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致关上房门，去位于二楼的卫生间里洗了把脸，这才感觉精神了点，就是抬手的时候扯到胳膊上的伤，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擦去脸上的水珠，低头卷起袖子，露出了一大片条状的淤青。青紫色的淤痕在他白皙的肤色映衬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不过他没有在意，只伸着胳膊活动了一下，确定没伤到筋骨，便不再管它了。
    这时浴室的灯泡突然刺啦刺啦地闪了两下，然后就灭了。
    正准备上个厕所的凌致：“……操。”
    他忍着心中的烦躁与疲惫搬来凳子修了修，没修好，这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破灯泡已经彻底阵亡了。
    胳膊疼，后背疼，脑袋更疼，准备跳下凳子的时候那破凳子还晃了一下，害他差点摔倒。
    险险稳住身子的凌致再也憋不住心里的火，一脚将那破凳子踹飞出去，“哐当”一声重重砸在了门上。
    老旧的木门不堪重负，摇摇欲坠地发出了“吱呀”的惨叫声。
    “我操你大爷……”凌致暴躁至极地喘了两口气，想骂人却又不知道该骂谁，最终只能满心阴郁地冲到水龙头前，再次往脸上狠泼了几把水。
    凌家曾是b市首富，他妈却只是个嫁入豪门的灰姑娘，出身普通小康人家。这套房子就是他已经过世的姥爷留给他妈的，房屋格局和盛家差不多，已经有五六年没住人了，破得很。唯一的好处是有五层楼，虽说每层楼的面积还没有从前的凌家别墅一个厕所大，但至少他在楼下闹出的动静，不会吵到睡在四楼的俩小家伙。
    凌致沉默地发泄了一会儿，这才擦干净脸，回了四楼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只有一张1.2米的床，一套老旧瘸腿的桌椅和一个简易的塑料衣柜。凌致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书桌前坐下，往椅子上靠了一下，却不想脑袋刚沾上椅背就睡了过去，幸好心里还记着事儿，这才在半个小时后挣扎着醒了过来。
    已经半夜1点多了，凌致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翻开了桌上的文件夹。
    最上面是一张语文试卷，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几句作文还没写。
    凌致看着卷子上跟他前桌本人一样端正乖巧，看起来胖嘟嘟还有点怂的字体，恍惚中想起了从前在学校里的日子。
    那会儿感觉上学挺没意思的，枯燥，无聊，每天都是一样，没有新鲜感。
    可再没意思……
    他也回不去了。
    少年回神拿起笔，用力抿了一下唇，将心头那些愤懑不甘与迷茫通通压了下去。
    第6章
    这晚凌家四楼前屋的灯彻夜未灭。
    盛夏倒是做了一宿的美梦，第二天是傻笑着醒来的。
    “姐，我跟同学打球去了，中午不回来吃，你跟妈说一声，中午别做我的饭了！”
    刚下楼就见熊弟弟嘴里叼着个奶黄包，一边穿外套一边跟阵风似的出了门。盛夏应了一声，去厨房将锅里剩下的奶黄包装进透明食品袋，又拿了一兜子苹果，这便出了门。
    盛爸盛妈早就去店里了，因最近是淡季，店里不怎么忙，盛夏也没想着去帮忙，往余家一钻就跟小伙伴聊少女心事去了。
    余灿刚醒，她昨晚刷了大半宿的番剧，这会儿眼圈都是黑的，要不是生物钟摆在那，她能直接一觉睡到晚上去。
    “祖宗，我困，你行行好，让我再补个回笼觉吧。”
    看着歪在沙发上哈欠连连的余灿，盛夏没说话，扑过去将冰冷的双手往她脖子里一放……
    “卧槽冰冰冰！”余灿瞬间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魔鬼！你这个魔鬼！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
    “哈哈哈哈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呀！”盛夏边笑边躲开她的反击，“你不是说你爸妈今天下午就回来了吗？你这家里都还没收拾呢，让你妈看见，肯定又会让你写检讨哒！”
    余妈是老师，这周去外地培训去了，余爸也是单位里有事出了两天差。他们不在，余灿这只脱缰的小野马直接把家里折腾成了垃圾场，偏偏余妈是个有洁癖的人，这要是回来看见了，一定会气炸。
    “卧槽你不说我都忘了！快快快搞起来！五千字的检讨啊！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写了！”想起曾经的惨痛经历，余灿顿时困意全无，刷了个牙洗了个脸就叼着盛夏带来的奶黄包忙活了起来。
