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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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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威远伯一走,东西二府两个老爷没一个官途亨通的。
    沈问知虽习文,但没跟老威远伯认亲前,只是跟着王氏在乡下苦读,资质不算上佳,条件更是简陋,十八岁回伯府时只是个童生,回伯府后又读了三年才中了秀才。之后又苦读十余年,才终于勉强考上同进士,在礼部下属的祠祭清吏司做了个笔贴式。
    如今沈问知年过五旬,在礼部也待了十几年,官职倒也升了,但不过是从笔贴式升到五品的郎中。照目前这光景看,最后能升到三品的礼部侍郎就是顶天了,但是,侍郎也不是那么好升的。
    礼部本就是没权没油水的清水衙门,沈问知又只是个郎中,自然也就捞不到什么油水,除了吃俸禄,也只有偶尔才能捞到一点外快,收入跟伯府的日常生活开支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至于沈问章,虽是自小跟着沈振英上了战场,但没赶上好时候,外患几乎肃清,军中几乎无仗可打,沈问章根本捞不着军功。
    偏偏沈振英性子刚直,完全不是个以权谋私,为自己儿子开后门的人,甚至因为沈问章是自己的儿子,因而对他更加苛刻,以致沈问章只能老老实实往上升,到如今也只是个正五品的骁骑尉,跟大哥沈问知倒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不过沈问知借口自己入学晚,走文官路子得不到父亲荫庇,所以自诩比沈问章好上那么一点儿。
    两位老爷都是这么个情况,伯府的经济状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更何况,当初伯府三兄弟分家时,沈问秋可是拿了田庄铺子等财物里的大头。
    这样的分家自然让人不满,但老威远伯沈振英的理由一套一套的:沈问知和沈问秋同是嫡子,但沈问知袭了爵,还已经有职务在身,因此自然要在财物分配上补偿沈问秋;沈问章不用说,他是庶子,分的家产比沈问秋这个嫡子少是应当的。
    当然,不管怎么说,都掩盖不了老威远伯偏心眼子的事实。但沈振英性格强势说一不二,又没族亲指手画脚,于是这家也就这么分了。
    到如今,无论是东府还是西府,其实都是在吃老本,库房里的财物一天比一天少,一听说沈问秋有可能发了财,自然热心无比。
    昨夜里各院主子都打发了下人去问候,今儿白天,就该轮到主子们亲自上门了。
    红绡去送道典时,便碰上西府的聂氏和李氏婆媳俩,两人满面春风地从致远斋走出来,身后的丫鬟怀里还抱着几匹上好的绸缎。
    跑圈儿过后,宜生问起红绡去致远斋的经过,红绡便说到了这一茬儿。
    她满脸愤愤:“……听靛蓝小哥说,二夫人总旁敲侧击着问三爷这次挣了多少,又跟三爷诉苦,说当初分家就没分到什么,二爷俸禄少,还全拿去吃酒应酬。她既要维持伯府二房的颜面,又要管着一家子吃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看要换季了,居然连给家里人做衣服的料子都没呢,又说几个小少爷上学堂,连个好点的玉佩都没有,让人笑话什么的……”
    宜生一边翻着话本子,一边漫不经心地接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三爷就给了二夫人几匹上好的料子,还给了几个小少爷一人一块玉佩,加起来总得有百多两银子的东西……又不是不给她们东西,我可听靛蓝小哥说了,昨夜里三爷就打发下人把这次的礼送过去了,给西府的也不薄,只比东府少几匹料子罢了,谁想到二夫人一大早就巴巴地过来讨要东西了,三爷都还正用着早饭呢……”
    说到这里,红绡更加愤愤,末了又加了一句,“好歹是伯府二房……”
    嫂子跟小叔子哭穷要东要西,这吃相也忒难看。当然,这后半句她没敢说出口。
    “红绡姐姐。”一旁的绿袖小小声地说了句,“你说的,不能背后说主子是非……”
    红袖一噎,随即脸一红,偷偷瞅了眼宜生,见她脸上并无愠色,才松了口气,但到底没再说什么,只对宜生道:“少夫人,奴婢听说,午后夫人也会去致远斋,二夫人都带着儿媳去了,那……您要不要也跟着夫人去?”
