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沈承鹤撅嘴:“算了吧你糊弄谁啊,现在有对比了,我才知道你真疼一个人是怎么疼的!疼爱你们家大妖龙去吧!”
其实,楚晗与小千岁俩月的肉/体交情,都没抵过沈公子与某位凤大人,两天萍水相逢的一桩生意。那两位把能做的都做了,都还没机会拉着手表白一句真心话。
沈承鹤抹一把脸,抹掉眼底红潮:“不瞎琢磨了,琢磨了人家也不爱我!”
……
当晚入夜,就是楚晗他们一行人准备回去的最后一晚,他的同居伙伴没回来侍寝。
楚晗还特贤惠的刷了洗澡桶,打好热水,故作轻松地靠在床头等了俩小时,其实内心也辗转煎熬,翻烙饼似的颠来倒去。见不着人心焦,见着人他也会难受。他从背包里掏出那把木头“雀刀”,擦净了在灯下把玩……
后来实在按捺不住,楚晗翻身而起,走出去。塞外漫天繁星,空气无比鲜润,一条璀璨的银河在夜空飞渡,划过湛蓝天宇,美得透彻,净化心神。
楚晗假装无所事事地来回溜达,找人,碰见解手回来的七大侠。老七同志踩着一块大浮萍慢悠悠回来,边走边拉着裤链,后腰枪不离身。
楚晗下意识就伸手指捻了一下:“七哥,嗯……有烟吗,来一根。”
老七习惯性的掏兜递烟递火,手到一半顿住:“你不抽烟。”
楚晗掩饰地一笑:“烟能解愁么。”
老七递了烟,替人点上火,看着楚少爷很不熟练地吞云吐雾迅速就呛着了,皱着眉干呕。
老七淡淡地道:“你们俩人也挺逗,说话都一样。”
楚晗:“怎么一样?”
老七:“你那位,就刚才,也找我要烟抽。我说,你点得着烟吗你不是点不着吗。他说,烟能解愁么,我就想试试看它怎么解愁。”
楚晗:“…………”
楚晗:“他人呢?”
老七:“刚才还在那边儿树上蹲着,去看看吧。”
楚晗在点缀着蛇油灯的营地里大步流星地走,在迷宫似的水阵里四处转悠,焦急张望着寻找他想见的人。他不仅把对方想太浅了,可能还设想得太潇洒太坚强了。他是在那一刹那,突然有话涌到喉咙口,想告诉小房,不用再考虑,已经想好了。
我带你一起回去,见咱们两个爸爸,然后我跟你一起回来,我愿意陪你。
我们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就不能一生一世。
暗夜下的大湖水阵,从远处看,复杂幽深,水面浮现零星一两点冷光冷火。水纹涟漪,人影绰绰,荡漾着原本就迟疑不定的人心。
☆、67|第九话.千年传说
第六十八章以假乱真
暗夜,天上星光与水阵灯火交相辉映,繁光点点。
楚晗往蒲草为席气根丛生的水阵边缘走去。
随琰很有眼色地主动跟着,头戴青色方巾,素雅白色布衣,打扮得就像个文静的书童。
随琰说:“公子,回去歇吧,我给你打个洗脚水。”
楚晗咬一下嘴唇,毫不给他家主人面子:“不用你,我让他给我打洗脚水。”
随琰被这话逗笑了:“咳……”
一株粗壮挺拔的气根扎向夜空,树梢枝条缠绕在大伞盖下。楚晗在树坷垃附近发现一根烟,迅速捡起来,发现湿漉漉的尚有齿痕,果然像是某人拼命想点烟但死活点不着丢弃这里的。
他目力极好,往上一瞄,眼尖一眼瞄到丈余高的树冠顶端,一袭黢黑身影蹲坐树梢,静静地望风,与夜空融为一体一动不动。
楚晗仰脸道:“你下来吧。”
黑影不答。
楚晗无奈道:“我都看见你了,还不下来?躲我?”
楚公子论眼力比随琰强很多。灵蛇视力较弱,随琰都还没找见人在哪呢。黑影蹲在树梢顶端一掌前踞,似乎也踌躇了半刻,拉住枝条一荡,滑下树干时极为敏捷,暗夜里露出一张粉白英俊的熟脸。
“嗳?”楚晗原本以为是小房,一看不是。眼前就是身穿紧身黑色夜行衣的澹台九殿下,神色绷得凌厉紧致,直勾勾盯着他。
“小九,你怎么不……”
楚晗是想说,小九爷你深更半夜怎么也不回去睡觉。他看到的明明是九殿下的美男脸,分毫没差。而且小九从神都逃回来时,蒙面乔装改扮就是穿的黑衣。
他的问话随口脱出时,细致的眼已经察觉对方眉目间的倨傲与煞气。脸对,但神态不对;那只小屁龙看人就完全不是这么个“你欠我八百钱我来讨债”的恶煞表情!
