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宅屋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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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娜塔莎知道,他们并不懂电影,其实和普通观众一样,看的是效果而并非真正她的能力,但他们的看法在这次首映式后也将通过不同的渠道传播出去,换句话说,也非常重要。
    没办法,谁让她拍的是本美国作家的名著。
    斯科特·瑞奥也在娜塔莎的邀请下来到洛杉矶,当然他的脸色不如其他人那么期待。
    至于蕾切尔·莫尼这样知名评论员的观点才是娜塔莎最关注的。
    今晚,她坐在离自己只有一个位置的地方,这是特意安排的,娜塔莎想近距离了解她看电影的反应,一部作品的反馈,她总是迫不及待知道。
    影片正式开始播映,娜塔莎左手边是兰希和马丁以及其他演员,右手边是程临和蕾切尔,黑暗中,兰希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潮湿又冰凉,除了紧张,大概也不太可能是别的。娜塔莎倒是平静的多,可她理解这种感受,第一部倾注所有的作品第一次公开亮相,《第三身份》首映的时候,她也是如此。
    和预告片一样,黑暗背景上浮现出向德莱赛致敬的话语,蒸汽机车轰隆鸣响,汽笛嘹亮,荧幕从黑暗到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这辆载着嘉丽的火车就这样穿过五大湖平原的沃野千里,向芝加哥奔腾。
    和火车、芝加哥、原野相比,嘉丽太渺小,她脸上的可爱表情不是矫揉造作,是啊,还有几个小时,梦寐以求的大城市芝加哥在朝她招手呢!想到这里,她忽然低头,小心翼翼掏出自己的钱包,表情立刻变得忧虑,钱包里整整齐齐放着四张一美元的绿色钞票,几美分的零钱,这些钱也许只够生活一两周,但她一定能找到工作的,希望在大城市,应该是无处不在的,不是吗?想着,她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或许因为在火车上巧遇杜鲁埃,下车时嘉丽回头再望向这个想自己献媚过的男人,多少对自己更有自信了,然后她拎着小的可怜的行李,踏出月台,正式登上她人生第一个巨大舞台。
    当电影演到嘉丽被芝加哥繁华倾倒,目眩神迷的长镜头时,娜塔莎竖起耳朵,听到后排有个小小的女声,发出“哇哦”的赞叹。
    这段长镜头在剧场荧幕上的效果实在太棒,繁华与寒酸的对比,镜头距离分寸的把握,诉说式的画面,当然最精彩的,还是兰希出神入化的演技,她演活了嘉丽,演活了这个还不知道什么是虚荣,就已经被征服的十八岁少女,无知又幼稚的跳进一个时代编制的陷阱。
    而繁华的芝加哥街头过后,嘉丽到了姐姐明妮的家。
    狭窄阴暗的公寓,简陋陈旧的家具,曾经也是明亮美人的姐姐如今显得比嘉丽像是老了二十岁!她穿着布料粗糙剪裁不得体的衣服,身上一件首饰没有,她的丈夫汉生坐在屋里等她做好晚饭,孩子在哭泣,她抱着孩子下厨,没有时间来欢迎远道而来投奔自己的妹妹。
    简单的欢迎和简单的晚饭后,姐姐对嘉丽说:“你什么时候去找工作?”
    嘉丽愣住,“我想先逛逛芝加哥,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姐姐不说话,姐夫轻轻咳嗽,嘉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气氛尴尬,她咬了咬嘴唇。
    到了晚上,嘉丽帮姐姐洗碗准备明天的早饭,似乎犹豫了很久,姐姐终于开口,“我和汉生都觉得,你可以每周给我们四美元当住宿费,你看怎么样?”
