色的花朵,左优昙秋水般澄净的眼眸渐渐凉下去,唇角却依旧抿得优雅,他此刻面对着晏红苗的神情是清冷如霜的,说道:“不,与这些无关。”晏红苗看到对方的表情,一颗心就好象忽然被谁给揪了一下,微微地疼:“那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啊。”
    晏红苗身为郡主,自然是身份尊贵,自幼锦衣玉食,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只不过她毕竟也是妙龄少女,与天下间所有的年轻女孩一样,她有时也会有些属于女孩们的美丽幻想与憧憬,在独处无人的时候,会在心里暗暗想着自己未来的心上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在少女的心目中,那人也许是满腹诗书,才气纵横的,也或许是武艺超群,雄健高大的,总而言之,那一定是一个令人痴迷的男子,于是就在她小小的幻想中,她遇见了左优昙。
    四下风淡景明,湖中有水禽游过,左优昙的表情仿佛厚重云层间漏下的一抹清泠泠月光,没有什么温度,而且远在天边,伸手难及,他看着面前俏丽的少女,似在诉说又似在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因为,你没有我所需要的东西。”
    晏红苗闻言一呆,然后立刻脱口问道:“那你要的是什么?我……我是大周郡主,你要什么我都是能给你的。”左优昙忽然一笑,就好象破云而出的明媚太阳,瞬间照亮了周围,然而那面容上淡淡的笑容却显得有些自嘲而冰冷:“我要的是什么……晏郡主,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我的伴侣不会是你。的确,你有美貌、财富、地位,然而你却并没有出类拔萃的修行资质,在武道一途上,你的前途黯淡无光,无论你多么努力,终你一生,却最多只可能是一个普通武者。”
    左优昙眼中锐气森然:“这世上所谓的财富、地位、权力,这些东西其实并不如何可靠,只有力量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一百多年前一位大宗师因故孤身一人直接杀入你们大周皇宫,于重重高手包围中成功摘取当时大周皇帝的人头,我魏国当年若有一位宗师高手,何至于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也许你会觉得我过于现实,但这就是我的选择,如果当年我是一位武道大宗师,或者我有一个身为武道大宗师的伴侣,那么你认为大周还会敢于马踏魏国么?”
    左优昙脸上闪过一丝微带苦涩的笑,旋即再次恢复了清冷如水的神情,他没有去看晏红苗,而是淡然转身,从年少时朦胧的幻想,直到后来冰冷残酷的现实,他早已看清楚了世界的本质……左优昙向着不远处的那片建筑走去,一面淡淡道:“……郡主,失陪了。”
    左优昙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身后的少女则是目光怔怔,失魂落魄,很快,左优昙回到清湖小筑,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并没有对晏红苗产生什么男女之情,但此时此刻,却只觉得心头有一丝淡淡的惆怅与失落,这与晏红苗无关,也与任何人无关。
    走进内院的时候,清幽的院内一片安静,左优昙迎面看见师映川正与白缘沿着一条蜿蜒的石径在边走边谈论着什么,一阵风吹过,树上的落花打着旋儿随风飘落,此时白缘重伤初愈,还有些虚弱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宽袍,散着发,容色略显憔悴,但可以看得出来精神还是不错的,师映川在他身旁说着话,白缘听了,便微微点头。
    温暖的日光将小径都染成了淡金色,小径两旁栽种着各色鲜花,迎风招展,师映川看到了不远处的左优昙,便道:“先前才取了你的鲛珠,现在休养好了么?”左优昙走到近前,道:“并不碍事,如今已好多了。”师映川点点头,忽然间,他话锋一转,淡然说道:“晚上皇宫那里设宴,邀请了我和师兄,到时我会前往赴宴,而师兄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就不跟我一起去了。”左优昙听了,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似乎很自然地道:“既然如此,我会准备一下。”他两年前成为断法宗弟子,白虹宫中人,如今已是断法宗一名执事,时常要伴在师映川左右,偶尔陪对方出席一些场合自然是很平常的事情。
    然而今日似乎有所不同,师映川直视着左优昙的双眼,片刻之后才轻轻启唇,缓声说道:“……豫王与平焱侯也会在场。”话音未落,左优昙猛地下意识看住了少年的面孔,原本就安静一片的院子里突然就似乎没有了任何的声音,统统都变得寂静一片,那种安静是古怪的,压抑的,几乎令人心悸难安,只剩下心脏在胸腔当中的跳动声,在这一刻,左优昙只觉得有强烈的阳光射入了自己的双眼内,那种感觉让他情不自禁地微阖了双目,仿佛不适应这样的光线,然而很快,在出神了一瞬间之后,他就平静了下来,既而轻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说道:……我会准备一下。”那张漂亮的脸上挂着淡淡的表情,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一旁白缘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完全只是旁观,他的生母虽然是大周公主,但他自幼便拜入断法宗,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宗内,总体说来在他的心目当中,自己是断法宗之人,大周在他心中其实并没有占据什么分量,更何况他的父母金山公主夫妇已经逝去,他对于大周的亲近感就更淡薄了,因此虽然早就知道左优昙家国灭于大周之手,严格意义上说来他们俩还应该是仇敌,但对此白缘根本不放在心上,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还可以。
