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可能？”赋桦道尊反问，眯眼间看向空中，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这般多年来，修仙界灵气越发稀薄，怎么不可能？”
    无剑尊者此时收敛了情绪，深吸口气周身气势凌厉浩瀚，冷声道：“你所说当真？”
    “自然！”赋桦道尊眉间挑起，同样冷笑与他对视：“本尊会用此事开玩笑？”
    无剑尊者沉吟着收敛了周身威压，深吸口气这才看向赋桦道尊：“若当真如此……”
    “不管是不是我们猜测那般，都要查探一番才知，否则以我等胡乱猜测，也不能得出结论！”
    无剑尊者颔首点头，眯眼间这才说道：“我等二人分头查探，此事勿要再传扬而出，以免造成修仙界动荡。”
    “我当然知道，否则怎会趁此机会告诉你！”赋桦道尊淡淡回答，而后若有所思道：“好了，此事就此作罢，告辞！”
    话音落下只见得赋桦道尊再次化作烟尘消失的空气中，察觉到赋桦道尊已然远离，无剑尊者这才蹙了蹙眉，低声道：“若当真如此，那便糟糕了！”
    灰蒙蒙看不清天空的魔鬼平原，华幽三人平静站在一片茫茫雪峰草旁，林一与映波站得颇远，华幽独自一人负手而立，垂眸间眼中颇有些感叹复杂。
    她从未料到事情竟是会发展到这种程度，未曾料到竟会在这里遇到佛微安。
    不，是缃染！
    直到如今，她仍旧记得当年知道缃染损落的仓促与慌乱，对于当时的她而言，是她抛弃了凡俗界一切来到灵山界之后唯一的好友，却是在那场正邪交战中损落而去。
    佛微安资质、根骨、心性皆是极佳，比起当年体内混杂不堪的她而言，筑基的可能更大，却突然损落于世。
    直到数十年后，在她心中，佛微安仍旧是她修仙界为数不多的朋友，但如今再见，却仿佛什么都不同了……
    当年缃染不过是诈死，方才的震惊与欣喜消退，剩下的复杂与怀疑便一圈圈盘旋而上。
    桃花坞是什么地方她当然知晓，正道有飘渺玉宇这类女修门派，邪修一脉当然也有。但桃花坞女修修习的却是采阳补阴的功法，颇为正道所不齿，她从未想到缃染竟是会进入桃花坞，比起飘渺玉宇来，她为何会选择桃花坞？
    想到她称呼凤秋为外祖母，华幽眸中深思一闪。
    突然间身后一阵灵气散落，华幽收敛了眸中情绪，转过身来，便见得缃染出现在一旁。此时她并未遮掩容貌，笑得妖娆无双，却声音如旧，一如当年般洒然说道：“小澜妹妹想必对桃花坞颇有些知晓了？”
    华幽神色复杂，点了点头，唇中咀嚼半响开口却觉得颇为迟疑：“你为何……”
    “为何会进入桃花坞？”缃染眨眼一笑：“小澜妹妹想必已经猜到我通过灵山界各派选拔，便是想要进入灵山界之中，至于选择飘渺玉宇自然是女修门派更加方便。”
    她耸了耸肩头，轻声解释道：“凤秋乃是我外祖母，她生了三个女儿，却只我母亲没有灵根，是以对母亲厌恶不已，丢在门中从未理会，在十六岁之时，便把她送到了凡俗界中眼不见为净。而她另外两个女儿倒是有灵根，但一个灵根极差、一个运道不好，两人为了桃花坞争权夺利，修为却齐齐卡在筑基期。凤秋见得两个女儿再无寸进机会，这才准备培养下一代。但……”
    说道这儿缃染面色带着些许嘲讽与肆意笑意：“但我那两个姨母生的三个女儿皆无灵根，这般情形之下，她才想起早就被她扔到凡俗界的母亲，那时我方才十岁，被查探出单火灵根，她便想差人带我回灵山界，但邪修之人想要破开被正道修士控制的泰山结界，送一个没灵根之人进入颇有些麻烦，这才等了数年，利用十年一次弟子选拔，让我混入其中进去，而后的事情你便知道了。”
