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贺晨就提着早点前来拜访华斌。华斌已经起来了，正在小区的花园里打着太极拳。
    当然，他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这是最简单的那套用来健身的太极操。
    说起来，他的棋风就跟太极一样，看似轻柔无力，绵绵不绝，但是却是至阳至刚。
    贺晨在一旁看着，他的身体已经不需要依靠这样的手段来锻炼了，不过他跟凌烟也学了一点粗浅的拳脚功夫，虽然打架、自保什么的轮不到他亲自上阵，不过也算是陶冶情操。
    等华斌一套打完了，贺晨才上前去。
    “华老师真是仙风道骨啊，就您这样往山上一住，肯定是活神仙一般的人物。”贺晨夸张地拍着华斌的马屁。
    华斌笑着摇头：“埋汰我是不，我下棋还行，刚才这两手，也就跟广场舞的大妈们一决雌雄了，说我是活神仙的话，恐怕神仙都没人做了——丢不起那人啊，哈哈。”
    时值寒冬，出来锻炼的人很少，也就寥寥数人，住在这边的人时常见到贺晨，都微笑着打招呼，并没有过来凑热闹。
    华斌的爽朗的笑声传出很远，中气十足，老爷子身子骨倒是结实。
    “麻美子做的早点，清淡，您尝尝。”
    贺晨跟其随意地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将撑着早点的保温饭盒打开，说清淡是真清淡，小米粥、咸菜，再几个包子。
    不过就算是这样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家常小吃，也被麻美子做出花来。在盖子揭开的那一刹那，被压住的浓郁的粥香，混合着咸菜的香味，仿佛让人来到了世外桃源的农家小舍。
    华斌鼻尖抽动，神色陶醉，也不客气，立刻就捏起了一个包子，就着咸菜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连声称赞。
    “你家麻美子可真是个宝贝啊，这手艺竟然甘愿在你家里当个小保姆似的，放外边，恐怕就算是六位数的薪水，那些饭店也争着抢着要啊。你看你家还缺人不，我不要薪水，管饭就成。”
    听到华斌的玩笑贺晨笑了起来，“争着抢着要”这句话是事实，自从麻美子在美食节上显露了那非凡的厨艺之后，她就受到了无数饭店的邀请，薪水也确实达到了六位数。
    不过，麻美子更喜欢这边，她做饭并不是为了卖的，而是为了让她周围的人吃起来更加开心，更加幸福。
    按照漫画中的理论来说，麻美子的心才最贴近厨师的本质。
    贺晨也从来没亏待过麻美子，尽管看似她做的是女仆的职责，有时候伊静姌她们三缺一的时候，还会被迫成为她们的自动提款机，可是真算小金库的话，她也是一个小富婆——毕竟住在贺晨这里，她吃住用的都是贺晨的，她父母也不缺钱，于是钱全攒了下来。
    不过貌似最近貌似她父亲成立新公司的事情，她给家里汇了一大笔钱。
    “我若真敢要您，那我那小房子还不得被您学生和家人给拆了啊。”
    看到贺晨并不吃，华斌问：“你不吃吗？”
    “我在家已经吃过了。”贺晨回答。
    华斌将饭盒拢到自己旁边，嘀咕着：“那这些就都是我的了。”
    华斌的胃口很好，大包子吃了两个，还将小米粥喝完，美美地打了一个饱嗝，神清气爽。
    “华老师，您很寂寞吧？”贺晨突然问道。
    冬日的阳光，没多少温暖，晨练的人都回家之后，周围显得更加冷清了，偶尔有出来玩的小孩，看到贺晨之后，惊喜得围过来，怯怯地向贺晨问声好，得到贺晨温柔地答复由，又山呼海啸地离开。
    “你怎么这么说？”华斌奇怪得看了眼贺晨。
    “我感觉到了。”贺晨闭目深吸口气，才悠然说道。
    “你从哪感觉到的？我又不是孤寡老人，如果不是为了给你教围棋的话，现在这个时候，我应该正在家里哄我的重孙子。”华斌似在对贺晨抱怨。
    “高处不胜寒……”
    虽然华夏的整体水品下滑厉害，在华夏、岛国、棒子这个围棋三大国之间属于垫底的存在，可是华斌的个人实力却是无敌于天下，他跟全世界所有的高手都对弈过，鲜有败绩，围棋的个人荣誉能拿的他都已经拿完了。
    在最辉煌的时候，他退出了围棋界——并不是不下围棋了，而是从围棋协会退出，不出站任何赛事，开始尽情得享受围棋，教教学生，或者有空了就去找找那些老对手对弈。
    在贺晨看来，他的退役，并不是急流勇退，而是在围棋界，他已经找不到对手了。
    他就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将整个围棋界压在身下。再占据着这个位置，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于是为了给后辈们腾出一个位置，在无数人不解以及松了口气的议论中，他洒脱地放下了一切。
    他跟傅云相同，也不同。
    傅云是渴望围棋界得到发展，而他所渴望的，只是一个跟他痛痛快快下一场棋的对手。
    如果说，让贺晨用一个人来形容他的话，那么贺晨会选择塔矢名人。虽然塔矢名人很严肃，而华斌很温和，但是两人坐在围棋前的眼神却是一模一样。