    这时师映川看着正站在一丛红花旁,容光更胜花色的左优昙,看着对方雪白面孔上的平淡神情,顿了顿,忽然开口道:“……我知道你最恨的便是当初踏破魏国城池的豫王和平焱侯,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嘱咐你,或者说提醒你,国破家灭之恨,杀亲辱族之仇当然是很难忘记,不过你要明白,面对豫王与平焱侯,尤其是豫王,你是报不了仇的,不必说身边的护卫力量等等,只谈豫王本身,他自己就是一位武道强者,凭军功积累成为异姓王,就算是我现在也未必说有多少把握可以胜他,更不必说你了,所以,不要做任何不明智的蠢事。”
    左优昙没有否认少年的话,但也没有承认,只是平静地回视着师映川,想着自己这两年来梦中时常出现的那些血色画面,一时间不由得生出一种淡淡的伤感,他忽然自嘲一笑,神色却充满冷厉,说道:“剑子可以放心,我还很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所以我绝对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搭上自己的性命。”这俨然是—种宣言,师映川听了,微微眯眼,眸光清澈:“……这就好。”一旁白缘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面上并无异样,似乎完全无动于衷。
    一天的时间很容易过去,很快,太阳就已经落山,一辆黑色镶嵌红玛瑙雕纹的轻便马车行驶在皇城宽阔的大路上,马车周围是十六名骑着黑色骏马的护卫,车外表上的红玛瑙雕纹组成一轮醒目的红日,旁边是一朵莲花,代表着车内乘坐的乃是断法宗大光明峰的大人物,路上无论是达官贵人的马车还是城中的武者,远远望到这辆马车,都立刻避让开来。
    此时在这辆马车里,师映川掀开车窗的帘子,倚在车壁上,任外面空气中的饭菜香味以及惬意的暖风钻进来,他一面注视着车窗外头,一面对着正端坐无话的左优昙说道:“我想,你最恨的应该就是豫王,毕竟当初魏帝与你母亲就是被豫王亲自动手所杀。”
    “……不仅仅是他们,还有与我关系最好的四姐和十六妹,四姐被豫王看中,为保清白用金簪刺喉,自尽而死,十六妹年幼无知,想去咬他,结果被他随手一击而死。”车厢里只听见一个声音寒声说道,左优昙脸上又戴起了那张半覆面式的镂纹面具,遮掩住了大半张脸,他容貌极美,因此在外人面前时常会遮住面孔,此时在面具的遮挡下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眼帘低垂着,眼中淡淡的光芒透着一丝肃杀,声线更是低沉有力。
    夜色还没有降临,摇光城乃是大周的国都,自然十分繁荣,马车一路走来,满眼所见都是一派繁华升平的景象,师映川依旧看着窗外,语气也依旧平淡,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已经过去的事情,何必还要让它继续影响自己的一生?”
    左优昙闻言,便沉默下来,两道如同工笔精心描画的眉毛在面具下缓缓蹙起,他知道师映川这番话其实是在好心劝说自己,然而无论怎样,师映川毕竟是局外人,这个少年无法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他心中的想法和痛苦,左优昙本来不想说太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华丽宽敞的车厢里,在周围只有师映川一个听众的情况下,他忽然就有了一丝倾诉的冲动。
    左优昙沉寂了半晌,然后他抬起头,直视着正看向车外的师映川,道:“劝解别人一向都是很容易的,因为劝解的人没有经历过被劝解者所经历过的事情,没有尝到对方所尝过的滋味,所以说起话来即使再有道理,也依然得不到共鸣。”
    师映川听了,放下帘子重新坐好,目光看向左优昙酝酿着风暴的双眼,思考了一下,这才说道:“我确实没有经历过国破家亡的痛苦,所以我也确实很难对你的遭遇感同身受,不过我还是要说,如果一个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眼睛里只能看到仇恨,那么这个人就很难再看到这世上的很多美好事物,体会很多美妙的感情,这是一件非常可惜也是非常不值得的事情,往往这种情绪到了最后,惩罚的却是自己。”
    左优昙深深看了少年一眼,声音冷峻肃然,缓缓说道:“剑子说得很对,我也完全承认这一点,只是对于我来说,仇恨并不能蒙蔽我的双眼,反而只会是致使我更加努力的一种鞭促,让我不再软弱无用。”这语气很平静,但却好似低低的咆哮一般,师映川想了想,微皱着眉毛用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膝盖,很认真地向左优昙问道:“对你来说,仇恨真的无法消除么?”
