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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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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涟儿知道是夫人要给李偃回信,应了声好,便跑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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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偃正在议事厅里发脾气,昨夜里一个守城将军打了盹,叫刘胜的人瞅了空隙,射掉了城楼半支旗帜,如此羞辱,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将军忙跪地,此时亦是一脸羞愧,未辩驳什么,只说,“末将愿打头阵,斩下前锋头颅献给主公请罪。”
    李偃甩袖坐于主座上,寒着脸应了声,“尚算有几分血性,孤允你。再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不肖刘胜的人把箭射在你头上,孤亲自送你上路。”
    虽则骂了一通,还是问清了状况,城楼上夜里是两轮士兵轮值,前夜里一轮,过了子时换下一轮,守城是专门一支军队,但前几次刘胜的军队破城冲撞失掉了大半的兵力,人数本就不太够,昨夜里许多士兵不知为何突然开始腹泻,轮值的时候,许多上夜连到下夜轮值去了,那将军更是在城楼上扛了一天一夜。
    知道情况后他便立马派人去处理了,城防十分重要,不能有一丝马虎,任何一次打盹都可能酿成大祸,所以他才会发那么大脾气。
    知道情况后更是直接开骂,“都逞什么英雄,伤亡谁统计的?谁布置的兵力?人手不够为什么不上报?半夜里出了事,连个预备的兵力都匀不出来,需要连值?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感天动地是不是?”
    他踹了一脚桌子,骂了声,“操!”
    打仗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冲锋陷阵是有的,更多的是互相试探和小规模的摩擦消耗,能痛痛快快打一场反倒简单,可双方交兵,哪是那么容易就碰到一起了。
    这日子磨人得很,也叫他烦躁。
    战线被无限地拉长,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亲自出去巡视了一圈,下头无数人战战兢兢,生怕再挨顿骂。
    他又觉得没意思得很,大致阅了一遍,便回了。
    军师过来请见,大约又要说他脾气燥,叫他收敛一些。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就是控不住脾气,大约是总有人挑战他的神经。
    等了一会儿,魏则敲门进了,推开门,先是行了礼,然后抬头微微打量了他一瞬,忽地笑了,“主公何至气成这样?”
    “刘胜在摸孤的底细,时不时过来骚扰一把,就是不敢正面强攻,怕不是孤的对手,他现下也急于在国阳郡主那里立住脚,让刘家军信服他,孤就不想同他耗,这么闹一出,那刘胜决计以为孤这里有缝隙可叮,指不定还要再来个两轮,想想都烦。”
    魏则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依旧笑着,却没评价什么,只是从袖中掏了一纸信笺递上去,“门口遇上送信的士兵,臣就捎进来了。主公先瞧吧!瞧完消了气,臣再同主公谈事。”
    李偃盯着那封信看了一会儿,眉眼那股烦躁已奇迹般散开了,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声来,“连你也来取笑孤。”
    魏则笑着,看见李偃已拆了信。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46章
    谨姝每日都在拆信和等信中度过, 虽然每次他的信里都没什么要紧事, 可哪怕他就写一句今早吃了什么什么这样琐碎的小事, 于她也是心里高兴的。
    日子也不算太无聊,她闲着没事就做做小衣裳,也不知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就男孩女孩都做一些,反正闲着也无事。
    稚栎和涟儿围在她边儿上给她打下手, 两个人的女工做得不怎么样,涟儿还好一些,稚栎笨手笨脚的, 但三个人也做得很开心。
    等明年夏天,天气正热呢!