    华幽叹了口气，接过话头：“而后你利用风欲沙漠大战，死遁离开！”
    “没错！”缃染轻笑一声，当年那双清灵漂亮的眸子如今越发让人夺目，她轻轻一叹：“若是没桃花坞那些烦恼，我倒是宁愿待在飘渺玉宇，但……我却是不甘心，母亲当年在桃花坞被我那两位好姨母折腾得身子虚弱，到了凡俗界更是缺乏人照顾，后来生下我苦苦熬了数年，没多久便去世，在我记忆中母亲一直消瘦病弱，体内更是满目疮痍，母亲被如此欺负，我怎能不报仇？”说道这儿，缃染唇瓣微掀，颇有些一字一顿的冷笑之态。
    华幽默然，喉间微微滚动这才问出口：“那报仇了吗？”
    “当然！”缃染眼眸晶亮发光：“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如今桃花坞这一代只有我最有潜力，凤秋就算知道是我做的又如何？她如今寿元不多，日后桃花坞还得留在我手中，怎么会为了两个早已没有前途的女儿与我闹翻？”
    华幽不置可否，轻叹一声：“你没事就好，凤秋此人修为深厚，你与她行事要万分小心，若是不然遇到危险便来找我。”
    “知道的！”缃染笑眯眯点头，雪白下巴滑腻尖美，一如当年：“上次到撑天领，听闻飘渺玉宇带队之人是你前去，我便乘机去了一趟天道门。倒是在在广场见识了你一番大发雷霆，那枋柏真人仗着一身功法修为嚣张不已，却没料到损落在你手中。原本打算当时与你聚一聚，思虑一番到底是有些不大妥当，这才离开。”
    华幽心间一顿，想到二人阴差阳错的错过，倒是有些好笑，与缃染各自说了这些年遭遇，闲聊一番。待得时间过半两人快要告别之时，华幽这才取出那枚冲霄丹，见得缃染眉头蹙起，眼带不悦似乎想要拒绝这才说道：“我已有了一枚，此物只能服用一枚多了也无用，留给你日后突破之时使用更好。”
    华幽如此说了，缃染便没有拒绝，收好冲霄丹道谢一番，见得天色尚晚，这才离去。
    粉色遁光渐渐消失在天际尽头，华幽唇角淡淡的笑意缓然收敛，随即化作一派怅然的叹息。
    如今再见，虽说面上表现得再亲昵，但她与缃染都知道回不到当初了。虽说若一方有事，对方定然会前去相助，但与当初比起来却又是差了一截，心中已然有了隔阂。
    轻叹一声，华幽抛却了那些愁绪，转身正想要离去之时，突然间她神色猛地一变，眉目间冰光湛湛，冷然看向数十丈外的矮树林处，冷声说道：“道友听了这般久，还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她话音落下，突然间便见得一道碧绿毒雾噗嗤一下凭空冒出，一道粗噶难听的声音嘎嘎笑道：“不错，老夫的隐匿之术可是少有人发现，居然能被你看透。”
    早在这人出现瞬间，林一与映波身形一折两道遁光眨眼间便出现在她眼前，林一面带警惕，唇角笑意消失，冷冷盯着此人。
    这人一身绿幽幽的衣袍、头发犹如枯槁，身材矮小面容阴霾，竟是之前那让众人忌惮不已的血祭真人。此时他面带笑意，像是看着自家晚辈，想到之前众人的避之不及，竟是给华幽一种诡异之感。
    她心间一个咯噔，想到之前在洞府外血祭真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而后在外境更是把那群妖禽引走，难不成他们真的有什么渊源？