    左优昙忽然笑了,他轻声开口,言语间却透露出一股顽强坚持的意味,问道:“剑子打过猎罢?猎人在追捕猎物的时候如果没有一击将其杀死,那么受伤的猎物往往就会选择报复,剑子一定听说过不少猎人被受伤的虎豹野猪等猛兽杀死的事情,很多人都会听说过……那么既然连野兽都懂得仇恨、懂得报复,又何况是人呢?”
    左优昙说话的声音尚算平静,但无论什么人,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黑眸中那一股隐隐燃烧起来的情绪,师映川沉吟片刻,然后又开口想说什么,不过左优昙却先他一步出声,说道:“剑子是要对我讲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些话么?其实这很简单,只要将对方杀死,将想要报复的人也统统杀了,那么事情也就结束了,仇恨也到此为止,不是么?”
    师映川忽然一哂:“好罢,我承认你说的都有道理,但是现在摆在你面前最大的问题是:你杀不了他们。”师映川实话实说:“虽然你比起两年前已经强大了很多,曾经的你与现在的你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比起平焱侯还是有所不及,尤其是豫王,你的修为与他相比,无论事先如何算计,有什么计划,都根本没有任何的胜算。”
    “所以我仍然要努力,努力去变强,直到我有能力报仇为止。”左优昙心平气和地说道,露在外面的红润嘴唇与优美的下巴散发出一丝惊心动魄的美:“还请剑子恕我言语无状,如果莲座被害,断法宗被灭,剑子又当如何?”
    ☆、七十七、敌意
    左优昙有些惘然若失,心情复杂,他说道:“还请剑子恕我言语无状,如果莲座被害,断法宗被灭,剑子又当如何?”师映川微微一怔,随即自失地摇头一笑:“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自然与对方不共戴天,不死不休……是了,我想我明白你的心情了,果然我刚才的那些话真是没有说服力,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马车很快抵达了皇宫,师映川到的时候不早也不晚,不过此时参加宴会的人也已经基本到齐了,当师映川带人走进设宴的花园时,周围出现了短暂的安静,除了周帝之外,在座之人下纷纷起身相迎,但每一个人的脸上所流露出的表情却是各自不一,情绪显得极为复杂,这时坐在最上首的周帝微抬眼帘,眼中的打量之色一闪即逝,然后开怀笑道:“这是朕第一次见到剑子,果然英雄出少年。”师映川面带微笑,话音悠然:“见过陛下。”虽然嘴里这样说,却并没有任何行礼的意思,而在场诸人也仿佛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很快众人重新落座,周帝乃是一国之主,自然坐在中间的位置,而师映川就紧靠着周帝的略左一方坐着,这是客座里最尊贵的位置,其余王公大臣则在下方按照身份高低而坐,这些提前都已安排得妥妥帖帖,众人看着上首那个貌不惊人的少年,各自心中都有些复杂的感觉。
    也许有很多人会疑惑,既然这个世上唯有武者才是最强大的一股力量,那么为什么却没有哪个国家大力培养武者,打造属于自己的一支强者队伍?其实这当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这里面其他的种种因素先不考虑,只讲培养上等武者所需要的资源,那就是一个令人不敢正视的数字,就好比断法宗这样的所在,每年所要消耗的修行资源极为庞大,哪怕是以一个帝国的一国之力供养这样的宗派,那么这个国家也将很快被掏空。
    宴会很快开始,尽管在座诸人各怀心思,但表面上却似乎都很平和,互相聊着天,就仿佛对近来皇城之中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根本一无所知,不过众人的目光仍然时不时地聚集在上首的那个少年身上,而对方只是平静而沉默地坐着,偶尔当周帝主动问起什么的时候,才会开口回应,简单说起来,那就是除了一些礼仪性的应对之外,少年基本上没有什么情绪流露,而除了这位身份尊贵的剑子,另一个引人注目的便是少年身后的一名身穿淡紫长袍,脸上戴着面具的年轻人,虽然看不到全貌,但仅仅是露在外面的优美下颔,就已经足以引人遐思,在场之人都是消息灵通之辈,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前魏国太子左优昙。
    此时两个相隔不远的座位之间却暗暗传递着某种信息,一个面如冠玉的三十出头男子正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左优昙的神情中有些复杂,一面传音道:“王爷……”
    曾经在魏国皇城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豫王是一个容貌有些阴柔的中年人,给人的感觉是平静而强横,眉宇之间拥有着强大的自信,正拿起酒杯不动声色地喝酒,他的神情很是冷漠,周身上下隐隐有着军人肃冷如铁的气息,传音道:“……一个前魏国太子左优昙算不得什么,他掀不起浪花来,但是现在他是断法宗的执事,更是白虹宫的人,这就有些麻烦了。”
    平焱侯沉默了片刻,眉心不由得轻轻一颤,然后传音:“早知如此,当初……”豫王嘴角似乎泛起一丝冷笑:“他没有那个本事,虽然本王不能出手动他,但他又能对本王如何?左优昙虽是白虹宫之人,然而他终究不是白虹宫主人,本王与你碍于剑子奈何不得他,莫非他就有本事动本王和你不成?”
