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安静得出奇，希尔雅后知后觉地闻到了一股浓郁而混杂的血腥味，她握紧了剑柄。
    一道女孩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契约者您好，想拥有无数为你对抗教廷的勇士吗？想获得无穷力量、财富和土地吗？不必献上灵魂，不必提供信仰，只需要为我们爱好和平、热情友善的朋友们，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希尔雅没有理会声音，“神说，诸恶驱逐——”
    【别别别，万一毁了屏障就是同归于尽了——啊！】
    脑海中再次响起声音的瞬间，希尔雅闪电般扑出去，抓住了背后正在往角落跑的东西。她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咏唱只是一个试探。
    看清声音的本体，希尔雅愣了一下。
    那是一块只有指尖大的纯黑色石头，上面纹路什么都没有，极其普通。但石头还上粘着一个像布娃娃一样软绵绵的人形光团，二者无法分离，乍看就像石头上长了个小人。
    光团有些眼熟，希尔雅回忆起她在神学院里给主教做助手时，曾见过的一次捕捉虚界之灵过程。虽然最后成形的时候失败了，但倒数第二步时，虚界之灵呈现出的就是光团状。
    那位主教说，虚界之灵生活在虚界，是介于虚实、生死间的生物。它的外形各不相同，捕捉成功率极低，被捉到后才会从无形的元素变成实体生命。它是枯燥工作的优秀助手，也是最好的信使，能重新进入虚界，在打上标记的位置之间传递信件和小件物品。
    用希尔雅昏睡时接收到的信息之一类比，虚界之灵有些像使魔。
    【现在的圣女这么暴力的吗……别冲动！】
    随着祷言，火苗啪地在石头下方亮起，抱怨声戛然而止。
    女孩的声音飞快变得诚恳极了，【对不起，我没有恶意，用词可能有些夸张，但只是想让你更重视我一点。我是、我是传承知识之地，庇护地之灵。按照另一个世界的说法，我是系统，你就是我绑定的宿主。你开启庇护地法阵后，契约成立，能精神沟通是最基础的内容！】
    【你看，我的载体都在你手里了，我还赠送了我储存的另一个世界知识，你随时都可以继续了解！你要扩大庇护地，在森林里很难招到人，我能给你找来很多帮手！】
    为了保证灵魂的纯粹，在接受圣女最后选拔仪式的光明赐福洗礼前，圣女候选不允许与任何生物签订契约或留下精神烙印。但希尔雅了解过相关知识，回忆着那些内容，她重新感知光团小人。
    小人的精神力和大多数生命不太一样，似乎是由异世界所谓的逻辑程序构成。检查后，希尔雅确实没有找到它被污染的痕迹，反而感知到了自己的精神力，和隐约存在的不能伤害彼此的束缚。
    昏睡时接收的信息海里包含着极多知识，并不是简单的梦境，来自新契约的系统，倒是合情合理。
    “你的帮手在哪里？”
    【简单来说，是与异世界智慧生命签订契约，以他们的精神投影变成虚界之灵诞生，成为‘玩家’来到本世界。他们的本体不会因此受损、死亡，在本世界消耗元素就能复活。玩家在游戏中获得异世界体验和精神力增长，本世界获得玩家的探索和建设成果，庇护地则得到能量支持。】
    希尔雅皱起眉，“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游戏？难道他们都是贵族吗？”
    只有不需要亲自建造、种植或者直面污染的贵族，才会把这些事当成有趣的游戏，甚至当成宴会上的谈资。她并不想要这样的同伴。
    【不不不，他们精力充沛、好奇心旺盛、热爱冒险，只需要经历一些足够有趣、和他们的世界不同的事，就能获得快乐。】
    希尔雅若有所思，“将生活当成游戏，也是一种奇妙的积极态度。”
    【虽然但是，嗯……对的，没错，就是这样！要开始召唤玩家吗？按照宿主当前精神力强度，第一次召唤最多能召唤五十九人，只需消耗不到一颗青铜下位魔核的能量。宿主准备好武器和任务报酬就可以了！】
    “暂时不行。”希尔雅否决了这个提议。
    【有什么比召唤玩家更重要？】
    系统十分疑惑，特意解释：
    【屏障的强度和范围与接入者的精神力水平呈正相关，嵌入元素宝石等宝物也能增加。接入法阵者在使用元素或冥想吸收元素时逸散的能量、主动输送的能量，和法阵转化、嵌入物中的能量，则可以维持和修复法阵运转。玩家接入法阵，庇护地屏障就能更稳固、范围更大了！】
    希尔雅笑了一声，“若我一无所有，如何让他们听命？”
    系统不吭声了。
    仔细研究完系统提供的召唤过程，希尔雅轻声道，“这个神术，为什么不需要祈祷就能使用神的力量？”
