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青远抿了一口茶，抬眸说道，“沈先生想见云书元智，如今人来了，先生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了。”
    沈先生微微点了一下头，对邵青远说道，“方才老夫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老夫姓沈，名源，字从仲，现在是国子监的国子学博士。”
    邵青远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他是问秦文铮打听过国子监情况的。
    国子监下设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六学，各学都有设置博士掌管学业。
    而每学对博士的要求又极高，须熟习经史，明于古今，通达国体的一代鸿儒巨贤。
    然沈源不仅于此。
    第2299章 我愿意
    沈源并未参加过科举，但他十六岁那年，便被太祖皇帝破例提拔进入翰林院。
    二十岁那年参与乡试命题考官，从此后，虽说没收过一位弟子，却开启了桃李满天下的节奏。
    二十二岁成为已经二十五岁的太子太傅，教导三年后被太祖派遣到永宁府当知府，任期当中永宁府学子喷井式爆发，考中秀才进士不计其数。
    三十岁重回京城，站稳朝堂，几年后官至一品。
    为官多年，名下著作二十余本，留下诗词画作无数，如今在书铺里他的画作还是千金难求的高价作品。
    后来先皇继位，却听信谗言，将自己的太傅沈源一家发配流放。最终沈阑煊病死，其妻改嫁，女儿嫁给了当初流放之地的一位军官。到最后，回到京城的只有沈源夫妻两个。
    他如今虽说是国子监博士，却更像是外聘夫子，琐事不管，只负责教导学问，比起其他几学的夫子地位要高得多。
    自打他进入回京城之后，多少人想要搭上线拜他为师都被拒绝。
    就连几位皇子都亲自上门拜访请教学问，回去后皆是赞不绝口，受益匪浅。
    如今，这位沈源沈先生，就坐在自己的面前，眸子发着光的看着顾云书。
    邵青远，“……”
    他放下杯子，“原来是沈博士，前两日内子也和我说起遇到过一位先生，没想到竟是您。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沈源微微一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听说过自己的名号就好，听说过就好啊。
    他摆摆手，“老夫对邵大人也是久仰大名啊。”
    两人互相客气了两句，沈源到底没忍住，还是迫不及待的开口了，“邵大人，是这样的，老夫今日过来，其实就是想问问两位小兄弟，愿不愿意做老夫的弟子。”
    大勇抚了抚额，叔你也太直接了吧。
    邵青远一愣，就连刚抱着儿子走到门口的顾云冬也停下了脚步。
    沈源沈博士，居，然，要，收，徒，了？？
    顾云书和扁元智豁然抬眸，看向了沈源，“先生要收我们为弟子？”不是说先生这辈子都不收徒的吗？
    沈源努力的克制住自己，微微矜持点了一下头，“老夫觉得和你们非常投缘，也很喜欢你们的性子。你们又是聪明的孩子，所以经过深思熟虑一番后，打算将这份缘分延续下去。”
    大勇嘴角抽了抽，叔，你真的深思熟虑过吗？
    沈源瞥到他的眼神，轻咳了一声，继续问，“你们愿意吗？”
    顾云书和扁元智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始沉思起来。
    沈源就，“……”他就知道，就知道这两个小东西又要考虑了，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一听说他要收徒就立马跪下来磕头吗？
    他收个徒怎么就这么难？
    半晌后，顾云书抬起头，小脸上表情严肃，“好，我愿意。”不知道刚才沉默的时间是不是足够了，万一时间太短让沈先生以为他不够矜持怎么办？
    “好！！”沈源右手猛地重重拍向扶手。
    第2300章 我不愿意
    在场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
    沈源若无其事的将拍痛的手收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转移注意力看向一旁的扁元智，“你呢？”
    扁元智也抬起头来，却微微一笑，摇摇头，“我不愿意。”
    沈源脸上的笑容一僵，错愕凝固住。
    片刻后，他才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扁元智看了顾云书一眼，说道，“因为我还不够资格，学生先谢过先生好意。但学生现在连童生都不是，这几年虽说一直在读书识字，只是天赋一般，且基础薄弱。学生虽然也仰慕先生才学，很想成为先生的弟子，但学生更清楚自己的情况。”
    沈源愣住了，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扁元智笑了起来，“先生，我现在若是成为您的弟子，被所有人看着期待着，会有压力的。我基础不行，到时候和阿书必定要分开教导，否则先生就算教我再多，我也消化不了。到时候外边流言蜚语不断，不管是我还是先生，甚至连云书以及我表姐，都有可能会被人非议。”