    传音至此,一道目光却突然射来,隔着彼此之间的距离朝这边而来,带着极冷漠极冰寒的感觉,正是戴着面具站在师映川左侧身后的左优昙,豫王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便缓缓抬起双眼,一时间四目相对,豫王那张有些阴柔的面孔上毫无表情,也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或是傲慢或是威胁的情绪,然而就是这样的毫无反应才最能准确表达出一个信息,那就是他不在意。
    左优昙掩盖在面具下的雪白脸庞间浮现出了反常的潮红,但是他的眼神却忽然变得平和而清澈,仿佛不含丝毫杂质,凝固的滔天杀意尽数散去,只是这么冷冷淡淡地看过来,似乎没有仇恨也没有敌对,就好象只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而已,他眯着眼睛,嘴角似乎还有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然而这微笑当中,却藏着某种深深的危险。
    左优昙看似平静的微笑中似乎藏着某种深深的危险,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又多了些唏嘘与伤感,豫王眉心一跳,然后缓缓平复下来,对左优昙的视线生出一种凉凉的感觉,他的目光注目于脸戴面具的左优昙,似有若无地打量了一番,不过这种打量的时间转瞬即逝,然后对着左优昙宽厚一笑,但这笑容当中究竟包含着什么,却是无人得知了,而平焱侯则是目光更为复杂,眼帘半垂地望向这个曾经令自己在踏破魏国都城之后,一不直取魏国国库,二不直捣皇宫,反而率铁骑直奔城南东宫,只求即刻破宫一睹为快的美男子。
    左优昙淡淡一笑,前方某种未知的东西突然令他隐隐心生激奋,让他有了被催促被鞭笞着去拼命做些什么的冲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看到了不远处的周朝皇帝,他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被天涯海阁拿出来拍卖,没有遇到师映川,没有被买下,那么今日也就不可能阴差阳错地来到大周的皇宫之中,更不可能看到自己的仇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师映川而发生了改变。想到这里,心神一震,笑意却更浓,左优昙缓缓敛眸,将心中各种翻腾的念头压下,等到他再次抬首之际,面色已是转为一片漠冽,再不去看任何人,眸内自有精光微微闪动着,精致的面具下,似乎蕴藏着淡淡的古怪笑意,心情放松下来,直至如今,他终于首次感受到了某种命运正呈现在自己的面前来等待自己亲手改变的奇妙滋味,同时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左优昙知道自己未来将要面对的是一个艰辛的、完全未知的人生。
    这时周帝正与师映川说话,从始至终,师映川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虽然进退有礼,挑不出半点差错来,然而却丝毫没有多做多说,周帝见此情形,不由得暗自微微皱眉,只觉得这个断法宗宗子暂且先不论武功手腕如何,单单只看这养气的功夫,沉稳内敛,就已经十分出色了,莫说是同龄的少年,就连许多成年人也是比不上的,自己的儿子们虽然大多资质不错,也有很优秀出色的佼佼者,不过若是都处于师映川这个年纪的话,那就有些不如了。
    看一眼师映川带有淡淡礼节性微笑的清秀脸庞,周帝心中思绪百般转动,外表却淡然笑道:“白缘这孩子的伤势现在不知如何了?朕虽是他舅舅,却因他早早拜入断法宗,难得回来,所以也不曾见过他多少次,上次朕看到他的时候,都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师映川的目光犹如羽毛一般,轻飘飘地滑过周帝的面孔,微笑得宜道:“……白缘师兄的身体恢复得很好,除了伤势初愈有些虚弱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了,只需多多休养。”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中却在对周帝进行评估,这个一国之君给他的感觉就好象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中年人一样,不尖锐,不阴冷,只是周身散发着一种天子所特有的淡淡威严之气,对方的目光也有些柔和,完全不像一个帝王应有的那般锐利,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师映川非但没有对这位大周天子有所轻视,反而对于周帝的评价更高了几分。
