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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贵女 第4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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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书人钻研《易经》到了头,出来算个命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也因此霍光才有此问,他就是个读书人,平常也能接触到这些占卜之术,偶尔自己也会进行相关仪式呢!
    如果霍光对占卜之术一无所知,他是不能说出陈嫣看掌相的做法从未见过这种话的。一般来说,不了解某个行当的时候,当事人都会承认自己的‘无知’,看到没有见过的东西只会当自己‘少见多怪’。
    这样说自己从没见过,反而是自信自己见识足够多的表现。
    “你没见过的可多了!”陈嫣扑哧扑哧笑了好一会儿,介绍了掌纹里面的‘知识’。到了最后才一本正经道:“其实都是骗人的!你们别当回事儿——我从不信占卜之事,也是觉得拿来做游戏有意思才偶尔使用。”
    之前听陈嫣说的头头是道,显然是有一套理论在其中的。就算是一开始半信半疑的,这个时候也真心觉得是一门‘术’了。然后,当众人相信了之后,她又说都是假的…实在是有些令人愕然了。
    陈嫣却不以为意,到现在为止,她已经很少和别人争论这些了…世界观这种东西,形成了之后就很难改变了。
    “既然去病遇到你们了,那就这样罢——我先陪我家这个小磨人精去作耍!”陈嫣并不欲多停留,她很清楚自己现在除了在固定的圈子里之外,对外面其他人压力都是很大的。
    自己在这儿,这些‘年轻人’(其实她自己也是年轻人)是放不开的。
    霍去病却没有这个意思,他本来就是出于保护陈嫣母女的安全才跟上的。又怎么可能因为遇到霍光和老熟人就和她作别,也不说什么多余的,继续跟上就是了。
    “今日我也是巧遇翁主…不夜翁主与无忧翁主驻足夜市,身边一人未有。”霍去病解释了一下情况,当然,他不是为了解释而解释,而是示意眼前两个人可以滚蛋了。
    陈嫣和陈如意母女两个,本来就是为了单独逛夜市的乐趣才出现的,能带上霍去病也是因为不好驳了他的面子。换成是一般人,这个时候凑过去陈嫣固然不好拒绝,心情却不会太好。
    眼前两人不傻,自然是告退了。
    等到人走了,这一路一如之前。只是在这条不算长的街市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霍去病忽然道:“翁主今日不得开怀,不知是为何?”
    陈嫣:?
    “去病…你在说什么?”陈嫣迷惑地看着对方,但表情很快维持不住了。陈嫣又眨了眨眼,忽然笑了起来。
    “有的时候真不知如何说你!有人觉得你少言,便不可能是油滑之辈…然而在我看来,你恐怕是少见的滑头了。什么都知道,却依旧是如今率性而为的样子吗?你真像陛下,只是比陛下少了一些强势自然。不过,这大概是你们二人所处不同的缘故罢。”
    陈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霍去病说着什么。
    “明明这么聪明,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呢?是真的觉得不会得罪我?”陈嫣反问霍去病。
    霍去病并不说话——说到底,他也不是什么乖宝宝,偶尔这么在作死的边缘左右横挑一小下,显然是很开心了。
    其实霍去病早就注意到陈嫣的反常了——在刚刚遇到陈嫣的时候,陈嫣一切正常,但是直到快要去酒舍的时候,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他是很擅长观察的人,所以一眼看出陈嫣表面如常,内里却是心不在焉的。
    刚刚他逗霍光他们玩儿,又是调侃他的运道,又是说些算命之术的,看着热热闹闹,实际上反而不符合她的性格。
    如果是在十年前,她有可能如此,她本来的性格就是这样跳脱,也不太讲究上下尊卑。兴致来了,随便一个人也能说什么,更不会在乎和她说话的人身份是什么。但是现在不同了,她本人变化其实不大,但是外界看她的方式已经大不一样。
    就算是她平易近人,其他人又能坦然受之?这种事多经历几次,她的行事作风自然就有了改变。
    越是这样‘没话找话’,越说明她的心已经乱了。
    其实霍去病不应该开口问这个的,但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明明不应该,还是要做尝试。这种行为有一种统称,就叫做‘作死’…很多时候就是‘得意忘形’之下做出的不过大脑的事。