楚晗话都没说完,警惕地往后撤身,然而来不及了。黑衣白面男子一掌抓向他,以吸附之力覆住他胸膛再毫不留情一掌劈下。
楚晗胸口剧痛。
一汪血从口鼻涌出。
他被对方掌力吸住横在空中仍然顽强地抽身踹向那人,奋力试图挣脱。
拼掌扭打却让胸口更疼。
也是同时,随琰是又惊又怒奋不顾身扑上去想帮楚公子挡那一掌,恨不得那一记夺命掌是拍在自己胸口上,却没来得及挡住。
随琰是以鼻息辨人,鼻永远比眼要慢,因此也就慢了那半拍。
他闻出来了,嘶声大叫,“是个鬼卫!!!!!!”
温热的血从楚晗鼻子嘴角流出来,沿着耳根和脖颈顺势流下。他身体绵软,被黑衣美男抓起扛在肩上。美男另一条胳膊随即就被灵蛇缠住,那二人扭身厮打一团……
楚晗脑子还是清醒的,明白自己竟然犯了一个不能饶恕的错误。
他认错人了。
打伤他的显然不能是九殿下,也不应当是被九爷借用霸占的澹台敬亭。
他眼力算是不错了,竟然三步之内上当,除非这鬼卫也会易容,贴了一张高级蛇皮面具足以乱真。又或者,这人长了一张与澹台敬亭一模一样的脸,不可思议。
他大头朝下被那人扛在肩上,全身血往头部涌去,粗喘道:“你是谁……你长了一张澹台敬亭的脸……”
前来讨债的美男掌风凌厉,打斗中游刃有余脸不红气不喘,眼一亮厉声问:“你果然也知澹台敬亭?你们将他囚在何处?!”
楚晗一下子想明白了,他遭遇的大约是个什么人。
只是剧烈疼痛让他气息混乱,进出气儿都会出血,口不能言。
讨债美男敢只身闯入左使大人布下的水阵,显然就不是功夫粗浅的凡夫走卒,不是前来探路的普通奸细。这人以黑巾裹住头发,只露一张白面,单手与随琰斗掌毫不落下风,手中无刀胜似有刀,论厮打掐架功夫比凤飞鸾都不弱,足够与房千岁战上三百回合。这鬼卫是个绝顶高手!
随琰甩开响尾,以蛇鸣报警。八卦水阵十六路灯火如绵延的烽火一路燃起,亮如白昼。从水帐四周以及蒲团苇草之间霎时间甩出无数条灵蛇,昂头吐信,甩动成鞭子样抽向来犯的敌将。
……
小千岁事后一定万分后悔,他就只这一夜多愁善感了一回,躲起来抽闷烟治愈心情去了,没有陪在他的楚公子身边。他如果在,一对一不会落了下风,楚晗不至被劫。
老七和老八两人从帐篷里跃出,单膝跪地上膛点射。
那人却是金刚不坏之身,比鬼车还结实,几处大穴都不吃枪子。八爷不信这邪,很勇地揉身上去与那人近战搏斗。然而水草无根,他一个站不稳就被踢下水去。
神秘现身的鬼卫美男其实也不擅水战,又自知势单力孤,车轮打法吃亏,因此并不恋战。这人扛起楚公子腾身一个很俊的后翻,瞬间撤出包围圈,落在几丈外灯火映照下暗藏波澜的水面上,踩住脚下一块蒲团。
远处沼泽边缘突然立起十数名铜甲兵,拽动长索。
黑暗中肉眼难以辨析,那些个又细又韧的长索,原来拴在这人身上,避免这人进了八卦水阵迷路出不来。
随琰是左使大人亲口吩咐的左右随侍楚公子的贴身护卫,担着重责,这时急得眼都红了,大叫一声跃入水下。他化作一道白光掠过水面,劈波斩浪杀向试图逃跑之人。抖起的漩涡将四周浮草全部倾覆,搅入大沼泽。
然而这鬼卫也有备而来,一连串动作太快了,竟然就凭借索绳的拖拽力,飞似的“水上漂”掠过水面。这人身法诡异矫健,光速逃出大泽,跃上陆地!