    周帝脸上露出越发温和的笑容,他目光转动,在师映川身上微微一掠,见少年只是微笑不语,正向着不远处的容王点头示意,神色之间似乎有着颇为和气与熟稔之感,周帝见状,不由得心中一动,转过某些念头,却微笑道:“勾辰一向鲜少与人结交,朕看他却是与剑子颇为投缘。”师映川闻言,只是眉梢轻扬,答非所问地道:“容王乃是人中龙凤,九皇子年纪虽小,也是较常人更聪明伶俐许多,陛下真是好福气。”
    两人说话间都是滴水不漏,但这时师映川却忽然感觉到有人在心怀不善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暗自皱眉,当下循着那目光产生的气息波动一抬眼,瞬间就将一个人给彻底锁定了,却见那是个十七八岁的蓝衣少年,容颜俊朗秀美,风姿不凡,一双剑眉长可入鬓,眉宇之间隐隐有傲色,坐在容王对面的位置,论容貌完全不在容王之下,但容王周身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的尊贵气息,举手投足之间的雍容自信气度,却比这锋芒毕露的少年要更令人心折,易生好感,此时这蓝衣少年一手执着酒杯,冷然看着师映川,略薄的嘴唇微微挑起,面上显出一抹傲然的敌意,见师映川看过来,便眉头一跳,眼中有淡淡的煞气极隐蔽地闪过,很难被人察觉,但师映川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这少年他并不认识,不过对方坐的位置却是几位宗室王爷与皇子们才能坐的,莫非是容王的哪个兄弟?但如果真是皇子,又哪里会如此挑衅,无论心里怎么想,表面上也总要保持相当的敬意才是。
    师映川心中奇怪,但见到那少年的目光,自然不会高兴,他虽然一向并不是暴躁的性子,但也决不是受人挑衅而不还击的人,当下冷然看着那少年傲气逼人的目光,面上突然流露出一丝漠然的笑意,也不出声,只是突然间眼神一冷,此时他的目光当中已经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有一片平静,然而就是这种平静才更令人觉得极不舒服,因为这种清澈如水的目光就好象是正在看着一块石头,一棵草,是天然的俯视之感,就如同飞翔天际的雄鹰不会在家鸡面前展露骄傲一样,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处于同一个世界里的存在,没有任何必要去多加关注,也不会因为对方的行为而受到影响,可是对于另一方而言,毫无疑问这样的态度才是最严重的鄙视乃至无视,是最彻底的轻蔑。
    李清海只觉得双目猛地被师映川眼中所表达的态度深深刺痛,他并非无缘无故就对师映川怀有敌意,而是因为他曾经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断法宗飞秀峰的弟子皇皇碧鸟,对其一见倾心,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少女对他的主动示爱并不接受,李清海稍微花了些力气,就打听到原来皇皇碧鸟早已有了心上人,便是断法宗剑子师映川,如此,今日与情敌见面,李清海心中妒火中烧,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此时师映川神态平静悠然,唇边甚至还带着冷笑,一双眼睛仿佛居高临下一般地看着他,带着轻慢不屑的意味,让人极不舒服,这甚至完全不需要有任何实质性的表态就已经足够将意思赤`裸裸地显露出来,就仿佛在对方的眼里,自己只是蝼蚁罢了,不会在心上留下任何波澜,这对于一向生性高傲的李清海来说,怎能忍得住?当下眼中一丝极细微的杀意几乎就化为了实质也似,目光死死地锁定了师映川,如此一来,在座的其他人都是精明敏锐之辈,哪里还看不出来两人之间的古怪气氛?
