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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春夜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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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骆祭酒口中那不成器的孙子骆林悦,终于觅得良人,大婚当日,夫妻二人领着两个儿子上门喝喜酒。
    新娘子来自武将之家,据说是骆林悦写了一首诗打动了她,不知是谁安排的环节,拜完天地,竟有人在一众宾客面前,念起了这首定情之诗,声音甚是洪亮。
    在场之人无不夸赞骆林悦好文采,只有李无眠这一桌气氛微妙,谢池低头垂目,往年年手中塞瓜子花生,好似旁边如炬目光看的是旁人。
    “爹爹,阿娘叫你。”在二人中间坐着的六六看不下去了,扯了扯谢池的袖子,低声道:“阿爹若不想当众出丑,最好现下就解释清楚。”不满四岁的二郎,整日操心着阿爹不被阿娘揍,心也是有些累。
    谢池将剥好的花生一股脑放在两个儿子的手心,拍拍年年的大脑袋:“带二郎去那边玩。”遂往李无眠跟前凑近了些,眼角眉梢挂着谄媚的笑:“先听我解释,诗虽是我作的,但是好多年前的了,骆林悦以前不是爱去平康坊么,若是没有几首诗,入不得都知娘子们的眼,故而求我……”
    话未说完,就被李无眠揪住耳朵,她怒极反笑:“哦,你连都知娘子们喜欢什么都知道,怎么不去请她们来府中做客,也在你那湖心亭坐坐。”
    “公主息怒,那亭子只能你坐我坐,我们二人坐,赏月观星,探讨生人,不,人生……轻点轻点。”夫妻二人动静不免大了些,引来众人侧目,见是九公主与驸马,目光又都收了回去,全长安谁人不知,九公主御夫有术,将一代战神……不,将前任大将军治得服服帖帖。
    不远处,张家小小姐也揪着谢年年的耳朵,恐吓道:“你若是不分我一半花生,我就告诉大家我亲过你!”五岁的谢年年忍辱负重,张开手掌心,万般不舍分了几颗给她。
    后来十岁的谢年年终于有了妹妹,当母亲告诉他,妹妹的乳名叫做花生时,谢年年往后退了好几步。
    芙蓉池畔,春夜正浓,是你我彼此救赎的开端,也是冥冥之中自有的天意。
    ——正文完——
    第61章 番外一(谢年年张小姐)上 ……
    兵部张侍郎家的五小姐张南烛上月刚满二十岁, 仍待字闺中,原因无他,据其本人所称自小爱慕九公主家的大郎君谢图南, 奈何他十岁就被九驸马送去西南习武磨练, 后来入伍从军, 至今未回长安。
    “……这样铁骨铮铮的好儿郎才值得儿嫁,旁人与谢家郎君相比,有天壤之别……大郎君尚且在西南镇守边境, 儿多等他几年又如何……”经过多年应对,这套说辞张南烛已练就得炉火纯青,演技已至臻境,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不过对于谢图南其人, 她只记得是个行动灵动的小胖子,脸颊甚是好捏,生气的时候一双不算大的眼睛似是能喷出火来, 生怕旁人知道他幼儿时期被她亲过好多次。
    根本谈不上什么爱慕,谢图南最好和他爹前任骠骑大将军谢池一样,弱冠之年才回京,彼时她早已攒够了银子, 天南海北游历去了。
    世人教化女子, 温良恭顺,相夫教子,安于后宅,可书中那么多奇山异景,各地风土人情美食胜地又都不大相同,凭什么旁人看得,她张南烛就看不得?她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 不管旁人如何说,她心中自有一番想法。
    她是家中幺女,上头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已成婚、出嫁,她有好些个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逢年过节无非就是围着她说教,指着这些吵翻天的小鬼头告诉她婚姻有多么重要,又是如何幸福。
