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宅屋

将军家的丫头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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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子上正值中午,家家户户炊烟升起,亏得没人在外头走动,随安这才顺利的将人拉回自己暂住的小院子里头。
    随安停住马车,先将车辕搁在石头桌上,然后解开套在马身上的绳索,把两匹马绑到一棵树上。
    年轻无极限,在褚翌身上充分的证明了这一句话,随安把马笼头解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扶着马车边上的横木坐了起来。
    随安扶着他进了屋。
    褚翌打量了一下,明暗三间屋,中间南窗下摆了一张榻,另有几件家具,看上去古朴整齐。
    随安扶着他往东边走,东屋里有一张小巧的拔步床。
    让他坐在床边之后,她任劳任怨的帮他除了鞋子,上衣已经没法穿了,上头还带着箭。
    “先给您请大夫还是送您回上京?”
    她这样问,就是想提醒褚翌,后头有追兵,就不要质问她那些有的没的了,抓紧时间办正事要紧。
    可惜不知褚翌压根没听出来,还是听出来了也不想回答,反而问道:“这是哪里?”
    随安脸上闪过挣扎,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这是我暂时落脚的一个庄子,刚才进来的时候没发现官道上有人,这里还算安全。”
    褚翌垂眉,就着她的手默不作声的喝了一杯水,浓长的睫毛盖住眼中幽深双眸。
    他已经听出她话里回避的内容,可他现在就是那落架的凤凰,若是强自追究起来,万一随安闹的动静大了,他虽然自忖能制住她,可让他这样一人再返回上京却是不能了。马跑出灵隐寺一个时辰后他才发现跑到了相反的方向上。本应该往南跑进上京,现在一路往北,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了。若是当时返回,无异于自投罗网,所以他才纵马继续前行。
    吞咽的动作微微牵扯到肌肉,额头的汗珠重新冒了出来,随安口气急了起来:“不行,您这样就算回上京,也得先把箭头拔出来。”她一激动,口气就强硬了起来。
    褚翌反倒放了心:“我的马背上的褡裢里头应该有伤药,你把东西拿过来,我自己取出来。”
    箭头上有倒钩,不能硬拔,要把箭头挖出来。
    随安又跑到外头,公马的样子简直不忍直视,她端了一盆水放在树下,让两匹马都喝点水,然后飞快的将马背上的油布袋子取了下来,又一溜烟的跑回屋里。
    幸亏这院子是她一个人住,当初特意跟庄头要的,为的是抄书的时候没人打扰,没想到此时倒是便宜了她。
    把褡裢放下后,她看了看,从外头搬了一张桌子过来,又将屋外头的红泥小炉抱进来,重新烧上热水。
    褚翌闭了闭眼,吩咐:“帮我把衣裳脱了。”他要集聚力气以备待会挖出箭头。
    箭头穿透了衣裳,“直接剪开扔掉。”
    随安犹豫:“我这里没有您能穿的衣裳,还是我一会儿出去借一身?”
    褚翌看她一眼,“外衣不能要了,那群人看见我的衣裳,说不定能认出我来。”
    随安不再心疼衣料,拿了剪子直接把箭头那里剪开:“那我烧掉去吧?”这种泥血混合的衣裳,洗也不好洗。
    褚翌点头,她忙拿起来放到一边,然后又在他里衣肩头那里剪出一个大圆,把里衣也脱了下来。
    一边忙活,一边琢磨自己早先从上京出来的时候的棉袄倒是极为肥大,就是不知道褚翌嫌不嫌,又觉得自己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嫌不嫌的问题。
    第六十五章 拔箭
    随安将马褡子里头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发现里头不仅有伤药,还有一卷用油纸包着的桑皮线。
    “你知道这个?”褚翌见她看着桑皮线不错眼,问道。
    “嗯,听说过,不过这还是头一回见。”
    相传武则天在位的时候,有人密告皇嗣李旦“潜有异谋”。武则天就命来俊臣奉命审理此案。来俊臣惯于罗织罪名、严刑逼供。他对李旦左右的人严刑拷打,逼他们供出皇嗣“谋反”的罪行。太常工人安金藏宁死不屈,并向来俊臣说,如果不相信我所说的是实话,我宁可挖出心来证明皇嗣不反,立即拔出佩刀自剖胸膛,露出五脏,血流遍地。安金藏此举使武则天猛然醒悟,遂命人将安金藏送入宫中治疗。医者将其五脏复位,用桑皮线缝合伤口,敷上疗伤药物,安金藏获救并且后来又活了四十多年,直到老死……
    桑皮线是不用拆线的,也就是说里头的肌肉也可以缝合。
    想不到在这个异时空,竟然也有桑皮线,可惜她不是专精医科的学生,知道这个也不过是赞叹一下古人思维之精妙。
    炉子上的水咕噜咕噜烧开了,她连忙回神,拿了一只小铜盆过来,先仔细的用开水烫了一边,而后取了食盐过来,把褚翌指出来要用的刀放在盆里烫了好几遍,然后又把自己仅有的两块布巾也烫过,放到干净的地方备用。
    “您等等,我去借点烧酒。”用酒清理创口能够消毒杀菌,避免感染。
    “回来!”褚翌沉声喝道,见她停住脚步,方才闭了闭眼,左手持刀往右肩那里划下去。
    随安没敢看,听见闷哼一声才睁开眼,见血又开始流出来了,心里一慌:“这样不行,要不我来。”
    褚翌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却将手里的刀扔进铜盆里头。
    随安就咽了一口口水,扶着他往床上,让他趟好,而后一边用开水快速的洗了手,一边唠叨:“用点烧酒更安全,这庄子上又没有坏人……”
    褚翌权当她的声音是麻沸散,也不说话,只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她拿了一截木棍放到他嘴边,示意他咬着。
    “我不用。”
    随安虽然胆大,可这动刀子割活人还是新媳妇上花轿头一回,不免紧张,听到他接二连三的拒绝,心里烦躁的不行,声音里头带了暴躁:“你咬着,免得发出声影响我!”
