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春寒料峭。
    明芝同明珅上槐城给老爷子扫墓。回来这趟，俩人并没有声张的打算，只计划待叁天，随后就回南城。明镇平到底知道了，赶在他们离开以前，给明珅来了电话。
    “说一块儿吃个饭。”明珅道。
    离开槐城两年有余，明芝对此没有意见，说：“我还没见过明来呢，这次吃饭，是不是得给他封个红包？”
    明来是虞杏给明镇平生的儿子，刚过两岁生日。他满月那会儿明珅去看了，明芝没去，只见过照片，长相随母，是个漂亮的小男孩。
    “随你，怎么说你也算他半个嫂嫂。”
    明芝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半个？”
    “另一半，你算是他姐姐。”
    这回明芝听懂了，知道他是故意调侃，气得掐他手臂，结果没掐动，俩人又气又笑地闹到床上去，折腾一通，到了半夜偃旗息鼓，才温存着相拥入眠。
    吃饭地点是虞杏订的，一家做本地特色菜的酒楼，乌瓦白墙，招牌菜上过电视，名气打的响，位置不好订，听说还是老板看了虞杏这个美食家的面子才让插的队。
    就这一插曲，明芝算是看出了明镇平想要缓和双方关系的意愿。想来也是，明来才多大，以后需要明珅这个长兄帮衬地方只多不少，明镇平岁数已大，总得为他考虑。
    只是父子俩容易说开，明芝夹在中间，反而成了不尴不尬的存在。单单说称呼这件事，她刚开口叫爸，下一秒就有些赧然，兜兜转转，也没叫错，好笑的是连改口费都省了。
    好在有虞杏在一旁斡旋，配合明来咿咿呀呀的叫唤声，这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
    直到明镇平问起明珅孩子的事。
    明芝一怔，看向明珅。
    只听他说：“不急，顺其自然就好。”
    “你也快叁十了，别再这么拖着。”
    明珅面不改色，“知道。”
    明镇平怎么说也是看着兄妹俩人长大，自然知道这其中占了主导位置的是哪一方，看到明珅不咸不淡的态度，他扫了明芝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回酒店的路上，明芝坐在副驾驶，心里还在反复斟酌明镇平睇过来的那一眼。
    因为原本家庭的混乱关系，明芝并不自信自己可以很好的消化养儿育儿这个责任，加上她觉得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对身材走样的问题又很是看重……多重考量下，导致她恐孕又恐育，是以平时的防护措施，她一向做得很好。
    明珅看她避孕这么勤，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的意思。她不提，他也就不提，俩人相安无事到至今，竟是从没针对孩子的问题正儿八经的讨论过。
    自俩人领证后，就在南城住下，相对来说只有彼此，做什么也无人置喙。今天被明镇平说了一嘴，明芝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有点自私了。
    她看得出来，明珅是喜欢小孩的。
    就拿前阵子Jade带着孩子到南城看她那件事来说，他对Jade不算热络，全当是她好友才以礼相待，但对Jade那混血女儿却是喜欢得紧，又逗又玩的，人走了还给买了一大堆的玩具。
    事后Jade还对她说：“你老公那么喜欢小孩，怎么你们不自己造一个？”
    她当时回得可快：“我才多大啊，自己都照顾不过来还生小孩，那不是耽误孩子吗？”
    “那我还跟你同岁呢！”Jade呛她，“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怕小孩把你老公对你的爱给分走，整一个占有欲强的破孩儿。”
    明芝和她说不通，又跑去和裴丽丽诉苦。
    裴丽丽如今媳妇熬成婆，靠一部大热综艺一跃挤进二线，忙得厉害，恋爱都没时间谈，更别提生孩子。明芝以为自己可以在她这里找到些许慰籍，不想她和Jade统一战线，却是劝她赶紧生一个给她玩，还说她和明珅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我孩子敢情就是拿给你玩的？”
    明芝翻了个白眼就挂了电话，那天晚上情绪上来，还把火气转到了明珅头上，让他去客房睡。明珅不明所以，问她她也不说，便就去了。后面是她觉得自己小题大做，趁夜跑去客房找他，俩人干柴烈火，才又和好如初——
    虽然到最后明珅都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置气。
    他这老婆向来说风就是雨，风来雨去也过了二十多年，他早都习惯了。
    *
    快到酒店的时候天上又飘起细雨。
    明芝冷得跺脚，缩进明珅怀里就哆嗦。
    “就这么冷？”明珅用力攥紧她的手。
    “我怕冷嘛。”
    明珅身上有股淡淡的沉香，明芝闻着闻着就觉得暖和了，她没了骨头似的挂在他身上，等俩人进电梯，又说：“今天看到爸爸，他头发白了好多。”
    “精神不错就行。”
    “嗯。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明来，哈喇子流他身上他也都乐呵呵的。”
    “明来是挺招人喜欢，”明珅一顿，“不过这么联系上下文还以为你在说爷孙。”
    奔六的男人抱着两岁的孩童，可不就让人误会么。
    “跟你说正经的呢。”明芝拍他胸口，“今天爸爸说了孩子的事，你怎么看？”
    “什么我怎么看，该说的饭桌上我都说了。”明珅搂她出电梯。
    “你说顺其自然？”明芝抿唇，“那先前该有的避孕是不是应该舍弃了？不然怎么算自然。”
    “关键是你想不想。”
    明珅问她：“你准备好了吗？你准备好了我们才好备孕。”
    “说实话，我没准备好。”
    明珅刷卡进屋的动作一顿，他头也不回，“那就后面再考虑。”
    “如果我一直都没准备好呢？”
    明珅一时不语。
    明芝跟在他身后，幽幽地说：“有时候我倒想你对我强硬一点，最好直接让我怀了孩子，等木成了舟，我总不能去医院打掉，也省得做决定。”
    明珅被她的说法逗笑，他转身，“你确定要我那么做？”
    他不是不强硬。对待外人，他要多果断有多果断，只是在她这里，他再霸道专制，内心也习惯了去先考虑她的立场再做接下来的打算，万事好商量，总得让她顺心不是？这习惯以前改不掉，现在乃至以后，就更不可能了。
    明芝绷不住了，脸一垮，迎着几步抱住他，委屈地说：“我知道你喜欢孩子，但我就是怕啊，怕痛，也怕丑，还怕以后的教育问题。我担心自己给孩子树立起不好的形象，会止不住地想如果我照顾不好怎么办？如果你爱孩子比爱我多怎么办？我很自私，只爱自己和爱你，我怕我不够爱孩子，孩子会恨死我的。”
    “又没人逼你。”明珅叹气，吻她发旋。他没有急着在这个时候去开导她，而是说：“我知道你的顾虑。本来我们俩的情况就特殊，家长在我们从小的成长环境里作用好像一直都不太大，你会怕也正常。今天爸就是顺口一提，你也别放在心上，这个坎现在过不去就以后再过，以后过不去就另外再说。我这样讲，你能不能理解？”
    “可你喜欢小孩，不是吗？”明芝闷闷地说。
    明珅则道：“但我更爱你，芝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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