    少夫人最近跟夫人不大对付,昨夜又跟少爷吵了一架,夫人若是得知了,肯定又要对少夫人着恼。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少夫人向夫人示示弱,说不定能让婆媳俩的关系和缓一些。而且,也可以去致远斋当面谢一谢三爷嘛,老是送些道典佛经,三爷会不会觉得她们没诚意……
    宜生已经翻完一册话本,听了这话,合上那话本,又拿了一本新的,眼皮也没抬动半分:“不必,轮不到我的。”
    有的是抢着想当跟班的,除非谭氏想整治她拿她作筏子,不然,这种场合还轮不到她。
    红绡咬咬唇不说话了。
    宜生却又开口了,却是对绿袖说:“绿袖,你不识字?”
    绿袖点点头。
    宜生道:“那让红绡无事时教教你,起码得能看懂话本子。”
    红绡绿袖齐齐抬头,眼里都有不解。
    宜生笑,举起手中的话本,“学了字就可以看话本了,看了话本再给七月讲,七月喜欢听故事。”她当然也可以讲,她也试过,不过……很显然,她讲得没绿袖手舞足蹈地来得生动,虽然七月很给面子地听她讲完,但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听到是这原因,绿袖当即双眼发亮,手拍胸膛,保证很快学会看话本子,到时好给姑娘讲故事。
    “不急,”宜生笑着道,又把眼前的几册话本递给红绡,“先让红绡给你念这些,七月玩累了便给她讲这些罢。”
    话本子良莠不齐,而这些都是她挑选过的,有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却无世俗的说教和训导。她希望七月感受故事的奇妙和趣味,而不是被故事潜移默化地洗脑成以前的自己。
    绿袖欢欢喜喜地应下,并顿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
    到了午后,谭氏果然没叫宜生一起去致远斋,而是带着苏姨娘,以及沈琼霜和沈青叶一起去。
    红绡探听到后说给宜生,宜生只点点头,浑不在意的样子,惹得红绡又暗暗为她不平。
    夫人去小叔子那儿,不带儿媳和嫡出孙女就算了,偏偏又带上姨娘,还把剩下两个庶出的孙女全带上了,这算什么样子?尤其对比早上二夫人带着李氏的举动,夫人这做法简直就是明摆着给少夫人难看。
    果然是因为昨晚少爷跟少夫人争吵的事吧?夫人知道了,所以故意给少夫人难堪。红绡这样想着。
    宜生自然不知道红绡的想法,说她不在意谭氏带了谁去也不不大准确,她也在意,只不过,她在意的,跟红绡以为的不大一样。
    她不意外谭氏带苏姨娘和沈琼霜,她意外的是,竟然还带了沈青叶。
    上辈子,沈青叶可是没去的。
    上辈子的沈青叶没有被穿,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十三岁小姑娘,有些心机,有些狠毒。但是,因为年龄和阅历的限制,她的心机和狠毒在谭氏这种大人面前根本不够看,使出的手段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一次又一次被沈琼霜和穿成七月的沈琪利用,自食苦果,引来更多厌恶。
    跟着秦素素诚惶诚恐地来到伯府,因为不堪的身世,几乎没有一个人喜欢她,她想讨好谭氏和沈承宣,但却因手段拙劣而屡屡弄巧成拙,更因沈琼霜的厌恶和捉弄而饱受欺凌。
    直到秦素素出事,她才像是突然长大开窍了一般,意识到自己最大的优势,便是那张酷似沈承宣的脸。
    于是她学着把心机和狠毒藏起来,装作改过自新和无害的样子,终于赢得来谭氏的喜爱和沈承宣的一点点照拂,把沈琼霜彻底踩在脚下,也渐渐跟沈琪斗地旗鼓相当,直到最后落到惨败。
    但是,这都是上一世的沈青叶了,那个沈青叶已经消失不见,就像上辈子那个原先“痴傻”的七月一样,被取代,消失于世间。
    现在的沈青叶,是沈琪。
    重生成上辈子的对手,沈琪自然不会再犯那个沈青叶曾经犯过的错,所以她一开始就乖乖的,竭力讨得谭氏和沈承宣的欢心。
    只是,现在跟着去致远斋,是她主动要求的么?
