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陆明诚没在京城过年，往年他会给手下人送的福字，好像也送不成了。
    陆明诚研磨，站到她身后，虚虚揽住她：“想写什么？”
    冉如和摇摇头。
    她被陆明诚捉了手，握住笔。
    他铺开纸张，带着她一字一句地写下：麟趾春深千岁酒，莺声日暖四时花。
    笔划落下，她有点不明白其中的意思，疑惑的歪了歪脑袋看向陆明诚，等他给个解释。
    可他没说什么，只是面上有些轻微的笑意：“你不是很喜欢春天吗？”
    他搁下笔，拍了拍她肩膀：“去贴起来，然后来吃晚膳。”
    冉如和应了声，乖乖跑去找下人拿来梯子，看了看空置的书房门上，就地拿来东西，准备黏上去。
    她被人扶着梯子，坚持要自己贴，站在上面有些摇晃，看的下人十分害怕。
    她贴完，拍拍手下来时，发觉陆明诚的笑意又重新隐去，她直觉他好像不是很开心，但又不知道这情绪究竟从何而起。
    她被牵着手带去前厅，哪怕是三个人的小宴，在除夕这个特别的日子里，也摆上了一大桌。
    卓铭杰已经风尘仆仆赶到，坐在桌边等他们。
    他看见来人，立刻坐直：“来了老陆，等你呢，我这一路赶过来，早饿了。”
    “还有小嫂子，快点来坐下。”
    冉如和呆了呆，他们怎么都喊她嫂子呀。先是谢歧，然后又是卓铭杰。
    好像是变相的承认她的身份一样。
    她坐到陆明诚身边，拦下他要给她倒果汁的手：“我想喝酒嘛。”
    陆明诚停下：“嗯？”
    他好像有点不同意，但是冉如和拉着他衣袖晃了晃，语气讨好：“过年嘛，好不好呀？”
    连卓铭杰夜来打岔：“过年过年，小嫂子喝几杯也没事。”
    他算是看出来了，只要冉如和在老陆身边，他就是安全的，怎么闹腾都没事。
    明明方才进来时陆明诚好像有话要说，被他一句“小嫂子”给打断，后头居然再也没提过。
    陆明诚喊来侍从换了新酿的果酒，没那么容易醉人。
    他亲自倒上，但是周身的情绪仍旧是沉着。
    卓铭杰端起酒杯敬人：“来，我敬老陆和小嫂子一杯。”
    “祝你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说完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动作十分豪迈，愣是在这种小宴上给他喝出了点江湖气息。
    冉如和有些愣住，她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甜甜的，带着些淡淡的酒味，好像不醉人。
    陆明诚也顺着举杯喝完，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开心，但好像也没有特别不开心。
    “祝你明年更上一层楼。”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也该成家了，不能让你家里人天天催。”
    卓铭杰一听到这个，表情就痛苦起来：“我不在京城过年就是不想听这个，怎么老陆你也开始催我......”
