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电击……”
    “准备，第一次……”
    “准备，第二次！”
    医生每叫一次，江瑟瑟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都要剧烈地颤抖一次，疼痛感也慢慢地减弱消失。
    她终于成功地飘出了那个浑身血糊糊的身体，茫然四顾。
    不，她不想待在这地方，她……她讨厌医院。
    她曾经最煎熬的日子就在医院里度过，她接到了一张怀孕的化验单。
    她曾经最痛苦的决定也是在医院里发生，她打掉了孩子，失去了生育能力，维系了十年的情感，最终败在年幼时的这个决定上。
    不不不，不对，这些都不对。
    “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女儿，我是她妈妈。我不是影后梅婷，我是江玉婷，我是江瑟瑟的母亲。”
    妈妈？
    她看到了母亲，十多年都没有见过的母亲啊！母亲还和之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锦衣玉食，保养得比她这个女儿看起来还要精神，岁月真是厚待母亲，有貌有才，有她想要的一切。
    可是她这个女儿是什么呢？
    她没有学历，长年打小工，给人端盘洗碗，做梦仿佛都能闻到从身上散发出的锼水臭味儿，连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她好不容易换了稍好的工作，报上了自己喜欢的绘画班，开始学画画，觉得一切有了希望，还遇到了学生时代偷偷喜欢过的男生，却不知这是她更加苦难生活的开端……
    “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对你不闻不问，妈错了，妈错了……妈对不起你，瑟瑟……”
    可是已经晚了啊！
    “再来一次！”
    医生满头大汗，却擦也不及擦一下，拿着两个大大的锤子似的东西，压在她身上，一触，砰地一下她整个身体弹起来，又重重落下去。
    旁边“嘀嘀嘀”的警报声，突然拉成了一条平直的长音，众人抬头看到生命体征仪上显示的三条线，全部变成了长直线，数据全部清零。
    没有人再动。
    只有叹息……
    江玉婷还在手术室外拍着玻璃窗，痛哭失声。
    这时候，似乎有什么人从走廊尽头走来，将她扶了起来，低声安慰着。
    那个人身形十分高大，穿着黑色风衣，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从很远地地方赶回来，便赶到了这里。
    他低垂的眉眼掩在了一片阴影里，浑身散着凝敛沉稳的气势，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般给人一种莫名踏实的感觉。
    江瑟瑟看到人时，觉得太熟悉了，仿佛在哪里见过，可是怎么都想不起他的名字来。
    随后，又奔来一个男子，满头华发，将母亲抱进了怀里，看起来眉眼也有些莫名熟悉，可是她想不起来。
    那个男人看向急救室里的自己，他的五官展露出来，十分英俊，有一种因经沧桑的沉肃。
    她在哪里看到过他，怎么会不记得了？
    似乎记忆里，是出现过这个高大身影的，可是明明这么英俊有气势的男人，她怎么会不记得他是谁呢？
    他是谁……
    她脑子里闪过一些片断，那是寒冷的夜，她蹲在旅游街的治安室门口，呜呜大哭自己努力工作了一整个月的薪水被惯偷抢走，有个高大身影将她笼罩住，轻声安慰，说会帮她找到坏蛋，拿回被偷走的工姿。结果第二天，她就拿到被送回来的钱，用牛皮纸袋子装好的……可是她仔细看了看，牛皮袋子还是原来老板发的那个，但是里面的钱已经换成了更新的钱，像是刚刚从银行取出来，还带着新鲜的油墨味儿……
    还有一年新年节，她穿上了老板送的漂亮冬装，走在街上，居然突然下雪了。她忆起了幼时，和爷爷妈妈一起看雪的情形，非常想念亲人。可是没有亲人，她看到街边走过那么多成双成对，一家三口，好像别人都有一个去处，一个温暖的去处，她没有……一道高大身影从巷口一闪而过，她刚想过去时，就被人叫住了，叫住她的正是让她在之后的十年里，受尽情感磋磨的萧锦堂。
    然而，在十年后，她满28岁的时候，她被萧锦堂的母亲约谈，羞辱，一张检验单甩在她脸上，验证了她这辈子都无法生育，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凭什么奢望幸福生活？她痛苦至极，思及过往，似乎命运在她18岁意外怀孕那会儿，就彻底定格了。她似乎……又看到了那道高大的身影一闪而过……
    18岁。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回到那个时候，留下那个孩子，至少她还有一个血亲在这个世界上。
    都说孩子是妈妈的第二次生命，就算日子还是会过得比较辛苦，也比她十多年来一直一个人的好。
    不，不行。
    她的生活已经那么苦了，她连自己都没有养好，凭什么把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带到这个世界，跟着她一起受苦？难道就因为自己受尽了一个人的苦楚，要拉一个人跟自己一起下地狱？
    不不不，她不能这么做。
    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想要——脱离那个小黑屋，逃离那个害她怀孕的罪魁祸首。
    归根结底，造成她命运下坠的人，是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突然，她眼前一黑，似乎附入了无边的黑暗，她听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急促地喘息着，轻微的响动令人莫名不安，恐惧。
    手腕一下被人死死攥住，她吓得挣起来，扬声大叫，嘴巴立即被一只厚实而粗糙的大手捂住。
    她吓得睁大双眼，空间黑暗而逼仄，什么都看不到，灰尘迷了她的眼。
    她眼泪直流，感觉身体被沉重的东西压住，有粗重难耐的呼吸声在她脖颈间起伏着，似乎有一头野兽正悄悄探出头来，寻找出口，一口噬尽。
    “不——”
    她开始疯狂挣扎，有一丝清明的理智突然钻进了她的脑子里，睁开眼，看清楚这个罪犯的真面目，一定要抓住他，为自己报仇。
    这个害了她两生两世的恶魔。
    尖锐的刺痛感，就像是刻在骨头里的恐惧，清晰地从身体中传来。
    她睁开了眼，看到微弱的光打在男人的头顶，在他脸上铺上一片阴影，他是闭着眼的，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突然他睁开了眼，对上了她的眼睛。
    她看到他眼里迷茫又激烈的挣扎，他的五官霍然展开。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