    二姐怀中哄着一个,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年纪不大,愁容倒是不少,她不解重要在哪里,幸福更谈不上,大哥和嫂嫂前阵子还因为侍妾有孕吵得不可开交,净是些糟心事,哪里比得山川江河来得有趣。
    因张南烛最近又搞砸了一场相亲宴,张夫人一气之下,禁她一个月足,今日她终于得解,忙不迭地换了男装,跑去东市的胭脂铺子收分红,她可投了不少钱呢。
    掌柜许久未见她,远远瞧见,忙迎上去:“恭喜五娘子,贺喜五娘子,好事将近啊。”大渊女子着男装,多是为了便于出门,也有人好某种风情,并不讲究非要与男子一般无二,故而掌柜未称她做公子。
    “怎么?最近有大买卖成交?”张南烛以为“好事”指的是生意银钱,眸中顿时一亮。
    掌柜奇道:“啊?您不知吗?眼下长安城都传遍了,九公主家的大郎君回京了。”
    张南烛好似一道天雷劈在天灵盖上,浑身发凉,胆战心惊,稳了稳心神,立刻开始盘算现下有多少银票首饰,不够就不够吧,以后再想办法,今夜就得跑路。
    她坐立难安地收了分红,也顾不得再去其他铺子转转,快马加鞭回到张府,从角门溜进自己院中,门一推开,立刻唤婢女:“柳叶,速速收拾行囊,我们得早些走。”
    不想柳叶对着她挤眉弄眼,脚下一动不动,她顺着目光往院内一瞧,只见一青袍少年端坐在石凳上,手中捏着青瓷盏,微微斜着头看她。
    少年的长相不是时下京中流行的精致如玉之貌,而是棱角分明,星目剑眉,浑身上下散发一种英武之气,许是长年风吹日晒的缘故,肤色更偏古铜,年纪不大却有几分压迫感。
    “怎么?阿娘不死心,上哪儿找得武将来?瞧你家小姐怎么吓跑他。”不待柳叶解释,张南烛眸光一变,凭空生出几分娇弱的模样,从袖中摸出一方帕子,捂在嘴边,咳嗽两声,向着少年走去。
    “小女张……张南……咳咳……烛,见过公子……请……咳咳……公子见谅……”张南烛盈盈一拜,咳得越来越厉害,话未说完,猛地一呕,脸色涨红,进气少出气多,像是随时要晕过去,手颤巍巍地打开帕子,在面前一摊,中间赫然一抹红色。
    谁想少年脸上并无嫌弃恐惧之意,而是凑到张南烛跟前看了看,随后起身鼓了两下掌。张南烛此时才发现,少年身量甚高,她将将到其肩膀。
    “多年不见,五小姐不但演技渐长,花样也多了不少,这颜料调得不错,可惜气味差了些。”少年声音沉稳,一侧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
    张南烛觉得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来不及思索,只听少年又道:“在下谢图南,见过五小姐。”
    ***
    《庄子·逍遥游》中有载: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身为大渊从一品骠骑大将军谢池的长子,从名字上就可看出其父的期盼,望他志向远大,一展宏图。
    谢图南自小不喜读书,看见字就头疼,背“之乎者也”就头晕,可对于各家兵器、骑马打猎尤为热衷,三岁就能像模像样地打一套拳。
    阿爹为他特制了一杆红缨枪,不出月余,他舞得呼呼生风,阿爹欢喜,阿娘忧愁,常抱着他道:年年若是受伤,阿娘会心疼。
    谢图南心道:果然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一个阿娘不够,还有张家那人前装柔弱,人后心狠手辣的五小姐,威逼利诱耍得他团团转,不是上树帮她取风筝,就是去厨房偷鸡出来吃……甚是屈辱。
    九岁那年,谢图南已能稳稳骑在马上拉弓射箭,阿爹答应他,待来年过了生辰就送他去西南师父那边,专心习武。
    一想到可以日日跟师父们在一起,谢图南喜不自胜,读书也用功了许多,阿爹教导他只有一身武艺不过是个莽夫,心中有大义、持宏谋、懂兵法……方能镇守山河,读书上虽不如二弟聪颖,但也够用了。