    盛夏撸起袖子加入说：“早就叫你不要乱丢东西了你不听。瞧瞧这地上这沙发上，送你一首《小邋遢》吧，你自己唱。”
    “……行啊，谁怕谁！”余灿乐了，扬声就唱了起来，“小邋遢，真呀真邋遢，邋遢大王就是我，人人叫我小邋遢……”
    她声音很好听，哪怕没有伴奏，也能唱出舞台感来。再加上这首歌的调子大概是有毒，盛夏听着听着，忍不住就跟着哼了起来，“突然有一天，邋遢大王变了，邋遢大王他不邋遢，大家喜欢他。突然有一天，小邋遢变了，邋遢大王他不邋遢，我们大家都！喜欢他！”
    “他他他，他是谁！”余灿跟着节奏最后挥着手里的垃圾袋喊了一声。
    盛夏拿着抹布的手往她身上一指：“邋遢大王余小灿！”
    “哈哈哈哈你走开——”
    ***
    两人边玩边闹地忙活了将近两个小时，这才终于完成任务。
    “卧槽都11点多了，走走走，姐姐带你吃饭去！”余灿瘫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拿着手机坐了起来，“兴华街那边新开了一家烤鱼店，听说味道不错，最重要的是离然然姐合作的那家玩偶店不远。你前两天不是说要再去那店里转转，买点然然姐做的娃娃，给她刷刷业绩么，今天正好！”
    “嗯嗯，要去，”盛夏顶着一头毛茸茸的小卷短发爬起来，“你骑你的小电驴带我吧，我的昨晚忘记充电了。”
    以前两人都是骑自行车去上学的，但上了高三之后，学习时间紧张，家里就给买了电动车。
    至于余灿说的刷业绩这事儿，简然上大学必要的花销不少，简奶奶年纪又大了，盛夏很想帮帮她们，让她们的日子过得轻松一点。可祖孙俩都是自强自立的人，绝对不会要她的钱，所以她思前想后，也只能悄悄去那店里买一些她们做的毛线娃娃，帮助她们提高销量了。
    在简家还没开始用毛线娃娃赚钱之前，她们俩就经常一起帮简奶奶捡瓶子收废纸，余灿因此也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进来，还发动了身边的同学去买。而凌致曾经看到的盛夏放学捡瓶子回家，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再有几天就开学了，你不抓紧时间跟你家学霸同学约个会什么的吗？”
    学霸同学名叫刘文宇，是余灿的同桌兼早恋对象。
    “我问过他了，他说还有点作业没写完，这几天要补作业呢，”余灿下了楼，穿好鞋子站起来，“不管他，反正开学就能见着了。”
    盛夏羡慕了地眨了下眼睛：“真好。”
    余灿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羡慕啊？羡慕就赶紧把你家凌哥哥拿下啊，到时你也可以往别人嘴里塞狗粮了。”
    盛夏白白的小脸一红：“那还是算了吧……我可拿不下他。”
    当然也没想过要拿下他。能偷偷看他几眼，跟他说上几句话，她已经很开心了。
    “再说……就他家现在这情况，他肯定也没心思想这些的。”
    “怂货，”余灿恨铁不成钢地拍拍她脑门，“就是因为现在这种情况才更要出手啊！趁他病要他命……呸，应该是患难见真情知道么！越是这种时候他的心里就越脆弱，也越容易接受别人的好，你就多在他面前出现，没事儿多关心他，他肯定会感动！再说你们不都加了微信了么，你要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表现，那就给他发微信，比如早上起床发个早上好，晚上睡觉发个晚安，没事儿再问问你作业的进度，这存在感不就刷上来了么！还有还有……”
    盛夏从来就不是主动的人，一听这话更怂了，忙缩着脖子打断她：“你当初就是这么追到你家学霸同学的吗？”
    “那倒不是，”余灿是个神经大条的姑娘，一下就被被转移了注意力，“是他先表白的。嘿嘿，说到这我就得好好儿地跟你嘚瑟嘚瑟了，当初啊……”
    余灿边走边把她和她家学霸同学的恋爱过程叙述了一遍，末了才感慨道，“那会儿其实我还不是很喜欢他，就是挺有好感的，毕竟长得不错还是个学霸嘛。就是我一直搞不明白他这年级前十加班草看上我什么了，我这一没颜值二没才的……”
    “你性格好呀！”作为一个在熟人面前一套龙，在生人面前就变成一条虫，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了的轻微社恐患者，盛夏特别羡慕余灿这样能大方爽朗地面对所有人的小太阳性格，不等她说完就道。
    “可是我们班我这样性格的女生挺多的……”
    “那就是被你的内在美给征服了。”盛夏说着嘻嘻一笑，“就像我，我也是被我家男神的内在美给征服的，虽然他外表长得也很……不，是超帅。”
