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床边坐着，紧紧握住汪夫人的手，没发现自己身体一直在发抖。
    ——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她，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奋斗还有什么意义。
    他想努力给她最好的，看着她对从未见过的东西露出惊喜神情，他一边嫌弃一边高兴；除了男欢女爱他给不了，其他的什么他都不要亏欠她……
    知道她自己一个人在府里孤独，又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他想尽办法逗她开心，给她买很多东西和玩物。
    去年秋天，她嗫嚅着开口，说捡到一个襁褓中的男孩，想养在身边，他立刻答应。
    他早就该想到的，他注定给不了她孩子，那就领养一个。
    从那以后，她亲自养育孩子，虽然辛苦，但是脸上的笑容却多了起来。
    她很会照顾孩子，因为她在他乡下那个家的时候，也帮忙照顾他的弟妹……她还开始省吃俭用，说要给孩子攒钱将来娶媳妇……
    这个傻子，全然不知道，他们的家产，就算娶一百个媳妇也绰绰有余。
    每次他从宫中回来，她会抱着几个月的孩子教他喊“爹”，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汪福想，如果早就知道她那么喜欢孩子，就早点给她养个孩子玩了。
    日子似乎很幸福，他觉得心满意足。
    可是突然，他就听到了她服毒的消息，完全不敢置信。
    明明一切都很好，为什么她会突然撇下自己！
    他听到太医说“准备后事”的时候都要疯了，然后想到了唐竹筠，不顾一切地抱着她来找最后的救命稻草。
    现在，听唐竹筠说“会尽力”，他的心总算能平静一些，握着汪夫人的手喃喃道：“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说都不说一声，就把我撇下了吗？”
    唐竹筠看着他紧握着汪夫人的手，开口道：“汪公公，您先出去，我需要给汪夫人针灸逼毒。”
    “让老奴留下，老奴想看着她……”
    可是，汪夫人倘若清醒，怕是不愿意被他看到。
    在弄清事情原委之前，唐竹筠也不能贸然开口，只能道：“您留下怕是会影响治疗……”
    “那老奴退下，老奴这就退下！”
    第162章 患病
    唐竹筠把秀儿喊进来，低声嘱咐她去找两副厚暖手来。
    秀儿刚要说话——屋里都有地龙，温暖如春，要什么厚暖手，然而看到唐竹筠眉头紧皱，她还是乖乖地出去找了。
    等她带着暖手回来后，发现唐竹筠已经脱了汪夫人的衣裳，正在替她针灸。
    虽然不想捣乱，但是秀儿看到汪夫人身上的皮肤时，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这……”
    “闭嘴。”唐竹筠呵斥道，“不许乱说话！”
    如果一会儿不是需要个人帮忙，她不会让秀儿进来看到。
    秀儿吓得不敢说什么了，只小声地道：“娘娘，您小心一些。”
    唐竹筠确实特别小心，用过的银针也都直接扔到了小炉子上咕嘟咕嘟沸腾的沸水之中。
    一会儿，药被煎好送来，唐竹筠自己和秀儿各自裹上厚厚的暖手，给汪夫人灌下了药。
    很快，汪夫人开始哇哇大吐起来。
    “吐了，吐了……”
    “秀儿往后站。”唐竹筠道，“别接触到那些脏东西。”
    “这也不行？”秀儿吓得脸色都变了。
    她可不想变成汪夫人那般。
    “还是尽量小心些。”
    汪夫人被折腾了一大顿，秀儿打扫完，她也醒过来了。
    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环境，她很是慌乱，挣扎着就要起身。
    细细洗过手，正坐在椅子上的唐竹筠道：“汪夫人，不用害怕，你现在在王府，在我家。”
    汪夫人看到她，怔愣了片刻后喃喃地道：“王妃娘娘，我，我们这是在阴间相遇了吗？你，你殉情了？”
    唐竹筠：“……”
    她指着门上贴的门神道：“妖魔鬼怪进不来，我们还是在阳间。”
    汪夫人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我怎么就没死成呢！我什么事都做不好，死都死不成，活着只能拖累人……”
    她哭得很伤心，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抱着被子，低着头，肩头一直在耸动。
    外面汪福听到里面的动静，激动不已，下意识地就想冲进来。
    然而秀儿早就得到了唐竹筠的叮嘱，伸手拦住他道：“不行不行，王妃娘娘说了，不管听到什么动静，只要她不喊人进去，谁都不能进去。”
    宋景阳拉拉她袖子小声地道：“汪公公也是真的着急，要不……”
    “要不人死了，你负责？”秀儿气势汹汹地道，“王妃娘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把人救回来，到时候就差这一哆嗦，后悔有用吗？”
    以汪福现在的身份地位，便是亲王郡王，都得对他客客气气说话，可是现在他却被秀儿训得连连点头：“姑娘说得对，等等，我再等等。姑娘，王妃娘娘说了，人能救回来吧。”
