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沙雕们插科打诨聊了聊，伊丽莎白回到船上，拍了拍手，“好了，接下来就是给这两艘船找个去处了。小的们，叫我莉莉船长！”
    勉强在观察中学了个掌舵皮毛的伊丽莎白和贝拉分别在一艘船上，小船缓缓挤出拥挤的滩涂海边，撞击在所难免，留下了一连串的骂声。被阿曼达出品的药剂放倒的船长，则绑在奴隶们之前在的地方，也算是另一种风水轮流转了。
    潜伏在滩涂区域十几天，在不同船之间听了他们的议论和对话，基本摸清楚了大多数小船上岸会做什么、有什么习惯的伊丽莎白，站在舵后，稍稍放松了些。
    一直在舢板和小船箱子里躲藏，这还是她第一次站在海上甲板上。
    血月的光照亮暗沉沉的大海，边缘泛白的海浪在远方高高翻滚，铺天盖地百米高的波涛，在岸边看还好，但落到船上绝对是遮天蔽日、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风暴海上，即使是相对平静的夜晚，也不那么安全。
    以森林边缘为界，仿佛连海面一起污染了的灰雾缠绕在海浪间，暴风声像声声嚎哭，从风中冲出来的船身，像利箭一样扑向岸边，仓促又狼狈地驶入相对安全的港湾。
    不远处亮起的点点灯火和船头挂着的微弱油灯比起来，亮得像白天一样，和挤着沙丁鱼小船的烂泥滩涂完全是两个世界。
    作为岸边最糟糕的上岸地点，这里的船长和水手虽然也赚钱，但档次显然没有真正的港口高。一直在森林边缘海岸滩涂打转，伊丽莎白对港口早就好奇了，她转动着木舵，改变航向。
    一艘大船的阴影刚刚在港口停稳，像巨兽一样充满压迫感，中间连撞角都包裹着暗金色金属的华丽三桅大船，它连船身都有几十米长，在整个港口堪称巨无霸。
    岸边，唯有它在浪中巍然不动，反要风浪向它俯首，献上无数宝藏。船首雕上刻着盛满金银珠宝的金杯，在火光中流淌着财富的诱人魅力，吸引着所有走过的人，投以艳羡或畏惧的目光。
    “狂欢宝藏号。王都的特许船队。”
    人们喃喃着念出它的名字，压抑着激动，生怕惊醒船上的人，或大船本身的灵魂。
    但他们的声音比起船上的欢笑和歌声、码头边不远处一整条街的酒馆里的嬉笑醉酒声音，已经小了很多了。咸腥的海水里带着汗水、烈酒和香水的味道，几乎每条船上都有的血腥味混在里面，共同构筑起属于码头的符号。
    “哗啦、哗啦……”船身下的海水里似乎游动着幽蓝或银色的光芒，但仔细看又已经被水面吞噬。
    阴影中，比起来可能只有对方一块甲板大的小船，相当不起眼。
    伊丽莎白眼睛亮起来，张开手臂，像要拥抱大船，“我喜欢这个！”
    第129章 （一更半）
    刚认识这位漂亮又危险船长不久的前奴隶、现水手们,对她的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们只是沉闷地划着船、笨拙地按照船长的要求检查各个船舱。
    赶鸭子上架般的水手们不知道他们的前路在哪，比他们更茫然的是船舱里的船长和真·水手们,不安了下去揍一顿贩奴船主人，水手们就能神清气爽地继续加油干活。
    ——不管未来做什么，比做奴隶好就行了。
    伊丽莎白控制着小船靠近,在港口灯塔扫来探照灯般的光柱时停下,对面挥舞着旗子,她这些天刚学的几个常用旗语立刻派上了用场。
    停泊已满,禁止通行。
    “很霸道啊。”伊丽莎白撇撇嘴,向港口深处望去,立在不远处的黑石城墙上，寒锋森然林立。和混乱糜烂的码头、旁边地势不好更加拥挤的野港不同,风暴港多了一分秩序感。
