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浅平常挺能言善道的，紧张起来也不会结巴，反而话会变得更多。他欲盖弥彰地掰了一大串，试图对自己不经大脑的行为作出解释及负责：「那个，楚先生，我没别的意思，也没特别说你笑起来才好看还是怎样，就是觉得你很有气质，平常怎么都板着一张脸，然后……呃……」
    把能说完的话都说完后就会词穷，接着裴思浅低下头，假装自己刚才没有张开过嘴巴。
    裴思浅的一大串直接把楚临迦给砸懵了，他其实没有特别听清裴思浅后来说了什么，因为对方因为紧张，语速比平常快很多。
    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裴思浅的发旋，嘴角边刚收回来没多久的弧度又扬了起来。
    「谢谢。」裴思浅听楚临迦如此说道，他抬起头看像男人，对方一贯淡然的脸此时居然显得有些侷促。
    楚临迦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也没发现自己的表情有些彆扭。他不太确定自己要怎么回应裴思浅，但人家都称讚你了说声谢谢总没错吧？
    接着空气陷入沉默。
    裴思浅抓不准楚临迦的意思，楚临迦不知道裴思浅还有没有要说什么。
    最后是电动门打开的声音拯救了两个人，裴思浅还在呆，连欢迎光临都忘了喊。
    楚临迦匆匆抓过柜檯上自己的东西，朝裴思浅道：「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裴思浅呆呆地点头，机械式挥手：「喔，好。」
    楚临迦回家后在床上躺了大半天，隔天顶着眼下一层黑晕去了警局。
    当初起头说轮流请下午茶的那位同事李影河撑着下巴看他：「昨晚夜生活很精采啊楚同志？」
    楚临迦正在吃早餐，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他边拍胸口边摇头，眼角还掛着一点咳出来的泪花。
    李影河用审视的眼神打量了会儿他，嘖嘖嘖地摇头：「不是吗？不应该啊，楚同志你这款的应该很抢手啊。」
    楚临迦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真的没有谈论过私事，乾巴巴地道：「我……我没有女朋友。」
    李影河摇手指：「没有女朋友也能玩啊，你问小聆，这是一个夜生活盛行的时代——」
    旁边一个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女警拿着资料往他头上砸了下去。
    「楚副队这个样子看起来就很单纯啊，就算没有女朋友的话也不会跑夜店的吧。」杨忆聆眨眨眼说道，食指在嘴角边一戳：「不然副队考虑我一下怎样？」
    楚临迦：「……」
    李影河完全看不下去地把人给拖走了。
    小女警还在挣扎哀号：「噯、李大哥，干什么，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反正你不也是一天到晚被抓去相亲——」
    「知道你是顏狗，别挣扎了，去整理资料。」
    楚临迦看着两个人进了资料室，摸了摸脸颊。
    下午轮到他请下午茶，李影河把整个局子收集的外卖地图合辑丢到他面前让他自己挑，楚临迦翻了翻，选定了一间咸酥鸡摊。
    「昨天不也是吃这个吗？」杨忆聆托腮道，她其实没什么意见，但总吃一样的东西会腻。
    楚临迦一顿，改换了间地瓜球。
    一个前辈经过说了句：「咸酥鸡贵啊，小杨干嘛？还帮副队省钱？」
    杨忆聆嘴巴开合了几下，冷哼一声，小辫子跟着甩。「我就是随口说说。」
    楚临迦手机里没有外卖app，李影河帮着他点了，说送到之后会和他说，再出去拿就行了。
    几个人继续在局子里和资料奋斗，二十多分鐘后后李影河敲敲楚临迦的椅背：「到了，在外面，去拿吧。」
    楚临迦拿了皮夹就出警局门口，一个穿着制服戴着全罩安全帽的外送员站在门口，食物已经从机车后座的箱子里拿出来了，正给他拎在手上。
    外送员看到人出来了就把东西递上来，可看清来人的脸时就愣了：「楚……先生？」
    楚临迦也是一顿，毕竟会这么叫他的人只有一个。他还在思考要怎么反应，对方就把全罩安全帽给摘下来了，露出里头那张熟悉的脸和小捲毛：「好巧啊，楚先生真的是这间警局的啊？」
    楚临迦点点头，他和裴思浅说过自己是警察，但没有说过在哪工作。
    「我……我兼个差，这个只做下午，每天就接几单。」裴思浅还拎着装了地瓜球的塑胶袋，挥着手向楚临迦解释，虽然他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要说这些。「便利商店那边我四点才上班，这单送完我就要过去了，结果……」
    「那快去吧。」楚临迦冷不丁地打断了他，接过塑胶袋。
    裴思浅微微张大眼，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就给塞了张五百块的纸钞。楚临迦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咳了一声：「快四点了，别迟到了。」
    裴思浅一看手錶，三点四十六，恍然喔了一声，把纸钞塞进腰上的皮包内就开始翻零钱，还一边道谢：「谢谢楚先生，我……」
    「……别找了。」楚临迦连忙又制止他，他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句快去吧口气好像有点……急了。「快回去吧，迟到就不好了。」
    便利商店没有全勤或迟到一类的钱怎么扣他不清楚，但他们扣得可严了。
    裴思浅拼命摇头，一边翻钱包，「怎么可以，我不能收楚先生的钱，我……」