    但她思来想去，却想不通两人在什么地方见过，只得抽了抽嘴角，斟酌着言辞道：“不知您……”
    “废话真多！”血祭真人撇嘴摆手，而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林一与映波，啧啧称奇道：“你这两具炼尸倒是不错，两具皆是有了灵识，这个男娃娃周身修为就连老夫都感到有些忌惮，不错、不错！”
    华幽早在她开口之时，瞳孔便猛地一缩，林一亦是眉间一蹙：“不知您是？”
    “老夫两百年前与你家老祖可是至交好友，当年可还一起在修仙界历练……”
    他话音未曾说完，华幽便惊讶失声道：“是说姑姑？”
    “姑姑？”血祭真人皱眉：“你林家还有其他人？我说的是林重，不过当年因为一场意外被正道修士围攻，重伤之下这才损落。”
    “林重？”华幽闻言收敛了情绪，低声反问间恍然：“就是两百多年前大闹修仙界那位？”
    “不错！”血祭真人皱眉，不满道：“你一身林家控尸功法，怎会进入飘渺玉宇？当年你家老祖可就是被那些正道修士围攻惨死。”但突然间他话头一转：“也对，明霜在飘渺玉宇，看在林重份上，她总会护着你，不过你如今结丹，飘渺玉宇就算知道你身份又如何，嘿嘿，还不是照样的当做没见，任由你当着一峰之主？”说道后来，血祭真人竟然一副得意洋洋模样。
    华幽唇角一扯，实在无法把这个在她面前颇为耍宝的老者与在邪修地域都恶名昭彰之人重合，仿佛笑够了，血祭真人这才摆摆手：“原本准备出来与你见面一番，毕竟你可是我唯一好友的后辈，未曾料到你竟在这里约了人，老夫也不是故意偷听！”
    华幽见得他好声解释，更是自家老祖好友，哪里还敢道什么不悦，连忙摆手道无事。血祭真人这才收敛了笑意，阴霾的眼瞥了她半响，随即说道：“老夫此番要回去闭关，当年你家老祖救过我性命，是以本座答应过他，必会护他林家后人一次，你若是遇到极其危险之事便可来找我一次，不管何事老夫定然不会推脱！”
    到了面前的好处华幽哪里有不收的道理，连忙行礼道谢，待得把血祭真人送走，这才松了口气，随即苦笑不已。
    她倒是未曾料到，自家那位大闹修仙界的老祖竟还有朋友在世，而想到血祭真人亦是认识明霜，心中便觉察到一阵诡异之感，但随即便抛却一边，她对于家中长辈先祖的八卦，没有丝毫兴趣。
    此番事情已然解决，华幽也并未再多此一举去混乱之城。思腹一番，摸出那枚记载了两仪冰珠所在的玉简，沉吟之下，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决定先去一趟，再回飘渺玉宇闭关冲击结丹中期。
    就在三道遁光破空而去之后，过得一刻钟，一道黑色流光才从远处咻然飞来，而后落在华幽几人方才伫立之处，光华收敛，露出其中的身影。
    荆棘俊美的面庞显露出些许不悦，阴沉眸子朝着雾霭蒙蒙的空中看了一眼，这才袖袍一甩，不甘般再次腾空而起朝着邪修之地飞去。
    一年之后，华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得到两仪冰珠，准备返回灵山界。
    虽说对林一心生忌惮，加之带着一个男子回飘渺玉宇颇有些古怪，但到底是不想放弃这个战力颇重之人，在此次洞府开启之后，她到底尝到了有林一在的好处，虽说仍旧不准备把他留在身边，但也不会任由他因为没有主人精血彻底衰败下去。
