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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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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炎又笑了笑,转头冲楚千淼一点下巴:“她有办法。”
    余跃眼睛里升起一抹希望之光,看向楚千淼。
    楚千淼连忙说:“余总是这样的,之前尽调的时候,我们问过这项专利的一些情况,当时周总说这项专利是那三个人利用休息时间在外面实验室自行完成的,所以当时我们都认为这是项没有利用到公司资源的业余发明。但下午从会议室出来以后,我和任总听您说了句话。”
    说到这她停了下,转头和任炎对视一眼,任炎对她微一点头,她继续说下去。
    “您说‘公司给他们提供了很多的研发材料和技术支持’,您这句话启发了我们。所以下午散会之后我特意去研发部走访了一下,就研发部负责人所说,他们三人这项专利其实是根据公司原有的一项技术延伸扩展出来的。另外,虽然实验室不在公司,但却是周总帮他们联系的,而且周总的确给他们提供了很多研发需要用到的原材料。这些材料都有底单可查。所以——”
    楚千淼喘口气,给出总结:“总体来说就是,他们其实是利用公司原有的一项技术、以及公司提供的原材料,完成的这项专利研发。”
    “对啊,”余跃点头,“这些我也知道,不过你从研发部了解会更直观更详细。但这些能说明什么呢?”
    秦谦宇突然在一旁一拍大腿。
    余跃问他怎么了,秦谦宇忙说:“没事儿,我就是刚反映过来事情的关键。您听楚律师继续跟您说!”
    余跃看回楚千淼。
    楚千淼笑得端庄稳重,那样子看起来居然很有一副精英律师的派头了。她说:“余总,我其实刚才都把关键词说了,这说明啊,这项专利它不是一项业余发明,它其实是一项职务发明,所谓职务发明就像我刚才说的,它是发明人利用本单位条件进行的发明创造;而职务发明所申请的专利,其归属权是属于公司的,哪怕这项专利现在是以那三个人的名字申请的,但它其实还是属于公司的,按照规定公司只需要给予发明人相应的奖励就可以。所以,”她顿了顿,给余跃送出一颗定心丸,“你们压根不用给那三个人股份,更不用给钱,因为那项专利本身就属于公司!”
    余跃看着楚千淼,有点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吗?真是这样?”
    楚千淼:“不信您问任总!”
    余跃去看任炎。
    任炎冲他一笑。
    “楚律师说得没错。”
    从任炎那里吃到终极定心丸后,余跃脸上的表情很有层次地发生着变化,从愁眉苦脸到吃惊到喜悦再到拍桌大叫:“服务员,来!把你们家那些招牌菜,都给我来一份!”
    后来菜品上齐大家开开心心吃起来的时候,楚千淼告诉余跃:“余总,我得解释一下,我们提议晚上到馆子来说这事,可真不是想讹您一顿饭,而是从会议室一出来任总就想到了,那三位可能是被竞争公司策反了。那竞争公司为什么消息这么及时准确呢?八成是有人打进公司内部了。所以这些事,他觉得咱们还是出来讨论的好,环境更安全一点。因为这个,他才让我和您说晚上一起出来吃饭来着。”
    余跃不住点头:“说的对,回头我就查查谁是奸细!”
    秦谦宇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等会,千淼!下午从会议室出来之后,整个过程我也在场,我怎么没听见任总和你说竞争公司啊、奸细啊、让你告诉余总出来吃饭这些事??”
    楚千淼也愣了愣。得怎么跟他解释,是她和任炎电光火石对视的那一眼里,包括了上述内容呢?
    任炎在一旁发了声。
    他有点戏谑地说:“我一个眼神,楚律师就领悟了。她不像你,长了一双完全不会跟领导对话的眼睛。”
    秦谦宇:“???!!!”
    他觉得这是人类的眼睛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正常人谁的眼睛会对话?谁的会?!
    第12章 他又入梦来
    一餐饭把外面的天色从白吃到黑。夜色悄悄爬上窗子,舔着玻璃和屋子里的灯火通明做邻居。
    待大家都吃得差不多,撂了筷喝起茶,余跃开启了向任炎的下一轮虚心请教。
    “任总,您说这事儿,后面我怎么操作比较合适,不会影响公司上市进度?”
    任炎慢慢转着茶杯,修长的手指把骨节一下顶出来,一下收回去。那是一只顶好看的手。
    “各个击破吧。”他说。
    楚千淼立刻竖起耳朵认真听。
    能找出问题是个本事;但找出问题后能漂亮地解决问题是个更大的本事。
    金字塔尖上的投行顶级精英区别于塔尖下其他从业者的地方也正在于此——他们不仅能发现问题,更擅长用最漂亮的手段解决问题。
    “先找每一个人分别谈,恩威并施地谈。先施威,告诉他其实这项专利是项职务发明,本来就归属于公司,股权和现金,公司通通不必支付。再发恩,对他说,但只要他不闹,公司是可以给予相应奖励的——至于奖励什么奖励多少、是不是还用股权,这些您回去之后请示一下周总,让他决定。然后告诉那三个人,他们还能得到这样一份奖励,这是周总厚道,念着旧情。假如他们不肯接受,那么好,他们将什么也得不到。”
    余跃搓着下巴问:“可如果他们恩和威都不肯接受呢?”