    一直沉默的师映川微微眯眼,眼中陡然闪过不虞之色,他忽然开口淡淡问道:“……陛下,不知那位蓝衣的公子是什么身份?莫非是哪位皇子?”周帝自然已经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古怪,他也不知道双方之间怎么就剑拔弩张起来,但他身为帝王,转念间就已经计算了这其中的得失,当下便微微一笑,道:“并非是朕的皇子,不过说来也算皇族子弟,细论起来是朕的晚辈,姓李名清海,其兄便是晋陵神殿当代圣子,李神符。”
    “哦?”师映川听了,显然有些意外,面上便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当然听说过李神符,此人祖上乃是大周皇室公主,不过这已是几代之前的事情了,与现在的大周皇室关系已经很远,家族也已经凋落,然而李神符此人出生之后便展露出非凡资质,被晋陵神殿看中,十五岁时成为当代圣子,若无意外的话,就是下一任殿主,这李清海既然是他弟弟,即便与皇室的关系已经极远,也仍然应该比许多近支宗室更受重视,难怪与王爷和皇子们坐在一起。
    这时宴会正好到了中途休息的时间,师映川就起身由宫人带着去小解,他方便之后出来,并不要宫人陪伴,自己顺着来时的路就准备回到席间,然而走到一多半的路时,师映川却突然看向远处的花丛,与此同时,只见蓝影一闪,有人现出身形,却是那李清海。
    师映川安静地看向对方,皱眉道:“我不明白,你我素不相识,为何却对我抱有敌意?”李清海听着师映川淡漠得仿佛听不出喜怒的语气,这种冰冷却饱含不屑的声音就像是一瓢油浇在了火堆上,刹那间有什么东西熊熊席卷了他的脑海,然而还没等他出声,师映川就已经淡淡道:“……总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要惹我,不然我不保证会做些什么。”
    “师映川,你果然狂妄!不过是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碧鸟怎么可能会看上你?莫非是你倚仗身份,才令她不得不虚与委蛇?”师映川的态度让李清海只觉得受了极大的羞辱,他一向因为兄长李神符的缘故,人人都对他客气有加,何时受过这样的对待?这些年来早已养成了他自傲骄横、目无他人的性格,此时听了师映川的话,再也忍耐不住,当即就情绪激荡沸腾起来,厉声喝道,师映川闻言,突然间双眉一竖,语气轻柔道:“……你,再说一遍。”
    随着师映川缓缓说出这句语,不知道为什么,一股阴冷凌厉的气息开始从他的身上逐渐散发出来,与此同时,李清海猛然间就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身上的汗毛蓦地一炸,全部都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师映川冷冷望着他,一双原本清澈的眼睛此刻已经流转着精厉的光色,轻声道:“立刻向我道歉,把刚才的话统统收回去,看在你哥哥的面上,这次我不与你计较。”
    李清海刚才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他虽然自傲,却也知道师映川究竟是什么身份,然而这时听见对方说的‘看在你哥哥的面上,这次我不与你计较’这一句,刹那间只觉得气血上涌,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一样,耻辱无比,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了别的,冷笑着脱口道:“不过是一个仗着有个好师父好身份的,莫非你以为自己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听说当年在大光明峰跪了七天,苦苦哀求才借着莲座的几分怜悯之心当上这个剑子……”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扇在李清海脸上,将其抽飞出去,师映川脸泛杀机:“你是什么东西,该死!”他一向虽然常常嬉笑怒骂惯了,但骨子里最真实的性情却是当年那个蜷缩在黑乎乎的灶台下强迫自己冷眼忍耐,时刻都诅咒着对他虐待的一家三口的那个阴沉男孩,只不过那种狠厉的个性往往都埋藏在身体深处,并不显露,但若是一旦有人冒犯,那么就必将爆发出来!
    “……混帐!”李清海何时受过这样的耻辱,这一耳光将他的所有嫉恨与暴戾等等负面情绪全部都释放了出来,他本就是性情有些偏激的人,当下拔剑而起,毫不犹豫地挥剑刺来,师映川冷笑一声,干脆连剑也不拔,提掌便迎了上去,两人当即斗在一处。
    这李清海武功也还不错,但比起师映川还是差了许多,但师映川并不立刻将其擒下,反而像猫捉老鼠一般,只戏弄压制着对方,分明是要用这种方式来严重挫败李清海的自尊,过了一会儿,师映川似乎厌烦了这种行为,将李清海一击擒拿,扬手就要斩在对方颈间,就在这时,几声急喝远远传来:“……剑子手下留情!”原来两人在此打斗,早已惊动了旁人,周帝等人接到风声之后,便立刻赶来。
    师映川微微皱眉,他并不是要杀死李清海,只是要给他一个惩戒而已,不过此时李清海先前身边的三个护卫模样的男子却已风驰电掣般掠来,同时出手而至,师映川冷笑一声,丢下李清海便扑了过去,一拳重重击出,那三人眼中同时闪过震骇之色,只听一声空气爆响,三人已是踉跄而退,师映川得理不饶人,劈手一爪就向着其中一人的脖颈抓去,眼看着就要抓在上面,一旦抓中,定然是必死无疑,但就在此时,却听周帝扬声道:“剑子且慢!”
    那毕竟是一国之君,在众人面前,总要给对方一些余地,因此师映川及时收手后掠,目光却冷若刀锋,周帝见此情景,神色沉静,说道:“剑子有话好说,何必如此?”师映川眼中凛冽的杀机略略缓和了几分,语气却依旧肃杀,看向不远处已被点了穴道,正满脸怨毒的李清海,冷冷一瞥,道:“此人宴间挑衅我在前,方才辱我在后,若不杀之,岂可消我心头闷气?”