    霍去病自己也觉得挺奇怪的…明明一直很忌惮陈嫣,对她很无感来着。但即使是这样鲜有接触,在真正接触的时候也会佷容易对对方放松警惕——仔细想想,可能这就是这位翁主的特别之处了。
    不只是他,很多人都被这种特质影响过…这样想想,似乎也没什么了。
    陈嫣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事实上,以霍去病和她的关系,他是没资格问这个问题的。更准确地说,他问了这个问题,她完全可以不回答,一点儿解释都不需要。
    霍去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便一句话不说了,非常安静地送陈嫣去了暂居之所——市坊已经关闭,闭门之前进来的人自然只能在内部找地方住。对于陈嫣来说这是很容易的,这里自然有属于她的产业。
    聚宝阁名下的邸店,早就安排好了。留了最好的院子,整个院子只招待陈嫣母女两个。
    陈嫣在婢女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并没有直接歇息,而是挥挥手让众人退下。自己则是站在院中廊下,一边梳理还微微湿润的头发,另一边神思空明,像是什么都没想,又像是畅游在记忆长河里,什么都零零碎碎地触碰到了。
    一下想到了几天前的一份蒸排骨好吃,一下又想到了果园是不是快到采摘季了,去年采摘的时候家里小朋友玩儿的很开心呢!今年也可以过去一趟…记忆在飞速地向前,于是她可以想起很多很多更久远的记忆。
    而这些记忆悬浮在大脑中,都只是轻轻点一下,便俶尔远逝。于是她会想到的记忆常常只开了一个头,后面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个时候又碰到了一团新得记忆。
    这种记忆穿梭的速度是很快的,倏忽一下,陈嫣就来到了十八九岁时那个夏天。那个夏天很热,所以她才打算出门避暑…时至今日,她还几日暑气是怎样将她层层包裹,肌肤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来的。
    当时会觉得很讨厌,但是现在想想,都是很美好的记忆了。
    当时阳光那么热烈,她的一切也那么热烈…当然了,她现在依旧很热烈,只是有些事情不一样了就是不一样了。那个年纪,在青春期特有的荷尔蒙刺激下,她度过了第二次热热烈烈的美好年华。
    那一时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人的脾气变得很奇怪,特别介意一些小事,很容易就愤怒,也很容易就高兴起来…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人生之中最好的年岁,晶莹的肌肤下,有的是鲜红色的血液,奔涌冲刷着血管,血脉里的波涛汹涌壮丽地就像是命运本身。
    那个时候好像什么都是美妙的,不会为过去驻足,也不会真正为未来烦忧。在特定的时间里,人已经被体内的某种激素麻痹了,能够专注于享受当下,灵魂都变得轻飘飘。
    这样美好的年华里,她当然遇到了最好的人。
    或许这里有一些当事人滤镜的存在,但是她始终认为不会有比那更好的人了!换成是另一个人,她都不觉得那个人配得上自己美妙的青春年华——这或许是属于她的小小偏执,但谁又能反驳她呢?
    这是她的事,自然只有她自己才能做出论断。
    她记得的,当时她穿了红色的衣裙,下摆浸泡在流水中,映红了小半片河。然后,然后她就和他不期而遇了。
    人真的是一种非常奇妙的生物,奇妙就奇妙在,他们看到的其实不是原原本本的客观现实,而是经过自己主观修饰过的存在。所以在他的记忆中,那一天遇到的人不只是浅色衣衫、谦谦君子,他身上有太阳穿过树叶林木时产生的细碎光斑,而他本人分明是在闪闪发光的。
    只是看过一眼,陈嫣就知道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事实上,又有哪里不一样呢?排除掉他确实是人群中相当优秀的那一个,他其实和别人没什么不同。非要说他有什么不同,那也只是针对当时看了他一样,与他擦身而过的陈嫣而已。
    不过这样也够了!对于青春年华里的人来说,相信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世界的神,甚至自身就是全世界,这并不是奇怪的事。既然他对于她来说是与众不同的,那么对于世界来说是不同的,这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了。
    追溯记忆的旅程还在往前走,不曾停留。
    “大舅…大舅…大舅!”那个时候陈嫣还很小,‘咚咚咚’地奔跑在温室殿的木制地板上。
    然后被天底下地位最高的那个人搂在怀里。
    “阿嫣…来看看,这是朕的天下!”
