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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情敌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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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云汐垂低的眼眸里掠起一抹惊惶,所幸被黑压压的浓密睫毛遮挡,那异变的神采,才没被督主的眼芒悉数截获。
    定定望着桌上的玉兰木簪,她唇角扯动,却讲不出一句话来。
    陆浅歌送她的木簪,因是见过她闺房里面玉兰花的屏风,才亲手为她削制的木簪!
    明知他有情,可那时的她无法拒绝,只当它是份真挚的友情象征,将它纳入妆卤匣子。
    时至今日,终是被督主发现了它的存在——
    再傻的人也该一眼看出,这东西,是异性所赠之物吧!
    “怎么?突然哑巴了?与我无话可说,还是根本不想解释?”
    桌子对面,督主冷然起身,带有肃杀之意的凤目,淬满阴冷的气息,直直怼向了沉声无语的顾云汐。
    “他是谁……”
    深吸口气,冷青堂幽幽问,犀利的目光牢牢锁着她表情仓皇的精致小脸,久久纹丝未移。
    “说!他是谁——”
    等一刻,冷青堂再次质问,眼芒更盛,语气凌厉之势加重。
    相隔一桌,青与紫两道身影对立。与蟒袍加身、落拓有致的督主相比,顾云汐那被宽大番服包裹着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
    她紧紧咬了下唇,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涨红了小脸,惶然低声道:
    “您、您还不是……也在私下翻过我的东西……”
    “我问你,他是谁——”
    冷青堂身子骤然前倾,像是失了劲般的虚弱不堪。他慌忙以手撑住桌沿,绵软的身躯才得意站稳。
    感到自己的心头狠狠疼了一下,他气息匍匐的蹙紧眉头,蟠龙高帽下裸露的半个额头,已有豆大的汗珠凸出来。
    顾云汐已经发觉到,督主的情况不太对劲。想要上前扶他,却因他浑身迸发出的阴寒戾气,不敢贸然靠近过去。
    怀着惴惴心情,顾云汐面容微拧,翁声道:
    “一个朋友而已……我、我只当是朋友!”
    后半句的解释,完全就是多余的。
    她已过及笄之年,异性送发簪,那便代表寄情于她,有与她结发之意。
    冷青堂哼了哼,凉薄的斜勾嘴唇:
    “我猜是个非常重要的朋友,不然,也不至你以一缕青丝相赠!”
    顾云汐猛然抬头,胆颤心惊,无力的反驳:
    “不、不是您想的那样!”
    督主完全误会了!许久前,她在向他解释自己头上的断发之时,确实对他撒了谎。可她万没想到,就是那句谎言,成为今日天大误会的罪魁祸首!
    他定以为,她在外面有了相好的男子,以自己一缕青丝换得对方的木簪,作为彼此定情盟誓之信物!
    恰恰这样的误会,此刻的她,无法以言语解释清楚。
    凄楚无望的对视中,她看到督主双眸一点点凝出冷凛的光芒,那股子盘踞在幽深眸底的寒意与杀机,使人只看上一眼,立时便会肝胆俱裂!
    青白的脸、嗜血的猩红两眸,隐隐散射着鹰隼般凌厉的气势。被每寸邪冷五官拼凑出的面孔,如自地狱深渊而来,戾气十足。
    这副恐怖如斯与素日的柔情似水、温润如玉简直判若两人!顾云汐不禁想到,他如今的样子,才是传闻中青面獠牙、能止小儿夜啼的东厂魔王的真面目。
    冷青堂突的挥铁爪抄起木簪,顶着全身的力气绕过圆桌,快步冲到顾云汐眼前。
    “我再问一次,那人是谁,他知道你多少事,你们进行到……何种程度!”
    他的偏执与怀疑令她整颗心瞬间碎了一地。
    她摇头不语,泪如雨下。想不到他的疑心病如此之重,重到……居然产生出,那种龌龊的念头!
    不能说——
    顾云汐下定决心。
    一旦向督主如实交代出来,凭东厂缇骑的稽查能力,很快就会找上陆大哥。那样,将会给他惹来杀身之祸!
    虽然他贫嘴,可心肠并不坏,是个品行正直的侠客。
    他从明澜手中救下她,也曾于在江安樊阳救下整个东厂钦差大队。
    她一点都不讨厌陆大哥,故不能容他有危险!
    终于,冷青堂隐忍的最后底线被顾云汐的绝口不提逼到彻底崩溃了。
    手握木簪两端,于她眼前悠悠举起来,两手用力,接着“咔嚓”脆响。
    顾云汐倒抽一口凉气,错愕的注视,那木簪在督主无情冰冷的四指间,断为两段!
    泪水肆意,冲不走心底的凄迷、幽怨。
    她只觉督主对她不公。他的生命中可以有裴如是、有嫣晚,根本不考虑她的感受。可是,只因为一根手削的簪子他就醋意大发,纠缠不休。
    怕是她穿男服太久的缘故,业已让他忘记了,她终究是个女儿家,也会拥有倾慕对象,需要有人暖着。
    泪珠子掉了满地,她怨愤的挑眼直视督主,缓声问:
    “裴如是可送您《琳琅录》,嫣晚可送您绣帕,就不能有个知己好友,送我一根簪子吗?”
