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宅屋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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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食当前,美色在侧,阿弦本饥肠辘辘,但是想起两人欢好那幕,哪里能吃得下?
    又见她春葱似的手指,蔻丹如血,府衙里手碰血衣之时的所见所感齐齐涌现,一时胃口全无。
    阿弦深深呼吸:“我有事想请教姐姐。”
    连翘道:“什么事?先吃口再说。”举箸想将那肉送到阿弦口中。
    阿弦勉强饮了一口甜酒以压住心头涌动:“方才在府衙,你说并未看见那袭血衣?”
    连翘手一僵,却笑说:“我当然不曾见过,不过衣裳却是认得的,非但是我,跟王甯安相识的,都认得是他的衣物。”
    阿弦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
    连翘放下筷子:“我还当你是想我的好吃食了呢,怎么,竟不是?”
    沉默过后,阿弦轻声道:“我知道是你把血衣塞进包袱里的,你……你莫非是想嫁祸王甯安?”
    在袁恕己亮出那袭血衣的时候,阿弦所看见的,并不仅仅是幻象而已,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有这种天赋,从小便有,“感知”能力异于常人,甚至太过“异常”了,几乎到达神惊鬼骇的地步。
    直到在遇见陈基之前,她都以为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连翘暗暗握紧了双手,想笑,嘴角却只是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
    先前陈基仍在桐县的时候,跟连翘有些交情,关于“十八子”的“能力”,连翘知道的,甚至比桐县的其他人更多一些。
    连翘只得做了个僵硬的笑的表情,却低下头去。
    阿弦道:“我只问姐姐一句,是不是你杀了小丽花?”
    “不是!”连翘立刻答,她攥紧双拳,脸上透出悲愤交加的表情,“不是!我问心无愧!”
    阿弦道:“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连翘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你说的没错,是我把血衣放进包袱的,我的确是想嫁祸给王甯安,不……不是嫁祸,根本就是姓王的禽兽杀了那蠢丫头!”
    她咬牙切齿,话音刚落,门扇被“啪”地用力推开,几个县衙公差站在门口,为首的正是陆芳跟吴成两人。
    陆芳冷冷地望着连翘,厉声道:“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
    书记:你背叛了我,你这小骗子~
    阿弦:长安里果然没一个好人!
    第8章 真凶
    阿弦腾地起身,她看看陆芳,又看向吴成,明白自己是被人设计利用了。
    多半是她在府衙的时候露了破绽,那个袁恕己虽然看了出来,却不动声色,暗中派人跟踪到千红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转身挡在连翘跟前,阿弦道:“陆捕头,你做什么?”
    陆芳道:“连翘有杀害小丽花的重大嫌疑,奉代刺史命,将她拿回受审。”又略将声音放得缓和:“阿弦,你立了大功,这里没你的事了。”
    阿弦惊怒交加,连翘反而淡定:“陆捕头,您可真是为‘他’操碎了心。”她又问道:“可你凭什么说我杀了小丽花,就凭方才鬼鬼祟祟偷听到的两句话?”
    陆芳冷笑:“当然不止于此。”说罢挥手,身侧公人一拥而入。
    阿弦本欲阻止,但看这般饿虎扑食之态,贸然劝阻不过螳臂当车,于是且看陆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而连翘的脸色却渐渐地有些泛白,神情略见局促,目光游弋不定。
    很快,有公差叫了声:“这里不对!”将被褥掀起,却见床尾放着个灰布裹着的长条形物。
    连翘面若死灰,缓退至桌边。
    阿弦眼睁睁看着,见公差将那物取在手中,却不打开,走回陆芳跟前双手呈上。
    陆芳将布揭开,便见里头一把雪亮的刀刃,上头还沾着干了的血渍。
    陆芳略露得意之色:“你可还有话说?”
    连翘已垂首落座,缄默无言。
    其中吴成乃是袁恕己贴身的人,打露面起,他便一声不吭,只看众生之相。
    却见陆芳冷觑连翘,连翘似是个事情败露,心若死灰的模样,动也不动,若不是那桌子支撑,只怕她已经跌倒在地。
    而那十八子立在屏风之前,眼睛却看着陆芳手中的匕首。
    吴成得了袁恕己的吩咐,叫他好生盯着十八子的一举一动,如今自加倍留心,却见她终于似下定决心,双拳一攥,竟走了过来。
    陆芳警惕:“十八,你做什么?”
    阿弦道:“捕头,凶器借请我一看。”
    陆芳瞥一眼吴成,见他点头首肯,才将刀子倒转递交。
    凶器仍是躺在灰布之中,可就在阿弦接过来的那一刹那,便觉一股极大的疼痛自腹部传来,她低下头,骇然看见那刀子正没入腰腹之中,鲜血如溪流似的汩汩而出,落在脚下猩红的地毯上,浸出深深浅浅的斑驳痕迹。
    ——不,不是她自己,正是受害者小丽花。
    小丽花躺在地上,双眼瞪得极圆,直直地看着前方,她急促地呼气,却好像呼吸困难,身子开始抖动若风中秋叶,血丝从口角沁出,斜入地面。
    鲜血乱流,像是她体内所有的鲜活也随之消散,她的眼睛开始发直,眼珠不能转动。
    直到一只戴着猫儿眼戒指的手探过来,迟疑地握住刀柄,然后用力拔出!