    她做了些肚兜和小褂子,还缝制了驱蚊虫的香囊包,上次做的那个, 李偃一直戴着,统同两个, 他换着挂在腰上, 过了夏秋都没摘, 问他他便有些委屈地说,“你也没有给孤旁的。”
    最后还是谨姝看不过去, 给他原先佩戴的一条玉佩打了穗子给他换下来的。
    “我做的有什么特别的吗?值得你戴成这样也不摘。”她没好气问他。
    都旧得快破了。
    李偃理直气壮地回答,“你做的自然是特别的。”
    谨姝愣了下, 心却一暖, “那夫君想要什么, 跟我说啊!我若会做就给你做。”
    “你会做什么就给孤做什么,孤不挑。”说完似乎还是觉得不够诚恳,又补充了句,“你做的,孤都喜欢。”
    想起他的时候,谨姝便总是忍不住摇头发笑,他这个人,虽则年长她许多,其实有时幼稚得很。
    李偃也回来看他,有时抽空回来瞧她一眼,真的是一眼,待了不到半刻钟就走。他其实忙得很,军中事务一大堆,根本就走不开,他不是那样不管不顾的性格,作为江东之主,亦有谋图大业的野心,走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路的,他身上背负的是这天下的黎民百姓。
    他是谨姝的丈夫,是谨姝未出世孩子的父亲,亦是江东百万父老的希望。他们被战乱折磨已久,对安定和平的生活也期盼了太久了。
    谨姝也希望,战乱能尽快终结在九州大地。
    有次李偃是半夜快马回来的,推门进来的时候,谨姝猛地惊醒,察觉到屋里有人轻声走动还吓了一跳,摒着气不敢吭声,摸着枕边的一把匕首一直僵着,他靠近过来的时候,谨姝差点儿捅过去,他侧身卸掉了她手里的凶器,乐了,“做什么,谋杀亲夫啊?”
    谨姝松了一口气,继而拍了他好几下,“你吓死我了,进来都没声的。”
    “孤不是怕吵你睡吗?吵醒你了?你放心好了,孤把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除非外头人死绝了,都不可能叫人碰你一根手指头。放心就是,不用这样紧张。再说密城四周现下都是孤的地盘,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李偃搓了搓她的肩膀,发觉她是真的吓坏了,低头蹭了蹭她鼻尖,“是孤不好,下回记得先出声。”
    有回他回来的时候,下着暴雨,他照旧骑马回来的,进门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瞧起来可怜的很,推开门瞧见她,先抱住了,低声说着,“孤想你了,一刻也不能忍,来瞧你一眼,孤就回去。”
    过了会儿似乎才想起自己浑身湿着,忙松开了她,手忙脚乱把她推到屋里头给她换衣裳,然后自己胡乱把自己湿衣服剥了。
    谨姝身子已有些笨了,扶着腰去衣柜里拿了身他的衣裳给他换,换完忍不住又靠进他怀里,低声笑说:“阿狸也很夫君。很想很想。”
    他寻着她的唇瓣亲了亲,没什么旁的邪念,就是亲一亲她,然后又侧头伏在她肚子上听了听,小家伙正好照着他脸蹬了一脚,谨姝咯咯笑起来,李偃直起身,“啧”了声,“脾气还挺大。”说完又笑了,“随孤。”
    第47章
    转眼, 入了冬, 马上就是除夕了。
    年还是要过的,但到底显得有几分萧索和冷寂。即便是相对安全的密城,也到处弥漫着不安。
    这仗打了有几个月了, 从夏末秋初, 到冬日, 形势几次更迭, 现下依旧是李偃占上风,但离彻底收服其他诸侯,还有些距离。
    汝南王一派是块儿硬骨头,因着有着杀子之仇,无论如何,两方是永不可能和好的, 国阳郡主亲自挂了帅,四下征讨,甚至拉下脸面, 同宇文老贼讲和谈判。
    宇文疾的儿子已有些动摇, 到底年轻,经不起旁人激。
    不得不说,国阳郡主是个聪明人, 大局观和谋略都不输他丈夫, 甚至他儿子刘郅都不见得比她更适合当主君。