    余灿噎了一下，看她：“……瞧你也是个浓眉大眼的好同志，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做起了舔狗呢？”
    “因为他超帅！”
    “……”
    天冷，两人裹上厚厚的围巾，一边贫嘴一边骑着余灿粉红色的小电驴出了门。她们先是去盛家水果店跟盛爸盛妈交代了一声，然后才一路往兴华街去了。
    兴华街离这里不近不远，骑电动车约莫二十来分钟的样子。那附近也是老城区，不比市中心繁华，但外来务工人员多，生活气息很浓。
    余灿说的那家烤鱼店位于兴华街街尾，门店不是特别大，但装修得挺精致的。因为今天是周六，又有打折促销活动，客人不少，两人排了十来分钟的队，这才终于吃上余灿馋了好几天的麻辣烤鱼。
    鲜嫩多汁的鱼肉在咕噜咕噜直冒泡的烤盘里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鱼皮被烤成金黄色，红红的辣椒和翠绿的香菜点缀在上面，色香味俱全。两人又点了几盘配菜，两碗米饭和两大杯果汁，最后几乎是扶着腰走出店门的。
    “好撑……”
    两人都是吃货，胃口好，饭量也大，唯一的差别是余灿吃再多都不胖，而盛夏……
    一个寒假过去，胖了整整六斤什么的，太悲伤了，不提也罢。
    “咱们扶着小电驴走过去吧，消消食。”
    “完全ojbk。”
    简然合作的那家玩偶店就街对面三四百米的地方，两人边说边往人行道上走，不想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叫余灿：“灿灿？”
    俩姑娘转头一看，高高帅帅，清秀斯文，竟是余灿的男朋友，学霸同学刘文宇。
    “你怎么在这？不是说在补作业吗？”
    “我是来买书的，早上做物理试卷的时候，发现有几个知识点还不是特别懂，所以想着再买几本复习资料，多做一些类似的题……”刘文宇温和一笑说，“你们呢？”
    他家就住在这附近，余灿听罢也没有多问，笑嘻嘻地指了指身后的盛夏说：“听说这附近开了家烤鱼店味道很好，我和热热来尝尝。”
    盛夏在11班，他们俩在5班，盛夏见过刘文宇，但跟他不是很熟，闻言从余灿身后探出脑袋冲他腼腆一笑，算是打招呼。
    她对不熟的人都这样，刘文宇听余灿说过，也不在意，回了她一个礼貌的笑容，然后指指路对面不远处的新华书店说：“我要去书店，你们一起吗？”
    余灿犹豫了一下：“我……”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啦。”盛夏哪好意思当电灯泡，拽拽余灿的袖子小声说，“你把小电驴给我，我自己逛逛，一会儿你准备回家了再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那怎么行！我可不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
    盛夏眨眨眼，凑到她耳边说：“开学之后你们可就没什么机会出来约会了。”
    “……好吧，我就是那种人。”余灿麻溜地把小电驴往盛夏手里一交，一脸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去吧，一会儿姐姐给你买糖吃。”
    盛夏：“……”
    女人啊，你的脸翻得比书还快。
    第7章
    余灿和刘文宇离开后，盛夏就一个人去了简然合作的那家玩偶店。
    这家名叫“有趣的我”的玩偶店店面很小，但装修得十分小清新，里头主要卖些手工制作的玩偶。有简家祖孙做的毛线类小娃娃小动物，也有草编竹编的小房子小汽车，还有一些陶泥木头类的艺术品，种类繁多，各具特色。
    盛夏进去绕了一圈，挑了二十来个毛线娃娃，又买了十来套可爱的陶泥小动物和几辆造型奇特的草编摩托车，这才拎着购物篮去柜台结账。
    老板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驼色大衣，长发披肩，眉目秀丽温柔。见盛夏一口气买了这么多东西，她有些讶异，但随即就笑了起来：“是你呀小姑娘，又是寄给孤儿院的孩子们的？”
    她来过好几次，每次出手都很大方，老板娘都已经记住她了。盛夏怕她觉得奇怪说给简然听，每次都会同时买一些其他类型的玩偶，然后把这些玩偶一起都寄给市里的孤儿院，也算是做好事了。
    老板娘知道她做的事儿之后很动容，总会主动给她打折，算她便宜一些。
    盛夏点头，羞涩地冲她笑了笑，这便付了钱，拿起装好的袋子要走，却不想就在这时，店门突然被人推开了，门口悬挂着的陶瓷风铃清脆作响，一个高高瘦瘦，穿着黑色羽绒服的身影拿着什么东西跑了进来：“林文的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声音低沉，熟悉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