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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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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市,酒馆。
    阿倍广目同明崇俨各吃了数杯酒,明崇俨道:“据说过了年,这次的遣唐使就要渡海回倭国去了,你……不会留下来么?”
    阿倍广目道:“大唐物品繁盛,人物风流,我当然愿意留下来,但是……使命在身,只怕是不能够的。”
    明崇俨道:“你们家族里兄弟众多,子嗣并非只你一人,难道竟非你不可吗?上次的遣唐使还有几位一直都不曾回去,一住十几年的也都有。”
    阿倍广目笑道:“我们家族庞大,我虽是阿倍家族里最不成器的一个,但那毕竟那也是我的家乡所在,我是不会背离他们的。”
    明崇俨忽道:“可是据我所知,你的生母并不是倭国人……”
    阿倍广目面上笑容一收,握着被子的手指一紧。
    明崇俨却继续说道:“听说,广目君的母亲,是唐人?”
    原本带笑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暗流,阿倍广目停了片刻,才道:“是,家母是唐人。”
    明崇俨忖度说道:“除了定居长安的倭人会跟大唐女子成亲,好像很少有大唐女子跟遣唐使成亲……并回归倭国的。”
    阿倍广目重又露出笑容,晃了晃杯中酒:“明大夫无所不知,怎么这个却疏漏了,当初大唐太宗皇帝宽仁,格外开恩,允许了两名在大唐的留学生跟唐女成亲,并许其中一位跟留学生一同回归日本国的。”
    “啊……好像是有这种事,我果然是忘了。”
    明崇俨似恍然大悟,又问:“那不知广目你的生母是哪一位?我记得阿倍家族里除了你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来唐。”
    阿倍广目垂下眼皮,道:“她……是上代遣唐使之中……一位随着留学生回国的夫人的侍女。”虽看似镇定,声音却有些不为人知的轻颤。
    明崇俨仿佛并未听出来,自顾自道:“原来如此,怪道我第一次看广目君的时候,就觉着你之风度谈吐乃至相貌都不似倭人,想必是像令堂多些。”
    阿倍广目笑了笑,低头吃酒,目光所及,那杯中酒水闪烁,瞬间竟仿佛无数蝴蝶的翅膀在搅扰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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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贞坊。
    阿弦同崔晔说明心中所想之人后,崔晔将心底的那一则疑虑暂时压下,道:“你怀疑是阴阳师所为?”
    阿弦道:“虽是倭人,但能耐不可小觑,我要亲去驿馆看一看才知道。”
    崔晔道:“阿倍广目是这一次遣唐使里能力最出色的阴阳师,你想亲自去?若真是他所为,岂不是打草惊蛇?”
    “我怕再耽搁下去,更生变数。”
    阿弦正鼻塞头疼,浑身难受,但一想到敏之下落不明,又不知他会遭遇什么,竟一刻也等不及了:“好不容易想到新的线索,我定要去亲自看一眼才放心。”
    崔晔有心想拦着她,但却明白她对敏之之死一直都无法释怀,虽是为了她好不许她去,却似不近人情。
    当即飞快一想,便道:“既然如此,明面上却也得过得去,毕竟此事不能张扬。你……就说户部的人口簿子记载有些错漏,所以要亲自点算一下遣唐使在长安的人数,这样一来,也可以正大光明见他们每一个人了。”
    阿弦笑道:“阿叔真是诸葛孔明,足智多谋,我竟没想到这好法子。”
    “你只急冲冲去了,人家问你做什么,你难道要说找周国公?”崔晔无奈地笑,眼中却满是宠溺之色,又叹道:“虽如此,我仍是不放心,索性我陪你去走一遭。”
    正要起身,阿弦反握住他的手将他拉住:“阿叔不能去!”
    崔晔诧异:“为何我不能去?”
    阿弦认真道:“你在我身旁,我就什么也都看不到了。”
    崔晔哑然:从没想到有朝一日,叫他们两个分开的居然会是这个理由。
    风水轮流转,之前让阿弦不舍的离开他半步的是这个原因,如今让她不想他陪着的也是这个原因。
    崔晔却不舍的松开阿弦的手,顺势握紧了些:“但你一个人去,我如何能放心。”
    阿弦道:“不怕,那又不是什么虎穴狼窝,何况这是在长安,他们敢怎么样?”
    “总之不要大意。”崔晔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轻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事非他们所为就罢了,倘若真是这些人,则指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你务必打起十万分警觉。”
    “我记住啦!”阿弦吸吸鼻子,起身之时又问:“阿叔来找我没有别的事了?”
    崔晔道:“还有一件事……等你回来再说好了。”
    阿弦笑道:“是什么好事么?”
    “好事。”崔晔看着她笑面如花,此刻此时,却像是坐在春风之中,未醺先醉。
    阿弦的鼻头发红,大概是因为发热之故,双眼也有些桃夭微红,看来竟有几分女孩儿的柔弱了。
    心思浮动,崔晔道:“你还记得……上次明大夫跟你说的话么?”
    “什么话?”阿弦还没反应过来。
    崔晔道:“就是……”他笑的薰若春风,道:“虽然我不能陪着阿弦同去,但……我或许可以不叫阿弦在病中操劳啊。”
    “嗯?”阿弦疑惑,仍是懵懂不解。
    崔晔略略俯身:“我可以……让阿弦的病快些好起来。”目光在那有些褪色略干的唇上扫过,旧日滋味,记忆鲜明。
    第254章 寂寞何以堪
    细细的清雪从天空而落,酒馆中, 阿倍广目撩起帘子, 往外看去,那漫天的雪花也像是粉白色的蝴蝶, 令他心神迷乱。
    阿倍广目轻声道:“我们的京都,几乎也都仿照长安的格局, 建造了许多唐式的亭台楼阁,京都飘雪的时候, 看着就跟此刻一模一样,我小的时候就倾慕大唐的风华,想着能不能有朝一日能够亲临圣地……如今总算能够得偿所愿了。”
    明崇俨沉默不语。
    阿倍广目回过头来, 道:“明大夫是不是笑我竟多愁善感起来。”
    明崇俨道:“说起来, 你们倭人也是极有趣的。”
    阿倍广目道:“如何有趣?”
