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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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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原本应该已经回房休息的裕王缓步入内,他瞥了眼楼迦若缠着绷带的胸口,语声随意:“明早你得帮我挡挡,否则露馅可别怪臣无能。”
    楼迦若淡淡地斜睨他:“朕的伤可不假,不算骗她。”眸中哪里还有之前的虚弱。
    那日的箭矢皇上明明可以避开,却将错就错生生受了,要不是太医说皇上心脏生得略偏,他真以为回天无力了,裕王在桌边坐下喝了杯水,试图再劝:“既然她都已经来了,皇上也该好好休养了,虽然那一箭没有射中要害,这样老是拖着不治也会酿成大病的。”
    “再等等。”楼迦若皱眉,一想到温如是说的本不想来,就心有不虞。
    裕王摇头,给自己再斟了一杯茶:“太上皇和大皇兄要是知道,你利用他们布局,肯定会气得吐血。”
    “潜伏在宫里的死士也该动一下了,明日一早你带着我的手令回宫,做得干净一点,别再留下任何隐患了。”楼迦若闭目不再理他,这几日失血过多,又一直记挂着温如是的选择,根本就没睡过个安稳觉,待到此时尘埃落定,才觉出困倦。
    见他真的睡着了,裕王轻手轻脚出门,嘱咐了门外的随侍几句,暗忖翌日得早点离开,他们两口子的家事他可不想被牵连进去,没想到刚走到一半,就见一身月白罗衣的温如是,巧笑倩兮地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裕王还未开口,便被她的话给堵了回去。
    “玩的开心吗?”她语声清越,眸光清澈,裕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搪塞,他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娘娘此言不知何意,恕本王愚钝。”
    “你既要跟我打机锋,那我就明说了吧,”温如是一步步走近,话音不急不燥,就像她脚下随着身姿微动的裙裾一般舒缓,“宫中密道肯定不止一处,皇上既然能命人带我平安无事地出来,当然也能将暗底下的军队埋伏在内,偏偏执意要接我出宫。
    说是垂危,却只派犯了大错的连风来接,想必是为了让我放下戒心相信他的话,连风为人耿直不疑有他。”她在裕王身前站定,说出了他一直想说的话,“君王以身犯险本就不该,你还纵容着他胡闹!”
    裕王不自在地瞥了一眼左右,幸好此处无人:“皇上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这事也怪不到我头上,怎么也得他自己想通才行。”
    温如是气急,夜间看到的那伤,可是实打实的真伤啊:“我就只问你一句,楼迦若的伤,是不是真的治不了了?!”
    “那哪能呐,皇上硬要拖着,太医谁敢说什么?”裕王叹了口气,也不瞒她,这两人折腾了十多年,他在旁边看都看累了,“你若是真心,就好好哄哄他吧,三弟所求为何,你不会不明白。”
    楼迦若想要什么,温如是当然很清楚,问题是人家不相信她说的话呀!
    气冲冲地走出几步,温如是猛地回头:“楼迦玠和苏乐清两人,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他们怎么也算是我弟弟、弟妹,我会留着他们的命的,”裕王顿了顿,“你不会还惦着他吧……”
    “想什么呢?!有那闲心你还是多管管自个儿家里罢。”温如是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出卖了顶头上司的裕王翌日一早便脚底抹油跑了,楼迦若还不知道自己被大哥卖了个干净,躺在榻上对温如是的殷勤似理不理。
    “来的路上吧,我一直在想,”温如是也不在意,拉着他的手径自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下去,“要是我来了,你还是捱不过去死在丹阳山上,你倒是一了百了了,太上皇卷土重来估计也不至于将你拖出来鞭‘尸。
    要是裕王赢了,你死后好歹能葬入皇陵,至于我一个被除了宗牒的女子,不陪葬吧,天下人都认定我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陪葬吧,无名无分不说,一尸两命好像也不太人道,那确实还不如一走了之的好。”
    楼迦若缓缓睁眼,目光隐晦地扫向她平坦的小腹:“你要是不想要,尽可以落掉,现在回乡还来得及。”
    温如是似怒非怒地笑望他,回答得干脆利落:“好啊,等裕王回来,我就让他遣人送我下山,反正你都立下遗诏了,裕王跟我好歹也有段青梅竹马的情谊,肯定会多加照拂的。”
