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嘉文道：“当初给七爷做手术的是我的恩师，他今年是来上海陪着他儿子的。只是他下个月就要回国了。但是庭昀这个身体情况，我倒是有些不放心的。”
    这般一说，祁八爷立刻正色起来：“他不能不走么？”
    岳嘉文苦笑一下，摇头道：“我跟他再三的请求过了，但是他的女儿有了孩子，他要回去含饴弄孙了。怎么都不可能留下的。”
    “我……”祁八爷瞪大了眼睛，正要说什么，岳嘉文打断她继续道：“你不要说你可以强迫他留下来。他是大夫，你知道他若是动点手脚，老七会怎么样吗？”
    这般一说，祁八爷一下子没了话。
    岳嘉文道：“这个事儿，你不要莽撞行事。等一下还是和老七和唐娇商量一下，看看是怎么办才好。其实……”
    他顿了顿，认真道：“其实我倾向于让老七和唐娇离开上海。”
    “你你你、你说什么？”
    岳嘉文认真道：“我说我倾向于让老七和唐娇离开上海。诚然如你所见，老七的状况不是很好。”
    “你们说什么呢？”
    唐娇探头过来看。
    岳嘉文有点尴尬：“你怎么过来了？”
    唐娇认真：“七哥睡着了。”
    她眨眨眼：“有什么你跟我说吧。他是个棒槌，你跟他说也没用。”
    祁八爷望天，觉得自己忒惨了，怎么就被嫌弃了呢？
    “你跟我说吧，是不是七爷有什么问题？”唐娇紧张起来，紧紧的盯住了岳嘉文，岳嘉文看她的眼神，摇头道：“没事。”
    他别开了视线，将刚才的话再次说了一次。
    最后说道：“我是觉得，其实按照老七的身体情况，换一个地方静养才是最好的。”
    祁八爷：“但是上海也能静养啊。”
    岳嘉文看祁八爷的眼神仿佛是看一个傻子，他微笑说道：“你觉得，可能吗？”
    他缓缓道：“虽然我不是你们洪门的人，也不知道江湖上的那些事儿。但是我有眼睛，我会看。当初洪门还解散了呢，你们看事情结束了吗？洪门的人死了那么多，可是死了一个还有另外一个，这种事儿是没完的。”
    他十分语重心长。二十多年的兄弟了，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语重心长的为顾庭昀说话：“他的身子骨禁不住折腾，若是继续操劳下去，身体会越发的不好。你们仔细想一想，他受了多少次伤。这一次次的累计下来，他的身体破败成什么样子了？如果不是老师还留在上海，我都觉得这次很难将他救过来。”
    说到这里，岳嘉文抹了一把脸，认真道：“真的，离开吧。不离开，你们永远都要纠缠在这些事情里。他这次受伤这么久才醒过来就是一个信号了。他是个人，不是铁打的。”
    唐娇一直安静的听岳嘉文说着，岳嘉文说的恰恰也是她心里的话。
    她是知道这些的，七爷原本身体就很容易冷，整日冰凉凉的，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了。
    “老师会瑞士之后还会继续做大夫。也许你们不知道他，但是他的医术是很顶尖的，不要说国内，国际上都是排的上号的。让老七一直找他看诊，其实是最好的。”
    岳嘉文苦口婆心。
    唐娇点头，她清脆道：“我知道了，我稍后会和七爷商量的。”
    岳嘉文：“你好好劝劝他，我知道他可能是不舍得放下眼前的一切，但是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的呢？”
    唐娇浅笑出来，她格外的认真，脆生生的回道：“谢谢你，岳嘉文。”
    岳嘉文一愣，看到唐娇明媚的笑颜，他仿佛想到了两个人初次相见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浑身是刺儿，满是戾气，可是又带着少女的娇憨与可爱。
    后来……因为种种事端两个人几乎算是闹翻了。
    可是现在她又能这样说一句谢谢你，笑容这样甜美，他竟是也觉得释然了。
    经过了这几年，也许很多事情都变了，但是没有变的，独独是人心。
    其实她还是那个娇憨的小姑娘。
    “不用谢，躺在那里那个是我的兄弟，我为他做一点事也是应该的。”
    他浅笑：“顾四说得对，这么多年，我也该清醒了。他帮了我那么多，我不过是最这么一点点罢了，都是应该的。”
    “岳医生，你过来一下。”
    岳嘉文说了一个好，歉意一笑，很快离开。
    眼看岳嘉文离开，祁八爷感慨道：“七哥出了事儿，倒是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了，倒是也难得。”
    唐娇点头，说道：“我想七哥会高兴的。”
    她道：“行了，这事儿我会和七爷说的。”
    祁八爷问：“你真的打算……出国？”
    唐娇反问：“为什么不呢？只要对七哥好，什么我都是愿意的，也并不介意。我相信我们两个都这么能干，在哪里都会过的很好。”
    这一点，祁八爷是很相信的。
    他道：“可是我不想离开你们……”
    唐娇翻白眼：“别给我装可怜，大男人真是很恶心了耶！”
    顾庭昀醒了，大家似乎都活泼了不少，也轻松了不少。
    祁八爷笑了出来，他道：“行了，我送你回去，你等一下是要回来的吧？”