    比莱克顿城边防的摸鱼状态严肃多了，难怪卡戎王国的钱币都比雷曼吃香,只从边防情况看，就大不相同。
    虽然从码头边缘直接延伸了大量野港和登陆地，甚至连仓库都建了起来,一笔保管费、靠岸费用剥削着靠岸的所有人，但真正的港口核心，还遵守着他们的秩序。一旦有意外,显然这些外面的小虾米都会是被放弃、打击的对象。
    第一眼做了简单的评估，在灯塔催促下慢慢退后,但伊丽莎白并不打算就这样离开。
    她在海边猫了近半个月，连活动任务都错过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船长们聊天时会提起的第一船队。
    小船大多无法在风暴之海里走很远,一旦起浪,就得听天由命。但即便如此，从小船到大型船队，走私和奴隶生意依然成风，这很不对劲。在风暴之海这样危险的地方，危险系数高，不确定性高，是冒险者和亡命徒的最爱，却不一定是生意人的。
    第一批开始这样生意的人是怎么做到的呢？
    是谁让这些人认为，海洋相对安全？
    伊丽莎白把目光放在了王都船队上。她带着船歪歪扭扭远离灯塔区域，安排好其他人等待，一头冲进了水里，连水花都没溅起来。
    看过木系和土系把法术玩出花来，疾风术在伊丽莎白的尝试中，不仅仅作为加速辅助，还减少了周围风的影响。水下的人影无声无息接近港口，伊丽莎白本就会游泳，但在游戏里这样像鱼一样游动还一点不累的感觉，实在有些奇妙。
    海面上的光洒进水里，大船周围的防御比野港的小船严密多了，穿过灯塔灯柱区域，还有船周围的护卫船拱卫着最中间的大船，一层层照灯火把，还有一种特殊的魔法灯，让所有靠近的影子，哪怕是一只虾米都无处遁形。
    伊丽莎白小心地躲开了灯塔巡视，但始终没能找到护卫船换班的空隙潜入中间。
    虽然想想这样的难度也正常，毕竟她只是三脚猫水平潜入，真的这么容易接近，反倒得怀疑一下船队是怎么好好保存到现在的了。理智能说服自己，但伊丽莎白放不下这口气，她贴在船身上，数着秒，等待着黎明前人们最疲倦的时刻来临。
    能在滩涂野港一蹲蹲半个月，她的耐心向来很好。
    水面上游动着的蓝色和银色光芒，从每艘船船头附近流动到船尾，伊丽莎白不确定这是什么，潜入水下也看不到光的本体和起点源头，只能尽量躲开它在的范围。
    一秒，两秒，时间溜走，伊丽莎白注视着伊丽莎白看到面板挂上了[僵硬]debuff，泡在冷水里太久，关了痛感不觉得有什么，但不适应还是存在的。
    第一层僵硬debuff减缓了一点移动速度，伊丽莎白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慢慢活动着手脚，调整到最佳状态，攀着船底的藤壶，逐渐挪到一艘船船头，准备确认那些光是什么。如果只是华丽船身上的反光而不是魔法，她就能试试上船了。
    不过，就算是魔法她也没法立刻得出结论，伊丽莎白已经做好触发警报，直接下线的准备。
    海港内的波涛比海面和野港的水波温柔得多，几乎让人以为这是平静的内海，伊丽莎白再一次确认位置，但顺着光绕了一圈，也没找到哪里有类似色泽的特殊机关。
    她小心地从水面探头换气，在船头最尖锐的棱角处停下，她先前就观察到，这里前方撞角轮廓可以挡住大部分能看到她的角度，虽然比较难爬上去，上去也很难离开甲板，但上船几率更大。
    伊丽莎白刚仰起头，忽然撞进一双银色的眼睛。
