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宅屋

第5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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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祈的说辞也是准备好的,他没有来兄友弟恭的那一套,说什么“孙淼从未远行、恐心有余而力不足”、“孙睿从南陵回来时整个人瘦得脱相、催漕辛苦、不利他休养”、“孙骆、孙宣、孙禛年纪小、况且孙禛伤势未痊愈”,正如他直白与蒋慕渊求救一样,他知道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骗不了圣上,只会适得其反。
    他想建功,想做出一番成果来,想通过催漕让大臣看看他是个能做事的人,就是这么简单。
    圣上放下手中瓷罐,显然没有想到孙祈敢直言不讳,他认真打量了孙祈两眼,笑了笑“朕不答应让你去。”
    孙祈怔了怔,张口要继续争取,却见圣上摆了摆手,只能先闭嘴。
    圣上道“你跟朕来直的,朕也不与你说虚的。
    催漕兹事体大,没有十足的魄力和手段,只靠你皇长子的身份是远不够的,而你,正缺了那份能力。
    你是去了一趟宣平,开了些眼界,学了些军中事务,但你对催漕一窍不通。
    祈儿,你可有孤身一人担此重任的勇气?你不用反驳朕,你没有,你连被御史参一本后院起火、都要拉着阿渊来御书房给你解围,朕是亲爹,你都怕朕因为女人的事儿训斥你,你如何去面对这一路上各怀鬼胎、各打算盘的漕运关口、大小官员?
    没有点手段,别说你是皇子,就是所有皇子一块去,都拿不到好处!
    你去宣平是军中与你无利益冲突,又有阿渊在旁协助,你去催漕难道也要叫上阿渊一块?
    阿渊这一年可没在京里待上几天,再往外跑,皇太后都要来说朕了。
    当然,你们几个兄弟之中,除了睿儿堪堪能担此任,其他人都不行。
    可惜,朕也担忧睿儿身体,此次不会让他前往,朕再琢磨琢磨人选。”
    孙祈一肚子的话,叫圣上全堵住了,偏句句都在道理上,他一个字都反驳不了,只能先行告退。
    出了御书房,他长长呼了一口气,眯着眼看着湛蓝的天,他本以为请缨失败会有的失落和挫败,实际上一丝一毫都没有,反而有些振奋和愉悦。
    他和圣上,是父子也是君臣,相处自然不像寻常百姓人家,印象里,父皇很少与他说这么一长篇的话,而且句句推心置腹,在指点他,与他把道理说得明明白白。
    能与他说道理,而不是随意打发搪塞,说明父皇有在认真看待他,他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儿子。
    至于能力不足,那真不是短时间内能提高的,正如洪隽告诉他的,路还很长、时间也有,他不能急于一时、争一时之高下,再有个十年、二十年,他定能胜过孙睿、胜过所有的弟弟。
    催漕这事儿,圣上也明说了,皇子之中担得起的那个身体不行,余下的都担不住,这好处落不到孙祈头上,也不会便宜了其他皇子,这结果也算不错了。
    孙祈自我开解了一番,心情越发愉快,走进文英殿时,脚步甚至还有点飘。
    孙宣抬眼看他“大哥去见父皇了?”
    孙祈颔首“是,和父皇说了会儿话。”
    说了些什么,孙祈自不会告诉孙宣,孙宣嘴上不问,心里却下了判断——不妙!
    孙祈的欢喜劲儿明明白白的,莫不是催漕的差事已经落到了他的头上?