    楼迦若胸口起伏,用力抽出自己的手,闭目转向内侧,沉默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支起身怒视她:“温如是!你敢……咳咳,我就灭你满门!”怒急攻心之下,唇边咳出了一缕血丝。
    温如是无语,环着楼迦若慢慢给他顺背:“能别动不动就灭我满门不?我满门里好歹还有你儿子呢。”
    ☆、第71章 暴君的黑化危机十九
    宫变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京城百姓人人自危,纷纷关门闭户待在家中,唯恐一不小心就惹上麻烦。未免引起更大的恐慌,裕王将自以为能顺利逃脱的前皇父子抓获后,并未大肆宣扬,只颁布了叛军首领均已捉拿归案的公告。
    那边裕王在努力控制局面,这边仍然被禁‘锢在丹阳山上,不准与外界通信的随猎群臣也坐不住了,日日上报要求面君。
    这时,已经完全将朝中上上下下清洗了一遍的楼迦若就不是那么客气了。
    既在其位,食君之禄就该担君之忧,否则朕要你们来何用?他大笔一挥,积压在官衙的政务册子用一车车的牛车拉进行宫,命人挨着分发下去,既然都闲着,那就在山上办公吧……
    门外是厉兵秣马的军士,门内是堆积如山的公文,群臣有苦难言,还是只得老老实实地分门别类领走自己属下的文书处理。
    楼迦若的伤势反反复复,他还偏仗着自己原先的底子好,硬要撑着病体处理政务。太医们无奈,只能时不时在温如是面前走来走去,话里话外都在不停暗示着,皇上的伤情可大可小,着重点出需要“加大治疗力度”的必要性。
    如此每日多来几次,温如是也烦了。她真不明白,对于楼迦若来说,跟她置气难道还能重要得过他的性命?
    眼见他的气色一日不如一日,她的心里也不是滋味,终于妥协率先开口:“将新药方交给连翘,以后在偏殿熬了直接交给我,若是皇上问起,就说你们毫不知情。”
    达到目的的太医们如蒙大赦,倒头便跪。可怜他们明明医术精湛也不敢违抗皇命,这些天来不知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头发都白了几根,能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简直就是求神拜佛都换不来的爽快。
    第一日药味有些不同,楼迦若何等敏锐的人,喝了一口感觉不对便停下来:“今日的药是谁送来的?”
    温如是动作不停,吹凉勺中的药递到他唇边,淡淡道:“不是谁送的,我嫌原来的效果不好,重新配了副给你试试,药是连翘熬的,放心,没毒。”
    楼迦若气苦,她说“没毒”两字的神情,在他眼里仿佛又跟数月前那个端着一碟包子,说着“怕我给你下毒?”的温如是重合在了一起。
    不同的是,那时候的温如是会柔顺地拉着他的衣袖,央求跟他重新开始。而现在这个女人,尽管没有在最后关头选择弃他而去,她安静清澈的黑眸中,却再也看不到住在寝宫那时,对他深深的依恋。
    楼迦若偏头避开,心里微微刺痛,明明有心想要跟她和好,嘴上说出的话却南辕北辙:“太医院的药方总比在外面随意配置的好,不用再换。”
    温如是也不勉强:“你若是执意寻死,我也不拦你。”她收回手就待起身。
    刚一动,便觉衣摆被人拉住,温如是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看着他。
    楼迦若薄唇翕动半晌,才黯然开口:“你……变了。”变得冷漠多了,也疏离多了,他缓缓收紧五指,口中发苦。
    半碗药汁微微晃荡,深褐色的液体泛出粼粼波光,温如是垂眸望着手中红底黄边的细陶碗,语声低微,不惊轻尘:“从前呢,知道落泪撒娇会有人不舍,只要一哭,你自然就会把什么事都替我做好。
    可是后来不灵了,再怎么哭也没用。争取吧,你会认为我别有居心,到现在不想再争了,又会被人嫌弃没有真心相对,怎么做都不对。”
    “朕……”楼迦若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一阵酸楚难言。
    他慢慢抿紧双唇,那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被伤怕了,分不清她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只是想要一个人冷静冷静,好好想清楚,并不是想要将她永远推开。
    温如是轻轻笑了笑,眸色如水沉静,她缓缓起身:“迦若,不只是你,我也会累的。”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原地等待,如果连眼泪都不能打动对方了,那还有什么值得守候?想要再续前缘,可以,总得逼他拿出点诚意来不是?