    给了他些许精血祭炼，便放任他离开。两人关系本就不能斩断，况且汲取了她的血液，这种心神链接会越发深刻，她倒是有足够的把握林一不敢再如当年一般背叛自己。告知了她二十几年后青龙洞府开启时前去正邪交汇之地，两人便就此告别离去。
    此举对于两人都是不错选择，林一恢复了生前记忆，不甘犹如奴仆般日日跟在华幽身边。华幽经过当年之事，亦是不敢把他留在身边。如此一来，此种选择下，二人都能够接受，亦算是颇为满意。
    回到飘渺玉宇，华幽果然接到了逍遥洞天的请帖，于是中途去沧澜山脉观赏了一番独孤颖儿的结丹大典。
    因独孤颖儿结丹，逍遥洞天如今颇有些洋洋得意之态，华幽与同行的明蓉无奈对视一眼，装作没见到。
    三年之前，闭关结丹的华沨失败而出，并且由于在最后关头强行结丹，加之心魔入侵，修为更是受损，彻底再无结丹可能。这般一来，华沨的结丹失败与独孤颖儿的结丹成功形成鲜明对比，就如同当年华幽成功结丹，而逍遥洞天那位失败一般，对于对方而言都是彻彻底底的打脸。
    逍遥洞天此番邀请之人众多，好在还知道三大派表面同气连枝的分寸，并未太过张扬，尚且在华幽二人忍受范围之内，待得结丹庆典结束，两人便迫不及待离开了沧澜山脉。
    清泉峰一如当初，但比起之前的清冷，如今人烟倒是多了不少。华幽指尖掐动，须臾间一片蒙蒙水光从指尖一泻而出，眨眼间便在空中形成一片灵雨，随着清风吹拂散落在下方灵田之中。
    延绵十几亩灵田之中种满了艳丽张扬的惑人心，随着灵雨的落下，这些本就艳丽的巨花开得越发妖艳。
    华幽满意看着大片惑人心开得繁盛，袖袍之中夫子传来啧啧声，嫉妒道：“这些东西还是老子让你拿回来的。”
    华幽嘴角一抽，看向在惑人心花海中漫无目的飞奔的巳午，淡淡说道：“我知道！”
    夫子抓狂，怨念不已：“为什么老子每天的灵石没有涨！”
    华幽宽大垂下的袖袍犹如碧水般滑落，素手抬起朝着花海中的巳午打去一道灵光，提醒它赶快回来，一边漫不经心回答道：“每天五十枚还不多？”
    “怎么会多？”夫子气炸了：“老子跟着你受苦受累，就连最后丁点保命精气都用光了，你居然才给我这么点，别以为老子天天不说话，就不知道你从对手手中收刮了多少宝贝。”
    华幽眼眸抬起，见得巳午通体化作一道火红流光，速度极快的朝着她飞扑而来，几息间便落在身前，华幽素手一摊，巳午就‘昂’叫一声，跳到了手心上，脑袋晃了晃，一声蓬松火红的毛发闪了闪，两个越发引人注目的尖角蹭了蹭她手心，满足的眯起眼睡觉。
    夫子鄙夷的切了声，话头转移不屑哼道：“贪吃货，变成了废物居然还过得如此悠闲，真是丢了灵兽的脸！”
    夫子话音方才落下，华幽手中睡觉的巳午彻底炸毛瞪着眼珠跳起，喉中满是低吼的不满声，这只该死的毛笔，居然又碰它禁忌，它要把它毛都扒光！
    瞪着黑漆漆眼珠，巳午满含怒火的咻然一弹，便从华幽手中眨眼间消失，威胁低吼着朝华幽袖口中咆哮。华幽瞥了眼这只蠢货，就见得一道金光从袖袍中飞快掠出，眨眼间就飞到半空之中，夫子笔杆弯曲，金光灿灿，一张模糊的夫子脸上满是张狂，嚣张的声音嘎嘎嘎响起：“蠢货，你有本事就来抓老子，没本事就给老子闭嘴！”
    “昂！”巳午彻底炸毛，瞬间就扑了过去，两人一追一逃很快就消失在这片灵田禁制之中。
    华幽黑着脸无语的叹了口气，对于这一兽一灵的蠢事不做任何评价，淡定的踏出这片被禁制笼罩的灵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