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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暮色〉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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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前世的她有多害怕、多委屈,却也是心甘情愿。
    不论前世亦或今生,凌馨想护住的从来都是天下苍生,若是牺牲自己能保全大多的人,那简直是太划算了。
    就是对不起了那隻奋不顾身赶来拯救她的小狐狸,她害牠失了心智,成了妖怪,害牠没了间散安逸的一生,还为她大开杀戒。
    『叔顗,是我害你受苦了。』
    她最记得的并不是村民恐怖至极,一心要牺牲她的嘴脸,也不是被压入沸水的瞬间。这段记忆带给她的并不是憎恨与怨念,而是那份爱与执着。
    在馨儿转头的那一瞬间,与那隻小狐狸泪眼相望。
    『叔顗……』
    能有叔顗来送她一程,她得以在最后见上一面,于她而言已是最好的结局。
    而那隻小狐狸呢?
    遑论前世今生,叔顗所思所想,都是守她、护她。
    前世是他能力不足所以错过,今生他可不会让同样的悲剧上演。
    沛儿说的对,这些要别人牺牲的人类,不论是前世今生都是同一个嘴脸,要牺牲别人才得以心安,怎么不选择牺牲自己?自私自利、残忍至极,这些可都是人类的本性。
    可是馨儿也是人类,代表着这世上的人类也有纯真善良、捨身取义的,不能以偏概全。
    今世凌馨做了同样一个选择,叔顗依旧无力阻止,不过这回他待在她身边,守她、护她,寸步不离,若她以天下苍生为己任,那他便与她一同揹着。
    陷入回忆中的叔顗无法支撑巨涛水墙,一瞬之间,水虽未涣散,却也成了低矮一跨就过的浪波,受蜘蛛妖毒折磨到受不了的村民,争先恐后的踩水而来,先是坚定了对覡的所言的信仰,相信了传说中的香巴拉就在咫尺,第一人就这样决绝的坠入了坑中。
    坠至吞没的瞬间,有一颗巨大的眼珠从坑底浮现,向上飞升,最后停在了离头顶不远的高度,这个高度人人都看得清楚,那瞳孔中映着些什么。
    黝黑的眼珠所映照的并不是眼前的人物,而是繁花似锦的场景中添了一道欢天喜地的人影,那便是坠入坑底之人的影子。
    「真的进入香巴拉了!」村民惊道,各个带着欢欣的泪水,按着次序一个个往里跳。
    凌馨、叔顗、契安寧三人正腾在半空,陷入自个儿的回忆里。副村长瞧着有机可乘,便上前欺近,举弓拉弦。不奢望能一举杀死河神,至少可以伤了他,也少一个人阻碍云大师辛苦筹备百多年的计画。
    向上飞去的箭羽就要扎入叔顗心坎时,副村长可忘却了另一个人物。沛儿转头凌厉看他,瞳孔中的红宛如焚烧烈火,她屈了两指,凝聚了灵力向前一推,冥冥光点缠上了箭矢,瞬间就将之扯散粉碎。
    她本不愿多掺入人间事物,可不代表他们好欺负。既是别人来犯,又趁人之危,她可不必再客气。
    「趁人之危,天道难容!」沛儿冷言说道,双掌往外一推,凌厉红光在副村长脚踩之地闪耀,从五处光点连结为线,原来是形成了剑阵。「起!」沛儿打了手印,两指一挑,五处红光成了利刃,就要从地底穿了出来。
    差一步就能在副村长身上刺五个窟窿,只可惜覡抢一步出来,抓住副村长的衣领就往后扯,飞越了个安全距离,才将他摔下。
    「别做多馀的事情。」云雨冷冷的说,转头就对沛儿诡异笑道:「沛儿小姑娘,虽不知你是何种来歷,但你应该不是来阻止我的大业吧?」
    「人间事务本与我无关,我来只为阻止我一双爹娘继续犯傻。」沛儿回道。
    「如此,甚好。」覡最擅洞察人心,想着这可是一大助益,便按兵不动,坐回了他的座位,副村长更是连滚带爬的又蹲在了他身边。
    不一会儿,落下去的人已过大半,瞳孔映照出的人影也相对应着,里面的人欢欣不已,吃酒喝肉、唱歌跳舞,那是一个没有忧愁的地方,没人不是心神嚮往。
    然而之亦邢南觉得很是古怪。
    其实初来乍到的,他们并没有搞清楚是什么状况。
    爹娘一来就腾在空中发呆、契安寧也是。沛儿又是一脸很兇的表情,没有人愿意说明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们好似是中了毒。」邢南看了看,这样跟之亦说道。
    「我也看出来了,只是现在该怎么办?」之亦问道。
    「就我分析吧!覡与河神大人肯定是对立的。覡对着村民的行为未加制止,就代表河神大人的立场是想制止的。」邢南杵了半天回道。
    「那我们肯定是要帮助河神大人的!」之亦慷慨激昂说道。
    「那你去阻村民跳坑,我负责净化毒素。」他们一个力气大,一个懂净化,这样的分工也是最适当的。
    之亦虽然是一般孩子的矮身子,力气却是极大的。他闯在村民的面前,搬起人就往邢南那处丢,邢南会接下来,然后运转净化诀为之疗伤解毒。
    只是解毒可不是一时半会可成之事,之亦丢人却是源源不绝的,导致有些人被丢了很多次,却始终继续往坑边跑。
    覡就这样看着,觉得两个孩子瞎忙有些可笑。总归会到同一个结果,他只笑着觉得戏精采绝伦,没有打算插手。
    「怎么就没个人手。」相较于之亦好像玩得很开心,邢南由衷叹息着。
    话才刚落,驀然回首,有十来人踩着沉稳的步伐而来。之亦邢南瞇着眼看着,只觉那面容令人厌恶,又令人可怜,这不就是纠缠娘亲,然后又被戴绿帽子的村长大人吗?