    唐娇立刻点头：“我当然要在七哥身边。”
    她十分坚定：“我要他醒了第一时间就能看见我。”
    祁八爷笑了起来……
    ————————————————————————————————————————————————
    北平霍家。
    铃铃铃的电话声响起。
    霍子期揉着太阳穴，觉得十分的疲惫。
    他接通电话，说道：“你好。”
    电话里是他的属下，他道：“六爷，刚才上海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七爷醒了。”
    霍子期一愣，说道：“什么？”
    “七爷，醒了！”
    霍子期的电话应声落地……
    第四百九十一章
    顾庭昀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觉竟然就睡了四个月， 而这四个月里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剧烈的改变。
    听说了霍老夫人和霍二爷的死讯， 顾庭昀呆滞了许久。
    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难过成这个样子，可事实上， 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总是有七情六欲。
    顾四安慰道：“七爷，若是您难过， 就哭一场吧，不会有人笑话您的。”
    这里没有旁人， 只有他们两个，顾四道：“但是属下求您不要在太太来之前哭，若是她看了又要难过了。太太真的很不容易了， 您不能再伤她的心了。”
    顾庭昀抬头，眼眶有些微红，手指攥着被子， 几乎已经泛了白， 可饶是如此，还是没有掉下一滴泪。
    他道：“我没有什么值得哭的。”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 顾四连忙搀扶他，将靠垫倚在他的身后让他好生躺着。
    “阿呦这段日子……很苦吧？”
    顾庭昀轻声问道。
    他昏迷的时候似乎总是隐隐约约能听到阿呦的哭声， 她的哭声很小， 带着浓浓的压抑， 又可怜又委屈。
    他那个时候无数次想要靠近唐娇，却做不到。他恨透了自己，若不是他， 唐娇哪里会遭受这些呢？
    他记得端木景毓的话，那个时候他迷迷糊糊的就要醒来了，他记得端木景毓的话，他替唐娇委屈。是啊，如果没有遇上他，唐娇的人生会安逸很多，不用经受这种种是非。
    他低语：“是我对不起他。”
    顾四组织语言，有些不知如何说，不过还是开口：“太太很苦，那个时候您出事儿了，太太一个女人家要承受的是我们的千万倍。所以不管她说什么，她做什么，我们都是坚定的听从她的指示。”
    顾庭昀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他垂着眼，不言语。
    顾四继续道：“太太那个时候一定很怕，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六爷、洪先生、八爷……她不许任何人来看您，每日亲力亲为的照顾您。大夫说多说话对您好，她就每天陪您聊天。怕您躺久了不舒服，还每日给您按摩。其实太太自己都不舒服的。她因为怀孕的关系时常抽筋，气色也不好。可是她还是一如既往的……”
    顾四的话停下不再言语。
    他小心翼翼，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看到落在七爷手上的那颗……大抵是眼泪吧。
    他起身，不言其他，转身去了门口守着。
    他想七爷这样英伟的汉子必然是不想旁人看到他的眼泪。
    病房里只剩下顾庭昀一个人，他勉强撑着抬手抹掉了眼泪，他看着手上的泪珠儿，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
    可是不知为何，听到唐娇那些种种，他就是难过的无以复加，两个人结婚的时候他曾经说过会保护好唐娇，可是他没有做到，他连自己都没有照顾好，不断的需要唐娇为他操心。
    端木景毓说的很多啊！
    唐娇跟了他，才是她的不幸。
    她原本该过简单无忧的日子的。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顾庭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进来。”
    进来的是人洪先生。
    顾洪宇看着顾庭昀的样子，问道：“今日可还好？”
    他醒了两日，看样子虽然有些憔悴，不过似乎比之前好的快了不少。
    顾庭昀：“还可以。”
    顾洪宇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他道：“既然醒了，就赶紧好起来。大男人总是躺着像什么话？是个男人就别让女人操心，你看看唐娇都憔悴成什么样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