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茗沉默着看着他。
    他看起来很可怜，大概是连歇息一下都没有就过来了，衣服上还有些血迹，抱着孩子，看起来想哭又不敢哭，扯着比哭还难看的笑想要把孩子给她看。
    艾德里安连句挽留的话都不敢说，看着瑾茗，想要上前两步，惊觉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猛地顿住，双脚不自然地缩了缩，只把孩子往外递，期待瑾茗能至少留下来看看孩子。
    “他长得很健康，也很乖，眉眼有点像你，你要不要抱抱他。”艾德里安不敢说自己也想跟瑾茗亲近，只能借着孩子想跟瑾茗拉近距离。
    怀里的孩子看着瑾茗的方向，笑着朝瑾茗伸出手，好像是想要她抱的样子。
    “健康就好，抱就不用了。”瑾茗拒绝他，“我要回去了。”
    艾德里安颤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抱着孩子，看起来有几分可怜，他抿紧了唇，很想再说些什么，强忍住的眼泪再没能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翠绿的眼眸都哭得通红，人却依旧倔强地注视着瑾茗。
    “对不起。”艾德里安说。
    瑾茗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他哪里有这么狼狈不堪的样子？跑过来像是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腿上都没几处好的地方。
    血丝混着泥土，他倒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她长久叹了口气，可还是没办法说出没关系的话来。
    “你回去吧。你该好好休息才是，族人还需要你。”瑾茗说，“我也该走了。”
    她没有想要去抱抱孩子的冲动，对艾德里安也绝对谈不上能轻而易举地原谅。
    这么说已经是她最大限度的善意了。
    瑾茗朝艾德里安点了点头，而后没有留恋地走出了森林的外围。
    艾德里安终于坚持不住，瘫软在地，呆呆地望着瑾茗离去的方向，几乎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问她，不是答应过不离开他身边的吗？不是说她很期待这个孩子吗？为什么头都不回地离开了？
    可他该以什么立场说这种话呢？
    他卑劣地偷走了瑾茗这么长的时间，难道以为瑾茗真能永远陪在他身边吗，她不厌恶他，连带着憎恶他们的孩子就已经很不错了，他怎么还敢去质问她？
    难道想让自己陷入更加难堪的境地吗？
    他知道的，他知道的，可是……
    他再度站起来，跟着瑾茗一起穿过了森林的外围。
    眼看着瑾茗和那个狼人就要离开，他紧张又急切地叫住她，“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瑾茗停住了，没有回头看艾德里安一眼。
    最后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最好还是不要吧。”
    艾德里安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他抱着孩子往回走，觉得自己整个人好疼好疼，要疼死了。
    就像只剩下一副躯壳一样魂不守舍，顺着来路一步一步走回去。
    担心他的卡尔他们跑过来，看到他来到这里，又是这副样子，已经能猜出什么。
    “族长，我们回去吧。”卡尔劝他。
    “她说不要再见面了。”艾德里安喃喃道，似乎陷入了自我的世界，“卡尔，她连抱抱孩子都不愿意……”
    卡尔看到艾德里安这副样子，露出几分不忍，扶着艾德里安的半边手臂，狠狠心说:“既然如此，那就把她忘掉吧。精灵的寿命很长，总能把她忘掉的。”
    “忘掉？”艾德里安茫然，抬起头来看卡尔，重复着卡尔的话，这对他来说似乎是个好主意，可是他摇了摇头，拒绝卡尔:“我不想忘记她。我要一个人好好把孩子养大，等孩子长大后……”他低声说，“长大后，说不定她就原谅我了呢？”
    是他做错了，那就该由他来承担错误的代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忘掉他对他来说要更加痛苦。
    这半年其实在他的生命中只不过是短短的一段时间，但是这期间的快乐和亲密是做不了假的。
    他爱瑾茗。虽然痛苦，但是他还是没办法把关于她的记忆悉数忘记。
    更何况，孩子跟她这么相像。看着孩子，他怎么能够不透过他想起瑾茗。
    他还存着一点期望，说不定时间一长，她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他呢？打也好，骂也好，只要愿意跟他说说话，只要别说永远都别见面的话。
    他把脸贴着怀里孩子的额头，悲伤而亲昵地蹭了蹭他，“等你长大了，我们再去找妈妈道歉，好不好？”
    瑾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瑾茗的脸色。
    时间一长，他对瑾茗能够回来的信心就越发被磨灭，他待在森林外围这么久，除了那一次艾德里安出来跟他说过一次话，后面连个精灵的影子都没看见。
    没想到瑾茗会一个人出来，他当时惊喜得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刚跟姐姐打完招呼，就听到那个精灵高声喊了姐姐的名字。
    怀里抱着的……是他们的孩子。
    瑾礼不由得害怕，要是姐姐真因此留下来了的话，那他怎么办？
    艾德里安的话他不信，可如果是瑾茗自己说要留下来的话，他就不知道要作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瑾礼听过很多人想要以孩子作为束缚去约束另一个人，毕竟是血缘相近的，大抵会产生不忍的情绪。
    他和瑾茗也曾血脉相连过。
    他知道血缘能多么紧密地将两个人连接在一起。
    就像瑾茗从来没有因为他的病弱而想要抛弃他一样，他担心这个孩子的存在同样会让瑾茗心软。
    而这一辈子的他没能与瑾茗血脉相连。
    他和那个孩子，瑾茗要是选择了那个孩子的话，那他该怎么办？
    他自私地想要瑾茗选择自己。
    那个孩子还小，就算没有姐姐，艾德里安也会把他照顾得很好，他的生命中可以一辈子没有姐姐的存在，可他不一样，他没有姐姐的话会死的。
    他是为姐姐而活的，没有谁能比得上姐姐。
    万幸的是，姐姐没有选择那个孩子。
    她没有心软，也没有原谅艾德里安。
    瑾礼看到艾德里安的眼神破碎，愣愣地看着瑾茗，努力想扯出个笑来，最后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瑾礼再清楚不过这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意思。
    艾德里安爱姐姐。
    也许他一开始并没有料到自己会爱上姐姐，可不可否认的是，他最终还是一头栽进了情网当中。
    所以才会露出这样可悲的表情。
    瑾礼看到他转身离去，一步一步缓慢地回去，期间还转过头来看姐姐，期望着姐姐能叫住他。
    而姐姐连头都没有回，只是跟他说:“小礼，该走了。”
    是的，他对自己的姐姐很了解。
    瑾礼跟在瑾茗的后面，心想道。
    她绝对不会原谅欺骗她的人。
    即使艾德里安看起来那么可怜，即使他怀里抱着的是他和姐姐的孩子，她也不会因此而心软。
    这才是他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