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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燕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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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摔疼得她喘不上气,她仰头望去的时候,周胥已经离得很远很远了。
    马蹄声近得让人绝望,像是要踩到她似的。
    苏燕的眼睛里进了飞扬的尘沙,一会儿就模糊了视线,彻底看不清周胥。
    ——
    长安城中,薛奉在酒楼外守了一整夜,直到次日天亮,仍不见房中人有什么响动。
    按照徐墨怀的习惯,只能等他醒了才能有人入内,否则必定惹他暴怒,任何人都无法例外。
    然而徐墨怀少眠,向来不等晨光熹微便醒了,如今天色大亮仍未出声,薛奉心中隐隐不安,实在忍不住,在门外喊了两声陛下。
    徐墨怀睡不安稳,一些轻微的异动便能让他惊醒,何况是这两声呼喊。
    然而良久后,薛奉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和另一个侍卫对视一眼,脸色立刻就变了,神情紧绷地强行将门破开。直到走入内室,才发现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徐墨怀。
    薛奉看了眼大开的窗子,立刻下令搜寻苏燕的下落,而后秘密将徐墨怀送回宫中,同时传了常沛入宫。
    常沛身为中书舍人兼帝师,平日里都要紧随徐墨怀左右,只是昨日中秋,常沛也在家中度过。如今不过一天,再进宫徐墨怀就成了这副模样,他气得怒骂薛奉等人:“这么多人跟着陛下,还能让他遭了毒手,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薛奉他们自知有错,都低着头受训。
    酒楼中的饭菜也被送去一一验过,很快查明问题出在了酒水中。
    太医忙前忙后,总算找到了病因,发觉不是中毒后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去,向常沛说道:“陛下并非中毒,是被下了迷药,只是这迷药性烈,一时半会儿陛下是醒不过来了。”
    “现在想法子,立刻让陛下醒过来。”
    太医配了方子让人抓药,煎好了药给徐墨怀灌下去,直到晌午时分,才听见一声呻吟,而后就见徐墨怀扒着床沿,哇得一口吐出一大滩黑色药汁。
    他苍白着面色,眼下泛着青黑,眼中却爬满了红血丝,表情像是要杀人。
    徐墨怀虚弱地喘着气,仍感到头晕目眩,腹中也灼烧似的疼痛。他擦干净嘴角,闭了闭眼,心中有一团火熊熊烧着,已经要把他的理智烧成灰。
    “薛奉,你去把她抓回来。”他缓缓睁眼,语气仍虚弱沙哑,却半点不减其中怒火,他紧扣着床沿的手指,指节用力到发白,几乎要将床褥撕烂。“若她身边有个断手的男人,给朕当着她的面剁成肉酱。”
    第29章
    苏燕摔得浑身都疼,半晌爬不起来,最后是被山匪粗暴丢上马背的,对方只将她当做战利品,不会有半点怜惜,马背上一通颠簸,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好似都要碎了,脑子也疼得厉害,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这群山匪四处逃亡,为了躲避官兵的围剿,每隔一段时日便换个地方。匪过如梳,但凡他们经过,商队都会被洗劫一空,女子被掳走奸淫,男子被虐杀取乐,若碰到衣着华贵些的,便掳上山问清身份,向他们家中讨要赎金。
    苏燕被周胥狠心踢下马车,她对这个人的所有期望便化作了泡影。一个女子被山匪掳走,会遭遇什么,他不会想不到,但他还是那么做了,眼神中一丝歉疚也没有。
    大抵是男人狠心起来总是如此,她竟然真的以为周胥会有什么不同。
    山匪掳了一大堆人上山,男男女女挤在一起,神色惊惶又绝望。其中只有三个男人,却有十来个女子,其中还有两人是商队的胡姬。
    苏燕也与她们紧挨着,被缚住手脚无法行动,无助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而后不久,山匪又提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过来,粗暴地将他往人堆里一丢,直接砸到了苏燕身上。
    苏燕被砸得痛呼一声,往一边侧过身去,而后就听男人说了一声:“是你啊。”
    苏燕皱着眉朝他看去,才发现他竟然就是那个将周胥从马上一把拉下去,抢了马自己跑掉的男人。
    他被揍得不轻,一张本还算英朗的脸此刻青紫一片,干涸的鼻血黏在人中,嘴角也破了皮,比他们还要狼狈许多。
    苏燕打量完,不禁冷笑一声。
    “笑什么?”他挨得很近,肩膀几乎都要靠在苏燕身上了。
    “自私自利。”苏燕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撇过脸不想看他。
    男人半点不觉得惭愧,即便满脸都是伤,还是能狂妄地说:“我与他毫不相识,他死不死与我何干。况且一个残废,死了便死了,我活着却大有用处,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
    苏燕方才听到那些被抓来的男人说话,料想眼前这人也是被抓来讨要赎金的,必定出身不凡,也难怪觉得旁人的命比他低贱了。她在这种人心中,也会被归于命贱的一类人,因此也没有与他争议的欲望。
    然而她的反感似乎激起了他的兴趣,使得他不断缠问。
    他压低声音,说道:“我名唤李骋,是河北道节度使之子,当今太尉便是我的祖父。”
    李骋以为自己说出身份后,会将苏燕吓一大跳,谁知她的反应很平淡,仿佛没听见一般。“我与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苏燕听不懂他说的是多大的官,不耐烦道:“你是什么人与我何干,要我给你磕头下跪不成?”
