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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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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骏道:“以太子之姿,本就不太可能容忍一个正当盛年、且又在朝中拥有一定势力的王叔留在京城。且为父听说,当年任城王仰慕甄皇后,时常以诗文相赠,引得陛下大怒,才招致后来的甄后被杀。所以这些年殿下一直对任城王十分冷淡,此番借徐州一事逼迫他就封,倒也无可厚非。”
    陆劭不太清楚帝后间的恩怨,听父亲说来,也没有什么真实感,毕竟这些年他从没有在魏帝的口中听到过一句关于甄后的话,反倒是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父亲,儿子听说前些时日姜氏有意将永宁郡主嫁给任城王,眼下看来,这事应该成不了了吧?”
    陆骏转头看他一眼,微微挑眉:“是这样?”
    ……
    日上中天,阳光从门间的缝隙和窗户里照进来,将未央宫的内殿照耀得辉煌而富丽。
    鎏金莲花炉里散发出一阵袅袅婷婷的香雾,然而这轻盈恬淡的香气却丝毫没有令坐在上方的魏帝开怀起来。
    他盯着跪在下方的萧叡,沉声道:“杀战马,绑架兵马司都头,干扰校事府查案,你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朕这个位置干脆让给你坐好了!”
    “臣有罪。”
    “别,你有什么罪啊?有罪的不是朕吗!”魏帝压抑着。
    萧叡跪地不语。
    殿中一片寂静,气氛在一瞬间压抑到极致。魏帝忽然抓起案上的砚台向萧叡身上砸去。
    萧叡不避不让,黄泥砚台砸中了他的额角,随即跌到地上摔了个粉碎。鲜血从他额头上流下来,滑过瘦削而刚硬的脸庞。
    魏帝愤怒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朕如你的愿,把你叔父赶走,把你兄弟关起来,你满意了吧?!”
    萧叡淡声道:“陛下心情不好……”
    “朕当然心情不好!”魏帝的声音越来越大,外间侍立的中官皆暗自提气,面面相觑,心内十分担忧,不一会儿听到皇帝在里面叫他们,“太子萧叡怠慢公务,着右卫军打三十鞭,即刻执行。”
    ……
    朝见大典过去还没有几天,已是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各种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似的在宫中流传着。
    流苏回到明宣殿,告诉阿妧:“任城王今早离开了洛阳城,去往封地了。”
    阿妧还来不及伤感,又听她继续道:“奴婢听说,陛下方才传下旨意,将成安侯萧权又削了一级爵位,关进了校事府。”
    “什么?”这消息有些突然,阿妧一时反应不过来,“是因为什么?”
    流苏从正殿过来,消息是从姜后身边的徐尚宫那里听来的:“听说是因为杀害战马一事,那兵马司的都头帮着成安侯偷盗战马,因为害怕牵连到自己,事发前就逃走了,结果被洛阳令的人捉住。那都头指证是成安侯萧权的主意,想要害得太子殿下在比赛时丢丑。陛下大怒,下令将他收押入狱。”
    “原来如此。”
    阿妧沉思片刻,那萧权曾经害过自己,她心里对那人自是万分厌恶。不过也曾听任城王说过,萧权虽然心性歹毒,却并非没有成算只是一味莽撞之人,他会用偷杀战马这样扎眼的方式去害萧叡?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流苏又道:“等这些事处理完,陛下便要准备去行宫消暑了,大约这个月就会出发。”这也是她从徐尚宫那里听来的消息。
    阿妧点点头,问她:“这会儿姑姑在吗?”
    流苏道:“听说陛下发了好大一场火,娘娘有些担心,方才就去了未央宫。不过也是才出门,郡主是有事?”
    “嗯,有些事想问姑姑。”她说着起身,“我陪姑姑去见陛下吧。”
    主仆几人去往未央宫,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姜后走得太快,阿妧一直没见着她的身影,反倒拐过一道宫墙,看见了前方的萧叡。
    第38章 共处
    两个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阿妧停住了,眼睛里闪过惊讶和疑惑的光。
    她看见萧叡走得很慢,但劲瘦的身影仍旧挺拔,额头上破了一块,像是被什么重物击打过。
    从她的角度不能完全看见他背后的伤,但手臂和肩上也有好几处鞭痕,阿妧看到了,猜测他是从未央宫出来,这些伤是被魏帝打的。
    任城王、萧权,还有萧叡,魏帝一连发作这么多人,不能不令阿妧感到惊奇。
    他也在往她这边走,在近到阿妧身旁的时候停住脚。
    “陛下为什么打你?”阿妧问他。
    萧叡却没有回答,低头对上她的视线,忽然道:“我把萧权弄进校事府了,你开不开心?”
    校事府掌侦察刺探,不同于寻常的监察机构,进去的人一般都是犯了大忌的,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阿妧忽然明白过来,忍不住问:“你算计萧权是为了我?”她又摇摇头,“我不信。”
    萧叡看着她,笑了:“那你想听我怎么说,郡主?你裙下的风光很美,我很喜欢,所以上赶着讨好你?”
    阿妧的手在袖子里捏紧,被他话里的嘲弄激怒了,瞪向他:“陛下怎么没把你打死?”