    楚临迦拿出了他毕生的演技，正经八百地道：「……这是我同事付的，不是我。」
    裴思浅更紧张了：「那我更不能收啊，我和楚先生的同事又不熟……」
    楚临迦：「……」
    他还是无奈地把裴思浅的找的几张纸钞和零钱给接过来，塑胶袋掛在手上。
    怪了，外送员不都会收小费的吗？
    裴思浅把那顶白色的全罩安全帽给戴了回去，朝楚临迦扬扬手，用有点被闷住的声音道：「楚先生晚上见！」
    楚临迦对他微微点头。
    回局里时地瓜球都有些凉了，紫黄双色的圆球乖乖地躺在纸袋内，旁边是几支竹籤。楚临迦把塑胶袋放下，年纪最小的杨忆聆很自动地过来替每个人都分了一包。
    「怎么这么久？」李影河嘴巴里塞着地瓜球说道，「被外送员靠北喔？要帮你填差评一颗星吗？」
    「别！」楚临迦第一次在非紧急状况下这么紧张过，忙不迭阻止已经拿出了手机的李影河。「他……他挺好的。」
    李影河用奇怪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彷彿第一次看到他这种急着维护小情人似的着急样，「……是喔。」
    哪来的外送员，是长多好看，把他们清心寡慾的楚副队给着急成这个样子？
    思及此李影河的笑容突然猥琐了起来，他嘿嘿两声，勾上楚临迦的肩膀：「女孩子嘛？记得长什么样子吗？我在这区认识几个外送员，可以帮你问问……」
    「不用！」楚临迦的脸都憋红了，超过一米八五的大男人一脸窘迫，看起来有种特别的违和感，却又挺可爱的。「男的，就是……朋友。」
    李影河一听男的二字就切了声，没趣地转回头去了。其他听八卦地同事也纷纷散去，楚临迦还一脸纠结地对李影河道：「那那个评分……」
    「你自己评吧。」李影河把手机扔给他，楚临迦看了一下介面，有店家和外送员的部份，除了星星以外还有评语可以填写。
    楚临迦犹豫了半天，最后都给填了五星。
    他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小费裴思浅也不肯收。
    他感觉裴思浅就算不是什么特别穷的低收入户，应该也不会有钱到哪里去。正常人谁兼两份工作？下班之后只会想躺在家里吧？
    他做警察是因为他喜欢，可现在关于外送的新闻那么多，除了钱真会有人想当外送员吗？
    楚临迦重新把因为待机过久而黑屏的电脑打开，插了一颗紫色的地瓜球放嘴里。
    对面的杨忆聆透过缝隙瞄了他一眼，哼哼一声。
    晚上是十点半下的班，楚临迦走进便利商店时已经四十分了。柜台的裴思浅抬头喊欢迎光临时手抖了一下，话音落时接着一声惨叫。
    楚临迦扬了扬嘴角，没过去冷冻柜，而是先到了柜檯前，「还好吧？」
    裴思浅一脸可怜兮兮的，边弯腰下去，「我把手机摔了……」
    楚临迦噗哧一声，裴思浅直起身子时有些心疼地抚着手机萤幕，上头裂了一小条缝隙，「啊……我明明有贴保护膜……」
    楚临迦看着裴思浅这副模样没作声，这时候说什么感觉都很奇怪，而就算有能套入这种情况下的语句他也想不到。
    对上楚临迦的视线，裴思浅就开始自动解释：「我这个时段没什么人，所以滑手机不要被看到就好。我刚才就是看动漫看得有点激动把手机拿在手上，结果你门一开我被吓到就摔了。」
    楚临迦不知道还能扯上他，半天结结巴巴地蹦出一句：「……抱歉。」
    「没事没事，谁的手机还没摔过了。」裴思浅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把手机往内柜檯上一扣，「再说也不明显。楚先生你今天想吃什么？」
    楚临迦看了眼他的手机壳，是一双手捧着一隻特别肥的白色萨摩耶挤在边框，底色是黑的。
    「……咸的吧，然后分量不用太大。」
    他现在就是随口跟裴思浅描述几句，对方就会给出他适合的建议。或是有时候超商内有新品进货，裴思浅也会给他留一份。
    「那个啊，有个烟燻鮭鱼咸派，肉的份量满足的，我很喜欢，派皮也很香。」裴思浅边做咖啡边道，「在放巧克力那个柜子的背面……嗯，你昨天买的麵包的旁边那个架子。」
    楚临迦闻言找了过去，看到了架上摆着的两个鮭鱼咸派。他拿了其中一个起来，顿了两秒后又抓起了另一个。
    裴思浅把做好的咖啡放在柜檯上，看楚临迦一手一个包装有些讶异：「……楚先生你吃得完吗？」
    楚临迦摇摇头，两个咸派放上柜台后把脸给别到一边去，「……一个给你。」
    裴思浅一愣，接着笑了出来，他搓搓鼻头：「楚先生，我们员工都可以拿即期品的，不需要啦。」
    楚临迦要去掏皮夹的手顿时停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样看着空气，不敢转回去看裴思浅。
    「真的不用，谢谢楚先生，我知道你是想对我好，但我现在挺饱的。」裴思浅拍拍肚子，笑了笑：「谢谢你。」
    楚临迦有些悵然若失，他应了声，掏了张纸钞递给裴思浅，就要把另一个咸派拿回架上。
    他也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就是看裴思浅大半夜一个人挺过不去的，想陪他一会儿。
    「啊、我拿回去就好了。」裴思浅忙不迭道，把另一个咸派移到自己那儿，突然灵光一闪：「不然我下次请你吧楚先生？」
    楚临迦还没消化裴思浅说的话，就听对方又继续兴冲冲地道：「楚先生不是说这个给我吗？明天你来的时候我给你留个我很喜欢的麵包，我请你。」
    楚临迦不太明白裴思浅这跳跃的脑回路是哪里来的，后者沾沾自喜地把刚才移走的咸派又拿回去去刷了条码，然后给楚临迦扣了点找零。「那就这样啦，楚先生明天记得过来啊。」
    楚临迦接过零钱，对着裴思浅那抹灿烂的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