    褚翌就冷冷的看她一眼,可惜他现在受伤严重,狼狈的像个病美人一样,是以随安也没被他的冷意冻伤,只是拿着木棍,用最后的耐心道:“我已经洗干净了,不脏。”
    心里觉得他要是再不配合,干脆就一棍子把他打晕再说。
    褚翌没听见她的心声,到底张开嘴咬住了棍子,顿时神情更冷。
    随安没再看的他的表情,而是专注的看着他的伤口。历经两世,她骨子里头的“浑不吝”又露出头,她不怕,不惧,不相信旁人能做到的事她做不到,她更敢于尝试从未做过的事情,敢于走自己从未走过的道路。而生活的经验又告诉她,做事情要有耐心,要胆大心细,无所畏惧而又小心翼翼。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拿过重新烫过的刀子沿着他刚才划开的切口深入进去,她屏住呼吸,眼睛不敢眨一下,嘴唇更是紧紧的抿着,现在她总算知道为啥外科医生手术的时候要戴口罩了,因为不小心就会喷出口水……
    万幸箭头刺入的不深,她拨开层层肉皮,终于看清楚那已经张开挂着肉的八只倒钩,忍不住又倒吸了一口气,再不复之前的气平手稳。
    之前还在想他怎么没像电视上演的那些中箭的人一样,帅气利落的把箭拔出来,原来这箭头有倒钩,要是硬拔,非得拔出一大片肉来不可。
    中了这种箭,对穿过去倒比现在这样好,不过要是对穿不成却射进骨头里头,那样可就惨了,不死也得半残。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射箭的人本是百发百中,直射心脏的,因为褚翌当时从高处往下坠落,中途有了偏差,这才救了自己的小命……
    她眯着眼皱着眉一边剥肉取钩,一边胡思乱想,落在褚翌眼中,却觉得她冷静干练,神情庄重。
    终于八只倒钩都取了下来,最后的箭头却触及骨头,她眼中闪过不忍,开口道:“最后可能有点痛,你忍着点。”
    箭头像一只大号的钢钉,钉在肩胛骨的边缘,这不是刀子可以挖出来的,要用手拔。
    再吸一口气,她双手握住箭身,垂直往上用力。
    褚翌突然定在那里,像断了呼吸一样,顷刻间力气尽数散去,良久才软了下来。
    随安松了口气看了他一眼,重新洗手,给他上了止痛止血的药,然后拿起桑皮线,开始一针一线的给他缝合伤口。
    缝完最后一针,她直接坐在了地上。
    褚翌更是头昏眼花,他受了重伤,又两日一夜未睡,一粒米也没进,只喝了随安倒的一杯水,这时强撑着才用舌头把木棍顶出牙关,然后吐了出来。
    随安听见动静,喘着粗气道歉:“忘了帮你拿出来了,你还好吧?”
    褚翌看她一眼,沙哑着嗓子开口:“外头有人叫门。”
    随安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像无头苍蝇一样,“不是吧,我怎么没……”后头的“听见”二字被她吞进肚子里,她听见了,确实有砸门的声音。
    也顾不得别个,连忙将手脸擦了擦,把外头的衣裳脱了,房里的东西一股脑的都收拢到床底下,又把帐子放了下来。
    这才高声叫着:“来了来了,这就来了!”
