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宅屋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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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空万里一排大雁。乌里合好笑:“这有什么?”狐疑地对慧娘瞪眼睛。张家失了目标,忿忿然罢手。
    到下午,几次欲下手,全是慧娘惊觉。两个人打眼风,张家怒:你怎么就不明白?慧娘摸摸自己脑袋,再拍按一下,你的脑袋还是放在自己头上的好。
    这种杀奸细正疑心的小把戏,乌里合只怕一眼看穿,又丢了你张家的小命!张家恨极,少帅命保住十三少,他跟在慧娘身后出来,追之不及先到平城。他身高皮粗,粗看上去像这地方的人,又有一口方言,居然混进来。
    他觉得十三少除了胆子值得佩服以外,别的全不行。
    张家为十三少忧愁,他不让自己帮忙,怎么才能杀乌里合?十三少是在乌里合身边,可离乌里合还隔着几个人。再者有两个人专门就盯十三少,对他还有戒心!
    张家的忧愁和萧护的忧愁一样,他日日行军,天天筹划慧娘要怎么杀了乌里合?特别是和乌里合定下对战前的那两天,少帅已从探子口中得知慧娘在乌里合身边,他每晚对烛愁来愁去,还要拉上一帮子人一起愁。
    “混战起来,十三少也许能得手?”这是王源。他伤更大好,晚晚都陪萧护。姚兴献苦苦思索:“有那么容易?乌里合功夫过人,也是一等一的功夫。要是我在,”
    萧护苦着脸:“十三的盔甲还丢下了,”怕乌里合认出来,慧娘换了寻常的盔甲走,她在顾将军那里换下来,原先的盔甲托顾将军送给少帅。
    也许是老天听到他们的忧愁,对慧娘格外眷顾。杀乌里合来得极其顺手。
    这一天,两军对阵。两家主帅旗下站定,各自把对方打量几眼。乌里合见萧护不过几个月恢复兵源,在心里夸他一句名不虚传。萧护一眼认出来慧娘,见她精神不错,更显发乌面白,只是离乌里合隔开有三、四个人。
    少帅动动眼珠子,慧娘怕被人看出来,装看不到他,少帅恼怒,等回来收拾你!不过,先让你过关再说。
    天地肃杀,又肃杀于天地!
    天清地爽,一行大雁高飞远去。忽然,弓弦声响,第一枝子箭从乌里合背后发出。这箭呜呜,带着哀鸣,明显力气不小,上面还上了响笛。
    它刺耳的催动宁静的大战前战场。
    这枝子箭带来不小的混乱。
    “大王小心!”
    乌里合回头避让,慧娘回头去看,见人堆中刀光起,奔着一个人。张家!他在银亮刀光中,居然还笑了一笑,接着奋力而起,团起身子用盔甲迎上刀光,手中刀一闪,格住最近的刀光。
    “哗啦啦,”别的刀声紧接而至!
    “十三动手!”
    隔空而来的大喊声仿佛自天际来,萧护当机立断大喊提醒。而避让的乌里合离慧娘又近了近,慧娘再不迟疑,她本来就处处在等机会。从马上跳起,也不下马,踩着自己马头越过一人,刀如雪锋吐梅蕊,在乌里合脖子上轻轻一划。
    只一刀!
    似乎全场都震了震……
    鲜血长箭般喷射出来,漫天中如血虹呈现,再落满地。乌里合带着不敢置信身子软软倒下,临死前那眼睛大张着,带着死不瞑目。
    “冲!”
    萧护当先拔出宝剑,带着大军乌压压旋风般过来。
    眨眼间,慧娘命在旦夕。她一刀杀了乌里合,不及抢首级返身去救张家。张家中了几刀,不管自己,只看十三少,不再顾尊卑大骂不止:“滚,快滚!”他只记得少帅告诉自己:“你要用性命护他,如护我一般!”
    没有想到,她是个女儿身!一旦明白十三少是女儿身,自然明白她是谁!少帅要爱富贵爱享乐,早就要了郡主!
    张家身子一缩到了别人马下。刀鞘丢出来,正中慧娘才骑好的马后臀。
    那马一扬蹄子就要奔出,两边厢人沸腾了:“不要走了他!”“他杀了大王!”“放箭放箭,”拿弓箭的拿弓箭,拔刀的拔刀。慧娘用力接了几刀,只觉得双臂软麻,她面前的是乌里合的上将之一,也是出名的力大。
    “咚!”
