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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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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这两人坐下,傅长熹方才看了唐贺一眼:“你应该能够猜到,我直到现在才见你们,是出了意外。”
    唐贺小心点头,心中略有些忐忑却不敢多问。
    只有谢秋雁还有些懵的模样。
    傅长熹想了想,还是与他们说了些自己失忆的事情——他如今恢复的记忆有限,说话行事肯定是瞒不过亲近之人的,与其遮着掩着倒不如坦荡些,直接与心腹说了,也能让人帮着遮掩一二。
    而且,无论是唐贺还是谢秋雁,都是当初陪他一起去封地的,那时候,边境苦寒,时而有北蛮扰边,实不是个好地方,那个时候能陪他过去并且坚持至今的自是心腹臂膀,是能相信的。
    傅长熹这般一说,唐贺和谢秋雁倒放心了些:虽说王爷还记不得许多事,可他并无大恙,仍如往日一般信任他们。
    有主君如此,臣下也是感念于心:君以国士待我,必国士报之。
    然而,傅长熹紧接着一句话便是:“仪驾中的替身应是瞒不过宫中诸人的,更瞒不过内阁那些老狐狸。所以,你们是怎么将我的事情拖到现在的?”
    谢秋雁转目去看唐贺。
    人都说一个女儿三个贼,要唐贺说:一个谢秋雁三个坑!
    玛德,明明说好了出事了就一起扛,结果王爷一问就看我,那王爷肯定就知道都是我的主意了!
    坑货害我!
    心里骂着谢秋雁这个坑货,对着傅长熹的目光,唐贺还是不敢怠慢的。
    唐贺只得老实接口:“臣等到了京城,仍未等到王爷,只得先替王爷称病,留在城外并不入京。”
    “自然,若只如此确实瞒不过宫里还有朝中之人。”顿了顿,他悄悄看了傅长熹一眼,接着道,“所以,臣便私下遣人入宫,说是奉了王爷之命,与内阁还有太后商议郊迎之事,令陛下亲自出城迎王爷您这位皇叔入京。太后自是不许,以有碍天子威仪驳回此议。王爷入城之事自然也就拖了下来。”
    便是傅长熹听到这里,都得说一句:“真是好法子,好胆子。”
    唐贺:“……王爷过奖了。”
    傅长熹唇角微扬,反问他:“你觉得我是夸你?”
    唐贺:“……”
    傅长熹淡淡道:“只怕现下朝里朝外,都只拿本王当那野心勃勃,意图不轨的奸佞之徒了。再者,太后驳了天子郊迎之议,本王若是就这么回去,旁人也只当是本王心虚,反与太后低头。只是,回城之事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唐贺,唐贺他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最后,还是傅长熹开了口:“备笔,我给孙首辅写封信。”
    唐贺小心的端详着傅长熹的脸色,大着胆子道:“您,您还记得孙首辅?”
    傅长熹扫了唐贺一眼,面无表情:“……去街上找个闲汉,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现在的首辅姓孙。而且,我当初离京去封地时,孙启常已是入阁,自然知道这位孙首辅是谁。”
    唐贺连忙低头:“是臣愚钝。”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身侧一直没说话的谢秋雁。
    谢秋雁一脸懵逼:“……”看我做什么?!
    唐贺摇了摇羽扇,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模样:“还不赶紧给王爷备纸笔?我要与王爷细说当下局势,替王爷理清思路,只你一个没用的,怎么练跑腿都不知道?!”
    “怎么一点眼色都不知道?!”