    水银般的眼睛带着强烈的异类感，但眼睛很空，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外面的世界，麻木，冰冷，漠然。一双银白的眼睛静静看着海面，腮边的小片鳞片映着月光，像是干涸的血。
    咕嘟嘟……
    伊丽莎白吃惊之下，吐出一串水泡，绑紧的头发微微散开，飘在水面上，与船头撞角下特殊笼子里的生物遥遥对望。
    她看到了一条尾巴，人鱼的尾巴。
    透过蜂巢般的囚笼，幽蓝色的鳞片闪着光，鱼尾向上在苍白腹部变成人的躯体，被湿漉漉的海藻般深蓝色长发裹着，露出深邃立体的五官，他长得不完全像人，腮边的痕迹和鳍耳都充满了野性的非人感。可怕，也魔性地吸引着视线。
    舒展打开的肩膀让他像坐在笼子里的美丽雕塑，金杯中藏着的又一宝藏，如果不是胸膛微微起伏，伊丽莎白甚至无法确定他还活着。
    他坐在囚笼里，并不是可怜、孱弱等待救援的姿态，鱼尾绷紧，手掌微微弯曲蓄力，好像随时都能给靠近的人以痛击。
    和童话故事里的单纯美好人鱼截然不同，带着野性致命的美感。
    他像从美丽而妖异的梦中走来，但伊丽莎白很快清醒过来，注意到晃眼的美丽下，人鱼微蜷的手掌上折断的指甲。那双手并不雪白纤长，反而血肉模糊。
    人鱼舒展的肩膀并非来自自愿的展示，两条手臂粗的铁链从锁骨中间穿过，将他扣在囚笼中，伤口流下青色的铁锈和腐烂的污血，疤痕叠着疤痕，好像挣扎过太多次，只剩下疲倦。
    连炫目的幽蓝鱼尾也并非第一眼注意到的那么完美，破碎翻开的鳞片和伤口，长着藤壶挂着海草，边缘泛着不健康的苔藓色。
    明明是故事和传说里海洋的宠儿，却像生活在下水道一样肮脏丑陋。
    “你是被他们抓住的人鱼吗？”伊丽莎白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气声在水面上被泡泡吞噬，伊丽莎白转了个方向，就看不到笼子里的人鱼了，她尝试了一会，才发现，只有在特定的、紧挨着船头的正下方才能看到撞角里的秘密。
    正常情况下，没有船或者人会留在这个位置，在海上航行时，留在这里的船将会在下一秒被撞碎。显然，制作者并不希望人鱼暴露。
    水面划过幽蓝和银色的闪光，伊丽莎白怔怔看着从上面滴落的污血，完全辨认不出颜色的血落在水里，融入水中，亮起微弱的闪光。
    伊丽莎白忽然明白了不久前的疑惑，船队在危险的风暴之海上航行的倚仗。
    或许不仅是他们拥有大船，不仅是他们拥有武力，也是因为他们拥有人鱼。
    远方从玩家视角注视着海面的希尔雅，比伊丽莎白看得更多一些。她没去过风暴港，不确定风暴之海的状态，但能够形成那样狂暴的水文现象，在自然的面前，在狂暴元素面前，大船也只是稍微慢一点损坏的玩具。
    闪光经过的地方，水面依靠着船身，变得驯服而亲近。这大概是卡戎穿梭在风暴之海上攫取利益的最大秘密。
    在教廷记载里，两千多年前就消失了的人鱼之血。
    【已获得支线任务-人鱼囚笼。】
    【任务要求：询问人鱼当前状态，或在地图[风暴港]寻找人鱼交易线索。】
    笼子里的人鱼对伊丽莎白微弱的声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伊丽莎白看看突然触发的支线任务，对这次非常宽泛的要求有些想法。
    按照之前发布任务的调性，调查侧的任务最后大概率都能挖出一个大秘密。
    伊丽莎白往船上爬去，紧紧贴着船头，稍微靠近了一点笼子。
    “你想报仇吗？或者逃走？我可以帮你，一起发动一场对所有伤害你和同族的人的反抗战争。”