    【你应该看到了吧？就像另一个世界故事里那样，神术和元素魔法是两个力量途径，没有必然联系。】系统声音轻快，像不觉得这件事有多重要。
    顶着神学院的违规警告，希尔雅在原有神术基础上，曾尝试改变过各种各样的祷言和使用方式，有过隐约的疑惑。但使用元素本身与神术无关这件事，还是让她感到了一阵茫然。
    谁都知道，光明神是这个世界全知全能、唯一之神，祂创造了世界，赐予子民力量。
    一些人能进入神学院学习神术操控元素，成为圣职者。一些人也能通过感受神明的指引，通过将元素化为躯体的力量，成为优秀的圣武者。和只能在教廷学习的圣职者不同，各个王国都有武者，转职体系和训练方式都各有不同，甚至还有部分成为了佣兵。
    除此之外，所有能使用超凡力量的人，都是背叛神明的堕落者、窃取神力的恶徒，污染了元素，带来了危险。异端裁判所通缉的一部分堕落者，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没有学习经历却能使用神术。
    但如果，“使用元素的力量来自神眷”是一个谎言……
    “我们对抗的，是被污染的元素还是污染？教廷……是否还奉行着最初的教义？”
    像被揭开一层蒙眼的纱，希尔雅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从舌尖灼烧到了心底。
    除了浓郁的血腥味，一直显得风平浪静的屏障外，突然响起了沉闷的撞击声。嚎叫声、扑杀声连成一片，新的血腥味飘了过来，打破了虚假的平静。
    魔兽们撕咬翻滚着撞上屏障，黑色巨蟒绞杀着半人高的魔狼，狼身上闪过一串电光，奇异的烧焦肉香飘了进来。
    废墟山上的碎石和灰尘，四溅飞扬。撕扯下来的鳞片、血水和獠牙被挡在外面，透明屏障像水波一样颤抖着，好像随时都会破碎。
    它们望向庇护地屏障的目光，透着渴望和贪婪。显然，这场争斗并不是为了守护这里，而是试图独吞美食。
    希尔雅凭经验判断出，巨蟒和魔狼的精神力都比她弱。巨蟒更弱一点，但掌握了雷电元素，实战时更强。
    净化过元素的区域，像黑暗森林中的一盏灯，天然吸引着所有被污染的生命。醒来时，希尔雅就觉得周围安静到有些怪异，即使靠近的魔化动植物都两败俱伤死亡，血腥味和庇护地本身也会引来新的攻击者，现在确认了，刚才只是新一波袭击没有到来。
    【宿主还不打算召唤玩家吗？现在庇护地屏障很脆弱，等它们打完，十几分钟就能啃碎！】系统有些着急。
    希尔雅握着剑站起来，低声念道，“明耀之火。”
    这次，希尔雅去掉了所有祈祷，明亮的火苗依然从虚空跃出，钻进魔兽的伤口。
    “锋锐之风。”
    无形的风刃化为风暴，将两头魔兽吞没。风助火势，被从最容易放血的角度割开许多条伤口的魔兽，很快失去了呼吸。
    希尔雅穿过屏障，提起剑，用力砸开它们的脑袋。
    从系统催促到挖出魔核，只花了半分钟时间，其中三分之二都花在了砸魔兽脑壳上。系统安静如鸡。
    希尔雅并没有发现它奇怪的安静，感受了片刻再次暴露在污染元素中的疼痛。她敏锐地发现，虽然灼痛感依然剧烈，但痛感比之前弱了一点点，暴露在外面的皮肤泛红速度也略有下降。
    或许是经历过污染元素冲击后，有了一定的抗性？过几个小时，可以再离开屏障试试。
    呼唤出水流洗过手，希尔雅拿着魔核回到屏障内，“系统？召唤用的辅助魔核和加固屏障的魔核分别该放在哪里？”
    【已为您在视野中标出位置。】
    屏障内多出了两个箭头，绿色的写着召唤，红色的写着加固，分别指向一个希尔雅之前没辨认出效果的法阵核心纹路。
    希尔雅将一枚魔核按上属于召唤的纹路中心，刻在石料表面的法阵纹路接触到魔核后，石面像变成了沼泽，把它吞了进去，法阵纹路微微亮起。
    “沉睡于虚界的风、火、水、木诸元素，我命令……”
    一个微型龙卷风、一簇火苗……随着咏唱，一团团元素，纷纷在希尔雅身边具象！
    系统小小欢呼了一声，开启影像记录，随时准备开始游戏宣传制作。
    从希尔雅触碰着的法阵核心纹路开始，浅灰色光芒从微弱变得明亮，向四周蔓延，带着金属质感的银灰色光芒，流泻着布满整个穹顶，直到穹顶上玄奥繁复的法阵纹路被全部点亮。
    穹顶下，色彩不同的元素团环绕着少女旋转，她黑色的长袍猎猎作响，白发被变强的气流卷起，屏障内的碎石被吹动腾空而起，咏唱声依然清晰地传了出来。
    “……定于此剑、此躯体，唤亡者塞里纳斯·贝狄维尔·杜恩归来，成为我，希尔雅的从属，诞为虚界之灵！”
    听到最后，系统急忙阻止，【宿主念错了，应该是‘定于蓝星世界’……】