翼蛇兽禺疆驮着他家殿下出现在云端。房千岁还嫌蛇兽飞得太慢,从云中跃下,无凭无依就这样直接坠落,发丝凌乱,双眼被陆地上一片火光映得通红通红……
被烟火染成暗红色的夜空下,房千岁从空中大步流星飞下来,追向劫走楚晗的铜人军。沼泽之外埋伏的铜人突然挣脱出掩体,摆开剑拔弩张的阵仗。没料到这拨青铜部队亦阵法奇绝,一排排密集的带火灵箭逼得他无法近前。
房千岁眼眶被灰烟燎红,赤目银发在半空抖开衣袍。他挥开一把火箭,头发耳朵着火了,被迫由天而降坠入沼泽灭火……明式火铳向水族阵营疯狂喷射火药弹,黢黑的烟柱升空,烟尘在四野弥漫……
楚晗在昏昏沉沉中感到四肢血脉冰凉,身体像坠入深潭水底,又像沉入寒凉彻骨的冰窖。不能动弹,稍微动一下就胸口疼痛。
昏迷中有人解开他的衣服,察看伤处,帮他擦拭、疗伤。
他眼前是澹台敬亭俊美的脸,又或者不是澹台敬亭。讨债的鬼卫浓眉长脸,神情冷峻倨傲,不疾不徐替他揉着胸口,然后以粗粝的手指扳过他脸:“你这人究竟又是哪来的?我原本只是进入水阵打探,想摸到敬亭的踪迹,谁知你眼力那样好,离那么远都能瞧见我。你自己撞上来还暴露我藏身处,逼我出手,受伤死掉你可休要怪我,怨你自己不走运吧!……”
给楚晗揉胸的家伙,手法很不温柔,没轻没重痛得要死,忽而把他揉得疼醒,再揉昏过去。楚晗几次仰脸陷入昏厥,再被疼痛和咳嗽带来的窒息感呛醒。
黑衣男子摘掉缠头黑布,露出很俊的相貌和头顶盘绕利索的发髻,周围人影不停晃动。
美男又对旁人说:“我那日明明在大漠荒原上看到敬亭,他的面孔身材我绝不会弄错,就是他!然而就被两个不知什么人物劫走,害我狂追不舍,可惜没有追到……”
楚晗即便是朦胧中,渐渐都回想明白了。这位鬼卫男子,一定就是追赶九殿下他们三人的那拨铜人军,追得九殿下没处躲没处藏,屁股门儿喷火,放火烧了戈壁滩才得以脱身。之所以“追杀”九殿下,理由实在搞笑,又是个误会。这些人追的其实是那张脸,把小九爷想当然认为就是南镇抚使澹台敬亭,不追那蠢孩子追谁啊!
当日神都城下救沈承鹤时,凑巧南门城外来了一拨攻城叛军,打着【澹台】旗号,时机呼应得恰到好处帮了他们一个大忙,想必就是这批铜甲兵。这些人应当与凤指挥使并不是一伙。神都统治集团内部争权夺利,两伙锦衣卫各率部众争斗起来了。
那么眼前黑眉白面的男子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楚晗朦胧低喘:“我知你是谁,你抓错人了……我与你没有仇怨,放我回去吧……”
讨债美男一双俊眼射出戾气,一把薅起他后脑头发,凑近了:“澹台敬亭在哪,你们把他抓哪去了?不要想拐弯抹角诳骗我,不讲实话捏碎你喉咙。”
楚晗低声问:“你是他什么人?”
男子冷言冷语:“你眼力不是很好?自己看不到吗。”
楚晗脑子发沉,心想咳这位爷我真不认识你,你就痛快报个大名儿吧。
男子将袍服敞开,露出一段雪白亵衣,坐得大刀金马,抬首神色傲然:“我就是神都指挥使昭告通缉的反贼澹台雁门。你知道了准备怎样?”
澹台雁门。
咳……
楚晗在心里苦笑,长叹一声。他最近是热恋中人脑子就疏忽了许多事,一时不察,竟然少算了这棋局里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落子。叫澹台的显然是有两个人,是面目如此相似的同胞兄弟。
楚晗忍着胸口疼,喃喃道:“所以你才是……你一定是原本的北镇抚使。堂堂神都北镇抚使绝不应当是成北鸢那个……”
“成北鸢无耻庸人他也配!”澹台雁门面露轻蔑,骂了一句,垂眼整理手上缠的纱布绷带。
无耻庸材,楚晗竟然十分赞同这句评价。他们初到神都进城时,碰巧先遇到廖氏一对草包男宠以及向上级行贿买官的成夜枭,除了披起一张锦衣卫的皮囊涂成一副小白脸,简直一无是处,以至就头脑松懈有些轻敌了。他现在终于见识了澹台雁门的身手做派;这人竟敢只身独闯白山左使的水阵,面对数人围攻左支右绌毫无惧色,拳风刚劲身法妖异。又联想到前日,也是此人率领旧部大军围攻神都永定门城楼,英招在阵中威仪行进,攻城战法纪律严明,无论领军打仗亦或单打独斗都很厉害,是个将才。
神都锦衣禁军果然名不虚传。这两位镇抚使澹台大人,想必才是鬼卫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四品官是靠本事挣来,不必卖脸卖屁股。
两兄弟相貌极为相似,外人几乎分不出来。楚晗吃力地凭着印象和眼力,设想出细微的区别。澹台敬亭其人显得内敛端庄,眉心蹙起“隐忍”二字;而澹台雁门出手就是凶残杀招,性情暴戾乖张。
澹台雁门胳膊上,是被老八的一柄军刺划开一道很深的割裂伤,皮开肉绽。这人自己抹掉血痕,用绷带缠住整条小臂。
澹台雁门掰过楚公子的下巴,故意将指上的鲜血涂到楚晗下唇,审视他:“你与凤飞鸾当真不是一伙?”
楚晗忙喘息摇头:“你看我穿这身衣服……我与指挥使当然不是一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