    谢秋雁:“……”
    玛德,真的是好想直接掐死了姓唐的才好。
    *********
    第二日一早,天不亮的,甄父就得起来准备上朝了。
    夫妻两人感情好,一向都是同起同卧的,裴氏也没叫丫头进来,亲自服侍着甄父穿上朝服。
    待得洗漱过后,两夫妻一起用过了早膳,外头马车已是备好,裴氏便叫人挑了灯笼,亲自送甄父出门去。甄父昨晚上被裴氏说了一通,没睡好,此时倒是有些不放心起来,握着妻子的手叮咛道:“母亲和停姐儿那里,你多上些心。”
    裴氏推他一把:“知道了,赶紧去吧,别误了时辰。”
    甄父叹口气,这才出门上车,上朝去了。
    裴氏目送着丈夫离开,面上也带了些倦意,重又领了丫头婆子回主院,叫了一贯看重的白嬷嬷将自己前些日子拟好的单子拿出来,将东西重新点一点,收拾好了,迟些儿就给甄老娘以及甄停云送去。
    想着甄停云昨儿提的见面礼,裴氏想了想,用指尖在那张给甄停云的单子上点了点,口上道:“老爷昨儿说要给一匣子宝石,再给我加两匣子珠子……无论是做首饰还是做头面都是好的,正适合她们小姑娘家的。”
    到底是亲女儿,裴氏也都是舍得的。
    好容易收拾了东西出来,裴氏想着小姑娘家身子娇又是赶了一路的,今日少不得要多睡一会儿,便又在屋里歪了一会儿,故意晚去了些。
    没成想,她此时过去,甄停云已是吃过早饭,正坐在书案前,凝神静气的提笔练字。
    裴氏看在眼里,心里不免又多想了些,暗道:也是,甄老娘那性子,哪里是容得人睡懒觉的?自家这女儿想来也是早起惯了。只是,她这会儿铺纸练字,不知是真用功,还是假用功?
    心里这样想着,裴氏面上仍是笑,倒没开口唤人,只抬步走过去,站在甄停云边上看他练字。
    甄停云原是不想理人的,毕竟她练字看书时都是心无旁骛,专心得很,便是甄老娘也不会轻易打搅。只是,这会儿身边站了个裴氏,虽是不声不响的,那存在感是忽略不了的。如今的她到底没有把亲娘撇一边自己一心练字的定力,只得先顿住笔,朝着裴氏笑了笑:“娘,您先稍等一会儿,我叫人端水上来净手。”
    六顺是早就知道甄停云这习惯的,很快便打了水端上来。
    甄停云很快净了手,拿帕子擦了擦,抹了点润手的脂膏,这便上来搀扶着裴氏坐下,笑问道:“娘,您怎么来了?”
    裴氏跟着坐了下来,一时没有应声。
    裴氏素有眼力,只站边上看了看,便知甄停云的字确实写的不错,乃是下过苦工的,如今已得了些章法,尤其是笔式雄峻,竟是颇有魏碑之风,乃是闺阁女子中少见的。再想一想,甄停云自小养在甄老娘膝下,又是乡下小地方,她竟能把字练成这样,实是堪称奇迹。
    尤其是甄停云搁笔净手,笑语晏晏,一连串的动作竟也如行云流水一般,从容不迫,颇有大家之气,根本没有裴氏想象中的土气或是小家子气。
    当然,这倒是元晦的功劳了——此人虽是不大记得事,讲究却是颇多,初时还有一二顾忌,待得甄停云叫了“先生”后便彻底放开了,起居饮食等处处都有讲究。甄停云这些日子总在元晦身边呆着,又是个有心要学的,难免耳濡目染了些,此时无意间倒是显出了一二来。
    裴氏倒是不知这些事,看在眼里,心里难免有些复杂心思:这女儿,似乎与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幸而,她一贯心思机敏,这点复杂心思很快便掩了去,接口道:“你这孩子,昨儿你不是还与我们讨见面礼。我这做娘的自然是要亲自来一趟,把东西给你送来,顺道与你说说话。”
    甄停云昨晚上就是随口一说——主要是她心里对父母姐弟什么的也没什么期盼,虽然昨晚上顺嘴一说,可睡过一晚后立刻就给忘了。此时听到裴氏说起,甄停云反倒有些不自在,过了片刻方才呐呐道:“谢谢娘。”
    到底是亲女儿,虽说比不得自小养在自己身边的甄倚云,可裴氏心里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眼见着女儿与自己这般生分,她心下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低声道:“一家人,哪里用得着说谢?”