    任炎微微一挑嘴角,似笑非笑中带着点他特有的淡淡戏谑。活得太过明白的人看活得混混沌沌的人时——比如他看那三个人——最容易带上这样的一种表情。有点淡淡的不屑,也有点懒得计较、懒得一般见识的意味。
    但这毕竟不是任炎他自己的事,是工作上的事,即便他自己懒得计较,也要替他服务的甲方好好计较。
    “您说得没错,”任炎啜口茶,说,“三个人里,有人可能会屈服于恩,有人可能顾忌于威,但也有人可能恩威都不吃。他会说,他不接受这个说法,他要去法院告你们,告瀚海家纺,他还会说,一旦有重大诉讼了,肯定要对公司上市造成影响。假如他背后真的有竞争公司在充当搅屎棍给他支招帮他闹,他还会就此说出更专业的理论依据,他会说:你们别懵我,我研究过了,如果公司因为商标、专利、专有技术以及特许经营权这些东西产生了纠纷并出现了诉讼事项,那公司的上市审核轻则会延缓,重则干脆会被终止。”
    任炎又低头喝口茶。秦谦宇很有眼力价儿地马上起身给他续水。楚千淼听得入神,有点迫不及待想听任炎接着往下讲。她第一次觉得听这些上市相关的实务问题,也可以这么津津有味。
    余跃显然是和她一样的状态。他语气迫切地问:“那么任总,假如他们真有人要去起诉,这怎么办?”
    任炎淡然地笑一笑:“那就告诉他们,随便去告好了。”
    余跃的愁眉苦脸又开始在面孔上上线:“可这不得影响公司上市吗?”
    任炎摇摇头:“你可以明确地告诉他们,关于这项专利,就算他们去告,也告不赢,因为它是明明白白的职务发明,公司一定胜诉。所以这其实是对公司有利的诉讼,上会时只要解释清楚原由,并不会对上市真的造成什么影响。”
    任炎顿一顿,又笑了,笑容里有一丝隐隐的冷淡甚至残酷:“反而是他们,一旦诉讼造成了影响,他们今后在行业里就把自己名声坏掉了,贪心不足见利忘义坐地起价,东家培养他们,他们反咬东家一口,看今后行业里还有谁敢用他们?你告诉他们,不怕有自绝后路这样的结果,就尽管去闹去告。”
    余跃的愁眉苦脸消散不见,喜笑颜开占据面庞。他把茶杯往桌子上一墩,像溺水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居然穿着充气衣死不了似的那么开心:“明天我就按您说的这么干了!”
    楚千淼端起茶杯喝口茶,一边消化凉掉的茶水,一边消化着任炎的话。
    她想他可真是理智,利害关系摆得明明白白,假设对方不合作时,手段态度也是理智极了的狠辣不留情面。
    她默默问自己,如果今天是她站在任炎的位置,她会怎样处理这件事?她想她恐怕难有任炎这样的决绝魄力。
    散了席,几个人走到馆子门口。天色已经有点晚,二十分钟前,通往楚千淼住地的地铁末班车已经在北京城的地下呼啸而过。
    余跃说他家就住在附近,走路回去就可以。他问任炎怎么走,要不要安排个司机送他。任炎告诉他自己开了车,车子就停在他们眼前的停车场。
    余跃又周到地问秦谦宇和楚千淼怎么走。
    “用不用安排司机送你们?别客气啊,我们公司有司机班,24小时轮岗待命!”
    秦谦宇忙说:“余总您不用操心我们了,我们打车走就行。”顿了顿,他笑嘻嘻补一句,“打车费任总从项目费用里给我们报销!”
    楚千淼:“……”她其实有话想说,但她还是决定不说了吧。
    余跃哈哈一笑,说:“哟,既然任总给报销,那我可真就不操心了啊?”他转身回了家。
    任炎掏出他的车钥匙解了车锁先上了车,秦谦宇趁他打火的时候挥着两只手臂高呼“任总再见”。
    而后他一转头,看到楚千淼。这会他脑子里终于回过味了,哎哟一声叫:“哎哟千淼!我忘了你不是我们投行的人了,你是律所的!那什么,今晚你打车的话,你们律所给你报销不?”
    楚千淼围笑摇头。
    ——我谢谢您终于想起来我其实是个外人,谢谢您终于明白“打车费任总从项目费用里给我们报销”这句话里的“我们”可不包括我啊老哥!
