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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替身回来了 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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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怀里有个小小的襁褓,襁褓中露出一张红彤彤的小脸,几绺柔软微卷,稻草色的头发贴在小小的饱满的额头上。
    妘素心望着他笑:“阿爻,你有小师妹了。”
    谢爻怔怔地看着这忽然多出来的小人,心尖像是有绒毛拂过。
    妘素心温柔地摸摸他的发顶,然后用食指轻轻戳了戳婴儿的小脸:“这是阿爻哥哥……”
    “你抱抱她。”妘素心又看向他。
    他笨拙地伸出手,襁褓落到他怀里,小小的一团,却沉甸甸的,软得不可思议,隔着层层鲛纱也能感觉到阵阵暖意。
    这是他的小师妹,是师娘的女儿,从第一次将她抱在怀中,不,从她还未降生时,他便暗暗立誓护她一世平安,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即便这代价他难以承受,他也丝毫不后悔。
    “阿爻哥哥,你怎么了?”郗子兰的声音有些急切,旁人不知底细,在他们眼里玄渊神君只是微怔片刻,郗子兰却太熟悉这神情了。
    她不禁不寒而栗,若是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走火入魔,这事该如何收场?
    正焦躁着,却见谢爻抬手捏了捏眉心,眼神恢复了清明。
    他走到她身边,隔着衣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我没事。”
    郗子兰暗暗长出一口气,随即意识到,这是两百年来他第一次有亲昵的举动,虽然隔着衣袖,但他主动握了她的手。
    郗子兰几乎喜极而泣,向他靠了靠,嗔道:“阿爻哥哥,你不怕我了?”
    谢爻摸了摸她的头顶,目光柔和:“别说傻话。”
    他走向和姬少殷并肩而立的凡人少女,问道:“可有受伤?”
    少女面色苍白,显然受了惊吓,但她只是摇了摇头。
    谢爻又看了一眼姬少殷,解释道:“方才一时失神,未将剑气即时收回,抱歉。”
    “神君言重了,习剑本就免不了这些,”姬少殷瞥了眼面无血色的徒弟,向谢爻一礼,“弟子先送剑翘回去,先告退了。”
    谢爻点点头:“好。”
    姬少殷向冷嫣道:“我扶你。”
    冷嫣紧紧握着“断春”剑,仿佛那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多谢师尊,弟子自己能走。”
    谢爻正欲转身,听见这一声“师尊”,不由蓦地一僵。这声师尊说不出的熟悉,仿佛一根针直直扎进他心底。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望着那少女的背影远去,这才转过身向弟子们走去。
    ……
    姬少殷将徒弟送回住处,他发现少女比平日更沉默,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到得房中,姬少殷道:“我替你诊一诊脉。”
    冷嫣摇摇头:“多谢师尊,我没受伤,只是吓了一跳。”
    她目光闪动了一下:“师尊,神君那么厉害的人,也有控制不住剑气的时候么?”
    姬少殷心中也有怀疑,凭谢爻的修为,就算剩下半条命也不可能收不住剑气,方才那一出与其说是控制不住,倒更像是故意试探。
    许是因为苏剑翘身为凡人天分奇高,又在终选试炼上脱颖而出,让神君起了疑心——他虽替徒弟感到委屈,却也不能谴责尊长——神君肩负守护宗门之责,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但这些事他不便告诉徒弟,只得道:“神君的剑法早已收放自如,今日许是累了。”
    冷嫣露出困惑之色:“容易累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姬少殷道:“神君以前受过伤,至今尚未痊愈。”
    冷嫣道:“可是看神君的样子身上不像有伤。”
    姬少殷道:“对修士来说外伤是小事,严重的伤一般都是伤及经脉或神魂。”
    冷嫣道:“原来如此,那神君伤的是经脉还是神魂?”
