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想道：“怪不得前天晚上，那一男一女，说有人要娶我。在游船上的时候，才子的地位等同于妓女，而佳人则变成了嫖客。阴阳相易，雌雄倒置。花姐要娶我，那也算是事出有因了。”
    吕先生显然也把花姐认出来了，我听见他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这下好了。骗鬼不成，被人家找上门来了。”
    我正要催促着吕先生想想办法。忽然听见大门口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赵兄弟，你今天大喜啊，我们兄弟也算是媒人，来讨几杯喜酒，你看行不行？”
    我一听声音，顿时慌了，向吕先生叫道：“是柳城八鬼。”
    吕先生摆摆手，说道：“不急，有王书记在门口挡着。”
    然后他向花姐抱了抱拳，说道：“你是人间的奇女子，鬼中的痴情儿。我姓吕的佩服得很。”
    花姐笑道：“承蒙你夸奖了，你既然佩服我，那就赶快张罗着，让我和赵才子拜堂成亲吧。”
    吕先生面露难色，低三下四的哀求道：“这件事，咱们能不能算了？”
    花姐柳眉倒竖，说道：“算了？当初你亲口答应我的。”
    吕先生挠了挠头，说道：“当时我确实答应了你。不过，你现在尚未出世，而赵莽已经二十多岁了。这个实在……”
    花姐淡淡的说道：“这个简单。柳城八鬼已经答应我了。如果赵莽不想等我长大的话。可以出手将他杀了，我们两个做一对鬼夫妻，也逍遥快活的很。不用吃，不用喝，每天风花雪月，真是浪漫。到时候，我们两个再造一艘游船，效仿范蠡与西施，泛舟西湖……”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我忽然想起来几天前，我和那几只鬼围着篝火讲故事。他们描述尾生和那姑娘，在梦中不吃不喝，谈情说爱的情境，和花姐现在说的，何其相似？
    我心想：八成那时候，柳城八鬼就打定了主意要杀我。所以在故事里面，已经开始向我灌输做人不如做鬼的观念了。
    第552章 拆穿
    眼看着花姐正在向我灌输做鬼的好处，看她的样子，恨不得马上杀了我就算了。
    我连忙说道：“花姐，如果做鬼比做人还要好的话，为什么世上的人都舍不得死呢？”
    花姐被我问得一愣，然后疑惑的说道：“这个问题我倒没有想过。为什么世上的人都舍不得死？”
    她犹豫了一会，又说道：“我明白了。因为世人中有很多不信鬼，不信神。担心死了之后，灰飞烟灭，所以才十分的怕死。”
    其实我抛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要找个话题，打断花姐，顺便拖延时间罢了。
    在花姐犹犹豫豫的回答的时候，我听见柳城八鬼正在和王书记商量，请他让开一条路。而王书记也当真是一条汉子，一言不发，动也不动。
    实际上，如果柳城八鬼上来就大声的恐吓他。王书记恐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他们错就错在看在王书记是官的份上，来了一场先礼后兵。这样一来，就给王书记造成了一种错觉：吕先生说的是对的。官员都是禄星下凡，厉鬼不敢轻易招惹。
    我正在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忽然听见花姐问我：“赵才子，你觉得我回答的对吗？”
    我愣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然后说道：“世上有不少信鬼神的，他们虔诚地很，但是他们面对死亡的时候，仍然很抗拒，半点都不坦然，挣扎着想要活下去，这是为什么呢？”
    花姐答不上来了，瞪着眼睛看着我，问道：“为什么？”
    我说道：“这些人留恋世间，并非只是爱惜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是，留恋世上的人。这世上有他的亲人，有他的朋友，有很多他熟悉的东西。他一旦死了，就要和这些人永远的道别。所以不肯死。”
    我指了指我自己，说道：“以前我是个普通人，不相信有鬼神，怕死怕得要命。现在我入了道门，见惯了小鬼，但是仍然不想死。因为我还有亲人在世上。你刚才说，可以让柳城八鬼杀了我，然后可以和你逍遥快活。可是我的父母怎么办？我可舍不得他们。”
    花姐笑道：“原来你还是一个孝子啊。”
    我说道：“这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花姐说道：“你不想做鬼，这也好办。你可以等我十几年，等我再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就来陪伴你左右。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老。又或者，我先杀了你，然后再帮你投胎转世。你也可以像我一样，在做胎儿的时候，就请人告知你的父母，你转生在哪一家，哪一户。到时候，你降生之后，仍然可以供养双亲。”
    吕先生说道：“选第一个。我们选第一个。等你十几年。”
    吕先生刚刚说完这话，就听见王书记哀呼一声，然后砰的一声闷响。我看见他连人带椅子，都倒在地上了。小胡子骂骂咧咧，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你是熟读圣贤书，十年寒窗考取功名，圣上钦点的官员，我倒还敬你三分。可是你……嘿嘿，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摆官老爷的架子。”