    此刻不说,恐是担心被人截胡,可一旦圣上发话了,就来不及了,孙宣抿了抿唇,他该推进下一步了。
    第二日天一亮,顺天府接了个案子,半夜里北二胡同死了个女童。
    偌大的京城,有人亡故不算稀罕事儿,绍府尹按规程办事,办到一半却发现办不下去了。
    女童死于吃坏东西,家里人没有半点症状,想来想去,是女童昨儿晚上吃了隔壁胡娘子带回来的点心,家属嚷着要让胡娘子赔命。
    胡娘子自然不肯,她在孙祈府上厨房做事,张嘴就说“那点心原是给仕儿殿下准备的,殿下昨日去了外家,她才悄悄把点心拿回来送给那女童尝尝,没想到出了事儿,其中缘由,必然是有人要害殿下。”
    绍府尹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把案卷送到了文英殿。
    第858章 不信
    事关皇孙性命,绍方德必然要谨慎再谨慎。
    他让师爷去了孙祈府邸,确认了胡娘子的身份。
    胡娘子是个寡妇,就靠厨房里打下手的活计过日子,当初大火,把她男人留下来的那一间背靠北一胡同的小屋子烧得只剩下半个框,虽说朝廷补了银钱,可损失是实打实的。
    厨房里的管事大娘好心,平日若多下些蔬果点心,都会拿给胡娘子一些,好叫她省些开支。
    胡娘子也是心善,得来的好看、好吃的点心,她总会送给隔壁女童,她自己无子,很是喜欢邻家孩子。
    文英殿里,孙祈拿着案卷,越看脸色越沉。
    绍方德道:“按胡娘子的说法,以前陆陆续续也给过几次,没想到这一回吃出了人命。”
    孙祈盯着案卷上的字,头没有抬,声音沉沉:“不是孩子生了急病?确定是点心的问题?不是那孩子背着大人吃了旁的东西?她既然吃隔壁娘子送的点心,谁知道她是不是还吃了其他人的。”
    绍方德答道:“仵作查验了,应是死于饮食不当,那点心也分了胡同里另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年,他只吃了一块,夜里腹痛,女童吃了好几块,年纪又小,半夜腹泻不止,没熬过去。”
    孙祈捏着案卷的手指泛了白色。
    一时之间,他的心情很复杂。
    点心出自他的府邸,若不是孙仕昨儿去了外祖家,这些点心恐怕就危机孙仕的生命了,这怎么能行?
    不管是有人有意为之,还是一不小心出了差池,都会被扣上谋害皇孙的罪名。
    前不久才为了后院之事叫圣上训斥了,此番再升级,他吃不了兜着走,可这事儿瞒不得,他也不能不查,万一真有哪个冲他儿子下手,他如何能忍?
    他如今就孙仕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是宋氏嫡出的,皇子之中,也只有他与孙淼当了父亲,若孙仕有闪失……
    孙祈想都不敢想!
    绍方德一面观察孙祈的神色,一面道:“这案子恐牵连不少,顺天府只怕不适合查……”
    “查!”孙祈咬牙,他看了眼文英殿里或正大光明听、或装作没听见的众人,再重复了一遍,“绍大人只管查!”
    说完,他端起茶盏,一口饮尽,来压心中怒火。
    绍方德应了,毕竟是皇子后院,没有孙祈允许,这事儿不好办。
    边上,孙禛一直眯着眼睛听,这会儿开了口:“大哥和绍大人是觉得府里有哪位小嫂子要害仕儿?不能吧?熊心豹子胆吃到吐出来,也做不出那等事儿来。”
    孙祈脸色越发黑了。
    一声“小嫂子”,跟扇在他脸上的巴掌似的,叫他火辣辣的痛。
    这可不是抬举哪位侧妃、侍妾,此时此刻说来,分明是在落孙祈的体面。
    可他只能咬紧牙关,义正言辞道:“我也不信,我叫绍大人放开了查,是相信我府里查不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人!”