    攥在手中丝滑的裙摆在一点一点被抽出,楼迦若有些慌了,她的神色认真,不似随口说说而已:“……朕喝。”
    “你确定?”温如是回头俯视他,眸色清浅。
    楼迦若咬牙:“确定。”要不然他还能怎么样?难道就这么一错再错,任由她黯然下山,让他的儿子改姓温,或是其他该死的姓氏?!
    太医院的药方果然很有效,再加上敷在伤口上的新药膏,楼迦若的伤势迅速好转,半个月之后他已经可以下床在院中走动。每日的贴身护理仍然是温如是亲力亲为,有了那日的一番话,他再不敢像从前一样随意拒绝她的要求,唯恐她又萌生退意。
    可是纵使楼迦若肯拉下脸面低头认栽,温如是的态度还是若即若离。
    说她不在乎他吧,她有了身孕还要分出心神来照顾他,说她在乎吧,她那时冷时热的语气,总是三天两头激得他牙痒痒。
    时间一久,镇守京城的裕王首先坐不住了。皇上久不回宫不说,还押着一帮臣子跟他一起长居丹阳山,哪朝哪代都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他请求皇上回朝的奏折递了一本又一本,全部被楼迦若压下置之不理。裕王无法,只好从温如是那里下手。
    晨间陪他用膳的温如是翌日便带来了一本未开封的长奏折,楼迦若揭开封蜡一看,洋洋洒洒几千字。裕王引经据典、苦口婆心,从历代先帝任性妄为曾经造成的严重后果,到如今朝中形势无人坐镇不容乐观。
    最后,在末尾留了一句大白话——宫中守卫森严,弟妹就算想跑也没那么容易跑得掉,你赶紧带着她回来吧!!!
    楼迦若将那句话看了又看,半晌,回头望着正在等着连翘撇开炖鸡上浮油的温如是,道:“太后回宫已有多时,朕挂念得紧,不若你跟朕一起回去,明年秋至我们再来。”
    温如是肚子大了,也该带回去让长辈看一看,他们又不是无媒苟合,没有必要躲躲闪闪。从前是他想岔了,既然现在想要跟她好好过下去,也该帮她在太后面前重新树立形象才对。
    可惜对于他的用心,温如是并不买账。
    她根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楼迦若这段时间的处处忍让也算是让她尝到了甜头,除了眼泪,还是有很多方式可以让他低头的嘛,当下便毫不犹豫地挥手:“山中的空气清新,更适于养胎,你要是想太后了就先回去,我在这里再住一段时日。”
    那小手挥得,就像在赶一只嗡嗡直叫的烦人苍蝇,楼迦若的脸立时便黑了下来:“身为后宫妃嫔,哪有独自一人长居在外的道理。”
    温如是眨了眨眼,淡淡瞥他:“你忘了?我已经不在宗牒之上,不算是你的妃嫔了。”
    楼迦若一滞,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他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他压着心头的郁气,夹了一箸素炒菜心到她碗里,温声哄道:“回去就将你的名字重新加上去,你喜欢什么位份,随便选,都依你。”
    温如是勾起嘴角慢慢吃完,眯眼看着他仔细想了想,狮子大开口:“那行,你就随便封我个皇后罢。”连翘手一抖,差点没将手边的汤碗打翻。
    若是封她为后,之前那些“暴君配狐狸精”的话,倒是真的给坐实了……
    楼迦若叹息一声,好声好气地给她分析:“你要做皇后不是不可以,但是以后要管理宫务,也不能动不动就闹着要出宫,要是这些都能做到,朕回宫就去跟太后商议。”
    温如是不置可否,抬脚轻轻踢了趴在一边的猫王一下,待它懵懂抬头张望,便随手塞了一只鸡腿到它嘴里。然后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幽幽道:“近来我总觉得精力不济,管理宫务什么的,恐怕有心无力,陛下还是另择他人罢。”
    还另择他人?宫中只有她一个娘娘,他要是敢纳妃,她还不得又闹翻天……总不能还让太后管着吧。
    楼迦若皱眉:“如是,别孩子气。”后宫之主什么都不管,这在哪里都说不过去。
    温如是搭着连翘的手缓缓起身:“别误会,我可不是在乎那个位子,不过既然我肚子里怀着的是你的孩子,男也好,女也好,该他们得的,我这个做娘的也不能未经同意就代他们放弃。”
    她不稀罕,不代表她的儿女也不稀罕,就算是他们不想要,那也是十多年以后的事,她当然得先把位置给占住了。