    一支长箭飞来,钉在大旗上。大旗格格几声,断了!所有人大惊,出战死了大王又折旗,这更是不吉利兆头。再看对面涌来的人山人潮中,银盔银甲的少帅萧护手执弓箭大呼:“射那个拿刀的!”一箭飞来,那人只能自救。慧娘趁此机会,一伏身子从他刀下掠出,直奔萧护而去。
    哗啦!又一帮人把慧娘围住。
    萧护看得胆战心惊!
    慧娘且冲,别人且围。乌里合的将军们全红了眼:“先宰了这小子,不能让他跑了!”慧娘万分无奈,只能放弃和萧护会合,换个方向,打马狂奔。
    萧护的人这才上来,堵截的堵截,追击的追击。萧护此时什么也不顾了,亲自带人来追慧娘。截杀了好几员乌里合的上将,只见慧娘已不知去向。
    群山莽莽,慧娘躲避到了山里。她满面汗水不时回头,见身后总有几个人血赤着眼睛追来。她没法子回头,只能一直往前一直往前。
    这几个人也足够彪悍,全是乌里合的心腹。不杀慧娘誓不罢休的人!
    放马狂奔三天三夜,绕足了圈子。慧娘地势不熟,别人也不熟。大家你追我藏,一样没吃的,一样没喝的。
    不知绕过多少回小山头,慧娘把最后一个人斩杀后,吃力疲倦的往后一倒:“呼呼,”大声喘着气。
    还没安稳下来,耳边听地面有马蹄震动声。慧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打滚翻身起来,脖子上押上一把刀,有人喝道:“不许动!”
    难道命就此没了?慧娘转眼珠子来看,见却是同国人。他青衣黑靴,五官端正,锦绣腰带上带着腰牌,上面写着“临安”二字。
    “临安郡王?”慧娘试探地问了句。几个人树后缓步走出,中间走的一个人玉面长身,英俊不下于萧护,只是更斯文些,又多皇族贵气。含笑道:“你倒知道我?”对慧娘身上衣服打量,慧娘恍然明白,自己穿的是乌里合一族的衣服。
    脖子上有刀不能起身,她只大声道:“玄武军少帅萧护麾下伍十三见过郡王!”临安郡王愕然:“萧护的人?”
    “正是!郡王若不相信,可把我送往萧少帅面前,真假一问便知。”她气足意满,临安郡王孙珉疑惑的想想,问道:“乌里合可是你杀的?”
    慧娘没想到消息传这么快,忙道:“正是。”也疑惑了:“郡王怎么知道的?”孙珉摆摆手,她脖子上刀收回,慧娘爬起来,听孙珉微笑:“你家少帅八百里加急快马四处送信找你,”又扬鞭:“过了这个山头,就是我的地方,我如何不知?”
    眸子把这少年从头看到脚,除了看到他年青,他的满身血,别的再也看不出来。旁边有尸体,个高背厚,双臂肌肉鼓起,一看就是有力的人。孙珉猛地进前一步,亮出腰中剑,出其不意的对慧娘攻了一剑。
    慧娘侧身让开,刀刃往上一迎,磕开他的剑:“郡王,得罪了!”
    孙珉哈哈大笑,收剑道:“好,功夫不错。”
    慧娘暗自撇嘴,郡王你的功夫却太一般,和少帅比……想到少帅,就是他的黑脸晃动,再就是他的巴掌他的马鞭子晃动,慧娘背上一阵冷,急忙问孙珉:“郡王,我家少帅现在哪里?”孙珉笑吟吟:“我只见到信,我想杀乌里合的人我要见见,因此出来正打算去见他,你要回营,和我同行。”
    大家上马,有水处慧娘洗干净手脸,孙珉爱他英勇,让人取自己外衣给他,慧娘怎么会穿别的男人衣服,推辞了:“我这身衣服是少帅赏赐,带一身血回去见少帅好表功。”
    这还是兴州得的一件衣服,慧娘一直当里衣穿,天热可以当单衣。孙珉更是笑,就没有怪他。
    出得山头,孙珉和慧娘说说笑笑有些熟悉,当晚扎营帐喊来身边人表示自己的羡慕:“久闻萧护年青却能干,以前我还以为是萧家老帅的名头罩他,现在看他一个小兵就有这样的功夫,此人可以结交,也让我好不眼红。”
    “郡王喜欢他,是想留下?”听的人能懂弦外音。
    “他杀了乌里合,必定要去京中领赏,怎么肯到我这里来?”孙珉抿一抿嘴唇,他素来胸怀大志,喜欢有本事的人。慧娘年纪不大,生得不错,这一点上达官贵人们全喜欢。他们自小见惯珠玉穿绫罗,用下人也喜欢清秀的。
    又兼慧娘谈兴高,她先在闺中念书,又萧护身边呆了一年,见闻广谈吐博,孙珉叹气:“我身边的人,哪有一个是这样的?”他身边的人也有见闻广的,不过不俊秀;也有功夫好的,不过没杀乌里合的名声。
    郡王烦恼,身边人自然想主意。来陪伴的人道:“萧少帅只是一等侯,郡王他年必登高位。不如先问了这小子,许以前途,他若动心,再同萧少帅去说不迟。京中表过功,这功劳还是少帅的,以后人归了郡王,不也是快意事一件?”