    那是新绘的地图,在这个时代显然是国家机密一样的存在。当然了,对于天子来说自然是想看就看。而作为宠爱外甥女的舅舅,当然不会觉得小外甥女看几眼有什么问题。
    “阿嫣,舅舅将不夜县给你做封地…不过不夜也不算富庶…舅舅再给你留些什么——阿嫣,你想嫁什么夫婿呢?”其实当时的刘启并不是真的忧虑陈嫣的婚事,他忧虑的是人力有时尽,即使是贵为君王也无法守护一个小女孩一辈子。
    所以才要再找一个人来看顾她的下半生。
    陈嫣的记忆之河本来一直是按照时间的顺序逆流的,但是忽然之间又不讲道理了,出现的最新一段碎片,分明是刚刚的事情。
    她在人群里,近乎于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他。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渐渐淡忘这个人了,就像初恋确实刻骨铭心,但终究还是会归为沉寂。而见到他的一瞬之间,她依旧这样以为——所谓的心跳加速,只是意外之下的产物。而且她不否认,他于她的生命而言终究是特殊的,若是拼命否认这一点,那才是真放不下呢!
    在短暂的惊诧之后,她很快收拾好的心境。
    她知道他在看他,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她不要这样…这次终于是她先离开了!
    她并非故意如此,而是之前无论是什么理由,总归是他先离开的。而现在,由她先走,他们之间最后一点儿欠账也能结清了…自此之后,他们终于两不相欠。
    只有谁也不欠谁,才能真正让命运平静,再见时也能心平气和——至少她是这样‘自以为是’的。
    仿佛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胡思乱想,陈嫣很快回了房。这一夜她的睡眠没有任何问题,她依旧有着高质量的休息。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大概是昨晚睡的太迟,某个精力充沛的小姑娘竟然没有来闹她!
    等到陈嫣洗漱完毕,做在梳妆台前梳妆时,陈如意小朋友才过来。和母亲大人日常亲亲热热…和这个时候普通的母女不同,她们两个的很多举动在外人看来其实是‘失礼’的。
    不过也无人对此说些什么,这个由母女二人组成的家庭本来就不同于一般。既然如此,自然也不能用一般的要求去强求。
    婢女替陈嫣梳头,陈嫣让她们梳简单的。
    陈如意小朋友小脸绯红地看着坐在梳妆镜前的母亲大人,这个时候陈嫣还穿着一身白色的内衫内裙,料子是很轻薄的那种。这种时候的陈嫣很美丽,虽然每个孩子都会觉得自己的妈妈是最好看的,但对于陈如意小朋友来说,这种程度还要更深一些。
    即使是多年以后她都会记得这一幕,这不只是她的‘妈妈滤镜’在发挥作用,她确实觉得母亲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摸了摸陈嫣跽坐时垂落在地上的头发,光滑地像是缎子。陈如意小朋友有点羡慕,她和陈嫣长的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只是嘴巴不太像,她的嘴唇要薄一些,也没有陈嫣那么小巧。
    陈嫣的嘴巴很符合古典的‘樱桃小口’的定义。
    一般人只会注意到这一点不同,但其实还有很多细节的不同…比如说头发。和陈嫣一样,陈如意小朋友也有一头厚密的头发,但是他的头发显然是不如陈嫣的光滑、润泽。
    其实她的头发也很好,但她就是固执地觉得母亲大人的头发更好…她为什么不能像母亲一样呢?
    似乎是看穿了小朋友的怨念,陈嫣笑着将小朋友搂在了怀里:“你的头发不如我的细软而已,我倒是想要这样硬一些的头发!”
    “针一样,有什么好呢?”陈如意小朋友闷闷不乐。
    陈嫣摸摸她的头发,想起了什么,温和道:“你这是像你父亲呢…”
    在陈如意小朋友面前,陈嫣没有回避提起‘父亲’这个人,事实上,陈嫣也不觉得有什么回避的必要。那个人不是什么坏人,也没有亏欠她,为什么要删除他在孩子生命里该有的痕迹呢?
    但是,陈嫣也没有常常提起他。毕竟他并没有和她们生活在一起,提的太多了又算是怎么回事儿呢?而且陈嫣也担心陈如意对父亲这个角色产生执念…她在这方面向来都是冷处理的。
    既不会特别阻止陈如意小朋友试图了解‘父亲’,也不会主动去做这件事。
    陈如意小朋友歪了歪头,因为过去生活中养成的习惯,她倒是不觉得母亲提起父亲是什么了不得事情——不过,在一旁的婢女们显然不这样觉得,这些婢女都是陈嫣的人没错,但大多是抽调过来临时侍奉的,显然不适应旁听这种‘惊天秘闻’的场面。
    “父亲大人的头发也是这样啊…”陈如意小朋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点儿不开心:“为什么父亲大人的头发要是这样呢?”