    “你？”华斌略微显得惊讶，然后又哂笑道：“你感觉到哪门子的高处不胜寒啊……”可是眼神中却迸发出了不同于他这个年龄段的灼灼之光。
    贺晨的进步太匪夷所思了，纵使他见过无数天才，也从来没有见过像贺晨这么恐怖的进步速度。
    按照常理来认为，贺晨纯粹是再跟他开玩笑，可是心中的直觉却告诉他，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或许真的有可能！
    而且，正如贺晨所言，他真的非常渴望这后一种结果。
    “来下一场。”华斌对贺晨邀战。
    贺晨笑着点头：“正有此意！”他的眼中也燃烧起了熊熊的斗志。
    将饭盒收拾了一下，两人直接来到了华斌此时天漫给他安排的住所。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简洁大方，因为招待华斌，因此还特意准备了围棋。
    来到书房，围棋棋盘放在房间中间的一个桌子上，贺晨跟华斌相对而坐。
    “看来这次你是不会要我让子了，你先把。”之前的对弈，华斌在跟贺晨下的时候都会让子，这是两人第一次公平对弈。
    贺晨摇摇头，将棋盒抓起来，往前一放，道：“猜先。”
    最终贺晨先手，执黑子。
    “我执黑子，从无败绩！”贺晨心中忽然想起了佐为的一句话，他莞尔一笑，现在他又有了一条不能输的理由。
    “华老师，我是黑子，那你小心喽。”贺晨笑了一下，对华斌提醒。
    华斌琢磨了一下，才到：“你不仅仅喜欢学本因坊秀策的棋风，连他的名言都学，那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本因坊秀策的实力，放马过来吧！”
    贺晨呼出口气，将一切的杂念全部呼出体外，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棋局之上——明镜止水。
    叮！
    黑色的棋子落在平静的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
    并不是正是比赛，没有计时的规则，也没有封盘，没有休息，这是一场真正的围棋上的较量，也是一场围棋上的享受。
    两个心无旁骛，眼中只有棋局。
    中途凌烟以送饭的名义来了一次，不过两人都没有要吃的意思，旁边的杯子都已经空掉，凌烟为两人填满，两人似乎对此毫无反应。
    而凌烟看到两人的对局后，也凝神肃立在旁。
    然后又没多久，传来敲门声，凌烟跑去开门，发现是伊静姌也寻了过来。
    “不是说送个饭么，怎么送着就把自己送丢了，害我担心。”伊静姌对凌烟嘀咕了两句，走进来后，跟凌烟说着：“他们人呢？”
    凌烟不答，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安静地手势。
    于是旁边的观众又从一个变成了两个，看了几分钟，伊静姌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话说，你刚才怎么进来的？”
    伊静姌对围棋不了解，但是也看得出这已经下了有好一阵子了，而且两人专注的模样也不像是会被敲门声打动的样子。恐怕现在就算是拆迁大队来了，也吵不醒他们吧。
    这样的状态伊静姌很熟悉，贺晨有时候画漫画，就会进入这样的状态。
    “用这个一捅就开了。”凌烟举着自己钥匙链上挂着用来取全封闭式手机sim卡的针，在伊静姌面前晃了晃。
    “……”
    这是犯罪！
    伊静姌很想对凌烟这么说，不过忽然想到，这么有趣的一招以后说不定会用得着，回头得跟凌烟将这一招学下来，于是不再多说。
    天色渐黑，看起来已经完全陷入了棋局之中的两个人，棋盘早已经刻在了两人的脑海中，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两人都能照常下下去。
    不过伊静姌看不到，于是跑去开灯。站起来的时候，发现咯噔一声……坐的时间太长了，腰有些僵硬，看起来她晚上需要贺晨对她进行全身按摩了。
    开灯之后，她发现有个人贴在窗户上往里边瞅，伊静姌顿时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麻美子也寻找了过来。
    麻美子又绕一圈从门口进来后，看见几个人安然无恙，仿佛终于放下心似的，拍着胸口道：“你们这么久都不回来，我还以为出事了。”她左手拿着防狼喷雾剂，右手拿着防狼电棒。
    她就用这个东西来救她们？
    于是观众又加了一个。
    可惜遗憾的是，仅有的三个观众中，似乎也就一个人能看得懂这局棋。
    这一场比赛，持续了整整12个小时，从早上，一直下到了晚上。
    最后一步棋，华斌苦思冥想了半个多小时，白色的棋子捏在手中，直到最终也没有落下去。
    最终，棋子回到了棋盒。
    看了半天的观众们知道，棋局结束了。
    “谁赢了？”麻美子和伊静姌好奇得问道，凌烟还在看着棋，仿佛没有听到两人的话。
    华斌笑了，非常满足，非常畅快。
    “你刚才不是问我寂寞吗？”华斌对贺晨又提起了刚才那个问题。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