    “行。”嘉丽说,她低着头,睫毛轻轻颤动,声音也和情绪一样,低的可以。
    姐姐和姐夫给她上了到芝加哥的第一课,没有钱,亲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有钱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又看到了姐姐和姐夫过的生活,而后者的生活把从前可爱美丽的姐姐,变成了一个让她无法理解的女人。
    第二天,她开始找工作。
    四处碰壁,回家遭到白眼,几天的努力,她只能在鞋厂找到一份周薪四块半的工作,这工作就是在机器流水线上,给鞋子打孔。辛勤的工作换来的钱,几乎全部都要交房租,剩下的还不够路费,寒冷的芝加哥冬季,可怜的嘉丽没有大衣,又要步行很长的距离到工厂工作,最后患病,丢掉了这份糊口的生计。
    病还没有好全,姐姐和姐夫又催促她快去找新的工作,她希望姐姐通融一下,让她留点钱买件大衣,姐姐犹豫后,只说那这周你就给三块吧。
    镜头对准嘉丽的脸,她已经能够平静的接受一切失望,然而这次写在她脸上的,是绝望。
    她开始找工作,然而冬天不是个谋职的好季节,当杜鲁埃发现走投无路的嘉莉时,她已经饥寒交迫,无以复加。
    到了嘉丽抉择的时刻,电影院里鸦雀无声,甚至没有走动去卫生间的声音,娜塔莎轻轻瞥了眼程临旁边的蕾切尔,屏幕的反光中,她竟然看到了对方眼中晶莹的泪花!
    或许嘉丽在之前承受的压力与煎熬,唤醒了很多现在坐在这里观看电影的成功人士们的记忆。
    嘉丽走进房间,成为了杜鲁埃的情妇,杜鲁埃没有结婚,也不想结婚,他是一家大企业的业务精英,一套体面的公寓,许多漂亮的裙子,衣食无忧与安逸享受,这是他能够提供给嘉丽的保障,她再也不用在冰冷的大雪天走在寒冷街头,去敲响一个个不愿为她打开的门。
    当她开始享受一种从前期望的生活时,原本的羞耻心与愧疚都消失无踪,嘉丽慢慢想要更多,这时,赫斯特伍德出现了。
    这个杜鲁埃的朋友,一家上流社会知名酒吧的经理,赫斯特伍德厌倦了势力庸俗的妻子,不喜欢家中无聊的氛围,他爱上嘉丽能带给他的活力与浪漫,还有手挽着她时那种虚荣。
    三个人一起去看戏,趁着杜鲁埃离开,赫斯特伍德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在原著中原本在家里发生的剧情被娜塔莎大刀阔斧移到了剧院,台上,演员还在卖力演出,是不是传来观众的笑声和掌声,在包间里,赫斯特伍德也卖力献媚,他施展自己成熟的魔法,先让嘉丽崇拜他,然后再施以杜鲁埃这年纪和阅历不具备的温情以及成熟,第一次是这样,第二次也是这样,当他们接触的足够多的时候,也是在剧院里,杜鲁埃出门吸烟,他轻轻的,触碰嘉丽雪白的皓腕,“你不快乐,是吗?”