    她先是扶了刘胜上位, 刘胜是庶子, 问国阳郡主叫一声姑妈, 性子与刘郅有些像,果决,偏执,手腕足,自小就认为自己不比刘家任何一个同辈人差,但始终因为庶子的身份差人一等,运气也始终不怎么好,挺不受重视的。现在刘郅死了,刘家军队群龙无首,他无疑是最合适的继承人,虽然有些勉强,但国阳郡主已找不出第二个人比刘胜更合适了,这也正是刘胜会为汝南卖命的原因,国王郡主给了他希望,翻身的希望,还有未来成为一国之君的希望,对于一个有野心的人,再没有比这样的钩子更吸引人的了,但国阳并没把兵权全交到他手里,煽动底下人起哄说刘胜难堪大任,她再出面镇压,安抚刘胜一番,趁机捏些兵权,面儿上还要说为了安抚大臣们的心,称只要他能建立军功,底下人迟早会信服他的,刘胜这人就是直脑子,没刘郅城府深,很容易就被国阳郡主牵着走,拿捏得死死的。
    刘胜死在鄢城之战里,其实并不至于死的,李偃的人没痛下杀手,李偃刚结果了刘郅,刘家军队正处在群情激愤当中,若这时候刘胜再死在李偃手里头,国阳很容易趁机煽动将士,家国情怀,大抵每个将士都有一些,主君接连被羞辱,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耻辱,那种羞辱感再加上随时国破家亡的危机感,会是一把利刃。
    但刘胜确实死了,国阳很快就找到了替代的人,她自己,这个年仅四十多岁的女人,披上为夫为子出征的战袍,声泪俱下地控诉了江东李偃的种种恶行,那样美貌威严的尊贵妇人站在三军之前的倔强身影,是一剂强药,注入每个将士的血液,刘军军心大振,俨然一副不把李偃碎尸万段不罢休的架势。
    魏则等人一致猜测,是国阳郡主下手趁乱结果了刘胜,然后推到了李偃身上,再拿这事去煽动刘家军。
    军心是件很微妙的东西,一旦溃散,将会一溃千里,而国阳这一招,正是用的恰到好处。
    李偃卡着密城和鄢城,汉中被李偃围困在中央,一动都不敢动,那个年轻的傀儡皇帝,还是个孩子,每每朝议的时候都用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不安地望着下头站着的摄政王傅孟谦,眼神里满是依赖,抑或是回头看看垂帘后头的年轻母亲。
    汉中已是苟延残喘了,密城和鄢城四十万汉中驻军都被李偃收拾掉了,不费吹灰之力,王城的大门被人一下子踹碎了,孤零零的王城就横在那里,像块儿任人宰割的鱼肉,好似当初被遗弃的玉沧之地,只是汉中没有李偃心心念念的女人,李偃之所以没有动王城,只是因为没必要,在他眼里,王城已是他囊中之物,随时可取之,傅家翻不出任何风浪。
    只是在他没有将刘家军彻底控住之前,他还不能动王城,一旦其他诸侯联合起来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一同与他为敌,他并不能很好地扛住。现下这样就很好,他同刘氏较量,其他人观望,谁也不敢妄动。
    现在所有人还不能彻底摸清他的底,汉中肯定不敢动,宇文疾还在观望,杨通杨选投靠了李偃,刘家军正在奋力挣扎,一些小股的势力,几乎都已经选择好站队方向了,但到底鹿死谁手,还不能完全下结论。
    这个清晨的朝堂之上,傅孟谦迈着端正的步子从队列里走出来,手持笏板拜着年少的他一手扶持上去的傀儡小皇帝,沉痛地上禀,“陛下,而今国难临头,李偃贼子恶行昭著,乱我朝纲,微臣恳请陛下,与汝南王一族联合,彻底扫除李贼势力。”
    其余诸臣纷纷应和。
    那位年少的皇帝,迷茫地看着下头的臣子们真情实感地演戏,颤着声音回了句,“全听摄政王的安排。”
    谨姝最近身子不大好,军队开始了新一轮的大规模调动,据说是汉中起了事,原本龟缩在王城的汉中朝廷,大肆发放檄文,声讨李偃,汉中的人派了无数死士突围,从李偃密不透风的包围圈里突围出去,带了口信给国阳郡主,两方不知达成了何种约定,国阳郡主和汉中的联盟已达成,宇文疾接连受挫后龟缩在北方,被国阳郡主声情并茂地游说也毫无反应,只想缩在北方当土皇帝,但国阳郡主并没有打算放过他,抑或着也并不打算让这场战争缺席谁,国阳郡主私下里同宇文疾的小儿子宇文沣见过几次面,具体说了什么不知,但宇文沣对父亲的懦弱和逃避感到非常的羞耻,再三劝说无果后,终于行了大逆不道之事,篡权夺位,北方宇文一族,最终选择同刘氏联合。