    阿娘诞下三妹妹后,谢图南便去了西南,每年一家人都会去西南蜃楼小住两个月,嘴上说是团圆,不过是阿爹为了让他照顾弟妹,方便他们二人世界罢了。
    世人都道谢池曾是大渊第一战神,为了心爱之人九公主,解甲归田,不问政事。可在谢图南看来,女人不但影响拔刀,还能令宝刀生锈。
    这不,他在边境收拾那些不听话的部落正在兴头上,就被阿娘一连十二道家书催回京中,说他再不回来,便要耽误张家五小姐终身大事,让人家姑娘成了长安笑柄。
    谢图南瞧着眼前这位“笑柄”姑娘,胸前毫无遮掩,穿着男装不伦不类,裹得严实却更引人遐想,脸上未施脂粉,却肤若凝脂,唇若点樱,一双杏眼闪着几分狡黠,许是路上急,额前几缕碎发微湿,看不出半点颓废模样。
    听见他的名字,五姑娘往后退了好几步,指着他,结结巴巴半晌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谢图南原本阴郁的心情好了几分,见儿时仇人吃瘪的神情真不错,这一趟也不算白跑。
    ***
    张南烛夜遁的计划泡汤,她任由柳叶更衣梳妆,表情僵硬地去了正堂见客,九公主及驸马二人携子拜访。
    “子”她适才已经见过了,不用猜也知道是阿娘阿爹授意,让两个年轻人先叙叙旧,长辈们坐在一起才好说正事。可哪里是叙旧,明明是惊吓。
    九公主望向她的眼神甚是慈爱,口中只道好姑娘,是我儿耽误你了诸如此类。张侍郎和夫人有些不好意思,谢家两位郎君长安多少高门大户盯着,应是他们家高攀了。
    张南烛心焦,不停地给谢图南使眼色,适才在院中她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对他无意,拿他当挡箭牌是她做错了,以后定想方设法弥补他。她打的主意是先把饼画了,将眼前应付过去再说。
    可谢图南早就不是那个任她摆布的小胖子,他立得端正,垂眸并不看张南烛,眼角余光扫到她急得面红耳赤的模样,他强忍笑意。
    “子年,你是何想法,还不趁此机会,与张侍郎说明。”谢池放下手中茶盏,他瞧着两个年轻人不像是李无眠口中所言互相爱慕,但又不敢驳了她的面子,还是他们自己说清楚更稳妥些。
    子年是谢图南的字,由他的乳名年年所来,听见阿爹叫自己,他几步上前站在正堂中,向张侍郎夫妻躬身行礼道:“某与五小姐从前并无所属之意……”侧脸见张南烛点头如啄米,话锋一转:“但某此次回京,听闻五小姐对于某的夸赞,不由感慨,人生难得一知己,五小姐正是子年的知己。”
    本以为事情已有转机的张南烛目瞪口呆看向谢图南,他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
    “常听闻五小姐夸某,铁骨铮铮好男儿……”谢图南将早上父亲给他信函上的内容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张南烛的脸色从呆愣变成猪肝,看样子要是有个地缝她就钻了,谢图南背得愈发起劲。
    “年年……子年够了,没瞧见南烛都害羞了吗?”李无眠出口打断。
    谢图南转过身,与张南烛对视,眼中分明写着:你不是爱演吗?继续演你的情深义重啊。
    张南烛头一次在谢图南身上吃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向九公主和谢池盈盈一拜道:“谢公子所言不实。”
    “哦?哪里不实?这些话不都出自五小姐之口?”谢图南沉浸在一雪前耻的快|感中,在众人面前撕开她虚伪的面具,感觉真好。
    “不实在我从前并非对谢公子无意,而是一直在心底爱慕公子至今,终于盼得公子回京,不知公子可愿成全小女一片痴心!”张南烛说着说着眼角就有泪划过,可见真心。
    二人再次相视,这回轮到张南烛得意:跟姐姐比,你还是嫩点。
    “成全!阿爹阿娘,儿这就去猎燕,趁着今日诸位长辈都在,先纳采吧。”谢图南说完再行一礼,大步流星出了张府。
    半个时辰后,当他提着一只大雁回来,张南烛立即便晕了过去。
    来吧!一起毁灭吧!