    孙禛连连应了,心里嘲笑了句“死鸭子嘴硬”。
    孙宣支着下巴,没有掺合,视线却在绍方德身上来回打转。
    他本以为,这事儿会让顺天府左右为难,为了面子上舒坦,绍方德会先和孙祈悄悄交个底,此案是瞒不住的,只要两人事先交流过,还能顺带着给孙祈戴上一顶“与顺天府往来甚密”的帽子。
    和后院不稳一样,这些都不是让孙祈倒下的罪名,只是一颗一颗的小石子,圣上踢到的石子多了,对孙祈自然也就烦了。
    只是,孙宣没想到绍大人“耿直”,直接就在文英殿里摊开了说,
    看来是个谨慎、聪明人,绍大人能和蒋慕渊关系不错,却不会与任何一个皇子多有往来。
    好在,虽少了顶帽子,但后院女子意图对孙仕下手,足够让孙祈在御书房里喝一壶了,也能断绝了他去催漕的机会。
    孙祈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交代绍方德道:“不管如何,先拿些银钱给那女童和腹痛的男孩家里,若是我府里的问题,我自当补偿他们,若查下来不是,也是我的一份心意,日子总是要过的。”
    话音落下,端坐在边上的曹太保迅速看了孙祈一眼,知道日子要过下去,孙祈算是没有白去宣平走一趟,没有白白听他们在文英殿里又是赋税、又是开源节流的拉扯了数月,不再是轻飘飘的“何不食肉糜”了。
    之后,孙祈带着卷宗去了御书房,此次没有再请蒋慕渊帮忙,直面圣上,挨了狠狠一顿骂。
    骂过了,圣上自然也担忧孙仕状况,让孙祈走一趟慈心宫。
    女人们的事情,还是交由皇太后为好。
    慈心宫里,顾云锦正陪着皇太后说话,外头通传孙祈来了。
    孙祈一进来,瞧见她,一时之间有些别扭,顾云锦刚要寻个由头避出去,孙祈自己缓过来了,请顾云锦一道听听。
    他与宋氏成亲数年,宋氏性子略拧巴,平辈之间并无关系好的年轻妇人,这回出事,若有顾云锦这么一个会说话的弟媳在,宋氏在皇太后问话时可能也会轻松些。
    孙祈自己不再拿蒋慕渊壮胆了,倒是想让顾云锦给宋氏壮壮胆。
    对方出言请留,皇太后也点了头,顾云锦便坐下听孙祈说来龙去脉。
    饶是皇太后见多识广,这事儿听着也颇为糟心:“依你自己看,是意外,还真是府里有人胆大到丧心病狂?”
    “孙儿想,应不是有人故意要害仕儿性命……”孙祈顿了顿,道,“只是事关仕儿,孙儿虽不信,却不能不谨慎。”
    皇太后睨了他一眼:“中秋那夜,仕儿不是吃多了难受吗?一个个都是怎么看顾的?”
    “小孩儿贪嘴……”孙祈尴尬。
    “行了,”皇太后打断了孙祈的话,“问你也问不清楚,不过你说得也是,不能不谨慎,哀家使人去请你母妃,你让你媳妇儿把仕儿抱来。”
    孙祈应下,恭谨退了出去。
    珠娘去请刘婕妤了,皇太后见顾云锦一副思量模样,问道:“云锦丫头怎么看?”
    “我认得那女童,胡同重建时见过几次,我也分过她点心吃,很是讨喜一个孩子。”顾云锦叹道。
    皇太后沉默了会儿,剥了颗糖果,道:“嘴里没点儿甜味,堵死人了。”
    第859章 糊涂人
    刘婕妤很快就来了,笑着向皇太后请安,又招呼了顾云锦一声,显然并不清楚状况。
    皇太后看了向嬷嬷一眼。
    向嬷嬷会意,把顺天府的案子与刘婕妤说了。
    刘婕妤的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脸色惨白,秋日凉爽,她却汗如雨下,几次张口才寻到了声音:“不能吧?要害我们仕儿,这、这……”
    事关宝贝孙儿,刘婕妤慌了心神,皇太后也不催她,叫她慢慢理思路。
    刘婕妤的手收进了袖口,拿指甲狠狠掐了掌心一把,痛得嘴角都抽了,人倒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知道孙祈前些日子因后院不稳被言官参了一本,小心翼翼开口道:“祈儿身边是有一些人,平日有些摩擦也是难免的,可要说她们之中有人胆敢去害仕儿性命,儿臣不信。”
    “女人一多,争风吃醋是寻常事,这哀家知道,”皇太后说,见刘婕妤松了一口气,她话锋一转,“哀家还知道,祈儿与宋氏关系并不融洽,是不是他偏向谁,捧得谁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刘婕妤才松了的气一下子又紧张了,她想解释孙祈与宋氏的关系,可这又有什么好隐瞒的,也瞒不了——皇太后看得多了,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她叹息一声,道:“母后您说得是,祈儿与他媳妇儿的感情的确没有那么好,女人多了,心也散了,他媳妇儿不是那柔情小意之人……
    儿臣知道宋氏不易,不管如何,祈儿该给宋氏的尊重是一定要给足的,因而中秋那日,儿臣借口仕儿不克化、让御医来看诊,又叫他们夫妻两人宿在儿臣宫里,就是想着叫他们夫妻多些相处,总能好些。
    若能再添一个孩子,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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