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是有错，错就错在生了你这么个畜生！”戴群杰单手掐腰，气的直喘。
    他老了，揍不过这个兔崽子了。
    “呵。”戴致行冷笑一声，悠然脱了风衣扔在餐椅的椅背上，他右手圈住左手手腕转揉了两下，将衬衣袖扣解开。
    他被戴群杰狠揍了几下，正气血上涌，血脉喷张，贴身的束缚让他觉得难受异常。
    他抬手扯了扯领口解开领扣，淡淡向戴群杰提出疑问，“爸，你说是大众几乎都会犯的错遭人恨还是故意为之的错更遭人恨？”
    “你什么意思？”戴群杰警惕地看向戴致行，他这个儿子自小就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机灵，或许应该说是心机才对。
    他这个当父亲的，自他上高中后都有许多地方算计不过他。
    所以他这话一说出来，他瞬间就起了警惕心。
    “时至今日，在华夏，重男轻女的现象屡见不鲜，因此抛弃女儿的人家也不在少数，偏远落后的地方甚至会直接至女婴死地，别说是上世纪，就是当今社会这种现象也依旧存在。”
    “以此为背景下，你们至少还给七七找了一个相对健全的收养家庭，她如今没彻底和你们断绝关系，多亏了她的这个认知背景。”
    “不然你猜，如果她知道你们是把她当人情送人的，她还会像现在一样忍耐你们无止度的行为吗？”
    “她还会念及你们在她养父母尽失时，收留她的恩情吗？”
    “这些年她表面上同你们不合，甚至叁言两语就会吵起来，但是生活中回馈你们的不少吧？”
    “妈，我没记错的话，自从她有收入以来，每年逢年过节或是你们的生日，她没少给你们花钱买礼物吧？”
    “从她不满十八岁回我们家开始，你们又给她过了几次生日？”
    “你们猜如果她知道她不是因为重男轻女被送人，而是被当作礼物一样送了人情，会不会想死的心都有了？”
    “哦，你们应该不知道吧，她高叁那年有天夜里，知道妈妈没帮她养父打官司，曾回苏正尝试溺水自杀过？”
    “你们生她出来，她却未曾感受过一分一毫的爱意，你们觉得她现在这样该怪谁？”
    “又或者说，你们觉得你们赋予了她生命，她就是属于你们的私有物，可以任意处理？”
    戴致行这几句话说的咄咄逼人，但他也是真的生气，真的不理解，他早几年前就想要如此质问了。
    “小行！你……你在说什么疯话？”褚星云听了这些话，彻底坐不住了，整个人都在发抖，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被吓得。
    “疯话？这是疯话吗？这都是实话啊！”
    “妈，你知不知道她在穷人家长大后是有多想往上爬？”
    “你知不知道高叁那年她有多努力地去补那些她缺失的教育资源，你知不知当年她理想中想考的院校是什么？”
    “妈，你知道她想学的专业是什么吗？”
    “你知道她最终只考上河大那所师范院校，她埋怨的是什么吗？”
    “她埋怨的是自己还不够努力，还不够聪明，然后埋怨教育资源缺失太多，就算转去桃中也没学好。”
    “她由始至终都只是在埋怨你们重男轻女，放弃了她，让她错失了一些资源。”
    “她埋怨了那么久，以为自己想要的就只是那些更好的，能往上爬的资源，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这看似功利的埋怨其实是潜意识里渴望亲生父母也爱爱自己。”
    “这些你们都不知道，也不屑去了解，你们只当她是一件还人情的礼物罢了。”
    “哈哈哈哈……”
    戴致行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可笑。
    那些褚文淇不愿向父母吐露的心事，如今却被他说了出来。
    褚文淇其实是没有她自己想象中那么恨戴家人的。
    即便她觉得父母偏心他，但只要他微微示好，用自己自小唾手可得的，并不稀罕的东西哄她，帮她，她就能掏心掏肺的跟他这个她不喜欢的弟弟坦白内心的想法。
    就像她高考完要跳河自杀的那个午夜，他只不过是拿了他逢年过节随便收收，就能攒好几万的红包零钱给她用，她就掏心窝子的说了这些话。
    但这些微小的心思却是戴群杰和褚星云从不愿耐心去了解的事情。
    在此之前他这个备受宠爱长大的人，从未想过自己的父母会是这样冷漠的人。
    “闭嘴！我们没有把她当人情礼物……”褚星云反驳的话脱口而出，但却底气不足，说到最后自己噤了声。
    “是吗？”
    戴致行拉开餐椅坐下，他眼底已经爬上鲜红的血丝，“我记得七七上大学离家那年，在中心医院当妇科主任的何奶奶刚好退休，她来我们家找外婆玩的时候，曾经和外婆说过，自己终于退休了，心里一直惦记着给褚钧伪造生育证明的事，惴惴不安了十多年，这下终于能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我记得当时外婆听了这话，还落了泪，说褚钧这孩子人好命苦。”
    “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当年他没结婚前碰到你被人欺负，为了救你，和人厮打起来，被人伤了命根子，能用不能生。”
    “后来隔了几年结婚后，他怕自己老婆知道真相跑了，就托了外婆找何奶奶伪造了堂舅妈不能生的证明。”
    “然后假托是堂舅妈不能生，但却对堂舅妈一如既往的好，塑造了一个深情丈夫的形象，留住了堂舅妈。”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之后过了几年你和爸结婚后有了七七，要么是堂舅自己上门要求你们生个孩子给他，要么就是你们自己觉得亏欠，商量好了把头胎送给堂舅养，好让堂舅老了有人给他养老送终。”
    “到底哪个是真相，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最后的结果就是七七被当作人情送给了堂舅。”
    “至于我爸为什么也同意，或者说为什么戴家和褚家长辈也同意，我猜可能当年堂舅救的人不止是你。”
    他还记得自己步入青春期后一直是戴群杰督促他健身锻炼，他早先一直以为戴群杰是想让他长高点。
    但后来发现戴群杰总是说男孩子就是要高点壮点，力气大点，这样遇到想保护的人被欺负，才能保护好那个人。
    再加上高中后无意中从外婆口中听到那件事，他盲猜事情的真相和自己想的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果然，他把自己猜测的前因后果讲完后，戴群杰和褚星云的气势退了大半。
    戴群杰甚至有些颓废地坐到沙发上，搂住悄声流泪的褚星云，暗自叹息起来。
    戴致行看到这一幕眼底泛起即将得逞的光。
    他站起身来，走到戴群杰和褚星云面前，蹲下身去，单膝挨地，双手分别盖在父母的膝盖上，神情切切，“爸妈，当年你们拿七七还人情，她对你们没什么人情其实也是应当的，你们现在要万幸她不知道事实，否则她会恨你们恨得更彻底。”
    “别让她更恨你们吧？”
    “这样好了，我替你们保密，你们成全我，怎么样？”
    他手下能够明显感觉到戴群杰和褚星云被他气的发抖，但他并不在意这些，只直直地盯着他们等他们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