    李骋来了兴致,正要再问,忽然有几个山匪走近,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乡话,轻浮的目光一一扫过瑟缩的女子们,随后指了指其中几人,开始放荡地哈哈大笑。
    就像挑选菜品一般,挑完以后他们就去撕扯女子们的衣裳,拖着她们就走。苏燕听着耳边凄惨的哭喊,心脏好似被紧揪着往下坠。而后也有人将手伸向了她,粗糙的手往她衣襟里面探去,已经摸到了她滑腻的肌肤,苏燕同样也是要命地挣扎怒骂。李骋有意去帮她,被一脚给踹开了。然而不等那山匪扒下她的衣裳,就被同伴给阻止了。
    “你看她那身衣裳,说不准是哪个官家娘子,碰了就不值钱了。”
    被山匪掳上山的娘子,若是家中有钱有势,且还有良心,大可以交钱赎人,此后便不再追究。可无论什么人家,要是家中的娘子被糟践了,说不准就会将她狠心抛弃。从前也有山匪掳了一个朝中大官的爱女,将人掳走欺负完了,谎称她安然无恙,对方交了重金赎回女儿才知道,愤怒到追杀了那群山匪整整一年,每一个都死无全尸。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他们再馋女人也不得不考量着。
    方才想欺辱苏燕的山匪悻悻地瞥了她一眼,嘴里骂了两句难听话便走了。
    阻止他的那名山匪则在发着抖的苏燕身前蹲下,不怀好意地问:“你是谁家的娘子,只要你说清楚,我就不动你。”
    苏燕惊慌地看了眼李骋,他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似乎也在等着她的回答。苏燕答不上来,她没有任何身份,于是在脑海中努力回想,想给自己编出个出身。
    她没能立刻答上来,似乎就惹怒了山匪,他揪着她的衣襟,凶狠道:“不说是吧?还真当我们不敢碰你……”
    他说着就去扯苏燕的衣裳,她惊叫着乱扑腾,一旁的李骋终于发话了,说道:“行了,她是我的人。”
    山匪已经得知了李骋的身份,果真在他发话后停了手,狐疑地看向他。“你这毛头小子想诓我不成?”
    “诓你什么,她跟人私奔,我此番就是亲自来捉她回去,这才倒大霉撞上你们。虽说她待我薄情,也不是你们能随意欺辱的……”李骋面不改色,说得好像真的一般。
    那山匪冷笑一番,也没有管他话中真假,只说:“我管她是不是你的人,多赎一个人,多加五百两。”
    “五百两?”李骋听他这样不要脸,都忍不住想嘲讽了。“搬的时候不怕砸死自己?”