    奚扶燁本来是想躲的,他带着不死拳的一帮死忠弟子,就打算龟缩在家里不出来,反正覡达成了他的目的,也就不会再为难他们了。
    他隐约知道覡的目的,也曾经劝说过其他弟子,只是其他弟子不相信他们自小的信仰有错,所以就背离师门,来此自寻死路。
    「师父,我们真的不去拯救村民吗?他们可都要被献祭了。」大弟子劝諫道。
    「去又何用?我们说的话,他们不会相信的。」奚扶燁沉沉回道。这个村长大人当得这么窝囊无力,他也很是挫败。
    「养凰小师妹怎么不在呢?」二弟子寻了好一圈,始终没看见师妹人影。
    「养凰跟汾璱慷是同气连枝,与覡他们一伙的,就别操心了!」说到这,挫败感愈盛,奚扶燁揉揉额角,一手紧握茶盏,一不注意就拧碎了。
    「是一伙的,难道就能幸免于难吗?」弟子问道。
    就是这个问题恰好打到奚扶燁心坎了,他的女儿现在正在野火之央,虽是放火之人,却不能保证能不能安然无恙。
    「走!」他说。
    养凰现在是他,唯一活在世上的亲人了。
    一行人到了之后,很快就了解了情况,各个在岩浆坑前阻拦轻生的村民。虽然不死拳中没有能净化的功力,却可以运气净气,缓解疼痛,有些来不及阻止的,也直接打晕,晕了总比死了好。
    「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啊!没看到他们已经到了香巴拉了吗?」村民中不乏他们熟识之人,要说动他们不容易,不被动摇也不容易。
    在奚扶燁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人坚挺着,还有数百馀人要往里衝,他们也只能尽其所能。不算太有效果,但也帮忙拦下许多人。
    「养凰呢?」奚扶燁抽空,问着一旁丢人丢地欢快的之亦。
    「我怎么知道,我也刚来。」之亦也没看见那个画面。
    养凰的衣裳和白骨,就在祭坛上踩着,村民的脚底沾着一路上山的泥,踏过河神引来的净水,一个个脚印都是污浊至极。那些曾经华艷一时的人事物,就这样隐藏在骯脏的地上,再也看不清原样。
    回忆悠悠跑过,他们三人中于是睁开了眼,回了神。
    凌馨和叔顗望着彼此,像是找回了人生中残缺的碎片,失而復得的感觉是多么强烈,剎那之间,泪流满面。
    「叔顗,竟然是你。」凌馨伸手摸摸叔顗的脸庞,上一辈子,她尚未嚐到情爱滋味就殞命了,四个动物朋友里,对叔顗最是特别,也最是牵掛,今生得以再见,全是前尘未了,修得再续前缘。
    「是我,从来就是我。我会一直守你、护你。」叔顗找回记忆最是欢喜,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对凌馨这么有感觉,不是因为她是小狐狸的娘亲,而是他从头到尾就是爱着她。
    「既然记起了,就应当明白这些人类该不该救。」沛儿在一旁冷言道,此刻温存又有何用,等他们一家子收拾回去再亲亲我我也无妨。
    叔顗和凌馨相看了一眼,握紧了双手,已是明瞭了彼此的心意。
    倘若袖手旁观,她是一辈子都不能安心的。况且那个罪大恶极的人还没有伏法,养凰的冤屈也尚未洗刷。
    眼见情况不好,沛儿盯着他们,带着怒意说道:「我们这些神灵精怪,一旦沾上复杂的人类救不会有好事。叔顗,你前生是如此。锦葵钟情奚夫人亦是如此,你的今生已然遇到所爱,我无力阻挠,可不代表你对娘亲的话就要照单全收。」
    「河神大人,你今生也是人类,我对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叔顗回道,看着沛儿的神情,还是从前对河神大人的依赖与景仰。
    「还不能悔悟?当初你就该见死不救。你就该离我们人间命数远远的,你就该活在凡尘之外,喝茶下棋整天悠哉!」沛儿回吼着。
    叔顗愣了愣,后是笑了。