    小老头说道：“三弟，他好歹是个官，咱们也不能太过无礼。”
    然后小鬼们大踏步的走到院子里面来了。
    薛倩紧张兮兮的，看见他们走到屋门口，猛地将衣服脱下来了。那些小鬼看见钟馗，顿时吓了一跳。小老头叫道：“快退，大家快退。”然后在几分钟内，逃得一个也不剩了。
    王书记连滚带爬的逃回来，向吕先生说道：“你不是说，这些小鬼不敢害我吗？”
    吕先生瞪瞪眼，说道：“是啊，他们害你了吗？如果他们想要害你，你现在早就死了。”
    王书记把大刀还给吕先生，躲到一边去了。看他的样子，是打算自认倒霉了。我相信，如果吕先生以后再想要让他做什么事，他是不肯了。
    薛倩得意洋洋，说道：“看来我的钟馗果然管用，将那些小鬼全都吓走了。”
    吕先生叹了口气，说道：“你的钟馗毕竟只是一道虚影罢了。再过一会，这些小鬼还会再来的。钟馗只能用一次，下一次就不灵了。你不用在门口站着了，和王书记躲到卧室里面去吧。”
    薛倩点了点头，拉着王书记，说道：“走走走，咱们安心的看热闹吧。”
    花姐微笑的看着吕先生，说道：“吕道长，想不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的道术仍然没有什么长进。捉鬼降妖，靠的仍然是坑蒙拐骗。又是坑人，又是坑鬼，倒是热闹得很呐。”
    吕先生恐怕早就不知道什么叫羞耻了，他笑眯眯地说道：“斗智不斗力，我脑子好使，自然要用这种办法了。”
    花姐笑了笑，说道：“可是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挡着柳城八鬼，不让他们进来呢？”
    吕先生说道：“因为我们在商议婚姻大事，不想让外人参与。”然后他向花姐说道：“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让赵莽等你十几年。”
    然后吕先生向我使了个眼色：“赵莽，你运气不错。在四十岁的时候，能娶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花姐说道：“既然如此，那赵莽要和我拜堂成亲，并且在我长大之前，不许亲近别的女人。”
    我愁眉苦脸的说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吕先生像是一个谈判专家一样，帮着我讨价还价，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拜堂成亲呢？”
    花姐说道：“因为柳城八鬼说了，如果成亲之后，我和他就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到时候，他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帮我监督赵莽。一旦他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柳城八鬼就可以为我出气。”
    吕先生长叹一声，哀怨的说道：“这八只鬼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呢？”
    这时候，大门外面传来一个正义凛然的声音：“我们八兄妹，闯荡天下。就是为了打抱不平。”
    我回头一看，柳城八鬼去而复返了。
    柳城八鬼大大方方的走到屋子里面，微笑着说道：“赵兄弟，想要喝你一杯喜酒，真是难得很呐。这位道长计谋多得很，我们几个稍不留神，差点着了他的道。”
    花姐向柳城八鬼拜了一拜，说道：“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一拜。”
    小老头摆了摆手，说道：“我们帮你，只不过是看不过去你被人欺骗，一时激于义愤，所以仗义出手。并不指望着你回报。”
    花姐愣了一下，说道：“我被人欺骗？”
    小老头点点头，说道：“你还没有想明白吗？当初这位道长和你定下婚约，约好了来世让你和赵莽做夫妻。可是人一旦投胎转世，记忆就被抹去了，到时候，你还知道赵莽是谁吗？他许下的婚约，也就不算数了。”
    花姐看着小老头，说道：“我，可是我……”
    小老头叹了口气，说道：“也是因为你执念重，所以虽然已经投胎，但是仍然念念不忘的想着赵莽。可是这份执念，等你降生之后，也会变得模糊不清，将来你见到了赵莽，也只是觉得对方格外亲切罢了，而想不起来，原来你们曾经约定了要白头到老。”
    花姐一脸惊讶，又一脸后怕的看着小老头。
    而小老头则从怀里面拿出一个银锭子来，说道：“那天你的母亲怀着你，来庙里面拜神。我看见你手里面攥着这锭银子，念念不忘的喊着赵莽的名字。我多嘴问了一句，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说到这里，小老头又把银子向我晃了晃，问道：“赵兄弟，你还记得这锭银子吗？”
    第553章 梦里的世界
    我看了看银子，半晌没有说话，心里面却在想：“如果我记得这银子，早就把花姐认出来了，还用等到现在吗？你们说这银子是我们两个的定情信物，我怎么不记得？”
    小老头把玩着那银锭子，说道：“花姐生前落入风尘中，始终没有人为她赎身，郁郁而终，死后怨气难以消散。当日你割破自己的手掌，把鲜血滴在元宝上面烧给她，一共花费了一千两纹银。”