    若是换做甄倚云,只怕早就扑上来,抱着裴氏的胳膊撒娇卖乖了,只是甄停云却还是呆呆的坐着,睁大眼睛看着她,像是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裴氏心里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那单子递给甄停云,让她自己看着,口上道:“多是些衣料首饰,都是你现下就能用得上的。迟些儿,你自己先挑一挑衣料子,下午就有制衣的裁缝绣娘过来给你丈量尺寸,多做几套衣衫也是好的。倒是你父亲给的那一匣子宝石,我又给加了两匣子东珠,你自己看看,是要打几副头面还是做什么都随你……”
    甄停云接了单子略看了看,也知道裴氏也确实是用了心的。
    这单子上,衣料首饰都是新的,正如裴氏说的,现下就能用得上,想是特意给甄停云备的。还有些值钱的古董玩意儿,摆出来面上也好看。哪怕没有甄父和裴氏给那几匣子宝石东珠,这些东西都值好几百两银子了。甄家毕竟不是拿等“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豪富人家,一见面就给女儿几百两银子,虽没有庄子铺子这样的大件儿东西却也是十分大方了。
    说话间,裴氏又叫了个嬷嬷还有两个丫头上来:“这是林嬷嬷,还有凭兰和秋思,以后就留你身边使唤了。”
    甄停云一怔,忙道:“不用了,我身边还有六顺和八珍呢。”
    裴氏笑着道:“你祖母身边也是离不得人的,偏老人家又念旧,你做小辈的就让一让,把八珍六顺留给你祖母吧?我这里再给你添这几个人新人,以后你身边也有能说话商量、能使唤做事的。”
    这就是裴氏的仔细了,毕竟甄老娘一贯刁钻,真要给她安排许多人在边上伺候,指不定又要挑出许多错来。倒不如把这两个丫头留在甄老娘身边,甄老娘既用惯了,必也是放心的,再挑个老实小心的嬷嬷在甄老娘的院子里看着,想来也出不了事。
    至于甄停云这里,她这个年纪,虽是初来京城,但也是要进京中同龄闺秀的社交圈的,身边总是要有懂规矩的丫头和嬷嬷看着教着,方才能够不被人看轻了去,少出差错。
    甄停云不是傻子,想了想,虽知这几个人新来的怕是不如六顺和八珍使唤得顺手可还是很有用的。更何况,六顺和八珍留在甄老娘身边想必更有用。
    所以,甄停云只顿了顿,很快便点头应了:“还是母亲想得周全,女儿先谢过母亲了。”
    见甄停云一口应下,裴氏心里也是极满意的,与身侧的白嬷嬷使了个眼色,叫人拿了个描金老红木的匣子来,递给甄停云:“按理,咱家姑娘的月例是一月二两银子,只是你才来,我便做主给你补了一年的月例,这样也轻便些。”
    甄停云打开匣子,果是见着了里头那些亮晃晃的银锭子,约莫也有二十多两,看着倒不止一年的月例。
    “娘这样疼我,我倒不知该说什么了。”看着银子,甄停云也是眉开眼笑,再不说那些谢来谢去的虚话了,转口便道,“我这儿有的,祖母那里必不会缺。想必娘迟些儿还要再去祖母那里送东西,我也正想去给祖母问安,不若一起去?”
    国朝讲究孝道,裴氏心里虽是对甄老娘这婆婆有怨,面上也得恭敬着,少不了要送东西。甄停云是想着甄老娘这刁钻性子,裴氏若是这么过去少不得要受磋磨,倒不如自己跟着一起过去,打个圆场,也算是给裴氏解围道谢了。
    裴氏倒是没想到甄停云会这样说,只是她确实不大喜欢应付甄老娘,这时候带上女儿一起去倒也不错。所以,裴氏笑着点头:“我儿有心了。”
    母女两人都不是扭捏的,略收拾了下便一起去了甄老娘的院子。
    老人觉少,甄老娘是早就醒了,只是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早上醒来时也是懒懒的,便在榻上躺了一会儿,这时候方才用过早饭。
    见着甄停云来了,甄老娘自也是高兴的,只是对着裴氏这个儿媳却没什么好脸色,一挑眉一抬眼的,很有些斜眼看人的模样。
    哪怕是甄停云也得说甄老娘这婆婆做得刁钻——裴老太爷对甄父有授业提携之恩,裴家如今势大,便是看在裴家的面上,甄老娘也不该摆这模样啊。更何况,如今是在京里,乃是裴氏的主场,甄老娘再这么下去肯定也得不了好!