    娜塔莎不得不承认,康奈尔太有魅力,他可是《时代》杂志评选的年度百大魅力男星的前三名,如果他想征服一个女人,一个眼神足以。镜头对着他的眼睛,他握着嘉丽的手,眼睛里的柔情万种就像星夜下的密西西比河,静静流淌,夜色倒影在浅浅的波澜中,柔情蜜意欲诉还休。
    嘉丽虽然已经见识到很多中产阶级生活的本色,却还是被上流社会征服,她陶醉的并不是赫斯特伍德的人,而是他能带给他的想象中的激情与爱,金钱与奢侈,是的,她已经不满足于温饱,在看过无数人比她豪华的多的生活后,她也想拥有这一切。
    和老戏骨飚戏对于年轻切经验尚浅的兰希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挑战,然而她以迎战的姿态面对,绽放自己全部的才华,即使对手是奥斯卡影帝,她也毫不输掉气势。嘉丽想要抽回手,动作很慢,手又被握紧,她没再动作,这和当年对杜鲁埃的欲拒还迎一样,似乎这是个隐藏的信息,导演像是在说,嘉丽用一个招数征服两个男人,看来这算是男人都喜欢的法子。而嘉丽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女孩,她更懂得如何用自己与生俱来的优势去掌控男人。
    “你为什么不快乐,嘉丽,你可以信任我,我能帮你吗?”赫斯特伍德继续追问。
    “你能帮我,但我不想这样,乔治……”嘉丽泫然欲泣,内心挣扎的矛盾让她显得更加可爱。
    “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
    台上忽然奏起音乐,演员似乎在倾诉什么,语调澎湃,在这背景下,赫斯特伍德凑近嘉丽,让她听的更清楚,“我就知道自己离不开你了,嘉丽。”
    “你不该这么说。”痛苦的嘉丽看着赫斯特伍德,眼中无限柔情与哀泣,让人心痛不已。
    “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吧,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我也不喜欢,为什么我们不去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陪着自己想陪着的人?倘若我能得到你的爱与垂怜,我就权当遇见你之前的人生是上帝对我的考验,他考验我能不能配得上你,嘉丽,我配得上你吗?求你了,告诉我,我的生命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嘉丽不说话,表情却在镜头中回答了这话语。娜塔莎采用三角布局的镜头,背景是华丽舞台上的演员,嘉丽与赫斯特伍德各在一边,镜头正对,和谐的对称与戏剧性的衬托效果,让这段深情告白似乎隐含了种嘲弄--在观众眼中,赫斯特伍德与嘉丽是不是和他们眼中台上的演员一样呢?
    镜头是种语言,娜塔莎十分清楚这一切,她要让镜头表达出她想说的话,就像作家手中的钢笔,画家手中的画笔,音乐家手中的乐器,电影本身也是艺术,她则是导演,是缔造艺术的人。
    金色背景,绚烂音乐,嘉丽穿着华服,点了点头,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背叛。
    当杜鲁埃发现这一切时,已经为时已晚。
    嘉丽在赫斯特伍德人际关系的安排下,有了登台演出戏剧的机会,她满脑子就是自己大红大紫受人追捧的模样,在她对着镜子练习时,轻柔响起的原声乐与她在火车上第一次出场时的旋律一样,只是提琴的声音盖过了钢琴,弦乐器组合出更华丽的音色,钢琴的纯真与温婉一去不复还。嘉丽穿着刚买来的裙子,在镜子前蹙眉,高兴,旋转,小小的野心家似乎很快就要得到下一个渴望,这时门铃想了,她立刻变了表情,因为杜鲁埃回来了。
    期待和忍耐让她变得对生活再一次积聚不满,镜头交错间,她登台表演,紧张的失败后,是巨大的成功,站在舞台中央接受所有人掌声的嘉丽自信美丽,光彩照人。然而回家后她面对杜鲁埃,生动的表情变得沉闷,终于,杜鲁埃和她大吵一架,私情暴露,暴怒至极的杜鲁埃砸烂了花瓶,他看着她,用她陌生的眼神,说出愤怒冰冷的话,“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哪又怎么样!”不知是羞愧还是怒火中烧,嘉丽的脸通红,“我强迫过你吗?难道不是你自愿的吗?”