    “后来花姐把银锭投到荷花池中，你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可是那一堆银锭，花姐并没有完全投下去，而是留了一枚在手里面。这银锭上面，有你的血。”
    我听小老头说到一半的时候，其实就想起来了。这时候只好点点头，说道：“不错，不错，确实有这么回事。”
    小老头叹息了一声，说道：“真是感天动地呀。所以我们八兄妹，决定了要撮合你们一次。让你们真的做一世夫妻。”
    吕先生站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眼珠却在一个劲的打转，看样子，是在着急的想办法。
    小老头目光如炬，很快注意到了吕先生的模样。他笑了笑，说道：“刚才这位道长，提出来让花姐先降生，然后等上十几年，等她长大之后，你们再做夫妻。所用的，仍然是欺骗的手段。骗的花姐转世，忘掉一切，他就可以将你带走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看得可真透彻。”
    小老头笑道：“你忘了吗？我的思维是最缜密的。”
    我慢慢地坐在了地上，心想：“难道我今天就要栽在这里了？”
    吕先生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过了一会，他终于对柳城八鬼说道：“赵莽不能死，无论如何，他得活着。他不仅对他的亲人很重要。他还是能不能救我师父的关键。能不能救出空亡屋老祖宗的关键。你们几位既然曾经隶属于空亡屋，总要讲一些香火之情吧。”
    小胡子笑了笑，说道：“道长，其实说实话，我们对空亡屋，并没有什么香火之情。只不过前几日，和赵兄弟聊得比较投缘，一见如故，想要和他交个朋友罢了。不然的话，谁愿意耗费十几年的光阴，撮合他与花姐这段姻缘？你既然说他不能死，那我们自然有不让他死的手段。刚才不是已经提出来了吗？”
    吕先生点了点头，说道：“提出来了，这倒没错。只不过那样的话，赵莽十几年大好青春，岂不是浪费了吗？到时候，他的父母恐怕都见不到自己的儿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这么干，恐怕有点不近人情。”
    小胡子怒道：“这样你也有理，那样你也有理。婚事是你亲自许下来的，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吕先生愁眉苦脸的说道：“我当时只是骗她一骗，谁知道会遇见你们这几个较真的人？”
    小老头说道：“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讲信誉。道长，你整天胡说八道，说谎骗人，不怕死了下拔舌地狱吗？”
    吕先生只是苦笑，并不答话。
    这时候，八鬼中的三妹忽然招了招手，说道：“赵兄弟，你过来，我有一句话问你。”
    我看了看花姐，而花姐一脸温柔的望着我。
    我叹了口气，就走到三妹身边了。
    三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赵兄弟，我最敬重有文化的人，所以我不强逼你，只是问你一句，你想不想和花姐在一块？”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三妹奇道：“为什么？花姐貌美，胜我百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心想：“你这幅样子，胜你百倍的，恐怕成千上万。”不过三妹对我很客气，我连忙在心中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认认真真的回答道：“婚姻大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悦，我对花姐，并没有爱慕的意思，你们又何必逼我呢？”
    三妹歪着头看了我一会，说道：“你能不受美色的干扰，坚持自己的心思，倒也不错。”
    我们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极低，花姐自然听不到。我回头再看她的时候，发现她仍然在一脸笑意的望着我。我看见她被蒙在鼓里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愧疚。
    这时候，吕先生小声的说道：“实际上，花姐也并不是爱煞了赵莽。你看看这小子，长相不过如此，身材也只是一般。若论武，我可以胜他十倍。若论文……我从来没见他有什么文采。花姐怎么会看上他？”
    三妹说道：“是啊，这可奇了，花姐为什么会看上你的。”
    我苦笑了一声，说道：“或许是因为，我肯用千金帮她赎身，她一时感动，觉得我是个有情郎。”
    三妹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她向我说道：“赵兄弟，你放心吧，这件事，我能帮你办妥当。”
    小胡子在旁边说道：“三妹，你又有什么主意了？你别整天研究这些情情爱爱的，我们八兄弟是向来一诺千金，答应了人家，就是答应了人家，你总是搀上男女感情做什么？你从来没有和男人好过，懂什么叫情爱吗？”
    三妹怒道：“我不懂，你懂？你走开，别妨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