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宅屋

第1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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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侧脸看去,洇墨也是五年没回来,也不知道那是个甚。路远看了眼,笑道:“是如今京中生意最好的一家铺子,去岁秋末新开的,卖些糕饼点心!”他说罢,又小声道,“咱们陛下也有耳闻,总想着来试一试,只是从未有空闲时候,公主也道好吃呢。”
    本已准备走的赵世碂回神,下马,走到铺子跟前。
    铺子前许多人在排队,他高高大大地往那儿一站,旁人也不敢有怨言。更有小娘子瞧他长得好看,不由便痴了。
    这么一看,赵世碂便看到了其中有一笼芙蓉饼。
    他想了想,转身也去队伍后头排起了队。
    洇墨、路远等人:“……”
    洇墨上前:“郎君,婢子来吧,哪能您来。”
    赵世碂摇头,坚定地排着。
    洇墨、路远他们只好陪着,身边还有几匹马,倒比糕饼铺子还要吸引人。正排着,前头一位女使打扮的小娘子排到了,买了些点心,手上托着几个纸包,递进街边的一辆马车内。稍后,马车内却又走下一位小娘子,她扶着女使的手下来,脸红了半张,走到赵世碂跟前,轻声道:“这位郎君。”
    赵世碂压根没听见,他脑中想着事儿。
    小娘子脸更红,洇墨笑问:“这位小娘子,有何事?”
    她低头将手中的纸包往前递了递,小声道:“见郎君在等,送予郎君罢,甚种类都有的。”
    在杭州时,也常有小娘子送东西给他们郎君的,洇墨已习惯,笑着便拒绝:“多谢这位小娘子,此处东西难买,小娘子自个儿留着吃才是。”
    “我……”
    赵世碂听到动静,终于低头看了眼,她反而又将头低得更低。
    赵世碂无谓地收回视线,往前又挪了几步。
    那位小娘子到底转身又上了马车,马夫却久未听到赶车走的指示。
    她的女使小声劝道:“三娘子,那位郎君身边几人,虽着常服,却似是太监,郎君定然是皇族之人。”
    被称作“三娘子”的小娘子,正是上回在西大街被赵世碂撞过一回的小娘子。她咬了咬下唇,依旧通过马车帘子的缝隙往外看。
    “三娘子,若是寻常人家,咱们家倒也有法子。只是这是皇族贵人……您也刚来开封府没几日,大郎也不久住京城,咱们到底人生地不熟的……”
    三娘子叹了口气,轻声道:“走吧。”
    赵世碂压根不知,他又无缘无故地惹得一位佳人的芳心暗许。他终于排到,开口就道要一笼的芙蓉饼。
    洇墨赶紧道:“郎君!买这么多,凉得也快,买少些,还可藏在披风间。”
    赵世碂一想也是,要了十只。
    外头做的芙蓉饼不如宫中的精致,却又别有香味儿,据闻里头拌馅用的也是鸭油。赵世碂接过店小二递来的纸包,转身便往马走,洇墨给了店小二一角银子,也未要找。
    路远正笑:“郎君,可要现在吃?前头有个茶楼,不如去——”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赵世碂已经先一步将那纸包塞进了前襟中,并又用披风将自己裹得更紧。他翻身上马,低头对洇墨道:“过几日宅子定了,我使人送信予你。”
    “是!”
    赵世碂一甩马鞭,往宫中行去,披风飘扬。
    路远急急与洇墨打了声招呼,带着人也随着赵世碂跑了。
    第97章 除了送过他一副画的画儿,还送过什么?!
    赵琮正在崇政殿议事。
    在大宋, 倒没有贱籍与寻常户籍之分, 人人都是一样的户籍。唯有盐户,户籍是独有的盐籍。尤其是淮南、两浙以及福建沿海地区, 盐户们, 生来便被束缚在盐场, 世代制盐,轻易不得离开。
    若是被发现逃跑, 追回定要处以杖刑。
    赵琮早就想把这项政策改了, 他一亲政便想着提高食盐的生产量,这几年下来倒也有些成效。只是因这独有的盐籍, 盐户们的积极性始终一般, 且盐民们大多过得苦。盐场复杂, 小小场官却有无数人奉承。他也知道,朝廷分派下去的本钱,怕是许多都已被场官吞下。
    甚至有些还没轮到场官,便在其他环节中被人吞了。私吞盐本钱之事, 看起来简单, 好处理。实际上官员之间互相包庇, 一环套一环,当真难查得很。前几年蝗灾、旱灾,他根本分不出心神来处理。
    少了、没了本钱,盐民们每岁还要制出规定数量的银钱,也无银钱修缮制盐工具,实在是苦, 不仅于民不利,于整个大宋的食盐产业也不利。
    他想让国家更好的前提,并不是以压榨百姓为前提与代价。
    他希望百姓也能过好,尤其向来少被人关注的盐民们。
    盐官要治,盐制要改,便先从盐籍下手。
    他思索这事儿思索了许久,今年遇到好年头,他打算即刻就改。
    赵琮亲政也已有五年,官员们都知道这是位极有想法的皇帝,提出来的想法大多极为用处,也愿意拥护他的这些新政。赵琮也不沾沾自喜,他自个儿结合后世经验想出来的法子,总有漏洞,总要与这些官员好好商量。
    此时正与众人商议着,恰好出现了分歧,赵琮拿起茶盏喝茶,抬头便见福禄进来。福禄走到他跟前,小声道:“陛下,小郎君回来了。”
    赵琮看了时辰,早就过了午时,心中莫名不悦。
    “他在外头呢。”福禄再道。