    温如是也不去看听了她的话以后,楼迦若的脸色有多难看,径自转向门外,“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
    她拍了拍连翘的手,微微笑,“吃撑了,陪我去走动走动,消消食。”
    楼迦若气闷,温如是如今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她的名声本来就够糟的了,封后的消息一旦传出,外面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抹黑她。
    想了想,他还是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口起身跟出去——太医说怀有身孕的女人性情不好不可避免,夫妻之中总得有一个退让的。
    ☆、第72章 暴君的黑化危机二十
    初冬时节,严寒将至,秋猎的大部队终于浩浩荡荡回到了京城。
    被羁留在外数月之久的大臣们在战战兢兢地聆听完帝训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赶回家中压惊,唯恐稍迟楼迦若又改变主意,再想出什么别的法子来折腾他们。
    好不容易盼到儿子回来的太后,此时面上却没有一丝喜意,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些年来,温如是所做出的一幕幕荒'唐事就像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飞快掠过,接连喝了两杯茶都没能压下她心中的那团火:“你真的要立她为后?!”
    楼迦若低头立在她面前,低低应道:“嗯。”
    太后又气又恨,她恨的不是儿媳妇与儿子不和,政'治婚姻有得有失,温如是喜欢太子她早就知道,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对楼迦若起了杀心!太后永远都忘不了那夜浑身是血的儿子被侍卫抬回来的情形,她唯一的命'根子啊,差一点就这么去了!
    精致的彩绘杯盏被她拂袖在地,摔了个四分五裂!太后拍桌而起,面色铁青,恨铁不成钢:“糊涂!难道你忘了当初她是怎么对你的吗?!”
    “过去的事,朕不想再提了……”楼迦若缓缓低身,一点一点捡拾她脚边的碎片,“十多年的怨恨猜忌已经够了,朕想跟她重新开始。”
    碎片的边缘锋利,一不小心便会割伤皮肉,楼迦若恍若不觉,径自一片片将它们拾起,放进案上的托盘,“儿子不是没有试过忘记她,但最后都是徒劳无功。这段时间的分分合合,朕总是在想,如果朕不是在这个位置上,如是还会不会像她所说的那样,真心悔过。
    还会不会像她当初承诺的那样,无论朕是九五至尊,还是贩夫走卒,朕去哪里,她就跟朕去哪里,不背叛、不离弃。母后,朕真的很高兴,这一次她的选择是留下而不是离去。”
    楼迦若抬眼拉起太后的手,黑眸澄净,满是诚恳,“也许立如是为后,不一定是对的,但是朕还是想再试试,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宠'爱一个人的滋味。”
    知他此刻听不进自己的话,太后沉默地注视他良久,终于深深叹了口气,缓缓抽出手摆了摆,颓然坐回椅子:“这真是冤'孽啊……你们的事,以后本宫也不再过问了,儿大不由娘,你自己好自为之罢……”语声茫然,仿似瞬间老了十岁的颓唐。
    七日后,新皇下诏,由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及太卜、太史等大臣用牛羊猪三牲祭告祖庙,上书:天地畅和,阴阳调顺,万物之统也,兹有温氏嫡女如是,有德知礼,温柔和顺,仪态端庄,聪明贤淑,乃依我皇室之礼,册立温氏如是为皇后,母仪天下,与民更始。
    如此公然颠倒黑白的言辞,简直是无'耻之极,令人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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