    所以,甄停云主动先开了口:“祖母,您昨晚睡得怎么样啊?”
    甄老娘撇撇嘴:“一般般吧。”这才指了指边上,开口道,“你们也都坐吧。”
    甄停云扶着裴氏先坐下,这才凑到甄老娘身边,笑语:“祖母您不知道,娘给我准备了好些衣料首饰,下午就要裁缝绣娘来量尺寸,给咱们做新衣。我都看过了,都是从前没见过的好东西。所以,我就厚着脸皮跟娘过来了,也好瞧瞧娘给祖母备的好东西——您是咱家的大家长,东西肯定都是最好的,可得叫我开开眼。”
    听说裴氏是来送东西的,甄老娘面上也缓和了些,但还是端着架子说孙女:“没眼力的丫头,一点小东西也值得你这样念叨?”
    甄停云道:“祖母要是不稀罕,那就都赏我了吧,我也好多做几件衣裳。”
    那怎么行?!
    甄老娘也不端架子了,心里暗骂:真是一个姑娘三个贼!她没理讨东西的甄停云这讨债鬼,转头去问裴氏:“都有什么?拿上来我看看?”
    裴氏没料到甄老娘今日竟是这般好脾气,好说话,不觉松了一口气,忙叫人把那些早就理好的衣料首饰等送上来。
    东西一上来,果是比甄停云的那些更加贵重,尤其是那些首饰多是金银,明晃晃的,看着就能亮瞎人眼——这也是因为裴氏心知甄老娘不爱古董玩物,唯一喜欢的就是金银了,只得这般置办。
    果然,一见着这些,甄老娘就跟软和了,难得的与裴氏笑了笑:“你倒是有心。”
    裴氏连忙垂首,客气道:“母亲喜欢就好。”
    甄老娘其实挺看不惯裴氏这假模假样的,只是边上还有个甄停云——这讨债丫头正一边看东西一边念叨道:“祖母,这么多好东西,您也赏我点儿吧?”
    裴氏听着不像话,便说她:“停姐儿,怎么能这样和你祖母说话?这些都是你祖母的,样式也多不适合你们小姑娘,你若喜欢,我下回再给你添些便是了。”
    甄老娘本还老大不乐意给孙女东西,听到裴氏这话反起了兴致,伸手在那金银堆里翻了翻,先翻了个金项圈,掂了掂觉着重了;接着翻了个金镯子,还是觉得有些重;往下又翻了一对儿玉坠子,担心玉价比金贵;最后只挑了个金戒指塞过去:“行了,这个给你。”
    甄停云喜笑颜开:‘我就知道祖母是大方人,一向疼我。”
    其实甄老娘小气归小气,哄她高兴了还是愿意给点东西给小辈,显摆一二的,当然也有“你好好孝敬,我以后还有好东西给你”的意思。
    所以,眼见着甄停云得了个戒指就这么高兴,自己却还有这么一堆儿好东西,她老人家心里也是很满意很高兴的,当下就也有优越感的抬起下巴:“你这样死皮赖脸的讨东西,还能拿你怎么办啊……”
    只有裴氏一人不在状况:“……”
    真是搞不懂,为什么甄停云从甄老娘处讨了东西,甄老娘反倒看着更高兴了?
    而且,甄老娘不是一向都重男轻女的吗?怎么忽然就这样疼爱甄停云了?
    裴氏维持着面上的端庄,勉强应和了一句:“这可好。”
    除了这话,她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因着甄停云哄得甄老娘开心,又有裴氏送的这么许多东西,甄老娘心情一好也没再与裴氏摆脸色,还留裴氏坐了一会儿,婆媳两个喝喝茶,吃吃点心,略说几句话,竟是此前未有的融洽。
    若非甄停云还惦记着自己还有几张大字没练完,也没吹竹箫,心里实是定不下来,只坐了一会儿便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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