    秦谦宇一脸懊悔:“这扯不扯!早知道让余总给你安排台车好了!这么的吧,我打个车,先把你送回去,我再回我家,这趟路长是长点,但能开成一张票,之后可以让任总给我签字儿报销!”他说完扭头冲着已经把车头弯出停车位的任炎喊,“这样行不行啊领导?”
    驾驶位的车窗玻璃落下去,任炎的声音从里面寡寡淡淡地传出来。
    “上车。”顿了顿,“你们俩。”
    秦谦宇愣了下,立刻欢天喜地拉着楚千淼上车。
    “走走赶紧走!我们领导可很少送人回家,这是殊荣!”
    他坐上副驾,楚千淼坐去了后面。
    秦谦宇系好安全带后,开始激动地n吧:“领导,您今天倍儿帅!超级帅!真的您这是把瀚海家纺司机班该干的活都给抢着干了,您真是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闭嘴。”任炎打着方向盘,把车子从辅路滑入主路,“你再拍这么寒碜的马屁赶紧给我下车。”
    秦谦宇立刻抬手打嘴:“领导我误判了您的喜好我错了!”他以为任炎挺吃彩虹屁这套的,要不然怎么楚千淼越瞎掰他越气笑了呢。
    楚千淼在后座憋着笑。
    “楚律师。”
    突然被任炎点名的楚千淼立刻抬头,视线从后视镜里与任炎相遇。
    “你告诉秦谦宇,这个时候应该怎么说话。”
    “??”楚千淼愣了愣,随后张嘴就来,“任总,这个时候我不想夸您特帅,您帅这个事儿不用特意夸,大家长眼睛就都知道。今天我就想说,您特让人感动,您这么大身份,挨个送我们这些小人物回家,这可不是哪个董事总经理都能做到的事!所以任总,您是这个!”她一边说一边竖起一根大拇指,从两个前座之间的空隙往前使劲一伸。
    秦谦宇在副驾上听得目瞪口呆。
    “听到了吗,”任炎嘴角一抬出声给秦谦宇上眼药,“马屁应该怎么拍,会了吗?”
    秦谦宇扭身给后座的楚千淼鼓掌:“千淼,我服了,心服口服!你真是教科书级别的马屁精,未来一定前途无量!以后苟富贵勿相忘啊!”
    楚千淼一脸谦虚:“好说、好说!”
    夜色在车窗外飞速倒退,街边树与树连成一片飒飒虚影。等距离的路灯一盏又一盏经过着黑色的奔驰,车子里面被它们置于亮与暗的交替中。
    从后视镜看过去,任炎的面孔在明明暗暗中一忽清晰一忽朦胧。他像被打进不断变换的追光里。追光使劲追着他,去晕染他光洁的额头,他乌黑的眉宇,他长长的睫毛。还有他高挺的鼻梁,他白皙的面庞,他薄薄的嘴唇和微翘的嘴角。明与暗、清晰与朦胧之间,不知道是他让夜色变得惊心动魄,还是夜色让他变得蛊心惑人。
    楚千淼把眼神挪到车窗外,看着树影一排排向车后面跑。她笑着想,前面坐的怕不是个妖怪,比上学时候帅得还妖。
    又一道光打进车里,后视镜里闪现着后座的情形。后面的女孩扭头看着车窗外,眼底亮亮的,嘴角还带着笑。她黑直的发掖在耳后,披在肩膀上,她的侧脸被明与寐的夜色刻画出柔软的轮廓线条。那确实是个漂亮姑娘,比她自己所知道的自己,更漂亮。
    第二天一早,楚千淼披头散发地醒来时,发现自己眼睛底下不出意外地又挂上了黑眼圈。
    昨晚任炎先把她送到家,又去送秦谦宇。她到家后谷妙语已经睡了,但她说什么也睡不着,连喝了三袋牛奶也睡不着。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总是闪过她坐在大奔驰上树影飒飒向后跑的画面。
    既然睡不着,她干脆拎过来平板随便点开个电视剧看了两眼,安全起见她特意选了个没有女性角色的剧看。
    ——都是男人,我看春梦你怎么来找我!
    这是她的如意算盘。
    结果……
    她大意了。这全是男性的剧居然也在谈恋爱!一个小伙动不动就把另一个小伙推到墙上、推到洗手台上、推到一切能挡住后背的地方,推完脉脉含情地看一会,再把他一把拉进怀里抱一会亲一会……
    楚千淼把平板扔到一边的时候觉得完犊子了,八成又得做梦。
    果不其然,春梦又找上了她。
    梦里她变了性,是那个老推别人的男的。老被她推的那个男的,长着一张任炎的脸……
    她坐在床上想,昨晚这到底算春梦还是噩梦???
    白天到了企业尽调办公室,秦谦宇一看到她的黑眼眶就乐了:“昨天你领导也让你加班了?还是我领导让你加班了?”
    楚千淼想,你领导入梦来折腾我算不算让我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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