    「河神大人,看来你在凡间轮回也学到了不少。至少你学会了生气,以前你说话都淡淡的。在沛儿这世,你有了娘亲、有了爹爹、有了两个好兄弟,这么多人爱你,若你以为自己学不会情,何必来此阻挡我们送死?」叔顗看透了她话语机锋中那颗柔软的心,竟有种女儿初长成的心思。「河神大人,凌馨就托你照料了。」
    叔顗缓缓将凌馨往沛儿身处推去,母女俩同时落于地,被叔顗下了灵气结界保护住了。
    「叔顗,谁要你的结界?我们自能自保!」沛儿一脸不太服气,单手一抓就将那浅蓝色灵气收拢,丢还给了叔顗。自己立马凝结灵力,唸诀开了护法障,赤艷红光一罩,将她们护在其中。
    契安寧觉得很是尷尬,觉得他们眼熟竟是真的遇过,当初年纪轻轻还做过那些好玩却阴损的手段,前一世延误了小狐狸救女孩的最佳时机,虽然从来不觉得那隻小狐狸可以营救成功就是了。
    「小狐狸,你收手吧!姑奶奶我不愿与你动手。」契安寧尷尬的说,再也没有当时嚣张的气焰。
    「我也不想打,只是人我得救。」叔顗也是实诚。
    「何必呢?非亲非故的。」契安寧认真不解的问着。
    「以前我从不管人间事务,不论对错,不论伤亡,我全当作是天道轮回,各有各的命数。可是我出手救了沛儿,之后遇见了我的挚爱凌馨,她们都是人类,她们若是被拯救也可以过得很幸福。在场这些人,都是别人的家人,别人的所爱,同样值得被珍惜,同样渴望着被拯救。」叔顗轻轻一笑,继续说道:「这些是我刚才领悟的,其实自己也没有太相信。只是从今往后,凌馨说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我不管那么多,是非黑白以后都是凌馨说的为准。我守她护她,若她想守得天下苍生,我就会去替她揹着。」
    凌馨感动的两眼发直看着那威风凛凛的叔顗,沛儿的眼中只是万般无奈,契安寧根本是白眼翻了一圈又翻回来,直抱怨:「要说那些酸腐情话还不对着你的小情人说,差点噁心死姑奶奶。」
    「不如你就离开,这样就不会被噁心到。」叔顗性子直,就想到这么个劝退的说法。
    「你这狐狸真是欺人太甚。」契安寧骂道,但一说完竟鬱鬱低下头来。「我虽不欲战,可这计画得成功才行。我定要把舒苍抓回来!」
    现在场上半数落了坑,数十人晕倒在场上,晕倒中人有三分之一被解了毒,当务之急要先把水墙再立起来,然后再帮忙净化。
    契安寧当初是看河神这帮人没有援手,又要带着累赘才刻意放水。看现在场上有其他人加入了救援,说不定真的会反转局势。
    这是不可以的啊!这回一定要让人数凑足了,一定得让云雨成神,这样他才能替她把舒苍抓下凡来。
    反正她是魔,现在情势有变,不能再说话算话了。但她还是道义的提醒一句:「接下来我可要全力以赴了。」免得她突然加强灵力会把叔顗弹飞出去。
    叔顗知道她是认真的,自然也可以理解。于是也全力以赴,无暇旁顾了。
    「沛儿你能不能放娘亲出去,大家都在奋斗,娘亲也想尽一份心力。」在护法障里的凌馨,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对自己的女儿说话,却是小心翼翼的。
    「娘亲,你是叔顗的命根子,请你不要再添乱了。」沛儿冷眼对之。「你将我困于姮娥之花幻境的事情,我还没有跟你算清呢!」
    谁能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才是货真价实的河神大人呢?凌馨搔搔头,只是乾着急,知道半数的村民在她晕眩那一会儿已经殞命,内心就止不住的难受。
    「沛儿,我到底是你娘亲。这回你就听娘亲的吧?」凌馨继续说服着。
    局势僵持太久,因为多了人手阻拦,衝入坑中的村民人数进度缓慢。
    覡不慌不忙,应是早有后手。他缓缓走入琴台之后,用手轻轻抚过琴弦,像是在回味这个触感。
    这本该交由汾璱慷来做的,只是那浑小子没回来。分明心上人就在这里,却是不回来,要不是真有什么变故,就是那小傢伙小小年纪就学了薄情寡信、贪生怕死,他当初还期待培养出另一条狗,没想到这世间最忠诚的狗只会有一隻。云雨冷笑着,坐上草蓆,开始撩拨琴弦,裊裊琴音环绕低回而出了山谷。