    “叫他进来吧。”
    “是。”福禄转身出去叫人。
    没一会儿,福禄便掀开帘子,赵世碂走了进来。
    出去一回,倒又换了身衣裳。
    赵琮瞧他那一身黑,没来由又是气。
    他尚未察觉到他对赵世碂有些过度的控制欲,他只是不喜欢看赵世碂穿得黑黢黢的,似乎总在提醒他这孤独的五年。他喜欢看赵世碂穿得如往年一般,似乎那样,那五年就未存在过。
    他的小十一,便还是他的小十一。
    赵世碂虽未笑,眼中却是带着笑意的,只他见赵琮忽然冷下来的神色,也有些不明所以。五年前的赵琮不是这般的,那时的赵琮,性子别提有多好,反倒是他,总是在别扭生气。
    他走到赵琮跟前,行揖礼:“陛下。”
    赵琮回神,气归气,也总要办正事儿。赵世碂不管是什么样子,只要回来了,就是他除了妹妹之外最在意的人。
    谁也不能欺负他,不能小瞧他。
    赵琮也起身,将赵世碂叫到身边,对下面的几位宰相与心腹官员道:“这是魏郡王府的小十一郎君,朕的侄儿,赵世碂。”
    下面的人也赶紧起身,行礼。
    “朕欲放他至朝中历练,只是到底去何处还未定下,他年纪还小,更少经事,届时还得你们多提点。”
    众人连声道“不敢”。
    赵琮再看一眼外面,说道:“不觉已是申时,今儿就到这,众卿归家去罢。朕的宫女做了些很不错的糕点,你们皆带些回去。”
    赵琮深知人际交往需要的是什么,他虽是皇帝,不用讨好人,更何况是这个皇权至上的朝代。但尽管他是皇帝,下头站着的这些人,涉及政治与利益,总归是充满着心机与攻击。只不过是看谁的心机更深,看谁的攻击更为绵软罢了。
    人心压根是种奢侈的东西。
    但积水成渊,笼络人心,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招数更有用。可不要以为作为皇帝就是唯我独尊,无需人心。站得愈高,便愈加需要人心。往往关键时刻,才能看出集人心的好处。
    可笼络这回事,多一分便是讨好,自降身份。少一分便是虚假,徒劳无益。
    赵琮这五年来一直在缓慢地笼络着,度与频率把握得也极好。
    此时下头官员倒是真心实意地又谢了一回恩,才按次有礼离去。
    人走后,赵琮便蹙眉,直接道:“这身衣裳难看,不许再穿。”
    赵世碂倒也未在意,他从不在意穿着,他从怀中掏出那个纸包,递给赵琮,笑道:“芙蓉饼。”
    “……”赵琮一愣。
    “还是热的。”赵世碂边说边打开纸包,给他看,“香得很。”
    赵琮的心立刻又差点软化了。
    小十一出去一趟还记得给他带吃的,还是他喜欢吃的东西。
    “陛下尝尝。”赵世碂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正是百般讨好时,更知道赵琮喜欢如何的自己,赵琮就喜欢小时候那个乖乖的,看似好逗的他。他立即便拿了一只出来,乖乖递到赵琮嘴边。
    赵琮的嘴唇触碰到软和的芙蓉饼表层,抬头看了眼赵世碂的眼睛,不由自主便咬了一口。馅儿很甜很香,且饼的确还热着,赵琮咬了一口,红豆沙流了些许到赵世碂的手指上。
    “味道可好?”赵世碂问。
    赵琮点头,轻声道:“甜、糯。”
    赵世碂反手尝了口手指上的红豆沙,笑:“的确甜。”
    “……”
    那些被赵世碂杀了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其实临死前,面前笑得彼岸花一般的三郎君,真有笑得如同真正的夏日里枝头上开满的紫金花一般的时候。
    只可惜,这件事恐怕世上也只有赵琮能知晓。
    只可惜,此时的赵琮也还不知晓。
    赵琮不喜赵世碂那身黑黢黢的衣服,吃了一个芙蓉饼,便赶紧带他回福宁殿。令茶喜带他去换衣服。赵琮自己也换了身,解了发髻,坐在榻上由染陶为他通头发。
    染陶忽然便笑了起来。
    赵琮诧异:“你笑什么?”
    “陛下,今儿路远随小郎君出宫去,可遇到件极有趣的事儿。”
    “何事?”
    “这芙蓉饼,是小郎君亲自排队买的,就是去岁城中新开的那家怡福记,公主也夸口味儿好的那家。”
    赵琮点头,心中舒坦,小没良心的记得给他买吃的就已是很不错,还自己排队,这让他很欢喜。
    “谁料咱们小郎君长得太俊俏,有位小娘子便上前与他说话,想要将自己买来的糕点送予他呢!”染陶笑,“小郎君如今也十六了,婢子想了回,东京城内还真没有配得上他的小娘子呢!”
    赵琮莫名便冷下脸来。
    才回来没几天,他还没看够,哪能就让人成亲去?小十一才十六岁,不立业,就想成家?想到这儿,他又不禁想,小十一到底通没通人事?在杭州那些年,到底有无妾侍?
    染陶见他忽然不说话了,再一细看,陛下竟还冷着脸。她虽不知为何,却也收起笑容,不敢再笑。
    直到赵世碂换了身衣裳再来,赵琮回头一看,不是黑色的,他脸色才好看许多。
    他又令尚衣局的人立即来给赵世碂量尺寸,几位绣娘围着他边量尺寸,边夸他生得好。一是为了讨陛下的好,二也是赵世碂的确生的俊。
    赵琮心中一边高兴,一边又不高兴。
    生得俊好啊,可是生得越好看,将来越便宜了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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