    明崇俨道:“自隋开始,便有使者费尽千难万险渡海而来, 学习中华的种种,到唐开始, 遣唐使的规模更是日渐壮大,你们费举国之力,不管是工, 农,制造,技艺,问话,乃至传统古典, 甚至是巫学之术等,无不囊括。我虽不曾去过你们京都,听你所说,也能想象的到。”
    阿倍广目笑道:“大唐上朝,跟我们穷竭小国天壤之别,我们自是要尽心学习效仿。”
    明崇俨点头道:“是呀,一边儿不断地派遣唐使来学习效仿,但也能在高丽……跟大唐的军马进行旷日持久的作战。”
    阿倍广目笑容一僵。
    明崇俨道:“你们学会了大唐的种种,即刻又同大唐对立,如果大唐不似今日这般国力强盛……原先小心翼翼学习的弟子,应该会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吧?”
    “……”阿倍广目眉头皱起,半晌才道,“这是朝中官员们所为,那些当权者谋划的,多半是为了国之利益。”
    “呵呵,”明崇俨笑了笑,“广目君不是当权者的棋子吗?”
    阿倍广目喉头动了动,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
    明崇俨缓缓说道:“当然,大唐海纳百川,胸怀广阔,所以这一次你们来朝,仍是以礼相待,我方才所说,只是我的一点狭隘见识罢了,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阿倍广目双手放回膝上,向着明崇俨低了低头:“明公的教诲我记在心里。”
    明崇俨瞥着他,慢慢地从袖子里掣出一物,放在桌上。
    阿倍广目看去,微微震动。明崇俨道:“这个东西,广目君大概不会陌生吧。”
    原来放在桌上的,竟是一枝降龙木,上头还有昔日在崔府所拿到的牵丝结成的白色的茧。
    明崇俨道:“这种咒术,整个长安,我想不到还有第二人具备。”
    阴阳师俊美的脸上露出赧颜的苦涩,道:“其实早在一开始我就知道,瞒不过长安城里的高人。”
    “那你为何还要出此下策。”
    “一来,我是受人所托,二来,我侥幸期望,明君不会插手此事。”
    “你知道我懒怠理会别人的事,所以以为我不会参与。”
    “是……想不到崔天官会将您请了去。”
    明崇俨微微闭眸,继而道:“崔府所生的那妖异牡丹,也是你的手笔了?你为何这样做,又是受谁人所托?”虽然施咒之人竭力隐藏所用的方式,但明崇俨仍能察觉那巫术里透着妖异。
    “抱歉,”阴阳师低头,承认道:“我这样做,是受当初的梁侯武三思所邀。”
    明崇俨道:“梁侯?”
    阿倍广目道:“是,梁侯是通过正使大人来向我施压的,我不得不从。”
    明崇俨道:“梁侯为何布下摄魂牡丹,又为何使用牵丝?”
    阿倍广目看着桌上那降龙木,道:“这其中的详细纠葛,我无法参透,只是按照梁侯所要求的,制出了这两样咒器,将使用跟催发的法子教导了后,便不干我事了。”
    “具体如何催发?”
    阿倍广目道:“牵丝是用白蛛炼成,遇风而长,只要施法的人自己吞下白蜘,然后将蛛子设法让对方服下,等牵丝牵成,就能左右对方的心神。”
    明崇俨道:“牡丹呢?”
    阿倍广目道:“牡丹的咒术有些复杂,简单说来,先要选中一株牡丹,然后把要摄魂的那人的生辰八字……最好是身上之物,比如头发、指甲之类连同我给的符咒一块儿烧化,埋在牡丹之下,若那人来至牡丹左近,牡丹感应,即刻就会将那人魂魄吸食其中,那人必然立死。”
    明崇俨早在解破阿弦被那牡丹摄魂之险时候,就已经窥破了这法术的机要,听阿倍广目所说无差,眼中流露几许失望之色:“你把这样狠毒的咒术随意给了梁侯?”
    “抱歉……”阿倍广目再度低头致歉。
    明崇俨却也知道武三思的险恶性情,如果他要的东西,就算是大唐本朝的人还未必敢抗拒不遵呢,何况是区区地外来之人。
    而且遣唐使这一次来大唐乃是为修复跟大唐的关系,武三思又是皇亲,那正使河内鲸自然头一个不敢得罪。
    明崇俨道:“你难道丝毫也不知道梁侯要害的是谁?”
    阿倍广目摇头。
    明崇俨思忖了会儿,又问道:“可既然如你所说这牡丹摄魂必死,为什么……”
    阿倍广目静静看他。
    明崇俨却戛然而止,他紧闭双唇,很长一段时间内并未吱声。
    阿倍广目道:“明君要说什么?”
    明崇俨低头看着面前酒盏,手指在边沿上滑动,又过了片刻,才道:“我是想说,假如被摄魂那人并未立刻死去呢?是什么原因?”
    阿倍广目道:“也许……这被摄魂之人也非一般人。又或者他有什么反克制的法子。”
    明崇俨点了点头,再度问道:“那倘若,那被摄魂之人根本并未中招,又是什么原因?”
    阿倍广目蹙眉:“答案是同样的。”
    明崇俨神情肃然,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阴阳师,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但阴阳师却仿佛把所有知道的都说了,他坦然地面对明崇俨审视的目光,道:“您问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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