    琴音是寻常曲子,听不出什么端倪,一开始就以为覡是奏乐助兴的,没想到没过多久,天地又颤动了起来,冰晶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天摇地晃的,村民们也害怕的停止动作,过了好一阵子,竟看到有树,一棵棵的树,就从坑内攀爬出来。
    「有……有妖怪!」村民们尖叫着,这下是进退两难了。
    虽然是刚拔了根的树,但行走速度却比一般人快得多,很快的它们绕过了整个广场,堵住了下山的后路,一部分的树开始往不死拳门派之人和之亦邢南这些试图阻挠的人攻去。
    「沛儿,其他人你不管可以。之亦邢南是你的好兄弟呢!」看着娘亲心中多着急啊!她恨不得就扑向那两个孩子当他们的垫背,也好过在这里乾等着,眼睁睁看着。
    「娘亲,之亦邢南有法力,那些树不足为惧。要是树妖就该担心了,可那些树里装得可是活生生的人。」沛儿依然冰冷的说道。
    凌馨一愣,重复沛儿的话问道:「活生生的人?」
    「覡来此处五十年,每年献祭的孩子都去哪了呢?娘亲你仔细数数,这树是不是有五十棵?献祭的为何偏得是孩童?这个覡是使了术法,将孩子的经脉与大树连结,使他们同生共长,再也切不开彼此。只是这树既然是人,就没有什么灵力可言,最多就是树干撞来、树枝扫过要记得闪而已,攻击力不高。」沛儿对覡的手段评价不是太高,这点伎俩只能让心疼树里是人类的人掣肘。
    然后沛儿没有意识到,她身边就有个这样的人类。
    「别伤害那些树啊!里面装的都是人!」于是娘亲在遥远的一方开始向场上大吼着。
    「娘亲你究竟要保下多少东西?」沛儿摇头喟叹。
    在场上的人也惊觉到那些树虽然缠人,却意外的弱,枝干拂来就算没有闪过,也就是比学堂逃课被娘抓去打手心更痛一点罢了。若是一拳打去,那树里头还会发出哀号声,这个村如此小,不乏认出那些尽是曾经熟识的孩子们,就是那些被献祭给河神的孩子们。
    难道覡所说的河神,竟是骗局?
    「没想到河神大人竟为了保住有人年年祭祀,而不让我们仁鑫村村民每个人都入香巴拉!既然河神保不住我们,这个入口也支撑不了多久。还想要入香巴拉的人啊!赶紧把握时间,拚了性命以觅得一片净土吧!」副村长如此一说又扭转了情势。他们原先献祭是为了河神,现在发现河神也不是好东西。唯一的生路就只有覡为他们指示的那一条了。
    那一棵棵树只挡住了村民以外的人,之亦邢南被围困在两树之间,之亦力气大,把他们丢出去,他们惨叫几声却又再缠上来,甩都甩不掉。
    若是人的话,心脏的位置就是致命伤。
    只是那些人有些是从前的玩伴,有些是别人的孩子,有些是别人的亲戚。杀了那些树,就是杀了他们性命。可是留着他们性命,又没办法突破重围去救那些愚昧的村民。
    怎么做都不好,他们只能被困在原地,无力回天。
    这时叔顗正跟契安寧打得如火如荼,分不出身,在场唯一能动的,也只剩沛儿和凌馨了。
    「不能杀、伤不得的时候该怎么办呢?」凌馨急问道。
    「定身术。」沛儿不假思索回应道。
    「我可学得会?」凌馨问道。
    「娘亲,你上辈子是巫女可不是乱选的。你本灵力充沛,却没有机遇修行。你能通达万物,与动物交谈便是铁证。若你习咒,虽是初学,但威力不会弱到哪去。」沛儿直言,还认真的肯定道:「娘亲你千万别妄自菲薄!」
    凌馨停了下来,抓着女儿可爱的脸蛋,让她们对视。
    「从刚刚开始就对娘亲的问题有问必答,代表沛儿你也快要气炸了吧?」自己的女儿,凌馨自然是最懂的。
    就算她曾经是个河神大人,但这一世她身为人类,就算是想要保下他们一家人,也不得不气愤覡的诡计让这群人类到这个地步。
    她现在回復的灵力不多是没错,她是想袖手旁观没错,那些村民也曾经想要把她献祭给河神没错,但是看到人类被这一帮坏人掌控了命运,骨子里就燃起了难以抑制的激愤,这是她身为河神的时候不曾有过的。