    对于‘父亲’这个角色,她当然和别的孩子一样,天然有幻想。但是她的幻想并不多,这主要是因为陈嫣将她保护的很好,她接触到的环境并不会因为她没有父亲就冷待她,实际上,她一直是备受优待的那一个。
    外部环境几乎从来没有提醒过她,她如果有个父亲会怎样。时间久了,父亲于她就是一个角色而已,大多数人都有父亲,而她身边没有,这有点儿奇怪呢!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她有那么多东西,有那么多爱她的人,别人还不见得有呢!
    不过,偶尔有的时候,她还是会‘好奇’父亲的,毕竟‘父亲’不同于其他。理论上来说是和母亲一样重要的人,她之所以是如今的样子,正是因为母亲是陈嫣,而父亲是某个特定的人的缘故。
    陈嫣又一下没一下抚摸着小朋友的脊背,感受着小孩子‘咚咚咚’,飞快的心跳。她的心很平静,仿佛是问小朋友今天要吃什么一样,轻声问:“如意…你想过‘父亲’吗?”
    第417章 大东(3)
    刘彻最近的心情不错, 主要是因为政事上的相对顺利——也只可能是相对顺利了, 毕竟朝堂之上,大事不断、小事不停,要说完全的风平浪静、顺心如意,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要能大多数顺利,就已经是善莫大焉了。
    身边察言观色的人自然能够看出这一点,所以大多松了口气。对于这些人来说,天子的心情只要好一分,他们的日子就要松快一辈!他们本来就是仰天子鼻息过活之人。
    这种上下放松的气氛是会感染的,直接结果就是整个未央宫都轻松了不少。譬如各宫妃嫔们就十分大胆, 各出奇招来抢占刘彻的时间…这种事情, 如果是在天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做,只会让天子心中厌烦。相反,如果天子心情好,就意味着能得利。
    天子对妃嫔们的‘小心思’心知肚明,但因为心情好,他不仅不会把这种小心机放在心上, 反而会觉得‘有趣’。这种有趣并不高级,但总归是一种有趣。人类就是这样, 有的时候戏码拙劣也不要紧。
    如果没有这种特质,人类也不会发明出斗兽场、竞技场、戏院等等娱乐活动了。看起来不一样,本质却是相同的。
    “陛下, 齐王、燕王、广陵王的册立仪式已经准备完毕, 太常派人过来秉告此事。”宦官将殿外求见的信息秉告。
    这大概也是最近最大的新闻之一了, 皇家的三位皇子,齐王刘闳、燕王刘旦、广陵王刘胥他们的册立上告宗庙了。到如今,他们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诸侯王,当然了,成为真正的诸侯王也意味着得离开过度长安,去到自己的封地上了。
    这三位皇子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册封了,在陈嫣没有回长安之前几年就已经确定名号。只不过此时的名号就是个名号,如果不是有天子金口玉言,说是假的也可以。这就像大户人家的孩子,生下来没有上家谱,虽然仆人都知道这是少爷小姐,也会用少爷小姐的礼仪对待他们,但是没有上家谱严格意义上就不是这家的孩子!
    若是上家谱之前就夭折了,这个孩子连一个排行都没有,后面的孩子会将其排行给顶掉。
    刘彻得第一个孩子,也就是卫长公主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在古代堪称晚育。有第一个儿子刘据的时候更别说,当时他迟迟没有儿子,可是使得刘氏宗族人心思动呐!而自从有了第一个孩子,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后面孩子就一个接一个地出生了。
    但这所谓的‘一个接一个’,其实效率也相当不高,远远达不到高产的地步。
    到现在为止,刘彻也只有两只手数的过来的皇子公主,若单算皇子的话,人数更少——太子刘据、齐王刘闳、燕王刘旦、广陵王刘胥四个而已。这在坐拥后宫佳丽无数的皇家,确实算少的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刘彻虽然没有一些帝王的皇子众多,也起码没有拖后腿。比如说独苗一根,甚至是一个儿子都没有…要知道,这样的事在皇家可不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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