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见她面露讶色，显然是嫌自己给她安排的活计重了，顿时有些不悦。
    “怎么，洗不完？”
    沈念安哪敢说是，赶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奴婢一定能洗完！”
    张嬷嬷沉声道：“你最好真能说到做到，记住了，这些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乃宫里贵人们穿的，最好洗干净了，不然贵人们怪罪下来，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就开始洗吧，太阳下山之前，这些衣服若是洗不完就不准吃饭！”
    这张嬷嬷，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变了一张脸。
    她就是觉得衣服有点儿多而已，也没跟张嬷嬷对着干吧，怎么就不高兴了。
    沈念安没劲地撇了下嘴，见张嬷嬷扭头走了，慢条斯理地坐下来开始洗衣服。
    但是，让一个从来没洗过衣服的人去洗衣服，最后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呢？
    沈念安在动手之前是这样想的，不就洗个衣服吗，能有多难，扔水里搅一搅就好了。
    然而真正动手之后，她才发现洗衣服并没有比练武轻松到哪儿去。
    “染上脏东西的地方要用力搓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少放点皂角粉，别以为东西不是自家的就可以放开用了，内务府每个月给咱们的份量都是有定数的，若是不够用，到时候主子们怪罪下来，你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衣服不能在水里泡太久，也别给我偷懒，我两只眼睛可全盯着你们呢，谁敢犯懒，就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张嬷嬷的声音时不时在耳边响起，沈念安听得都快烦死了，真想拿块布把她的嘴塞上。
    她进宫的时候已经临近正午时分了，午饭都没吃就开始坐在这儿洗衣服。
    一直洗到太阳下山，别人都去吃晚膳了，她那盆里还剩下几件没洗。
    张嬷嬷也是说到做到，没洗完还真不让她吃饭了。
    沈念安没办法，强忍着脾气继续坐在那儿洗。
    等她好不容易把所有的衣服都洗完了，腰酸背痛地走到灶房去吃饭时，桌子上却空空如也，别说饭了，就连一口汤渣都没给她剩下。
    “他娘的！”
    沈念安忍无可忍地爆了句粗口。
    灶房门却在这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吓得她立刻噤声。
    转过头，外面进来的却不是张嬷嬷，而是一个和她同样装扮的小宫女。
    那宫女看起来怯生生的，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肤色很黑，看来没少在宫里吃苦。
    见沈念安直勾勾盯着自己，小宫女默默走到她面前，软声开口。
    “灶房每天做的饭都是有定数的，谁来晚了，自然就没饭吃了，你今天才刚来，可能不懂浣衣房的规矩，总之往后还是注意些吧。”
    沈念安拧眉问：“那能自己做吗？”
    小宫女慌忙摇头，“这就更不行了，要是被张嬷嬷发现了，她一定会打死你的！而且你自己也做不成啊，那些菜啊米啊都被张嬷嬷锁进了柜子里，钥匙在她手里，没有食材，你什么都做不成的。”
    沈念安听罢，苦着一张笑脸坐到凳子上，简直不敢相信宫里居然会是这种世道。
    干了一天活，饿得前胸贴后背，结果连一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她早晚有一天非把这浣衣房炸了不可！
    小宫女见她愤愤不平地磨牙，突然觉得她挺有趣的，便在她对面坐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
    沈念安见这姑娘一脸和善，想必是个心地好的，好脾气地回了一句。
    “我叫沈念安，你呢？”
    小宫女龇牙笑道：“我叫珠玉，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朋友了，这个给你吃！”
    她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个馒头。
    这馒头是粗面做的，宫里的宫人哪有资格吃那种精细的馒头。
    不过对饿了一天的沈念安来说，管它粗面还是细面，能吃就成。
    她现在简直饿到胃疼，故而看见珠玉手里的馒头，也不跟她客气了，接过就吃。
    珠玉瞧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拍着她的后背说：“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这一整个都是你的，不过你千万得记住，往后做活一定要勤奋一些，张嬷嬷很严格的，你做不完活，她就不让你吃饭睡觉，半点都不肯通融的。”
    沈念安边吃边点头，“我今天才知道，原来粗面做出来的馒头居然也这么好吃！”
    珠玉却以为她以前家里吃的东西比这更差，突然有些同情她。
    “看来你也是个苦命人……”
    沈念安心知她误会了，但也没解释，苦命就苦命吧，能有一口吃的就行。
    也多亏了珠玉这一只馒头，吃完之后，她觉得自己的体力似乎恢复了不少，精神也比刚刚好多了。
    珠玉提醒她说：“浣衣房的宫女们每天戌时就要睡觉，五更天起，所以我们还是赶紧回房休息吧，免得待会儿被张嬷嬷发现了，到时又要挨骂！”
    沈念安点点头往外走。
    张嬷嬷和她们不在一个屋睡，毕竟人家都是浣衣房的管事嬷嬷了，睡觉的地方当然要比她们宽敞一些。
    但这还是沈念安第一次和这么多人挤在一张床上睡，虽然累了一天了，可听着屋内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却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闭上眼，脑海中又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过往种种，更难入眠了。
    她自幼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哪怕是后来嫁到定安王府，裴寂也从未在一应吃穿用度上亏待过她，哪想到如今却要受这种苦。
    无论如何，她得尽快摸清宫里的情况，这样才能早日想出办法杀了新国师，为穆大叔和努达他们报仇雪恨，也能早一天离开这吃苦受累的皇宫。
    沈念安边想边在床上辗转着，过了一个时辰才终于闭上眼睡去。
    彼时，一队人马却从城门外奔进了燕大都的长街上，因为天色已晚，所以街上的行人已经没多少了。
    这行人进城之后，沿着城东大街一直往前走，最后来到一家灯火辉煌的客栈前。
    领头那人白衣飘飘，丰神如玉，下马时行云流水，十分潇洒，正是裴寂。
    阿昭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客栈，入门时，客栈掌柜的只是恭恭敬敬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便让小二引他们上楼。
    楼上早准备好客房，最大的那间自然是留给裴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