    薄薄的床帐自成一个空间,褚翌疲惫至极,耳朵却清晰的传来外头随安说话的声音。
    “……是啊,刚睡着……,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忘了,哦,这马?哈哈,这是我的马啊,帅吧?我托小顺帮我买的……想来想去,还是有匹马好,对吧?不是有句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打算这两天就启程,去把我爹爹接过来,嗯嗯……,到时候看看,他若是能教的了,就让你们跟他识字……,我?我可不行,教师,呃,先生可是个伟大的职业,我这样的可做不到诲人不倦,倒是能毁人不倦……哈哈,听不懂没关系,好了好了,你也快回去吧,把马牵好了,再来玩啊……”
    第六十六章 生气
    随安擦着冷汗关了院门回到屋里,没听见任何动静,心里一紧连忙奔过去,见褚翌睁着眼才重重的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重又冒出的冷汗解释道:“是庄头的小儿子过来,没事我已经打发走他了,那匹马是我借来练习驾车的,忘了还回去,已经被他牵走了。”
    说着就想起牵母马的时候,公马那黯然销魂泫然欲泣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跟雷峰塔下拉开白素贞手腕的法海和尚有得一拼,都是坏人姻缘的刽子手啊刽子手……
    随安说完见褚翌仍旧不说话,连忙道:“这里缺医少药的,虽然给您的伤口上了伤药,但最好还是找专门的大夫看看吧,免得留下后遗症……”
    褚翌看着她唠唠叨叨,几乎要滔滔不绝天长地久的架势,心里那股火再也憋不住,吃力的张嘴:“刚才你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以为我死了?”你是不是盼着我死?
    随安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堵得心口一噎,立即就升起怒气,她怎么就以为他死了,她不是担心他出事?她抿着唇朝他尤带了血迹的脸瞪去!
    正月里两个人分别的时候,他虽然也是精瘦,但是因着一直以来生活优渥,皮肤很细嫩白净,身上也带着一股贵家子弟的优雅跟桀骜,而时隔两个月,现在的他虽然受了伤,却更像个战士,眼里有不服输的韧性。
    随安看着他白里透着青的面孔,那点儿因他不客气的问话而生出来的闷气也就烟消云散了:“您在想什么呢?我这不是怕您发烧么?要是盼着您死,我干嘛辛辛苦苦的救人?”说到最后话已经软了下来。
    褚翌心里却仍旧不爽,他见了她,见到这庄子,还有这颇为女性化的闺房,觉得处处诡异,简直就是连听到的秘闻都比不上的诡异,可他不能再多说了,起码在他回到上京之前,他不能把自己唯一的帮手给闹的离了心。
    可他心中还是委屈,还有怨气——他担惊受怕,给她求了平安符,又安抚她老爹,还仔细的收着她的东西,一想起她就默默的祈祷苍天一定要保佑她平安,结果呢,她果真平平安安,且还过的很好!
    这就像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扶贫对象是个土豪一样!
    他没有当场怒发冲冠,都是他涵养到家了。
    他将怒火压了又压,实在压不住,主要是看着她在眼前活蹦乱跳,就恨不能起来先打她一顿,终究还是理智压住怒火:“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随安忙道:“喔,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做饭。”她出了房门,直奔南墙根的小厨房,里头有庄头送来的米面肉油,生肉不宜保存,随安昨天才切成细条炒熟用盐腌了起来,这样不容易坏。
    她想了想,决定给他做碗肉丝面,这个不在忌口的行列里头,还能饱腹。
    先挖出一碗面,看了看觉得褚翌大概不够,又挖出两碗,弄了点温水放了一勺盐进去,开始和面。面和好之后放到一旁醒着的功夫又开始刷锅,添水,然后引着火,做完这些面也醒的差不多了,便开始做面条。
    她先把面揉好,攥了五六个剂子,而后用擀面杖擀成一张薄薄的大饼,把大饼叠起来,上刀切开,细长的面条就做好了。
    这个做面条的法子还是她在现代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时候学的,那时候她才上小学,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一直期待自己快快长大也能擀面条。
    而现在的她,已经想不起现代的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那飞扬的理想也仿佛早已从灵魂里头剥离,她只想着平静的生活下去。
    水很快就烧开了,正好把切好的面条放进去,她又将炒好的肉丝挖出一大半,用刀切碎了,挖了开水把肉沫烫开。
    面条的香味渐渐传了出来,她这才发现自己也是饥肠辘辘。将火熄灭,然后大体清洗了一下自己,端着碗进了屋。
    褚翌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一则是疼的,另一则是饿的。
    他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又流了那么多血,早就饿的不行了。
    随安先给他盛了几筷子放到空碗里头,以便让面条快速的散热,然后轻声唤他,见他睁开眼,就用小勺子先喂他汤水,然后喂面条。
    褚翌一连吃了三碗。
    吃完突然说了一句:“确实像子瑜说的,堪比春风楼的大厨。”
    听起来像夸赞服软的一句话落在随安耳朵里头就像炸了蜂巢。
    只觉得胆子都裂了,好险才没有将碗直接盖到他脸上,她双手捧着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抖:“这是您饿的狠了,您快歇一歇,我把锅刷了去。”
    因为褚翌的一句话,两大碗面条进肚子她才找回安全感,大脑终于肯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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