    姬少殷目光有一瞬的飘忽,随即正色道:“神君身份非同一般,这些事身为晚辈不可多过问。”
    姬少殷是正人君子,不擅长掩饰,也不擅长撒谎,看他目光躲闪,再联系今日谢爻的反应,冷嫣便猜到他的伤多半对神智有影响——她记忆中的谢爻从来冷静自持,但方才过招时,有一瞬谢爻真的起了杀机,不是试探,至少那个瞬间他是动了杀心。
    冷嫣道:“对不住,弟子不知道这些事不该问。”
    姬少殷的目光重又变得柔和:“不知者不罪,是我没告诉你。你初来乍到,自有很多事不懂,我会慢慢教你。”
    冷嫣道:“多谢师尊。”
    姬少殷瞥了眼她手中的断春剑,蹙了蹙眉道:“剑翘,方才你是不是故意的?”
    冷嫣一早料到自己瞒不过姬少殷,她与谢爻是第一次过招,但姬少殷却是日日盯着她功课的,自然知道她从来不会弃剑。
    她毫不犹豫地承认:“叫师尊看出来了,弟子是故意丢开剑的。”
    姬少殷道:“为什么?”
    冷嫣道:“神君的剑气太强,我怕折了剑,便是不折断,留个豁口也心疼。”
    姬少殷不禁哑然失笑,随即敛容道:“那种情况下有剑在手还能抵挡一二,弃了剑,伤到的也许就是你的血肉之躯。为师早同你说过,这剑不过是凡品,便是真的宝剑也不过是死物,怎么能跟活人比?”
    他顿了顿道:“折断了大不了我再替你寻一把更好的。”
    冷嫣轻轻摩梭了下乌皮剑鞘:“断春就是最好的。”
    姬少殷知道这少女性子执拗,大约因为出身贫苦,又格外惜物,只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就在这时,忽有“笃笃”的敲门声传来,紧接着有人道:“苏仙子在么?”
    冷嫣听出那是青溪的声音,走过去打开门,果然见青溪站在外头,一脸为难:“你怎么来了?”
    青溪道:“听说苏仙子在剑法课上出了点意外,在下来看看你。”
    冷嫣道:“我没事,你们的消息倒灵通。”
    青溪搔了搔后脑勺:“不是我们消息灵通,是听天枢道君说的……不瞒苏姑娘,其实是天枢道君让在下来的……”
    冷嫣这才想起方才她小心应付谢爻,生怕若木突然给她传音分神,便设了个屏障拦住了他的传音,直到现在才想起这事。
    青溪道:“道君让在下看看苏仙子是否安然无恙,若是无恙便请冷姑娘去重黎殿用晚膳……”
    其实原话是“看看她是死是活,还能不能吃饭”。
    冷嫣有些心虚,便要答应,便听身后姬少殷道:“劳驾这位小道长同道君说一声,剑翘要静养,今日便不去重黎殿叨扰了。”
    冷嫣道:“师尊,弟子真的不打紧。”
    姬少殷想到那位远房堂叔的性子,想必徒弟去了还要受差遣被折腾,断然道:“别来回走动了,你就在这里歇息,我吩咐膳房送过来。”
    人家师父都说了不让去,青溪也不好再坚持,只得怏怏地告辞。
    待青溪走后,姬少殷掩上门,向冷嫣正色道:“剑翘,你若是不愿去重黎殿,不必勉强自己,只推说师父不让你去便是。”
    料想姬若耶再无理取闹,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姑娘家。
    第63章
    冷嫣解释了半天自己在重黎殿并未受什么刁难, 姬少殷仍旧将信将疑,生怕她因为顾及他而委曲求全。
    好说歹说,姬少殷总算揭过此事不提,却并未离开, 而是询问起了她的功课和日常起居, 冷嫣一一应答, 又分出神来向若木传音。
    她料定小树精这回气得不轻, 果不其然,她的传音还未送到便被屏障挡了回来——祂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冷嫣试了两回无果, 便也作罢了。她已摸透了若木的性子,祂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待明日去重黎殿用晚膳时估摸着就该消气了,搭个台阶让祂下来便是。