    “这主意好,跟着我自然比跟萧护前途高,我听说萧护身上有几件子好官司呢,这小子若不傻,自当给自己多谋出路,只是一条,萧护不是好说话的,他会答应?”孙珉这样道。
    陪伴的人笑:“正是他有官司在身,郡王若许以帮助,不更笼络少帅?萧少帅当然不会就此答应,再许以珠宝,多给少帅几个清秀小厮,以后常来常往不是更好?”
    孙珉笑了,认可了这个主意。
    第二天上路,孙珉对慧娘旁敲侧击,慧娘听过心里另是一个想法。杀了乌里合,可以进京面圣,家里冤枉可以申诉,而自己和少帅的亲事也浮于水面。
    郡主会如何?
    不如给自己找条出路,萧护若是毁亲也不怕,他也救助自己多次,何必挡他前程?慧娘想了好几遍,把主意打定。萧家若认亲事更好,若不认亲事,自己是个女子,还需要一个扶持的人。
    她虽能干,受的却是古代女子教育。根深蒂固里必有个人依靠,现在换成是一个家族更不错。
    临安郡王是正统皇族血脉,与当今皇帝是叔侄亲,有他帮助,慧娘多了三分底气。就半吐半露道:“先是当一个小兵,后来干哥哥们得力,少帅调我入他大帐侍候。我自有家乡,本想这一仗打完还乡去,又怕少帅恩情难忘。郡王若中意,只要少帅同意,我进京面圣过,就去郡王门下效力。”
    她睁大眼睛,眸子里说不出的清纯:“只是郡王不要反悔才好。”以后知道自己是女子,孙珉不要吓跑了才好。
    孙珉没听出来,当下大笑:“我是真心赏识你,再者你说,像你这样的人,少帅身边多得是,我拿几个人换你一个就是。功劳,归少帅,你的人,以后归我。”他也半含蓄地吐露一些:“我是皇族近枝,机缘比别人要高,你放心跟着我,不会亏待于你。”
    慧娘笑嘻嘻:“好。”要的就是这样的人。萧护有时屈服于邹国用,回京去估计更要屈服于郡主和贵妃。而孙珉却不同,他不见得怕这些人。绕个弯子把孙珉套进去的慧娘,闲闲的和孙珉聊起来国舅,聊起来京中形势。
    她并不懂,只是试探临安郡王和国舅的关系罢了。孙珉微有不屑,且不掩饰:“邹国舅不过是运气高,”仗嘛,一般般。孙珉见识也高:“幸好玄武金虎各有统帅,一旦打起来将在外可自行主张,不归朱雀军管。”
    他有意无意显摆自己连三军大帅都不怕,何况一萧护乎?慧娘听得更有笑容,更加一心要把这位郡王套进来。
    当晚扎营不走,候了三天,后面送上来几个清秀小厮,都能干会诗书文墨,又有珠宝若干。临安郡王颇为得意,觉得自己很不错。遇到中用的人,理当拉来才对。
    萧护为寻慧娘并没有退兵,两天后,临安郡王一行人来到玄武军营门。
    “十三少回来了!”
    “真的?快去报少帅!”
    萧护先听到外面欢声雷动,苦苦一笑问:“外面喜欢什么?”十三娘全无音讯,天大的喜事少帅打不起精神头。
    帘子一打,萧西撒丫子跑进来,不等少帅皱眉,上气不接下气:“十三……。”萧护快步抢出书案,浓眉耸起:“什么?”
    “十三少回来了!就在外面。”
    萧护一撩袍角大步出来,见慧娘笑容满面正和别人寒暄:“我回来了呢,别挤,挤到我揍你们!”