    还没说完，穹顶中央光芒汇聚，形成一个人形光团，闪烁着不稳定的微弱光芒。和系统给自己捏出的人形不同，这团光能清楚看出宽肩长腿的个人特征，显然，已经召唤成功。
    这怎么可能成功啊？！不，不对。
    系统：【你你你怎么把召唤玩家改成了亡灵召唤术？！】
    希尔雅没有回答，按住一直藏在袍子深层的空间项链，光芒一闪，窄小的庇护地地面上，多出来了一个人影，与即将落地的光团融合。光团将躯体完全笼罩，一直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光芒，一点点变得明亮起来。
    咚、咚、咚咚。僵硬缓慢的微弱心跳声慢慢变强，在安静的屏障内格外明显。
    人形光团的光芒渐渐散开，露出里面闭着眼的青年。
    青年半长的黑发扎成马尾，散在两侧的碎发柔和了小麦色脸颊的棱角，嘴唇抿紧。他一身银白色的圣骑士制式铠甲，有几处碎裂的地方深深凹陷进去，破碎的绣金纹白色披风上染着血。
    光芒散去刹那，庇护地的屏障像水波般蔓延，向外扩大了一圈。夹缝入口外，不到一平米的废墟被包裹进来，原本生长在乱七八糟废墟上，从碎石中伸出草叶和藤蔓枝条的植物，瞬间变得无精打采。
    庇护地的废墟颤动着，石块主动相互拼起，长出一截。穹顶下有了墙壁，看起来终于不再像夹缝，变成了废墟上的小房子。
    塞里纳斯睁开眼，绿眼睛里仍残留着几分隐忍的痛楚和焦急。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逃亡路上，身体沉重而僵硬，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一个人影。
    少女蓝眼澄澈，神色依然柔和而坚定，银白色的长发披散，如同映着月光。
    看清俯视着自己的少女和她身后魔兽的下一秒，塞里纳斯冲了出去。一手挡在身前仿佛持着盾，挡在希尔雅和魔兽之间，是重复过千百次，已经成为本能的守护姿态。
    确认了前面只是魔兽尸体，附近也并不是他失去意识前的地方。塞里纳斯转身单膝跪地，向希尔雅低下头，右手叩击胸膛，一如既往地献上忠诚。
    “希尔雅冕下。”
    系统默默庆幸刚才调整了一下角度，将骑士出现的过程完整录了下来。游戏宣传素材+1。
    希尔雅将手中长剑递给他，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还是叫我希尔雅就可以了。等我找到办法，他们也将重新回来。”
    圣女候选人都有一支骑士小队，整编一骑枪共四人。出身好的圣女候选可能还会配骑士扈从，但作为候选里唯一的平民孤儿，希尔雅显然不可能这么奢侈，两男两女四名骑士和她自己，最开始都是别人不愿意选的那一个。
    她们五个人的所有东西加起来，第一贵的是空间项链，还是她做主教助手时用折扣价买到的残次品，第二贵的就是骑士长家传的精良级长剑。除此之外，都是教廷的普通制式物品，并不值得留下精神烙印。
    只有骑士长是在希尔雅身边失去生命的，找不到另外几位骑士的精神残留，即便刚刚改出来了亡灵召唤术，希尔雅也没办法唤回他们。
    系统读到了一秒她的念头，被踩了尾巴一样尖叫起来，【不确定存在精神力能召唤成功，你就敢直接改召唤词召唤亡灵？！力量失控怎么办？！教廷都给你教了些什么啊！这种成功不可能还有下一次的！】
    希尔雅看了骑士长一眼，确定他没有听到系统的声音。她无声回答，“那就多试几次。好像忘了告诉你，学院里教的明耀之火，其实用来照明。”
    系统有些自闭。
    救命，奉行秩序的光明教廷的圣女第一候选人，居然会这么热爱创新和尝试吗？
    希尔雅手心亮起治愈术的白光，按向塞里纳斯身上的伤口。
    刚碰到他，下方就飘起了一股黑烟。希尔雅立刻收手，“疼吗？”
    塞里纳斯这才看到，伤口缓缓流出的半凝固污血，“没有感觉。”
    【宿主是不是忘了他是死者复生？】系统看得直摇头。
    希尔雅一怔。系统还没来得及提供相关法术显示自己的储备知识量，就听见她改了几句咏唱词，浅蓝水光覆上伤口，很快，伤口消失了。
    希尔雅满意地点点头，“祛除毒素、愈合表面后，锤炼躯体时就应该能通过元素力量真正愈合了。”
    系统：……
    塞里纳斯无奈道，“冕下，最好还是不要随意修改祷言。”
    希尔雅只当没听见，“来，动一动试试。”
    带着塞里纳斯做了几个测试后，希尔雅基本能确定，以这种方式复生后，他的躯体力量保留了七成，但有些不协调。也还记得武技，只需要重新适应和锤炼自身。最大的问题反而是辅助战斗的神术许多都不能再使用，得从头开始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