    马丁长了张似乎永远不会生气的脸,但这一段戏实在精彩,音乐紧张,画面紧凑,他仿佛终于摆脱了年龄样貌气质的束缚,将演技收放自如,舞台剧的经验给了他戏剧张力,在他扬起手准备打下去的那一刻,手却又落了回去,他的愤怒和嘉丽的哭泣对比是那么鲜明,兰希没有输给奥斯卡影帝,也没有输给这位和自己一样的新锐演员,她哭的楚楚可怜,几乎让人忘记这一切她才是罪魁祸首,像是受惊的小鹿,也像是无助的少女,杜鲁埃回想起当年在街头见到这个走投无路少女时,她那忧伤的目光,什么都没有变,她依旧美丽,这眼中的哀伤依旧能深深打动他,但她的灵魂已经不再是那个纯真的少女了。
    杜鲁埃离开了,赫斯特伍德开心的取代了这个男人的位置,然而他并没有意识到,杜鲁埃是嘉丽搭上他的垫脚石,他的未来或许和这个人一样。
    为了带嘉丽纸醉金迷,赫斯特伍德偷了公司的巨额现金,带着她逃到加拿大,然后他被发现,被迫还了钱,公司开除了他,表示不再追究,他带嘉丽来到纽约,用剩下的一点自己的钱安顿完毕。
    对于赫斯特伍德来说,他是带着失落来到纽约的,而对于嘉丽则充满了兴奋和期待,这可是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就像她初到芝加哥那样,嘉丽高兴极了,第一天游逛她便选择了纽约最大的商场。
    然而赫斯特伍德的劣迹让他找不到身份和以前对等的经理工作,他的存款越来越少,越来越没法给嘉丽提供舒适的生活,嘉丽不得已又要出去谋职,她已经有了些演出经验,当时的纽约就像现在的洛杉矶,随处可见戏院,人们享受物质生活的优越,也体会物质以上带来的精神消费。为了拍好这个夜戏,娜塔莎反复调整分镜和机位,她想要的是那种俯视的感觉,剧院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嘉丽四处观察,镜头就是她的眼睛,她看到一个女士穿着时髦的昂贵裙子,看到某个贵妇带的是钻石的珠宝,她都看在眼里,她也都想要这些,镜头切换回来,嘉丽的脸上写满了野心和不甘,她比这些人漂亮,却没她们命好,怎么能这样?
    如果说之前的嘉丽在兰希的演绎下可爱可怜,那么现在大家看到如今的嘉丽,不知道会不会震撼与前后的对比。
    强烈的视觉享受,是娜塔莎在这部戏里追求的关键,画面不能宣兵夺主抢了故事的位置,但它必须成为故事的最佳配角,整个电影的服装耗资非常可观,朴笑恩参考十九世纪末二十年代初的女装,在电影中重现了那个年代的时尚与华丽,嘉丽变成名媛后,那些衣服珠宝动辄上万,每次拍戏前,换服装做头发与上妆都要至少两个小时。
    电影是视觉的艺术,有了美丽的人物和布景,娜塔莎让这一切活了起来,这些美丽非但没让人分散注意力,反而更让故事戏剧化,鲜明化。
    嘉丽因为演戏成名,她不再需要赫斯特伍德了,她要在赫斯特伍德回来前逃跑搬走,影片最后一个长镜头非常耐人寻味:嘉丽匆忙收拾自己的物品,她粗暴打开箱子,把衣服往里一扔,珠宝也全部扔了进去,还有她最喜欢的一个小石英钟,镜头随着她走走进进,每当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音乐都随之一顿,嘉丽紧张的侧耳倾听,确定不是赫斯特伍德,她就又和紧张的音乐一起,投入到逃跑的计划中。她全部收拾完毕,拎着大箱子,把留下的书信放在桌子上,匆匆离开,从客厅到门的距离几乎小跑,夺门而出的嘉丽,甚至没有回头看看这个她和赫斯特伍德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
    没人知道镜头是否结束,因为屏幕黑了下来,剧院里能听到一阵衣裙窸窣,很多人因为紧张和专注都不自觉动了动身子,往前倾去。画面再次亮了起来,镜头的位置居然没变!赫斯特伍德开门走了进来,他打开灯,看到信,颓然的坐下,失意的他痛苦不堪,绝望的看着天花板和空荡荡的房间。