    这一刻,少帅湿润了眼眶。他静静站在那里,静静看着慧娘。心中本如干枯裂开的田地,此时细流潺潺,润物无声的湿了它们。
    这一刻,真好!
    慧娘好半天才看到萧护站在那里,还是别人提醒他:“十三少,少帅出来了。”慧娘喜滋滋地一头扑过去:“少帅,”抱住萧护手臂仰面笑:“你想不想我?”
    萧护忍住泪水,但眸中水光动,全在慧娘眼中。他小心握住慧娘的手,哽咽一声:“十三,”想说什么又忘记,只低低动情地道:“你回来了。”把慧娘肩头再抚住,把她从头发丝看到脚下,叹气似的呻吟:“你终于回来了。”
    慧娘不用说更一团高兴,高兴得少帅别的心思全没看出来,回身欢欢喜喜道:“少帅,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萧护去看,见一个人一表人才,斯文含笑:“萧少帅,好久不见。”萧护却认识,他头一年行军,见过临安郡王一面,后来公文来往也有,当下抱拳:“见过郡王。”
    他只想和慧娘好好团聚,偏偏又来了客人,心中皱眉,脸上还不能表现,摆出一个笑脸儿:“帐中请。”
    慧娘在他身边就欢天喜地,也道:“郡王请,”走在萧护身边笑语不停:“我遇到了郡王,咦对了,张家呢,”她瞬间沉下脸,眼泪在眸中滚:“少帅,张家……还在不在?”
    身后有人喊:“十三少,你回来了。”
    张家被人抬着出来,他那天中了十几刀不止。这还是萧护上来得快。
    听说十三少回来,求人抬自己出来见他。慧娘大喜扑过来,见张家包得像粽子般,从头到手臂到脚,无一不是包扎着。回想当时情形,又落泪不止:“你伤得怎样?”张家咧嘴笑:“命还在,你不用担心。”
    为了表示自己很好,张家挥挥手臂,再眉头一紧,无力放下来。
    慧娘哭道:“全亏了你,”
    转而对萧护痛哭:“少帅,我要重重感谢的他。”
    萧护脸往下一沉,他不是不答应,而是由张家的伤,也想到那天情景。他一沉脸,萧北就猜出来,小声道:“少帅,十三少才回来,您别……”萧护白他一眼,说反话:“我打断她的腿,不许人劝,我说过的!”他阴沉着脸,这时才把孙珉想起来,请他同进帐篷。
    功夫不大,慧娘溜进来,帐篷本大,萧护没看她,孙珉没注意,慧娘贴另一边进了内帐,萧西萧北送热水送热水,在里面提醒慧娘:“少帅要还生气,你机灵着别找上去挨。”慧娘吐吐舌头,又不满:“我有军功,打我我就……。”
    就不出来什么,再吐吐舌头,让萧西萧北出去,自在洗浴。
    外面孙珉说劳军送上珠宝,又笑着让带上人,目视萧护:“萧郎在江南也是望族,从小儿衣锦玉食而成,这军中日子苦,亏你熬得。我心疼你,送几个人你使,都会唱小曲儿佐酒,如今乌里合一死,乌蒙元气大伤,数年无战役矣,你自当玩乐才是。”
    贵人们之间送礼,送的人与收的人都要揣摩意思。萧护心思一转明白大半,这家伙不怀好意抢人来了。他情不自禁一笑,自己妻子有让的吗?
    拿话推辞,孙珉因话没挑明说,也只笑笑打算私下里再谈。萧护让人备酒,收拾帐篷请郡王先去休息,酒宴备成再来相请。送孙珉出去,萧护长长出一口气,可以来见十三。
    问问慧娘已洗好,进来见她只着一件单衣倚床头,见少帅进来,懒洋洋懒散散要起不起,萧护过去按住:“歇着吧,”把她从头到脚再看一遍,喜不自胜:“还知道回来,不听劝的东西!”慧娘听挨骂精神多起来,盘膝坐好嘟嘴把萧护从头到脚也看一遍,笑逐颜开:“少帅,你也瘦了。”
    “不是挂念你,夜夜睡不着。”萧护佯怒骂,眼角眉梢全是遮不住的笑。慧娘横看竖看放下心,看样子不挨打,不过少帅素来爱找后帐,指不定今天喜欢明天又要算账,慧娘笑眯眯陪笑脸儿:“我也挂念少帅,一宿一宿没睡着,”颦眉头:“愁啊,少帅知道我愁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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