    姬少殷将今日剑法课上谢爻指点弟子们的剑招又给冷嫣演示讲解了一遍,不觉天色向晚, 道僮送了晚膳来,却有两副食具。
    姬少殷笑道:“你入门至今,还未一同用过晚膳,择日不如撞日。”
    他已辟谷多年, 一向清心寡欲, 虽说陪冷嫣用膳,也只是用些茶酒和几筷清淡菜蔬, 辛香肥腴之物一概不碰。
    用罢酒肴, 姬少殷令道僮从他院中取了茶炉茶具, 他挽起袖子亲手烹茶,两人就着清茶谈天。
    大部分时候都是姬少殷说, 冷嫣听着, 他为人正直却并不迂阔, 早年跟着医修养父母走南闯北、悬壶济世,踏遍了名山大川,见闻颇广,话匣子一打开,便将许多趣闻轶事娓娓道来。
    冷嫣这三百年来有一百年在重玄做冤魂,剩下两百年在归墟下刀光剑影日日厮杀。她在归墟下悉心调查,能拼凑出九大宗门盘根错节的势力关系,却拼凑不出一个寻常人生活的世界。
    姬少殷口中那个平淡而有趣的世界反倒显得光怪陆离,宛如海市蜃楼。
    她不知不觉想起姬玉京,小师兄虽然出身世家大族,其实见识的世界并不比她广阔多少。
    他十岁前在长留姬氏,父亲不喜,母亲早亡,成日困在院子里,由家仆养大。
    十岁到了重玄便一直呆在宗门中,唯一一次出远门也只是跟着师兄师姐去了一趟凌州城而已。
    她还依稀怔记得他刚从凌州城回来时眼睛里的光彩,便知他对外面的世界有多向往。
    她后来时常想起那一夜,若是他们当真逃出重玄,又能逃去哪里呢?无依无靠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躲得过重玄这种大宗门的追捕?
    她能想明白的事,那么聪明的小师兄当然也明白,可他还是拉起了她的手,竭尽全力要将她拉出命运的泥沼。
    他本有机会看遍千山万水的。
    姬少殷见她发怔,想了想道:“我也曾随家慈家严去过凡界,剑翘的家乡在江南什么地方?”
    冷嫣随口说了个地名,那地方离她真正的家乡不远,这些年时不时遭冥妖和各路妖魔的侵袭,渐至烟户稀落,人口流散。苏是当地的大姓,像苏剑翘这样的凡人女孩不知有多少,就算重玄派人去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姬少殷道:“我恰好去过你的家乡,山清水秀,岩壑奇胜,因此才能养出剑翘这样的人物。”
    冷嫣淡淡道:“小时候不是在打仗就是在闹妖灾,山水怎么样倒忘了。”
    姬少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抱歉,没想到你过得如此艰难。”
    冷嫣道:“都是很平常的事。”
    她越是这样轻描淡写,他便越感觉内疚,仿佛出生在清微界便是一种罪过。
    两人一时无话,迥然不同的经历像座高山横亘在两人之间。
    姬少殷谈性荡然全无,又饮了半杯茶,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今日受了惊,早点歇息吧。”
    说着从乾坤袋中取出个药瓶递给她:“这是我自己炼制的宁神丹,服两丸好好睡上一夜,到明日便没事了。”
    冷嫣接过来道了谢,将姬少殷送到门外,回来时见弦月已升到了树梢。
    她握着青瓷小药瓶推开房门,一只脚刚踏进去,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榻上一个人影,披金戴银珠光宝气,与素雅的屋子格格不入,不是那小树精却是谁?
    若木不知在这里等了她多久,已经靠在榻上睡着了,榻边地上掉着一把刻刀和一块雕了一半的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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