    外界会觉得，他资质一般，凭什么成为沈先生的弟子？还不是仗着顾云书或者永嘉郡主的名头？
    他很清楚，云书跟在沈先生身边，过不久便会大放异彩。
    可他不一样，他可能需要用加倍甚至三倍的时间和努力才能达到那样的高度。而在那样的环境下，他会提前透支自己的精力，会脑子不清楚，会被外界影响。
    他现在是平常心，但他也是人，将来是不是还能保持这样的初心，他自己都不确定。
    沈源神色动容，这是第一次，他那么认认真真的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孩子。
    他不得不承认，在顾云书的光芒下，扁元智的存在显得很弱小很没存在感。他说要收他为徒，更多的是被顾云书给带动的。
    可是此时此刻，扁元智在他眼里，形象却陡然高大起来。
    沈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顾云书，两个孩子就这么乖乖巧巧的站在自己面前。
    一个聪慧机灵，一个沉稳安静。
    然而沈源却仿若看到了将来的两座大山一样，他有种感觉，将来兄弟两个会走向不同的道路。
    顾云书适合在朝堂发光发亮如鱼得水，对待敌手他能够轻而易举的想到主意回击过去，能够帮着圣上大刀阔斧的进行革新，能够干净利落的办成一件件漂亮的利国利民的大事。
    而扁元智，则适合在地方上踏踏实实帮老百姓谋福利，诚诚恳恳的把朝廷的政令落实到每一个地方，兢兢业业的做好下辖建设提高地方经济规划好每一步。
    看着这兄弟两个，沈源却觉得看到了未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扁元智的肩膀，说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是，我想好了。”扁元智微笑的开口，“我想继续回宣和府读书，将来等我考上了秀才，进入了国子监，到时候先生若是还愿意带学生，学生一定备上拜师礼，恭恭敬敬的给先生磕头。”
    第2301章 顾家人都是人才
    沈源哈哈大笑，心情极好。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老夫在京城等着。”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沈源如今便手下顾云书一人。他看着眼前的孩子，说道，“虽说你已经是小三元，是秀才了，学问肯定没问题，但既然要收你为徒，那我自然还是要教考你的学问的。”
    云书眼睛‘噌’的一下亮了，明显很兴奋的感觉。
    沈源就觉得有点诡异，他第一次见到被教考的人会这么兴奋，就……挺奇怪的。
    他轻咳了一声，开始问问题，“这样，我们先从简单的开始，先考诗文，再说四书，最后再来策论。你呢，就先以‘兄弟’为题，作一首诗，如何？”
    顾云书原本兴奋激动的表情僵了一下，慢慢的消失不见了。
    沈源愣了一下，问道，“怎么？有难度？”
    “难度倒是没难度，我就是以为先生会出不一样的题。”这些跟科举，也没啥区别啊。
    这下轮到沈源好奇了，“不一样的题，你是指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我爹当年进入天海书院读书的时候，齐山长就出了三道题，很刁钻的三道题。”说起这个，顾云书又兴奋了。
    他当初还在凤开县读书，所以没有亲眼见过。
    还是爹回来了，和他说过一遍，他才知道的。
    后来他也去了天海书院，就很期待也遇到这样的题目然后大杀四方一举扬名。
    然而……他是被秦夫子介绍进去的，根本就不需要考核。
    怎么说呢？特别特别遗憾。
    现在要拜师了，好不容易遇到要考他的夫子，顾云冬就格外的激动期待外加严阵以待。
    可现实是残酷的，他果然靠想象还是太美好了。
    沈源诧异，“齐山长出过三道题？那你跟我说说，是什么样的三道题。”
    “一道是问我爹，如果遇到危险，是先救我娘还是先救我姐。第二道，是要我爹在半个时辰里面去书院里拿到学子的二十副书画。第三道是去学堂听课，写一篇文章出来。”
    沈源，“……”确实是很恶趣味。
    “你爹都是怎么答的？”
    顾云书眉毛都飞舞了起来，活灵活现的重现了一遍当初自家老爹的风采。
    沈源和一旁的陈大勇都听得诧异，这……顾家那位顾大江，也是位有急智的人啊，不愧是父子两。
    然而，等顾云书说起顾大江解决第二个问题的时候，沈源‘唰’的一下扭头看过去，看向了抱着儿子的顾云书，喃喃说道，“那位齐山长提到的炭笔画大师，是，永嘉郡主？？”
    大师？？
    顾云冬有些懵逼的抬起头，她成大师了？
    陈大勇也觉得不可思议，永嘉郡主这也太厉害了吧？
    顾家的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一个个的都是人才。
    沈源也是这么想的，目光就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迟迟的身上，外公，舅舅，以及爹娘都这般有才华，那这孩子将来……
    迟迟感受到了强烈的目光，有些吃力的扭过脑袋，对上沈源那灼热的模样。
    想了想，手里的布老虎猛地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