    第62章 番外一(谢年年张小姐)下 ……
    大渊婚俗讲究六礼,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张南烛和谢图南较上了劲儿,谁都不先松口,直至走到纳吉已过, 九公主已经开始请人算日子了, 张南烛先沉不住气, 邀谢图南到大慈恩寺走一趟。
    谢图南瞧见寺后荷花池对岸一棵柳树下站着位身着男装的女子,便知是张南烛,他走得不急不慢, 偶尔还停下来欣赏欣赏美景,悠然自得,仿佛真是来踏青一般。
    若再晚上半日,先沉不住气的就是他了, 胜利的滋味甚妙,他得多回味回味。
    “虽说你我二人婚事已定,姐姐约我出来, 终归是不妥。”谢图南停在几步外,语重心长的劝道。
    “你……算了,人跟狗不计较,你真要娶我?”张南烛咬牙切齿地问。
    “人娶人, 狗配狗, 姐姐是什么,我是娶是配都不挑。”谢图南好整以暇,他原不喜逞口舌之快,但看到张南烛他就忍不住毒舌。
    张南烛摆摆手,深吸两口气,稍微平复情绪后,又问了一遍:“婚姻大事不可赌气, 我们当真能做夫妻?”
    谢图南听见“夫妻”二字,打了个寒战,也摇摇头,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对策:“两年时间可够?”
    张南烛一听就明白了,当年九公主与谢将军订下婚事后,也是等了两年,两年可以做太多事情了,也可以让变数足够大。
    “够!”
    “一言为定!”
    三日后,西南的密函抵达长安,催谢图南迅速返回,九公主只得带着他上张府赔罪,原想着今年就把婚事办了,如今得耽搁些日子。
    张家深明大义,当场表示会好好教导女儿,待日后嫁过去不给谢图南添麻烦,正堂上一双儿女恋恋不舍,互飙演技,看得李无眠当场落泪,好似拆散了一对有缘人。
    “子年,保重。”张南烛泪眼婆娑,眼角染上红晕,就差把“别走”刻在脑门上。
    “姐姐,等我。”谢图南也不甘示弱,干脆从腰间摘下玉佩,送给张南烛:“见物如见人。”
    张南烛的眼神:你可真够恶心的。
    谢图南的眼神:没有你恶心。
    ***
    一年后,张南烛筹备妥当,趁着月黑风高,和柳叶登上雇好的马车,一路往南去。给父母留下一封信,洋洋洒洒十几页,对广阔世界的向往、对女子安于后宅的不屑、对相夫教子的抵触等等,她也坦白,让父母不必担心与谢家的婚事,谢图南也不想娶她,二人一起作戏,婚事他们有办法取消。
    信的末尾她感激父母的教养之恩,没能为家里做些什么,反倒添了不少负累,她后半生必想尽办法回报。
    张夫人看完信,当即晕了过去,张侍郎不住叹息摇头,派人去寻,茫茫人海,能护佑一二才得安心。
    张南烛闯荡三个月甚是自在,每一座城市、每一处村落她都好奇,也结交了不少“朋友”,这日她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目的地,不想光天化日之下,竟遇到了山匪。
    山匪头目她认识,前些日子还一起吃过饭,干干净净是个白衣书生的打扮,谁能想到是个山大王。
    “南姑娘,世间险恶,危险重重,你我投缘,不如就留在此处做我的三夫人吧。”头目笑得阴邪。
    张南烛心惊,自己一路乔装打扮,又是束胸又是堵住耳洞,怎还能被人瞧出女儿身份?
    头目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惑,调笑道:“南姑娘身段凹凸有致,想必那束布之下风景甚美。”说着他的眼神就落在张南烛胸前。
    她雇佣的侍卫哪儿敌得过山匪人多势众,不出半个时辰她就被堵上嘴,捆得严严实实,扔进马车,往山寨去了。
    书生头目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捏着她的小脸道:“南姑娘别急,待洞房花烛夜,自有你说话的时候。”
    头目又要办喜事,山寨里披红挂彩好不热闹,几个婆子给张南烛更衣打扮,她那点子力气根本反抗不得。
    屋中还站着两名稍有姿色的年轻女子,她们看张南烛的眼神怜悯,应是头目口中所说的大夫人和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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