    有美人在身侧了不起呀？
    陆明诚重新斟酒，他轻笑一声：“游嘉良都快成家了，你还要落到什么时候？”
    “？？”卓铭杰一惊，“游嘉良？他？？哪家的人啊？”
    不会吧不会吧，他才离开京城没有半个月，就错过了那么多事情。
    可这事情陆明诚又是怎么知道的？
    陆明诚饮了口酒：“嗯，快了应该。”
    游嘉良和他是一类人，对于盯上的猎物，绝不放手。
    冉如和在一旁听着，皱起了眉。她揪了揪陆明诚的衣袖，小小声：“游嘉良要成亲了，嘉薇姐姐会不会很难过呀？”
    她有点不忍心，想着一会该把这个话写进信里，让嘉薇姐姐知道一下。
    虽然她说她是放下了，可是她总觉得她没有。
    陆明诚侧身过来同她道：“她不会难过的，你再等等。”
    为什么呀？
    冉如和圆溜溜的杏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不理解，可陆明诚也没再说什么，就和谜语一样，不给出个解释。
    她有点不开心，又猛地喝了一口酒。
    她现在觉得这个酒的味道还挺好的啦，决定今天晚上多喝一些。
    反正是除夕宴嘛。
    从前在家中时，除夕她都是在前头角落里凑了凑热闹，勉强吃了些东西，然后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一个人呆着。
    父亲子女众多，完全不需要都凑到跟前。
    连压岁钱都是受宠的那些孩子才有的待遇，哪怕对于家中来说只是小钱，但是也想不到他们这些庶女。
    反倒是在陆明诚身边，他好像格外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连和卓铭杰喝酒聊天，都注意着她有没有吃菜，会不会不喜欢。
    冉如和没留意，直接喝多了。
    她从前没怎么碰过酒，更别说喝多，不知不觉就喝醉。
    对面的卓铭杰好像也醉倒，他醉醺醺的，整个人都有些摇晃，却还是拉着陆明诚拼酒。
    “老陆！再来一杯！你我兄弟那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马上就要胜利了！”
    听起来好像是真的喝了许多。
    反倒是陆明诚，被他拉着一杯一杯的喝酒，到现在也仍然神志清明。
    扭头看过来时，眼眸还十分清醒的样子。
    他低声问冉如和：“想回去了吗？”
    她摇摇头，有点点头。
    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自己又要表达什么意思。
    陆明诚失笑，看卓铭杰也喝的差不多。
    他喊来个下人，让他带着卓铭杰回去休息。
    自己抱起醉的歪七扭八的小动物，把人带回房中去。
    冉如和虽然有些迷糊，但仍是下意识的挂在陆明诚身上。
    哪怕回了房中，她也赖在陆明诚膝上不肯下来。
    陆明诚抱着人坐到窗前的小榻上，笑意轻微。
    他抚了抚冉如和的长发，抽走簪子，让发丝散下。
    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唤道：“小和？”
    冉如和迷迷糊糊的应了声。
    她有些犯困，但是又睡不着，有些难受。是不是她喝太多酒啦？
    她在陆明诚怀里扭了扭，被他安抚下来。
    她听见陆明诚声音像是在感慨些什么：“自从父皇母妃都离去以后，我就一直是一个人过年了。”
    “我那时候还在宫中，尽管有宫人陪我，但我仍是觉得，我没有家人了，是孤身一人。”
    那些皇兄只虎视眈眈盯着权利，宫中毫无亲情，从前母妃还会对他好，可她离去的太早了。
    “虽然很多人愿意让我一起，但我总觉得会破坏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团圆氛围。”
    “所以我一直是一个人，你知道吗，小和。”
    冉如和下意识的点点头，她虽然迷迷糊糊已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凑到他手下，蹭蹭脑袋。
    好像在安慰他一样。
    陆明诚轻微的笑了笑，继续道：“可是你被送到我身边，说起来还得谢谢他。”
    “小和，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你也不是。”
    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
    “我们是一家人，小和。”
    他又低头，看到怀里的小动物已经闭上眼，好像彻底睡着了。
    他觉得有些好笑，他难得剖白自我，没想到她直接睡着了，根本没听到。
    不过也无妨，余生很长，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下人遵循着命令点燃焰火，烟花在天边炸开，又消逝。
    这是原先冉如和闹了许久想看的，陆明诚也一直没和她说他准备了这些，想给她个惊喜。
    这下倒好，惊喜没给着，还吵了她睡觉。
    她有点不安分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零点的钟声想起，又是新的一岁。
    在这个万家灯火团圆的时刻，偌大的梅园里只有零星一些人。卓铭杰已经彻底倒下，睡得安稳。
    有人在期盼着新年，有人在默默许下来年的愿望。
    也有些人，正在度过彼此共同经历的第一个春节。
    陆明诚低头看着怀中人，替她捂住耳朵，好睡得安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