    “不牢你费心,只说着五百两是给还是不给。”
    李骋扭过头看了眼苏燕,她无措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恳求。
    “给。”
    他喜欢看这种女人低头服软,无论是不是心甘情愿。
    ——
    这些山匪也不知祸害了哪家猎户,将人的房子占了不说,还将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一遍。
    苏燕和李骋,以及其他几个看着稍有些身份的人被关在一处,门大开着,那些人抓着大块的肉啃食,吃得腮边都是肉屑和汤汁。
    传来的阵阵香气和大口进食的声音,已经让部分人饿得肚子发出响声,尴尬地低着头不敢发话。
    也有人缩在墙角小声哭泣,唯独李骋被打得最惨,却依旧神态自若。据说是因为他逃跑途中还杀了两个山匪,因此被抓住后就是一顿毒打。
    苏燕白天被颠簸得厉害,见了那么多血肉横飞的场景,此刻见到肉就犯恶心,半点胃口也没有。
    很快一个络腮胡的男人,从屋外的大锅里捡了两大碗肉端进来,放到了他们中间,说道:“吃吧。”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第一个伸手,唯独李骋瞥了那山匪一眼,发出声意味不明的笑,伸手拿起一块带骨的肉大快朵颐。
    见他开始吃起来,有人咽了咽口水,也伸手抓起一块。
    到最后,所有人都开始吃了,苏燕还没有动。白日里的场景让她想起马六一家被狗吃,此刻何止是没有胃口。一个满脸泪痕的小姑娘贴近她,好意地小声劝道:“你吃一块吧,再不吃就没了。”
    她刚说完,又有人伸手去拿了一块,还没等放到嘴里啃,就忽然停了下来发出一声惨叫,手中的肉如同一块烫手的烙铁,被他疯狂地丢远了。如同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让他表情都扭曲了起来,不断地往后退。
    众人都疑惑地去看那碗里有什么,苏燕也瞄了一眼,同样吓得面色惨白,胃里一阵翻涌。
    碗中盛着浑浊的肉汤,隐约露出一根被炖到软烂的手指。
    一时间哭的哭叫的叫,大多人知道自己吃了什么东西,都被恶心到吐,吐不出来的就使劲儿扣嗓子。
    一片哭嚎声,唯独李骋神色淡然,甚至望着众人狼狈的模样笑出声,仿佛丁点不在乎自己吃了人肉。
    连苏燕都被恶心到反胃,扶着墙不敢去看那个碗,李骋还要凑到她旁边,故意说:“你真的不尝尝,以后可没机会了。”
    苏燕颤栗着往后躲,忍无可忍道:“你是不是人?”
    第30章
    李骋倚在墙上,将苏燕一把拽到自己身边坐好。苏燕想到他方才就是用这只手吃的肉,她胃里又是一阵恶心。
    “胆子大一点,这群山匪就是诚心恶心我们,不吃就只能饿着,反正人都死了,也不是我们杀的,烂在地里和被我们吃下肚有什么区别。”李骋语气压得很低,有几分好言规劝的意味。
    苏燕丝毫不为此动摇,甚至在他说完后越发觉得他不是正常人。“世上哪有人吃人的道理。”
    李骋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靠在墙上开始发愣。
    苏燕仍难以接受眼前的这些,甚至觉得周围弥漫的气味也令人作呕了起来。
    过了很久,李骋用脚尖碰了碰她,问道:“你为什么要跟那个残废私奔?”
    苏燕被他戳中伤心事,垮着脸说道:“我鬼迷心窍了不成么?”
    李骋觉着有趣,又问她:“那你究竟是哪来的,我听着你的官话有时候说不好,想必也不是什么长安人士。”
    苏燕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是皇帝养着的外室,不知死活跑了出来,就跟他说:“我是一个富商的妾侍,他性子残暴,我不堪忍受才跑了出来。”
    李骋笑了笑。“既如此,你跟个残废还不如跟了我,我在长安还不曾有姬妾,你来了就是独一份。”
    要不是因为他对自己还算有恩,苏燕现在已经狠狠地啐了他一口。
    徐墨怀让狗吃人,李骋亲自吃人,真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孽,净遇到些疯子似的人物。还是说这些位高权重的都有点毛病,把人当做鸡鸭牛羊来看,夜里便不会做噩梦吗?
    “我不做谁的姬妾,我想回家。”
    “五百两,”李骋强调。“你起码还上了再走。”
    ——
    距离中秋已经过去整整两日,徐墨怀食欲不振,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
    每日薛奉都会禀报关于搜寻苏燕的事,这件事没有闹起太大的动静,毕竟一国之君被一个农女药倒了这种事,说出去实在是有损颜面。
    徐墨怀就像一团凝结的阴云,虽然平静无声,却也仅仅是因为风暴在蓄势待发。
    宫中服侍的人都十分机灵,徐墨怀越是冷静沉默,他们越是小心,不敢做出丁点错事,生怕一点小火星就能将徐墨怀引爆。
    薛奉查到了些线索,被徐墨怀召进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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