    这个长镜头简直绝妙,它用空间的固定和时间的流逝塑造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固定视角,嘉丽的关灯离开,赫斯特伍德的开灯进门,如此别致的构思简直令人啧啧称叹。
    “你太棒了,娜塔莎。”程临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耳语,虽然他已经看过样片,但这时候还是难免为她所创造出的艺术效果而倾倒。娜塔莎没有回答,她专注的盯着屏幕,有种野心得逞的心满意足。
    门,又是一个门,之前嘉丽迈进去的门,如今她又逃了出来。她迈进去是因为门里的东西能满足她想要的生活,她逃出来也是因为门外面的世界她更想拥有。从头至尾,她都是个自私的姑娘。这两扇门完成了一个人物前后呼应的塑造,不可谓不精彩,这种符号化的镜头表达,可以给观众充分的暗示,让他们无限唏嘘。
    电影即将接近尾声。
    嘉丽成为舞台的主角,她在台上出色的表演征服了所有观众,她在纽约走红,过上了奢华的生活,无数比之前两位更出色更有钱男人的追逐,数不清的赞美鲜花,而赫斯特伍德却因为贫病交加,在救济站去世。这天,刚好嘉丽的新剧上映,画面从死亡的阴沉飞快切换到百老汇纸醉金迷的富丽堂皇,嘉丽在台上演出,她不知道赫斯特伍德已经死了,也不知道杜鲁埃其实坐在台下,百感交集的看着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姑娘,当年他在火车上第一次遇到她时,似乎已经是不能再遥远的事情。
    音乐达到全剧的最高=潮,华美的视觉效果,通过杜鲁埃的视线,嘉丽闪耀其中,观众无法不想起火车上的初遇,不想起眼前这个妖娆魅惑的尤物,曾经也是个单纯天真的姑娘。
    视角又一次切换,这次,嘉丽从舞台上看着观众,虽然这里视线很低,可镜头却用更低的位置捕捉到仿佛她站在万千繁华之上的动人。
    演出成功,所有人起立为她鼓掌,嘉丽优雅谢幕,笑容迷人璀璨。
    娜塔莎听见兰希低微的啜泣,但很快身边又恢复平静,她知道,这个角色或许是兰希自己,当一个人在屏幕上看到几乎与自己一样的故事,谁可能平静的没有一点心绪波澜?
    影片的最后,嘉丽要到新奥尔良巡演,她和剧团的所有人一起坐上火车,这次她坐在豪华的包厢里,无聊出来透气,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绿野,她浓妆艳丽的脸上,又闪过少女一般的自然笑容,这时,有位绅士过来自我介绍,她不再像当年那样局促,而是游刃有余的伸出自己的手,让对方亲吻。
    “嘉丽,我叫嘉丽。”
    电影正式结束。
    蒸汽火车轰鸣着,沿着铁轨奔腾,演职人员表以此出现,旋律还是开篇的旋律,但观众看到这一幕,又怎么会是开始的心情?
    娜塔莎从座位上站起来,剧院的灯光点亮放映厅,她回头,观察人们脸上的表情,几乎大部分人的表情,都能用一个词概括。
    震撼。
    成功了,她心想,特别是看到斯科特·瑞奥也是这个表情的时候。
    观众们鼓掌,娜塔莎带领全部剧组的人员上台致谢,上台时她注意到兰希的眼圈微红,目光里有着无法言说的情绪。
    娜塔莎看着现场人们的表现,她不知道明天当《嘉莉妹妹》登陆美国各大院线,所有观众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
    柏林,她想,这一次她可不再是新人导演,她的目标将是柏林电影节的至高荣誉,柏林金熊奖。
    ☆、第三十一章
    一切都很美妙,在这个属于成功的夜晚,娜塔莎收获了无数掌声,蕾切尔亲自找到她,对她说这是自己这一年来看过最出色的电影之一,第二天,她又把这话在自己的专栏里重复了一次。
    “当朋友告诉我,‘嗨你知道吗,有人要拍《嘉丽妹妹》'的时候,我想大概又一部翻拍烂片要出现在荧幕上了,但朋友马上又说‘是娜塔莎·高导演',我想,可能事情会有转机。事实上娜塔莎并没有让我失望,当电影结束,我觉得胸口发闷,像被人打了几拳,这种精神上的痛苦,当然也可以称之为观影后的享受……”