    她这一世为人,也学会了仗义执言,也学会了是非黑白,也学会喜怒哀乐,怒这一点目前是明显了些。
    「娘亲保证,尽量不扯后腿。」凌馨不知哪来的自信说道。
    「娘亲你跟紧我,半步不离。」沛儿如此说了,娘亲立马回好。
    她们跑到岩浆坑边,沛儿唸咒,一丝红光窜入了树干中,那树立马站直不动。凌馨其实有些怀疑自己,她从未使用过法术,但还是依着沛儿唸着咒语,果然手心就冒出了淡淡杏色光芒,若有似无的,一溜烟就没入了另一棵树干中。
    树是有挣扎一下,但还是停了下来不动了。
    同时,又有大半的村民落入坑中,只是她们必须先解放所有队友,场上还有数百馀人,树只有五十个,他们必须各司其职才可以。
    在另一角。
    副村长就在云雨的身边,蹲着,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分明云雨只要一弹指,任凭那些定身术多顽强,就能同时解开来。他还是想等到她们半数封完之后再一个弹指解开,这样的无助感,云雨最喜欢看。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再来就是云雨的飞升,升到那个他永远去不了的地方。或与舒苍復仇,或与舒苍相守,从今日之后,再无他的戏分,他也该下台了。
    分离的台词,他一早就想好了。只要他能给他一个眼神就好,那眼神只要稍微有点不捨,那么他一生也就足矣。
    「云大师,人数差不多了,我也该去了……」副村长有点苦涩的开了口,全身斗篷遮挡还有遮面,他不必抑制自己的神情,云雨也没有低下头来看他一眼。
    「看完这齣戏,不好吗?」覡顿了一下,语气如常的说道。
    「迟早得去,我该佔个好位置。若来世能再遇云大师,我还愿当你的下属。」副村长泪中带笑的说,嗓子里的哽咽却是藏不住。
    「去吧!」云雨始终没有看他,挥挥衣袖就让他走了。
    他始终,只是云雨的一条狗。
    「云大师,属下还有一事相求。」既然要死,最后再做点好事吧。
    「你说。」
    「还请云大师还小犬声音,往后若云大师要下凡,他替你办事也方便些。」副村长笑着说,眼却是掉着泪。
    「好。」他本来就打算一见舒苍就换回自己原本的嗓音。
    覡往自己喉头一抓,一个小铃鐺化型出来,他没有回头,只是将那个铃鐺丢在了地上,让副村长像狗一样去捡起来。「只要毁了这个铃鐺,汾璱慷就能恢復声音了。」
    后面这一句话,云雨用的是他的本音。很久以前很熟悉的声音,让副村长怀念不已,一股酸楚蔓延全身,却要说服自己已是心满意足。
    副村长一脚就将铃鐺踏碎,一片柔亮的光芒随风散去,飘向了远方山脚下。
    「谢云大师成全,属下告辞。」该走了,不见云雨的回应,他应该要慢慢的走开。
    离开他的脚步意外难行,彷彿鞋履中装有千万金,可是他也不愿自己的不捨太过明显,也不想云大师误解他不愿意牺牲。
    「你。」
    突然云大师发话,他无法克制自己停止离去的脚步,愣在原地,细细听着下文。
    「这一生,可有悔?」云雨问,沉沉的问着。
    「我,无悔。」涕泪纵横,他却是说出了这一辈子最该说出来的话,这是最缠绵的情话,只是只有自己听得懂罢了。「云大师,可否求你,在往后千千万万年的人生中,别把我忘了。」
    「一说你倒过分了啊!」云雨笑得冷酷。「我定将你忘得乾净。」
    「那也无妨……」副村长点点头,没看向云雨的表情,在那面具下看不清楚什么。
    只是没有人回头,就不会看见云雨正死死盯着他一步步往死处寻的脚步。
    最后他的身影,出现在那悬在半空的巨大瞳孔中。
    云雨没有表情,或是,不知道摆出怎样的表情才是适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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