    “你们要是不捣乱，那自然是能的。”秀儿道，“都听点话。要是早这么上心，何至于让人吃了砒霜。现在又着急往里冲，怎么，不让人死了，心里不熨帖？”
    宋景阳不让她再说下去。
    和他怎么过分都行，可是太监这个群体，最爱记仇，得罪不起。
    然而汪福却颓然道：“姑娘说得对。”
    他现在就想要人狠狠骂他一顿，他太失职了，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差点失去了最爱的人。
    如果说，他不能给她男欢女爱是无奈，那么连关心都没给，就是他这个夫君不称职。
    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汪夫人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难道有人对她说了什么？
    她最是单纯，别人说什么都会相信……
    失去她的恐慌过去之后，汪福终于可以冷静下来思考前因后果了。
    秀儿道：“行了，别在这里堵着了。宋景阳，你带着汪公公去旁边坐着，找人伺候他梳洗一下，喝口热茶稳稳心神，别一会儿汪夫人看到人蓬头垢面，心神恍惚的，多难受。”
    她就是看不得人不整齐！
    汪福却不想走，眼神巴巴地往里看。
    “王妃娘娘肯定要问她病情，”秀儿了然地道，“您快去快回，赶趟儿。汪夫人都那样了，肯定不愿意说，得一会儿才能问出来。”
    宋景阳骄傲万分，头抬得很高——瞧瞧，这就是他看上的媳妇，什么都好，回头他娘见了，定然也要夸他眼光好。
    将来再生个这样厉害的小丫头，多带劲！
    “宋景阳，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带着汪公公去休息梳洗？”秀儿跺脚骂道。
    宋景阳“嘿嘿”笑了两声，请汪福过去，后者担忧地看了一眼屋里，然后跟着他去了。
    屋里，唐竹筠等汪夫人哭过一场后缓缓开口道：“夫人，你今日来找我，却不等我出去迎你就走，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吗？”
    汪夫人含着泪苦苦哀求：“王妃娘娘，不要救我，让我死吧，我活不了了！求求你发发善心……我在京城没有朋友，只有你对我好，所以我想临死之前来谢谢你；但是后来我想，我这般晦气，还是别牵连你了，所以才跑了……”
    唐竹筠听着很心酸。
    她对汪夫人，不过宴席上说了一会儿话而已，哪里就谈得上好了？
    这人情，汪公公后来不是“还”了吗？
    而且晋王“死”了之后，汪夫人还上门吊唁，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握着她的手，泪比她的泪掉得还多……最后却也只能说出一句“节哀”，但是这情，唐竹筠领。
    “汪夫人，”唐竹筠压低声音道，“我知道，我是大夫，你瞒不住我。你怎么会得这种病？你和汪公公，不是很好吗？”
    汪夫人被吓住，随即捂着嘴泪流得更快，随后趴到床上又开始痛哭起来：“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得那种脏病，我没有，我没有做对不起老爷的事情，我死都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我……”
    她最近一直觉得身上不舒服，但是她是乡下人，有点小病也不放在心上。
    终于，她开始有些忍受不了，于是便找了大夫。
    她的大夫，自然都是极好的。
    结果那大夫惊慌万分，她以为自己得了绝症，结果那大夫和她说，她得的是脏病，是和得病的男人有染才能得的脏病！
    她没有，她没有做过！
    第163章 来龙去脉
    “你害怕大夫告诉汪公公，所以就服毒了？”唐竹筠听得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愤怒的是庸医误人——虽说这病确实是通过两性传染的概率最大，但是其他方式也不是不能传染的，汪夫人无辜被这样指责，吓到服毒，庸医实在是不负责任。
    心疼的自然是汪夫人，她胆子那么小，如何会做出那种事情来？现在就算死都百口莫辩。
    没想到，事情还别有隐情。
    汪夫人抽噎着道：“不，不是，我原本觉得我没做过，可以和老爷说……老爷会相信我的……”
    唐竹筠松了口气，还好，还有救。
    “……可是后来府里有个婆子找到了我，说如果我听话，就会给我治病，也会帮我瞒住这件事情；如果我不听话，大夫就会告诉老爷……”
    唐竹筠一惊，那说明，汪夫人的病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要你做什么？”
    汪夫人道：“她要我问老爷，皇上的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
    唐竹筠：！！！
    关心皇上身体状况的，大概也只有心怀鬼胎的皇子们以及他们的拥趸。
    没想到，他们无孔不入，把主意打到了汪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