    “不可以——”
    冷青堂当厅咆哮,发疯的甩手,将两截断簪狠狠摔在地上:
    “你只能一辈子待在东厂、待在我身边——”
    陡然一片寂静。
    猩红弥漫的浑浊眼底,深深印上她凄婉的容色,那般柔弱无助、泪水涟涟。
    心口阵阵绞痛,一丝咸涩从闷涨的胸口瞬间翻涌,直抵喉咙。
    冷青堂紧咬牙关,生生将那口鲜血原路顶了回去。
    缓一口气,他轻飘飘的声音如阵凉风,无力的吹过她的耳畔:
    “不说也行。立即到校场跑马,跑到你想和我说为止。”
    顾云汐直直看着督主的双眼。深邃的空间,再也找不到昔日的半点柔情,只有沉浮的愤怒。
    她不再做反驳,抬臂抹了把眼泪,将全部悲伤藏于眼角深处,大步流星的跑出去,直奔校场。
    影背墙一侧处,露出桃红衣袖的小角。嫣晚此刻正藏在暗处,眼睁睁注视着由她一手挑起的战争,在激烈的争执中爆发直至结束的整个过程。
    闪电下,眸光寸寸成霜,寒冷无情;美~唇轻翘,缱绻着冷艳的笑容。
    快哉,快哉!这便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
    冷青堂、顾云汐,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哥哥,我要你们以我十倍之痛,血债血偿!
    ——
    起风了,凄厉的呜咽声如百鬼夜行,漫天飞沙剐在顾云汐脸上,干辣辣的疼。雷声滚滚,浑闷之声从天际远方越传越近。
    一场暴雨,即将倾盆——
    顾云汐挑了匹最烈的马骑。
    马倌儿曾一再阻拦,说那是才刚调教出来的畜生,此番恶劣天气带出去夜跑,怕是会诱它再次犯野性。
    雷电交加。寒冽冽的白光犹如鬼斧,不断劈开黑压沉沉的天幕。惊雷顾云汐头顶上空猛然炸开,大地为之颤抖。
    顾云汐骑马在校场偌大的空地狂跑一气。数不清跑过多少圈,记不得跑了多久。手起鞭落,不停在马儿身上狠抽,肆意的宣泄,无论怎样都释不散内心的诸多委屈……
    又一道闪电划下苍穹,将整个东厂照得白晃晃。
    萧小慎与晴儿就守在正厅门外,两人举头望空,实在为顾云汐担忧。
    “督主,快下雨了!”
    萧小慎抬腿走到冷青堂面前,急切说道。
    冷青堂端坐不语,脸色阴沉如暴雨前的夜空。
    木簪事件,是某人故意别有用心的挑拨,对此他心知肚明。然而,小姑娘到底也是有错在先,才会让人捏了把柄。
    冷青堂感觉气愤的同时,心里也拧着一股子酸劲。
    那人到底是谁?敢对东厂提督的人打主意,真是胆子不小!
    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时刻警惕起来。贡院被收、顾掌事下了西厂大狱,裴如是的著书被发现了,种种迹象说明,小姑娘的身份很可能已经暴露。
    万一,她接触的人非善良之辈……或者,是来调查她的细作,后果绝是不堪设想。
    因是护她、爱她,为她吃醋,他才会方寸大乱,才会对她发好大一通火。
    这些,他无法向她坦白,只能将话憋在心里,由着那不可说之痛,肆虐的剜割自己。
    “督主,真快下雨了——”
    见督主久久沉声,萧小慎手指门外,忧心忡忡的又说一句。
    言外之意便是,别等下雨了,快把我云汐妹妹叫回来吧!
    晴儿愤然眯眸,推开萧小慎冲到督主眼前。
    “爷,你为何对姑娘这般无情!”
    见他终于在自己的斥问下幽幽的挑起眼眸,森寒无温的目光径直打了过来,晴儿心头一颤,神色有些惊慌。
    定了定神,晴儿快声道:
    “您知不知道,姑娘她为您吃了多少苦?为您出过多少力?去年秋围,她被人设计落崖,为了银鹿角与野狼斗。没被摔死没被咬死,还不是因为她惦记您,才吊了一口气等您!
    她想要跟着您,一路随您巡访江安六郡,在亓陵险些被火烧死。回京入宫,又陪您一同受罚同下天牢。这些,您都忘啦?”
    话到此处,晴儿又悲又气,已然声泪俱下。换口气,她又道:
    “就为东厂早日脱困,她去万花楼与傅丹青换画像,又因蛟珠梨被您责骂。可您知道,她为做蛟珠梨受过多少累?为了画像,又在万花楼险些被西厂的人欺负。这些,她从来都没和您提过一句!如今您有了对食,非但对她绝情绝义,却还想要绑着她!您为她想过吗?姑娘家终日女扮男装,这样不清不楚跟着您,又算什么?您既然不再爱她,为何不能放过她——”
    一番哭诉使冷青堂身躯微颤,手握成拳,怔在蟒纹高椅上半天回不过神。
    晴儿所说,有些事他知道。有些事,直到此时他才清楚!