    此时少年眼中似有似无的冰冷与狰狞丝毫没有掩饰,周身上下隐隐透出沉重的杀机,在场众人见了,不知为何,许多人心中忽然一片战栗,周帝见状,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具体是为了什么而起了冲突,但还是十分温和地道:“朕这侄儿尚且年少,容易意气用事,这才得罪剑子,剑子看在朕面上,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可好?”
    这时那三个李清海的护卫同时长揖下去,道:“二公子得罪剑子自然不应该,只请看在圣子面上手下留情,不再计较二公子莽撞,我等乃是神殿之人,一向担任二公子护卫之职,剑子若是定要追究,还请剑子容我等三人代替公子就是。”
    师映川虽然摆出欲杀人的态度,但他并不是莽撞之人,为此与李神符结下仇怨并不值得,但是此时面对着大周皇帝以及众多王公大臣,他却必须要做出符合身份的行为,一个有力而又不至于太过头的回应,否则被人三言两语就说动,岂不是说明他身为断法宗剑子,却对那晋陵神殿圣子李神符有忌惮之意?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如此转念一想,师映川便已作出了决断,目光沉凝如寒冰,突然冷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么……”
    话说到这里,师映川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妖异无比,似乎要令人沉溺其中,他定定看向了几步外的三名神殿中人,就在这一瞬间,那两道目光仿佛突然间变成了千万根钢针,根本就没有任何征兆地猝然爆发开来,那三人几乎同时惨哼一声,脑袋里当即一片空白,一种撕裂般的痛苦令他们浑身抽搐起来,眼鼻耳口刹那间喷射出鲜红的的液体,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
    这诡异惨烈的一幕令现场鸦雀无声,许多人都已经看得呆了,无数惊骇的目光怔怔地看着面前仿佛修罗地狱一般的景象,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直到看见三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时,大多数人才真切地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对于这一切,师映川只是神情如常,全身上下再无半点戾气,他衣衫整齐干净,和一个普通单纯的少年没有什么两样,清秀的面容上甚至还有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在此刻只会让人感觉到更深的恐惧,一时间周围突然变得沉寂无比。
    而师映川只是扫了了三具尸体一眼,一面缓缓调理着因为施展秘术而沸腾的内息,片刻之后,这才看向李清海,说道:“刚才这三个人说了,如果我要追究,那么他们作为护卫愿意代替你,所以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干脆就成全了他们,这样的话,现在我们两清了。”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不免一滞,的确,刚才那三人确实说了这样的话,但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就不会把这种场面上的话当真了,然而师映川却偏偏真的如此行事,心狠手辣,这样一来,他既杀了人出气,又有了完美的台阶将李清海饶了,一来不损他身为断法宗剑子的威严,二来又没有因为此事与晋陵神殿圣子李神符真正结怨,当真是两全其美,让人说不出话来。
    但此时李清海却满面赤红,先前他还有一股硬气,即使被师映川擒下也不肯出声讨饶,极力维持着自己的尊严,然而如今师映川不但杀了那三个护卫,更是亲口说明他李清海的性命是用那三人的命才换回来的,对于他这样自傲的人来说,甚至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一时间只觉得头脑一空,突然间‘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心火冲涌,顿时晕了过去。
    ☆、七十八、无奈
    师映川眼见李清海吐血昏厥,眼中露出一丝冷光,他知道经此一事之后,这李清海必定是恨极了他,不过师映川虽然不喜欢麻烦,却也决不代表他是一个怕事的人,如果李清海想再挑起什么事端,那么他也不会客气,这次饶了李清海此人,无非是眼下考虑到李神符的原因罢了,但凡事总有一个底线,李清海如果以后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那么师映川也不会再顾及李神符的面子,直接把碍事的人打杀了就是。
    此时在另一个地方,左优昙站在一棵大树旁,面具掩去了他脸上所有能够泄露心中情绪的表情,而在他几步之外,一个身穿华服,容貌微显阴柔的中年男子正负手而立,他的身量很高,纤薄的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子阴沉肃杀之气,细长的双目微微眯着,白皙的面孔上没蓄须,这令他更是多了三分隐隐的阴郁冷沉之感,正是豫王。
    周围的空气中流动着似有若无的肃杀,然而气氛却异常平静,豫王一头黑发一丝不苟地束在金冠里,神情似乎是好整以暇的样子,细长的眼睛里透出沉沉的目光,落在那戴着面具的年轻人身上,不由得冷冷一笑,那是居高临下的态度,不含半分情感,忽然间毫无任何预兆地开口道:“……有些已经过去的事情,最好还是统统忘干净了最好,无论是多么深刻多么化解不开的怨仇,都不应该一直记得,一直想着,否则就是很不明智。”