    “好了不要念了,”娜塔莎笑着制止朴笑恩,“这么直接念起来总觉得很奇怪。”
    但朴笑恩根本不管她的申诉,继续念了下去,“德莱赛是个什么样的作家?他可以不厌其烦的用细节描写去为我们勾勒一个真实的时代,他用一个看似美国梦的成功故事来写出悲剧的意味,小有小的细节,大有大的格局,而娜塔莎完全做到了还原德莱赛作品的精髓,细节上我们能看到百货商店的意味和符号化的门,还有那些手部的,甚至对美金纸钞毫不避讳的特写,同时,她也构造了一个野心的芝加哥,一个更繁华的纽约,乃至那个时代的美国,不只是通过画面,更多是通过人物和精神。除了娜塔莎,兰希·道格拉斯的光芒也不可小觑,当那些八卦传出来后,我以为她是个想要当明星的漂亮姑娘,谁知道,她的野心是成为演员,她做到了不是吗?眼神和肢体,克制的情绪,微妙的表情,当她落难时,谁不想去帮她一把?那可怜的无辜的模样,少女的青涩和矜持,无不让人陶醉;而当最后,这个你最开始怜惜的少女变得陌生,那一刻我们都是杜鲁埃,坐在舞台下面,百感交集看着嘉丽终于梦想成真。兰希让这些过度顺理成章,她赋予了角色无与伦比的灵魂……”
    “好了好了,真的别念了!”兰希跳过沙发,把《荧幕》杂志抢下来。
    “是你们说今天全美上映有点紧张,我才找点事情做的,现在倒都有意见了?”朴笑恩假装生气,可脸上还带着甜美的笑容。
    娜塔莎递给她一杯水,“是你语气太夸张,我们才听不下去,你那感觉就像我和兰希要下葬了你是念悼词的牧师。”
    喝了一半的水喷的哪都是,朴笑恩也绷不住开始大笑。
    “对了,明天我就要和马丁启程去东海岸宣传了,你不去吗?”兰希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不去了,新电影在筹拍,资金环节需要我确认一下,还有去柏林的事情。”其实娜塔莎今天也没给自己放假,在兰希来家里做客前,她一直埋头在绘制新电影的分镜头。
    去柏林前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只是娜塔莎需要更多时间为分镜绘本准备,毕竟米高梅联美方面希望这电影十个月后就能赶在圣诞档期上映,前期工作有程临在忙,她也要搞定自己分内的事。而斯科特·瑞奥阴阳怪气的在看过《嘉莉妹妹》后告诉娜塔莎,剧本他会尽快写好,让制作公司和她谁也不许催促。
    能让以前厌恶自己的人改变主意,娜塔莎觉得电影也是个神奇的东西。
    《嘉莉妹妹》在全美上映后,好拼如潮,很多观众都认为这是近年来翻拍名著最好的作品,网上的评论十分可喜,imdb7.6分已经说明大众对它的评价有多高。
    最重要的是,《嘉莉妹妹》创造了票房和口碑双丰收,无论是对导演以及演员的名望,还是制作发行方,这都是最难能可贵的。
    不过这次最闪耀的人并不像《第三身份》刚上映时的娜塔莎,兰希成为了舆论的焦点,她的演技被多方肯定,在他们出发前往柏林,参加金熊奖角逐前,她便已经接到至少七八个电影的邀约,而且这些电影都不是小制作。
    “当年你一夜成名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前往柏林的飞机上,兰希问坐在她旁边的娜塔莎。
    “差不多,但没有你这样大的动静。”娜塔莎倒不像是前辈传授经验,她有点漫不经心,兰希看在眼里,只以为旅途劳累,娜塔莎还操心新电影的事情,于是也不再说话,一会儿便睡过去。
    而娜塔莎却无法平静下来。
    昨天程临把这次竞赛单元的手册拿给她时,她因为太忙没有仔细看,或者是她对现在的自己太过自信,以为看到故人不会有太大波澜,谁知坐在飞机上翻开手册,看到邓礼森自信的笑容时,她还是忍不住绞紧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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