    ☆、28|25.1
    沈青叶是主动要求跟去致远斋的。
    她很熟悉谭氏这个人,也熟悉上一世的沈青叶是如何讨得谭氏欢心的,今生立场转换,她心里有些别扭,但为了生存,她还是选择了在谭氏面前扮演一个孝顺的小孙女儿,然后初步取得了谭氏的欢心。
    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这时的谭氏对秦素素,对沈青叶,厌恶的感情还是占据了大多数,只是暂时因为沈承宣的爵位问题不敢对她们动手罢了。若不是恰巧赶在这个紧要关头,沈青叶相信,谭氏甚至有可能暗地里弄死秦素素——所以秦素素当初才在伯府大门前那样喊,也是想提前堵住谭氏动手的可能。
    她在谭氏心中的待遇比秦素素好一些,但也仅仅是好一些罢了,如果她不费心讨好,或者像前世的沈青叶一样讨好不到点子上,那么她的境况并不会比上辈子的沈青叶好多少。
    所以她必须小心,要把谭氏变成自己的靠山而不是敌人。
    努力讨好的成果还是有的,谭氏对她的态度明显好过前世此时的沈青叶,但她知道,还不够。
    即便谭氏为她训斥了沈琼霜,但那并不代表她在谭氏心中的地位就胜过沈琼霜了,这时候的她还是要小心,最好不要做任何可能招致谭氏厌恶的举动。
    但当得知谭氏要带着苏姨娘和沈琼霜去致远斋时,她还是抑不住冲动地要求一起去了。
    好在,谭氏并没有因此对她生出嫌隙。
    “……好不容易回来了,这次就在家多待些时日再走,又不是那不奔波就吃不上饭的穷苦人,犯不着那么辛苦,一年里倒有大半时间在外头……你是威远伯府的三爷,无论怎样,伯府都是你的倚靠,虽然分了家,但血缘又如何是分家能分地开的?你跟你大哥虽非一母同胞,但却也没什么差别,你是知道的,你娘生前跟咱们老太太亲如姐妹,毫无嫌隙,哪里有外人传的那些个龌龊争斗……”
    谭氏在一脸慈祥,慈母一般跟沈问秋说着话,沈问秋脸上带笑,无论谭氏说什么都笑着应和。
    “还有件事……”谭氏又说道,只是语气似乎有些犹豫,好像并不太想说的样子。
    但最终,她还是说出了口,“你也别怪我多管闲事,长嫂如母,尤其你又跟宣儿一般大,我心底里把你跟宣儿一样看待的。可如今宣儿早已娶妻生子,你却……”
    她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我是打心眼儿里盼着你能过得好,能娶个贤良娇妻好好过日子,可如今你都三十了,却还蹉跎着……老太太一心礼佛不问世事,我这个伯夫人表面风光,可却没人看到我的难处。你是不知道,外边儿有些小人说得多难听,说大嫂我怎么苛待你,连桩婚事都不给你好好张罗,我真是有嘴也说不清啊……”
    说到这里,谭氏捏着帕子抹起了泪,一边抹一边偷偷去瞅沈问秋的神色。
    沈问秋抿唇,脸上依旧带着笑:“我知道,大嫂受委屈了。”
    谭氏收了帕子,又继续道:“你走的这大半年里,我也是时时牵挂着你的婚事,又给你寻摸了几位品貌不错的姑娘,就是……多半都有些别的短处,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你也知道,你如今是这个情形……”
    她面露难色,没有将话说完。
    沈问秋的情形,的确是不大好。
    虽说是伯府嫡子,虽说人品俊雅风流,但这伯府是已经没落了的,这人是年已三十且自降身份去做了商户的,加上之前又因为迟迟不婚以致有些不好的传闻,沈问秋这个名字,在京城的婚嫁市场上实在是个比较尴尬的存在。
    许多不懂事的小姑娘看他皮相出众,风采夺人,便将他当做如意郎君,哪怕伯府没落也愿意嫁过来,但父母们自然有别的考量。
    这最最减分的一点,自然就是他如今的商户身份。
    本朝对商户很是苛刻,征收重税不说,商户子弟三代之内不得科考,仅这一点,就一棍子打消全京城多数权贵父母的心思。
    剩下愿意跟把女儿嫁他的,不外乎大家族的庶女、末流小官吏之女、皇商家族的女儿以及小门小户的女儿,可就是这些人,但凡真心心疼女儿,也因为那些不好的传言而打了退堂鼓。
    总之,这么一筛下来,沈问秋的择妻范围实在是不大广,单论长相人品和他从前的名声风头,如今那些议亲对象,放在十年前简直就是辱没了沈三爷。
    别人不知道,谭氏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小叔子的眼光有多高,十年前京中大把名门闺秀任他挑他都看不上眼,如今会看上那些退而求其次的、有着种种短处、甚至有可能就是奔着他的钱来的人家?
