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飘絮一连受了两个孩子的气，哪里还忍得了，忍不住就想发作，岂料她刚握起拳头，躺在床上的裴寂却突然睁开了眼。
    裴子推慌忙上前，“父亲！”
    裴飘絮也变了神色，一脸担忧道：“大哥，你终于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头还晕吗？”
    裴寂皱着眉，耳边嗡嗡的，只觉得她好吵。
    他捏捏眉心，头脑还有些昏沉，转瞬似想起什么，一把推开裴飘絮往外跑。
    裴飘絮深知他要去哪儿，站在床边大吼道：“没用的，她已经走了，你找不回她了！”
    裴寂步子一顿，脊背瞬间僵住，沉默了一瞬，他继续踱步匆匆往外走去。
    裴子推抿着唇跟上，方走到院子里，便见阿昭一脸凝重地从院外走了进来。
    见裴寂已经醒了，阿昭神色一顿，旋即跪地。
    “王爷。”
    裴寂凝声问他，“她呢？”
    阿昭垂着头小声回道：“属下无能，没有追回王妃……”
    话还没说完，他人已经被裴寂一脚踢开。
    这一脚的力道不轻，阿昭只觉一阵闷痛，嘴中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等他回过神，裴寂早已大步离开水榭。
    裴子推几步上前将阿昭扶起来。
    “昭叔，还好吗？”
    阿昭摇摇头，捂着胸口缓缓站起来。
    “没事，王爷收着力，我并无大碍。”
    裴子推皱眉问他，“您确定我娘已经出城了？”
    阿昭沉沉点头。
    “守城门的士兵亲眼看见一个女子在半个时辰前骑着一匹马出了城门，虽然他们没有看清那女子的面容，不过从他们的描述来看，此人确是王妃无疑。
    另外我在城外的十里坡也发现了几道马蹄印，不过追到官道上就不见了，可见王妃早已离开上京了。”
    裴子推凝神听着，心里由衷松了口气。
    阿昭却叹气道：“小公子，我知道你一心为王妃好，但你有没有为王爷着想过，若是没了王妃，他往后该怎么办？”
    裴子推还没说话，裴飘絮已经从石阶上走了下来。
    “这世上不是只有沈念安一个女人，日子长了，大哥自会忘了她，没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难道他们两个彼此折磨着，你们就高兴了？别傻了，以沈念安的性子，若是她继续在王府待着，早晚有一天杀了大哥也是有可能的！”
    阿昭听见这话，忍着怒气说：“当初若非飘絮小姐弄出这么多事，如今王爷和王妃未必会闹成这副局面。”
    裴飘絮闻言，瞬间绷紧一张脸。
    真是反了天了，一个两个的都瞧不上她，那两个小鬼头也就罢了，阿昭算个什么东西！
    “阿昭，别忘了你只是我大哥身边养的一条狗，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要了你的命！”
    “昭叔的命是父亲的，要杀要剐全凭父亲一句话，你又算什么东西，居然也敢做父亲的主！”裴子推不客气道。
    “你、你们……”
    裴飘絮被他气得脸色铁青，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又下不去，若不是心里还有所顾及，她真想把这个不知规矩的家伙打一顿。
    真是随了沈念安的性子，半点都不讨人喜欢！
    裴子推见她咬着唇一副要发作的样子，懒得再搭理她，扭头便出了水榭。
    苏明然没跟着，今晚定安王府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元宵必然是顾不上他了，他还是别待在这儿添乱了。
    而彼时的关雎院内，裴寂正坐在院中的梨花树下看着眼前的一片灰烬，整个主屋都烧没了，她竟是这样的狠心，连最后一丝回忆也不肯给他留下。
    裴寂抿着唇苦笑，整个人突然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裴子推大步走上前，小手轻轻握住他的大手。
    “父亲……”
    裴寂转眸看他，眉眼中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困惑。
    “元宵，父亲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裴子推抿唇不言，他只是个孩子，又能怎么回答呢？
    父亲做事向来有章法，若没有万全的顾虑，他绝不会动手。
    而今既然做了，就说明他早已将所有可能的后果都考虑到了。
    如果当年就不觉得自己错了，那如今再问，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裴寂见裴子推闭嘴不言，似乎已经料到他的答案，苦笑一声，缓缓又垂下了头。
    正在这时，耳侧突然传来一记喊声。
    “王爷，属下找到一封信！”
    话落的同时，一个护卫已经飞速跑到裴寂面前。
    关雎院虽然失了火，但因为救火及时，好歹是保住了一些贵重东西。
    这护卫在书房的桌子上发现一封信，一看上面写着“裴寂亲启”，便知这信是留给自家王爷的，忙拿给裴寂。
    裴寂抬起头，一眼就认出这是沈念安的字迹，赶忙打开。
    “裴寂，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上京了，虽然嘴上一遍遍地说着怨你恨你，可当我执笔写信时，心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我还记得，六年前在城门口的惊鸿一瞥，你是如何撞进我心里的，隔空一眼，落英沾袖，从此便再难放手。
    在失去记忆的这些日子，我时时刻刻都在幻想往后的人生，与君结发共守白头，奈何天意相错今生难求，或许，从一开始，我们的结合就是错的，所以我放手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气，你对我说过的那些威胁，我都记得，但我知道，你不会妄动沈家和我大哥的，至于十一和桃儿他们，我也希望你能放过他们，这一切的因果差错与他们无关，所以请你不要再伤及无辜。
    话至此处，我已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了，此生纵不知归程何处，但我会永远记得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时光，一纸情终，爱恨难渡，山河远阔，请君勿念。”
    裴寂凝目看着，眸中苦涩越来越深。
    相识相知整六年，到头来却只是一句“请君勿念”。
    念安，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裴子推在一旁看着，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从未见过父亲露出这样的神色，整个人像失了魂一般，既然对娘亲是这样的情深意重，为什么当初还要做出那种事呢？
    父亲心里的答案，或许他和娘亲一辈子都不会知晓了，如今他只盼父亲能早些走出困境，虽然眼下确实是有些艰难，不过他相信父亲终有一日会放过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