    豫王的声音低沉而不失锐利,虽然距离左优昙还有几步远,但是这声音却好象是抵在耳边响起的一样,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极为强势,左优昙眼中精芒一凝,他缓缓侧过身体,笔直看向对方的眼睛,两道漂亮的眉毛一点一点地挑起,他死死地看着对方,即使袖中的双拳已经攥得指节微微发白,但全身的肌肉也依旧没有半分颤动,此时此刻,如此近距离地面对着仇人,他的心中满是怨毒与愤恨之意,虽然他没有直接地表现出来,但也不会以为对方会感觉不到这一点:“……王爷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两国交战,一向如此,魏国不是本王率军灭掉的第一个国家,也不是最后一个,左执事要明白,这些事情本王做得多了,根本不在乎。”豫王细长的眉眼扫视过来,眼睛里的那股浓烈煞气一闪而逝,虽然这番话说得干巴巴的,毫无抑扬顿挫之感,然而其中的锋芒却是掩盖不住的,令人能够再清晰不过地感受到话里行间的那股狂妄与自信。
    在这样的强势肃杀气氛中,面对着一个武道强者、一个在战场上杀人无数的血腥军人,许多人都会战战兢兢地有些难以忍受,但是左优昙却似乎完全不为所动,只是嘴角抽搐了一下,在这种情况下,相信没有几个人能够表现出轻松与豁达,而左优昙面部的肌肉也已经在面具下微微扭曲,可是即便如此,他露在面具外面的眼睛里却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多余的神色,只是低头看着掌心里一朵半残的落花--沾满了血的手怎么可能洗得干净?这些人,这些该死的人,他们的报应在哪里?在我这里!只要活着,我就有报复的可能!
    半晌,左优昙才终于抬起头来,静静看着豫王,他突然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好象被泡在了浓浊的鲜血当中,那种感觉恶心得令五脏腑都剧烈蠕动起来,然而他仍然控制着这种强烈的呕吐感,平静无比地说道:“……王爷果然心狠手辣,果然威势赫赫。”
    左优昙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虽然看的是豫王,但在他眼前晃动着的却是许多张曾经熟悉而现在已经有些模糊了的面孔,走马灯一般地在他眼前闪过,这时豫王闻言却不恼怒,只是扬眉一笑,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不大,但树上的淡粉色小花却纷纷落了下来,只是如此一来,豫王那对原本就细长的眼睛就显得更细了,给人的感觉也更阴沉,他眼中的精芒直刺左优昙,面无表情,声音微寒地说道:“那又如何?左执事,本王不是你能动得了的,即使你现在是断法宗弟子,白虹宫的人……本王可以告诉你一个道理,一个人生在这世上,最应该学会的一件事情就是妥协,小人物之间要妥协,大人物之间也要互相妥协。”
    左优昙明明是愤怒,两道精致的眉毛也好象竖成了两把冰寒锋利无比的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是终于笑了起来,他望着那容貌阴柔的中年男子,说道:“我能感觉到王爷想杀我,但是,你不敢。”说罢,左优昙轻轻眯起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微平静下来,因为这么多年以来,左优昙早已从生活当中自己体会到了一个道理:当你面对着一件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一道暂时无法解开的难题时,一味的愤怒暴躁乃至冲动不理智,这些统统都是不可取的,都只是懦弱无能的人才会做出的行为。
    豫王冷漠犀利的眉头一跳,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冷笑道:“不错,本王不能动你,因为你是白虹宫的人,本王总要对剑子保持足够的敬意才是,只不过……”
    豫王的声音忽然充满了嘲弄与讽刺,以及深深的轻蔑,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去掩饰这种不屑,只淡淡说道:“只不过如果不是跟在剑子身边,阴错阳差成为白虹宫里的一员,受剑子庇护,那么你以为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可以完整无缺地站在这里,与本王耍嘴皮子?是凭你这张漂亮的脸?还是你这一身永远不可能跻身上流的武功?左优昙,左殿下,仇恨这种事情虽然化解不了,只能用血才可以洗清,但是如果在你无能为力的情况下,那么还是安分一些最好,把它忘了,否则当你忍不住因为私人恩怨对本王动手的时候,相信哪怕是当场被本王杀了,断法宗也决不可能为你出头,剑子也一样不会。”
    左优昙的嘴唇微微一动,他冷然看着豫王,道:“我只想说,王爷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健康无恙,不然,我心里会很惦记……相信我,这世上最希望王爷平安无事的人就是我左优昙,否则日后我要找谁去讨我失去的那些东西?王爷,请一定要保重。”说罢,左优昙一甩衣袖,离开了这个气氛压抑肃杀的地方,向着远处的宴会方向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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