    现下汉中、宇文一族都归了刘氏。
    局势好似突然又逆转了一些。
    战争可能无限被拉长。
    这个年,注定是要过不好了。
    临近年关的时候,又下了一场暴雪,几方约定休战,李偃回了密城陪了谨姝过了年,谨姝瞧见他的时候,一下子就抱住了他,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淌。李偃一边躲着不压着她肚子,一面笑着去给她擦眼泪,“莫哭了,你哭得孤心都乱了。”
    这个年过得索然无味,谁也没办法放松,年已过,雪化了,天刚放晴的时候,李偃便重新忙了起来,四处检查布防,同军师魏则商量接下来的战事。
    谨姝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日醒来就拼命给自己找事做,听人给自己汇报战事,后来战事胶着,李偃不让人整天在她耳朵边念叨,只他给她写信说些只言片语,他不喜同她说那些烦心事,信里总是些琐碎平常事。
    谨姝知道他不想她担心,也就不多问,只是每回看到熟悉的“卿卿吾妻”,都是一边微笑,一边暗暗苦涩。
    初夏的时候,谨姝已经临近产期了,但战事似乎还没有完的迹象,唯一的变化是李偃把汉中彻底撕碎,攻占了王城,成了众矢之的,那位年少的皇帝抱着头蜷缩在寝殿里哆嗦着说“别杀我”的时候,是一种叫人讽刺的悲凉。
    谨姝照旧住在密城佟园,王城并不是特别安全,而且李偃正剑走偏锋,打算釜底抽薪,请君入瓮,他不想谨姝在近处瞧着,徒增担忧。
    谨姝在六月的最后一天,得了消息,李偃在出征北方四绶关的时候,被围困,命悬一线。
    据说是,受了重伤。
    李偃大大小小受过不少的伤,但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叫谨姝心里一凉。
    她在极度的担忧和拼命克制中终于昏倒了,早产,稳婆早便在院子待着了,现下却还是手忙脚乱。
    陆仲近日里眼疾越发严重了,但还是准备提刀上马,奔赴四绶关。
    一来是去探探虚实,二来去报信。
    夫人生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事。
    谨姝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夜,稚栎和涟儿守在身边寸步不离,瞧着谨姝痛苦地样子,一遍一遍抹眼泪,嘀咕着这样重要的时刻,主公竟不在。
    一面又心疼主公,不知道现下情况如何了,万一出了事……呸呸呸,稚栎抹了抹眼泪,自言自语着,“主公吉人天相,肯定不会出事的。”
    但过了会儿,还是没忍住,“万一出了事,妇人可怎么办啊……”
    清晨的时候,佟园响起嘹亮的一声啼哭,稳婆抹着额头的汗,“是个哥儿。”
    外头陆仲松了一口气,哑着声音吩咐了句,“守好夫人和孩子,若出半点事,全都提头去见主公。”
    说完转身上马,狂奔出城,往四绶关的方向走。他不信,主公会出事。
    他要亲自去看看,然后告诉主公,他当爹了,是个公子。
    在陆仲走后没多久,屋里响起一声惊呼,“天呐,里头还有一个。”
    屋里松了一口气的所有人,全都重新紧张起来,各个额头冒汗,声音紧绷。
    “快,再打盆热水来。”
    “夫人莫睡,再坚持一下。”
    “夫人,夫人……再加把劲,不能泄气啊!”
    “……”
    谨姝迷迷糊糊着又绷紧了神经,身上汗黏了一层又一层,她在虚脱的边缘徘徊了许久,唯一支撑着她的信念是,李偃生死未卜,她不能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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