    萧叡又是一笑,而后忽然抬手。
    阿妧一惊,以为他要做什么,下意识绷紧了身子后退一步,仰头警惕地盯着他。
    然而他只是伸手擦了一下额头上流下来的血。
    阿妧为自己过激的反应感到有些羞耻,偏过头去。
    “郡主还真是难以讨好。”萧叡看了一眼自己掌心的血,低而沉的声音道。
    “殿下本就不必费心讨好谁。”阿妧挺直了脊背道,“虽然萧权遭到了惩罚,我很感谢你,但我仍旧不齿你的行为……”
    “嘘,”萧叡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加重了手劲道,“不好听的话就不要轻易地说出口。”
    有了方才的教训,阿妧按捺着没有后退,才让他逼近到自己的眼前。但她仍旧抬起眼睛,去看向他,语气坚定地道:“你用阴谋诡计诬陷任城王,将他赶去封地,我看不起你。”
    萧叡看着她一双澄透的、黑白分明的眸子,轻轻发出一声嗤笑:“他是藩王,就封本是应当,怎么能说是赶?”然而下一瞬那张脸却绷紧了,一向的阴郁和血煞之气尽在每一个眼神之中,倾身在她耳边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是在算计他。”
    萧叡捏住女孩的下巴:“如果他不姓萧,我会杀了他。”
    阿妧拂开他的手,脸色微微发白:“也是,像你这样的人,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萧叡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没再说话。
    主子们谈话时侍从都是退到一边的,阿妧转头去叫自己的侍女,不再看他,径自从他身边经过,往前走去。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声响,阿妧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见萧叡倒在了地上。
    “郡主?”流苏唤她。
    阿妧本来不想管,见此地偏僻四处无人,便向流苏道:“去看看。”同时自己也抬脚往回走。
    萧叡一向威势甚重,等闲人连看他一眼都不敢,现下虽然昏迷着,但流苏也不敢冒犯,只蹲身细看,不敢碰到他。
    阿妧见他侧身倒在地上,肩背处鞭痕交错纵横,鲜血淋漓的样子,吓了一跳,没有想到魏帝下手这么重。
    她本为医者,见到伤病之人心就本能地软了下来,将两人片刻前的争执放到一边,吩咐流苏:“快去叫人。”
    他这样子怕是要用步辇抬回寝宫才行。
    阿妧也蹲下来,试图叫醒他:“殿下?萧叡?”
    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对方毫无反应。阿妧正要收回手,却被人一把攥住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道:“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用力掰他的手,“你无不无聊,给我松开!”
    萧叡就跟没听见一样,仍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阿妧气得直咬牙,这人怎么这么无赖。
    内侍们很快赶来,还带来了一架步辇,众人忙小心翼翼地将萧叡扶上去,一路送回了广明宫。
    阿妧被他攥着的手都出汗了,难受得很,却只能坐在榻边看着太医替萧叡上药。
    太医是个十分沉稳的性子,全程只当阿妧不存在,专心地给萧叡诊治。
    将鞭痕交错的上衣剪下来,眼见着萧叡的背上鲜血淋漓。三十鞭打下来,几乎看不见什么好肉了。阿妧无意中扫了一眼,只觉得牙根发酸,好像自己的背上也疼了一下,随即转开了视线。
    太医将他的伤口处理完毕,跟着太子宫里的中官一道出去。
    门关上,内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了阿妧跟萧叡两人。
    “可以松开了吧?”阿妧坐在榻边,侧身看向他。
    萧叡慢慢地睁开眼。
    他背上有伤,因而是俯卧在榻上,头上的伤口也处理过了,用白布包着,倒也不显得滑稽,衬着那张略微瘦削的脸,更显出一种难得一见的脆弱之感。
    他左手攥着阿妧,此刻睁开眼,头也向左边偏着,看着她。
    阿妧见他还不松开,不耐烦地挣了两下。
    “诶,别动,我头晕。”萧叡空着的那只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浓黑的眉微皱,看起来真的是很难受的样子。
    阿妧就没动了,只是道:“你别抓着我了,一手的汗。”
    萧叡闭了闭眼,手从额头上放下来,枕着侧脸,同时也松开了阿妧。
    汗湿了的手一被放开,置于空气之中,仿佛得了自由似的,每一个毛孔都舒适地张开。阿妧长出了一口气,三两下将掌心手背上的汗珠都擦干净,起身下榻,也不看他,飞快地就往外走,衣裙随她动作轻轻飘摆。
    到了门边,伸手去拽那两扇门,却怎么也拉不开。她心中诧异,抬手在门框上拍了数下,又出声去叫外间侍立的人。
    没有应答。
    阿妧简直是有些愤怒了,又匆匆地回到内室。萧叡仍是卧在榻上,双目合上,似是在小憩。
    “你到底要做什么?”萧叡睁眼,阿妧直视着他的双眸,有些不耐烦地问。
    萧叡语调平静:“陪我一会儿。”
    阿妧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她发觉自己的情绪实在是太容易被他调动了,悲伤的,愤怒的,他想看到她是什么样子的,她就是什么样子,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在他身边坐下:“这样有意思吗?我都说了不想理你了,你还要来纠缠,是真觉得我拿你没办法了吗?”
    萧叡闻言,仍是一动未动,倏而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受了伤,背上疼得厉害,你作为亲戚难道不该关心一下吗,表妹?”
    “我不是你表妹。”阿妧迎上他那双盯视着自己的幽深眼眸,“再说今日之事也是你活该,任城王乃端方君子,你构陷于他,就该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君子?”萧叡嗤笑了一声,点点头,“嗯,君子。”
    他显然不想跟她继续这个话题,没有再说话,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有点渴。”
    阿妧没有理他:“让你的侍女进来伺候你。”
    萧叡把玩着她的裙摆:“我不惯让她们伺候,平常也不让人进我的屋子。”
    “关我什么事?”阿妧将自己的衣裙从他手里拽出来,他真的很烦,老爱碰她。
    萧叡叹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趴在榻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阿妧垂目,看见他喉间滚动了一下,嘴唇苍白,微微起了皮,看样子真是渴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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