    颓然垂头,冰冷的手掌支住额头,他懊悔不已。
    “你懂什么……”
    静了一刻,冷青堂沙哑的声音升起来:
    “她必须留在本督身边,外面已是天罗地网在等她。她一旦脱离东厂的保护,将是有去无回!”
    “……”
    晴儿愕然,脸色刹那转白——
    雷电不断,烈风席卷。
    顾云汐的马彻底失控了,载着她冲出校场,撞翻几重围栏后一路向北狂奔去,飞驰的铁蹄下滚起一阵狼烟。
    顾云汐起初拼命的扯缰绳,踢马腹,又像马屁股上狠狠落了数鞭。可这些措施非但没能让马儿安静下来,反而助长了它的嚣张。
    它任性的狂奔,一头扎进小树林,丝毫不顾马上之人的安危。
    顾云汐两腿使劲夹着马腹,双臂紧搂马脖子,上身爬在马背上再不敢乱动,生怕脸被迎面扑来的树枝划到。
    穿过小树林,马儿又猛跑了一阵,便到了北郊一处空旷的平原。
    夜色沉沉,小河蜿蜒,于忽明忽暗的闪电浸染下反射出苍凉的冷光。
    顾云汐用力拉马僵,试图让马儿停下。这畜生撒野不从,阵阵嘶鸣,反复抬举前蹄,又蹬后腿,想要把顾云汐甩下马背。
    一条白影灵巧落到顾云汐后背,大手抓住缰绳猛拖几下,脚跟狠踹马腹一下,便将烈马的狂性收住了。
    他抱住受惊女孩纤细的腰身,双足轻踏马鞍,飞身将女孩安全带到地面上。
    “没事吧?大半夜跑马做什么,不是说了叫你在东厂等我吗?”
    陆浅歌全身潇洒的白衫白袍,背上一把大刀。紫眸凝在她仓皇煞白的小脸上,光辉烁烁,荡起千分柔情。
    顾云汐身子一震,继而退后一步,避开与他碰触。
    原以为昨晚他是在说玩笑,他不当真,她更不会在意。可他真的来了,此刻正真实的站在她面前。
    “陆大哥……你、你怎么……”
    他对她笑得温柔,声音轻浅道:
    “我们昨日不是说好了,今晚我来接你吗?”
    她急了,拼命摇头:
    “我、我可从来没答应你啊!”
    “云汐!”
    他加重语气凑上来,柔软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望着她红肿的眼,他眉头拧紧:
    “陆大哥绝不能看你在东厂受罪,我知他又把你弄哭了,走!和我走!以后,陆大哥宠你、爱你!”
    “不!”
    她却是斩钉截铁的一字,再次后退,眸色生厉。
    “为什么?!”
    陆浅歌懊恼的问,俊脸上跌宕着无尽的苦恼。
    顾云汐神色淡淡:
    “原因我早已说过多次,现在我要回去了。”
    她低头向前走,他闷声过去拦。
    “云汐,我认定你了!今生你是我的妻,我要带你去见我母亲,告诉她我们的事!”
    “放开!我不和你走……”
    一番纠缠、几次挣扎,顾云汐后背靠上树干,再无退路。
    眼前的女孩娇美纤柔,精致婉约,总使陆浅歌不忍对其动粗。
    寸寸眼神化作轻羽,儒软、温暖,脉脉抚慰着女孩惊恐不安的内心。
    “云汐,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绵长缥缈的声音落在心头,她的情绪安稳了许多。
    那双紫眸如此清澈纯洁,毫无杂质与邪念。
    “陆大哥,放下执念吧。我要的……你给不了。”
    砰然心碎!
    陆浅歌刹那间失神,继而苦涩微笑:
    “说我心存执念,你何尝不是?好,那你知不知道,陆大哥想要什么?”
    她默然。
    他浅浅的笑,声音轻袅如絮:
    “云汐,到陆大哥身边来。”
    心头起起落落,情绪莫名,道不尽是感动、是彷徨还是……终被他的温情融化。
    她静静与他对视,听任他的手臂收紧,将一副曼妙身躯揽入怀中。指腹滑过眼帘,帮她合上双眼。他低头,吻向她的嘴唇……
    一道闪电照亮大地,惊雷声令顾云汐猝然睁眼。
    眼尾余光,已然瞥见侧面不远处的湛青身影,正如亡魂般携着阴冷不散的气息,漠然注视着相拥的男女。
    那双眼睛依然平静、幽黑而深沉,却是冷得没有半分情愫,似乎使人只看一眼,便会永世不得超生。
    闪电接连不止降下来,他右手中的清水流云剑,在闪电的残忍洗礼中,铮鸣不已、寒芒迸射,频频闪现出不可遏制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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