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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元夜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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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她来,其实是晖哥儿长得更像李沅,虽然现在还是一张没有棱角的小孩脸,眉目之间已经依稀能看到一点剑眉星目的潜质。李持盈不无惊讶地发现从这个角度仔细端详,他居然呈现出一种年画童子般的纯洁与无辜,心里一咯噔,瞪着眼道:“我要睡觉了,你赶紧滚回去。”
    这人只要一开口,纯洁滤镜瞬间碎裂:“你把被子给我。”
    “给你我盖什么?”她气笑了,作势要拧他的耳朵,晖哥也跟着窃笑一声,踩在她肚子上一溜烟爬下了床。李姑娘抬腿踹他,被他堪堪躲过,大拇指甲划过他的左脚踝,黑暗中她听到他嘶了一声。
    哼,活该。
    第二天早上起来,雪已经停了,有华仙发话,满府都开始为二爷进宫做准备。她本来挺好奇小男孩儿进宫要预备什么,一看那身夸张到咋舌的礼服就立刻闭上了嘴巴。
    元宵不同于除夕,没有官员参与,就是纯粹的家宴。往年是华仙跟李沅两个,今年多了一个晖哥儿,府中气氛也为之一变。李持盈注意到男女老少都十分紧张忙碌,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地浮现出一种按捺不住的兴奋与光荣。
    为什么?他是皇帝的亲外孙,就算是第一次进宫面圣也不用搞得这么夸张吧??
    节日当天没有下雪,本来李沅怕她无聊,想让她出去找小伙伴们看灯猜灯谜,被大姑娘以人多嘈杂为理由婉拒。这几天李持盈一直提着心吊着胆,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听锦衣卫的动静一边更小心地打听真定大公主的动静——思来想去,可能生变的‘事’只怕与真定秘密回京有关。梳理一下时间线,锦衣卫寻人→真定负伤→英国商人去世→大使馆发难→真定回京,简直就像是有谁在暗处同大公主拔河,强行将她拽回京城一样,如果不是朱颜登报澄清谣言,横插了一脚,只怕年前真定就已经进京了。
    他们想对她不利?很快她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真定是什么人?除了太子的名分,她几乎就是实质上的储君,固国长公主诶,平时的车驾仪仗比兄弟姐妹们高了不止一格。江湖人武功再高,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要杀朱颜都不甚容易,何况真定?
    那他们在密谋些什么呢?为什么非要把真定引回京城?左思右想不得关窍,一抬头,外面已经点起了成倍的花灯。桃枝笑着给她道了个万福:“公主说今儿天朗气清,难得没刮风也没下雪,辛苦姑娘和叁爷看家了。”
    玉兔、金鱼、骊龙造型的琉璃宫灯约有数百盏,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纸灯笼,把个公主府点缀得如同仙境。李持盈看桃枝等人都穿上了新衣,头上一色是宝石花簪,忙笑着撒了把金锞子:“今天外面办灯节,姐姐们也出去瞧瞧热闹吧。”
    她屋里不缺人伺候,府里有一套完整的规章制度,确保任何时候主子身边都不会缺了人使,虽说已经按规矩轮过假了,难得的上元佳节,放她们出去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
    顺水的人情谁还不会做了?
    桃枝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会被看穿,脸上一红,口中仍推拒道:“姑娘还在家,我们怎么好出去浑逛的?”
    自古以来元宵节都带着点情人节的微妙意味,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都是咏元夕的诗词,这是为数不多的女孩们可以大大方方走上街头、邂逅情郎的日子,李持盈不打算做败兴的坏人。
    再说,看到桃枝这副慌慌张张的娇羞样子,她其实有点坏心眼的欣慰,一直以来这几个大丫鬟行事都十分稳重,尤其是桃枝,闻笙馆内的大事小情都是她管着,明明才十五六岁年纪,倒像是在职场打了二十年滚的女高管,轻易挑不出一个错来。偶尔流露出两分小姑娘才有的玩心,她觉得新奇又可爱,忍不住想起个哄。
    “我又不是缺手断脚,再说还有嬷嬷们呢,姐姐们只管去玩吧。”她笑嘻嘻的,扭头又问梅枝,“你要不要也跟出去瞧瞧?听说还有印度来的大象,不去岂不可惜?”
    从前在松江时梅枝就给她透过底,自陈今生不愿嫁人,只愿服侍姑娘左右。她是她从南边带来的,与桃枝等人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既然没有成家外嫁的打算,少不得还要在华仙府上呆个五六年,趁这个机会好好跟她们套套近乎,日后行事也便宜些。
    梅枝不放心她,犹豫再叁还是准备拒绝:“我怕冷,外头去恐怕又要生病……”
    “多穿点不就行了?”姑娘大手一挥,“实在冷得厉害就烧个手炉嘛。”
    干过基层的都知道,越是这种合家欢聚的重大节庆街道治安越好,因为领导不乐意在这样的日子听到坏消息,下面的人自然只能加倍仔细。她不担心她们在外面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也不觉得自己在公主府里会有什么危险,叁言两语把丫鬟们送出二门,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婆婆妈妈们巡过一遍夜,叁叁两两地聚在一起摸鱼聊天,公主后半夜才回来,喝酒赌钱是绝对不敢的。长夜漫漫,外面喧声震天,隔这么大老远都能听见,李持盈一个人窝在屋里,本想看几页书、复习复习功课,也渐渐走了神。
    她是在月亮挂到窗顶时察觉出不对的,外面桃树的枝干上少了几块积雪,茶房窗户的窗花也不知怎么脱落了一半,因为她属蛇,那对窗花是柳枝特意剪的,一卧小蛇如蟠龙,脑袋上顶着五朵牡丹花(……)。
    李持盈眉心跳了两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害妄想症发作了,搁下笔阖上书,清清嗓子道:“来……”
    人字尚未落下,室内微风乍起。大姑娘眼睁睁地看着半盏花露上凝聚出一个人影,差点就要放声尖叫——
    “是我。”他还挺自觉,知道自报家门。
    李姑娘唰的神经绷紧,他娘的,第二只靴子到底还是落下了,这女装大佬还是来取她狗命了!话说这些立本人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么久都没告发你,不就代表着老娘根本不会告发你吗?!!
    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杀了她才能放心?
    她试图通过转身拉开距离,人家毕竟是使冷兵器的,近身肉搏太占优势,谁知对方轻而易举地看穿了她的动作,反手一拧,一只墨水笔横在她颈前:“别大喊大叫,你想把人都引来吗?”
    她跟他大眼瞪着小眼,心内腹诽说我为什么不想?能活命的话谁会引颈赴死?
    “我问你,”大佬今天没穿女装,就是一身普通的布衣打扮,月光烛火照在他身上,像给他加了一层如鬼如仙的清冷滤镜。她才发现他真的年纪不大,还是个小孩子,只是因为瘦(常年习武练就的一身肌肉)、美(他的脸是美艳挂的),看着比常人老成一点。
    “那把枪你从哪儿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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