    伊丽莎白直接明了的询问，理所应当地没有得到回答。
    人鱼微微偏过脸，假装没听到。但伊丽莎白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她笑起来，“看来你不喜欢人类。”
    人鱼没有立刻喊其他人来抓住她，这就是一种态度了。刚见面，不信任她很正常，伊丽莎白觉得自己可以试试看攻略一下。
    人鱼王子复仇记，这似乎是海盗船长该参与的剧本。——伊丽莎白船长如是说。
    “我来自不存在种族和种族之间歧视、压迫的地方，我会终结这些奴隶贩子的。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
    风暴港不存在深夜的寂静，伊丽莎白在飘荡着醉鬼歌声和嬉笑的风中，把甘雪草送进了笼子。
    始终没有对她的小声询问做出回答的人鱼第一次露出厌恶，他推掉塞进去的东西，冰凉湿润的手指碰到了伊丽莎白指尖。他张了张嘴，留下了腐蚀伤的口腔被月光照亮，伊丽莎白这才发现，他大概已经哑了。
    人鱼显然对外界接触充满抗拒，也许有人恶意地对待过他……不，应该是一定。
    “我没有恶意。甜的，可以治疗一点点伤口。”伊丽莎白重新把稳稳接住的甘雪草推了进去，“我要走了，下次见。”
    在黑夜遮掩下摸上船的伊丽莎白不能停留太久，她重新回到水里。坐在笼子里的人鱼看着她挥了挥手游走，纤细的蓝色纹路草叶掉出笼子，又被重新拿了回来。
    人类女孩的话还留在他耳边，他张开嘴，无法被人类捕捉到的简短声音，在海面飘开，顺着风飘到另一个方向。发出声音后，本就苍白的人鱼鳞片黯淡到几乎没有了光泽，他再没有能力挣扎或“说出”下一句话，银色的眼睛里却泛出血一样的光。
    还没走远的伊丽莎白，为希尔雅带来了意外收获。
    从系统控制台中传出的无声之音影响了周围元素波动，将声音放大、调整后，希尔雅听到了人鱼的呼声。
    ‘只有鲜血，才能洗刷耻辱。’
    这不是对伊丽莎白的回答，更像是已经暗中筹备过的计划。
    没有生命会愿意永远被奴役、伤害、成为玩物。
    不出意外的话，卡戎的奴隶制集权下，暗潮正在汹涌。
    希尔雅在教廷图书馆里找到过关于人鱼的记载，他们还有个名字，海妖。据说他们用歌声迷惑海上船队，将水手杀死、或将他们永远留下。不管是真是假，在人类目前的记录或传说故事里，海妖都是以歌喉和魅力著称的种族。
    但亲眼看到人鱼的身形和能力，希尔雅改变了看法。他们绝不是莬丝花、金丝雀一样的生命，或许有着充满魅力的声音，但更有用的是他们水中的能力，和他们的尖牙利爪。
    希尔雅在伊丽莎白的支线任务上，修改了一下，准备当她登上风暴港后，提醒她去奴隶市场专门找找线索。
    来自远方的对动荡的忧虑，还没有传到伊丽莎白这里。她在海上飘了两天，带着两艘船大摇大摆返航，狂欢宝藏号还在原地，港口的其他船只倒是匆匆忙忙换了一批。
    船上没有消掉的标记，为伊丽莎白船长引来了许多隐晦的打量。但没人拦下他们，反而有人热情地远远打招呼，相互介绍着自己的生意和身份。
    常跑风暴港航线的小船基本都能混到眼熟，但黑吃黑在风暴港可太常见了，没有人在乎，在乎的只是实力和货物。
    伊丽莎白拿两艘船船长的小金库交了高昂的正式港口费用，在港口找到一家酒馆，非常自来熟地混了进去。
    运气不错，她在几个战士皮甲上看到了熟悉的标志。
    “嘿，贝格鲁，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