    小丽花身体里最后一股鲜血随之喷涌而出,女体猛然弹动了一下,像是要做最后的挣扎,然后她呼了一口气,放弃了……所有。
    只有那只紧握凶器的手,依旧嚣狂般乱颤,猫眼沾血,迷离诡异。
    这就是此刻阿弦在凶器上见到的所有。
    陆芳见阿弦一声不响,小心翼翼将刀取回来,身后公差会意,便去押拿连翘。
    阿弦正因方才刀中影像骇然惊心,——先前连翘说并不是她杀的小丽花,但如今凶器在她房中搜出,血衣也是她嫁祸给王甯安,再加上方才所见,简直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差人押着连翘往外,将出门之时,连翘忽地沉声说道:“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这句话没头没脑,也不知是对何人所说。
    她面前正是陆芳跟吴成,陆芳问道:“你是承认了杀人?”
    连翘不理,将行时却又回头,看着阿弦温柔一笑:“你哥哥不在这儿,这一顿饭,容我代他尽一尽心意,你吃了再走,不必着忙。”
    连翘被带走后,那伺候她的小丫鬟进来,见阿弦仍在,便怯生生问道:“哥哥,我家姐姐如何竟被带走了,她会无碍么?”
    阿弦不知如何回答。
    桐县西城,有个药师菩萨庙,因之前战火流离,来拜祭的百姓也自少了,经年累月,便透出破败之象,院中杂草丛生,石像歪跌,大殿上蛛网乱结,幔帐碎裂,那高高在上的菩萨像也掉漆败色,更加无人理会了。
    于是这个地方,便成了些乞儿聚集之处。
    这日,其他的大小乞丐都出去乞讨了,只有个上了年纪的老乞丐,因手脚不便,便独自斜歪在庙门口的石马旁边,趁着天色尚好,敞开棉袍晒日头。
    过午的日色极好,晒得人脸上有些热辣辣地,身上也略有些发痒。
    老乞丐经验丰富,探出如枯枝的手,在胸口掏来摸去,若是有幸摸出一个虱子,便双眼放光,忙不迭地放进嘴里,上下牙一怼,发出嘎嘣声响,十分惬意。
    正捉的兴高采烈,鼻端嗅到一股香气随风而来,老乞丐只当是做梦,眯起眼睛伸长脖子,只盼这梦迟一些醒来,多闻上一会儿,便是多赚了的。
    谁知那香气越发浓烈,老乞儿睁开双眼,却见蓝天之下日影当中立着一道人影,因是仰视,那人影显得格外高大。
    乞儿眨了眨眼,才咧嘴招呼:“原来是十八子,你今儿怎么有空来了?”问话间便看见阿弦手中提着若干油纸包,那些香气自然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老乞丐早已口水如涌,却不敢奢望。
    阿弦问道:“其他的人还未回来?我带了好东西请大家伙儿吃。”
    原先只想多闻些香气便心满意足,如今竟能吃上又肥又嫩的油鸡酥鹅,对老乞儿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光乍开,最好的美梦成真了。
    于是这个下午,菩萨庙里格外热闹,简直如过年一般。
    对比先前千红楼中的情形,当真是半边欢喜半边忧,几家欢乐几家愁。
    听闻连翘是直接被带去府衙,原先阿弦想去府衙打听,然而在府衙门口徘徊半晌,终究未曾入内。
    袁恕己竟想到派人暗中跟踪,陆芳跟吴成自然也都听见了她逼问连翘的那些话,倘若袁恕己问为何她会知道是连翘将血衣放进包袱的,她将如何回答?
    难道就说——“我看见的?”
    且不论袁恕己信不信,有关自己这些匪夷所思的“本事”,阿弦却是打心里头不肯提起,更不想因此节外生枝。
    另外,阿弦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若入内见了袁恕己又要说什么。
    如果她并没看见小丽花临死之前那幕,如果没看见连翘亲手将血衣塞进包裹,那么她或许还可以为连翘一争,可是她的心里已经开始怀疑连翘就是杀死小丽花的真凶,尚有什么立场去为她求情?
    倘若一言不合,反弄巧成拙,到时候后悔就已经晚了。
    因又想起那个女声幽咽哭求“不要插手”的话,阿弦总觉着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将要做错什么。
    在这进退维谷之时,阿弦越发想念陈基。
    当初陈基在桐县的时候,一切都有他在,遇上为难的事,他出头解决,阿弦自己拿不准的,他给出谋划策,有陈基在,阿弦自觉无往不利,虽于世道混乱,生存艰难之中,也自有一番乐趣。
    只是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阿弦发呆的时候,旁边一个光头圆圆的石佛像,佛像有张极圆的脸,圆润的肩,坐姿、通体都甚是圆滑,只有双眼弯弯地如一双弦月倒扣,显得喜气洋洋。
    不知这俗世里有什么好光景,竟惹得石佛喜欢如斯。
    阿弦眼带羡慕地看着佛像,却听到嚓嚓地脚步声响,她回过头来,见小乞丐安善手中举着块米饼,边啃着边走近阿弦。
    阿弦因时常来接济这些乞儿,彼此认得,见这孩子衣衫褴褛,脸上杂灰带尘,虽举着饼,并不狼吞虎咽,反而小口小口地吃,仿佛很不舍得立即吃完。
    阿弦心生怜惜:“怎么不快些吃,那边还有。”
    安善摇摇头:“我已经领了两块饼。”说着,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衣裳上那破烂的兜子,又自顾自道:“这块儿是要留着给小典的。”
    阿弦自忖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随口问:“小典是谁?”
    安善说:“是之前忽然来的一个孩子,身上好多伤,几乎要死了。”
    乞丐素来在街头奔走,车行马舞,不免有些磕碰,阿弦只当他口里的“伤”指的便是意外伤痕,便道:“那现在好了么?我方才怎么不曾见到?他是在外头还没回来?”
    小安善道:“他已经不见了四五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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