    谭氏将自己寻摸的那些姑娘的情况说给沈问秋听,说着劝他从中挑一个顺眼的好早早成家的话,但心里却早已料到沈问秋的反应。
    必然是不会同意的。
    果然,待谭氏说完,沈问秋笑地一派风流,嘴里说的却是拒绝的话,“大嫂不必费心了,秋无意成家。”
    谭氏还要再说些什么,沈问秋却已经唤起靛蓝,“靛蓝,去库房拿那匣子首饰来。”
    转而又笑着对谭氏道:“这次货物里有些首饰,不算多贵重,胜在式样新颖,大嫂挑着看看,合眼缘便拿去。”
    谭氏立刻摆手,不那么坚决地说着些拒绝的话。说话间,靛蓝便已经拿来了首饰匣子,匣子一打开,满眼的珠光宝气,登时让谭氏本就不那么坚决的拒绝变得软绵绵。靛蓝又在一旁说话,给她造台阶,她也就立时顺势跟着下了。
    那匣子里有些单件儿的头花珠钗之类,更有几副整套的头面,谭氏便是被那几副头面吸引了目光。
    头面倒的确不算顶贵重,但也值不少银子,而且的确如沈问秋所说,样式颇为新颖,想来是南边流行的样式,京中还不多见。
    年纪再大的女人也抵抗不了首饰的诱惑,谭氏更是个爱美的,如今年纪虽长,对首饰的热爱却丝毫不减,有人捧着下了台阶,目光便立刻粘在首饰上拔不下来,自然也就无心再说什么婚事不婚事了。
    谭氏在看首饰,跟着她来的人也在看。
    苏姨娘一直乖巧安静地站在谭氏身后,她晓得自己身份,这也不是跟家里女人们别苗头的场合,便不肯出半点风头,自进了致远斋就没说一句话,把自己当成个隐形人,谭氏看首饰,她也不眼热地凑上去。
    但两个小的却没那么安静。
    沈琼霜小小年纪,看见那满匣子首饰也欢喜地不行,到底人小胆子大,没忍一会儿便壮着胆子凑到沈问秋跟前,一脸娇憨地道:“三叔爷,霜儿也想要好看的首饰。”
    苏姨娘一听,两眼一翻,几乎就要晕倒。
    哪有这样直白地跟人要东西的?还是伯府的小姐呢!
    不过,好在沈琼霜还小,才七岁,说这话还不算太过分,不然的话苏姨娘就不是几乎晕倒,而是肯定晕倒了。
    沈问秋却没因为沈琼霜这话有任何不快的样子,反而笑着让靛蓝拿了四支珠花,分别给了沈琼霜和沈青叶,每人俱得两支,珠花的式样用料都差不多,显然是毫无偏袒。
    得了珠花很高兴,但却是跟沈青叶一起得的,沈琼霜顿时又不高兴了,拿了珠花谢过沈问秋后,便扭着头尽量离沈青叶远远地,以表示其不屑。
    苏姨娘正提心吊胆着怕她再说出什么话,见她这样,当即便把她拉到身边,看着她省地她再语出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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