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灵说到这里，早已经是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只是听着羽灵的描述，想象着若干年前，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两个少年血性搏斗的场面，就感到惊心动魄。
    尽管此刻外面依然是阳光明媚，可我却似乎置身于那个雨夜，感到一阵子冰冷……
    我也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季白，在那么小的时候，居然做过这样的事情，就算从前我对他印象不好，可就这一件事，让我对他好感倍增。
    我看着羽灵哭成那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我之前只是以为，她那孤傲的性格，是因为同学对她的疏远和孤立造成的，现在看起来，更重要的原因，却是这件事……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趴进了我的怀里，失声痛哭……
    阳光像粉尘一样落下来，周身静谧，我看着怀里的这个女孩，她是那么的漂亮，甚至连哭态都美的让人怜惜。
    只看到她平日里颐指气使，八面玲珑，可谁又知道，她曾经经历过那样的痛苦和煎熬呢……
    羽灵哭了一阵，才从我怀里起来，我递给她纸巾，她擦了眼泪，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季白哪里来的刀，他大概也是一时冲动，当刀子真的进去以后，他也傻眼了，一脸的愕然和惊慌，双手颤抖，放开了刀柄，而那家伙回身就想打季白，可却身子一软，就栽倒在了地上……我和季白都吓坏了，我们都意识到了一件事，杀人了……我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季白却忽然变得冷静了下来，脱下他的衣服，给我穿上，又在二龙家的卧室里，找了一条裤子给我穿上，我问季白，怎么办？季白说道，没事儿，你别害怕，出了事我扛着，我先送你回去，可我早已浑身发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是季白将我背下楼去的，下了楼，他打了一辆车，送我回家，司机见他满脸是血，也吓坏了，不开车，问我们怎么回事儿，季白大吼一声，我特么杀人了！你开不开车？不开车连你一起杀了！那司机吓坏了，急忙开车，季白将我送到了家门口，对我说，你自己回去吧，别害怕，出了什么事都有我呢……”
    “后来呢？那个什么二龙，死了？”
    “我回了家，家里没有人，没有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很害怕，全身依然在不停的颤抖，冷的厉害，我裹着厚厚的被子，将房间的灯全部打开，可仍然害怕，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雷电交加，我就那么一个人坐到了天亮，天亮了，有人敲门，我胆战心惊的过去开门，开门后发现是三叔和小姑，后面还跟着几个警察，那警察是个黑胖子，他一开口就问我，你认识二龙吧？我当时以为他死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后来我才知道，他并没有死，那天季白将我送回来了以后，先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告诉他们二龙家的地址，医院派出了救护车，从他家将他带到医院，抢救了过来，而季白，第二天一早，他没有去学校，而是去了公安局自首……”
    我听了后，暗暗惊叹，季白这小子确实可以，在那样的年纪，处理起事情来就如此老练，而且还是这种事情，难怪他能够做那么大的事业，这心理素质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
    “我被带到了公安局做笔录，我便哭着将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警察，可是，我没有告诉他们，是二龙想对我做那种事，只是说他跟我要钱，才起了争执。”羽灵说道，“所以这件事，我三叔和家里人都不知道，只有我和季白知道，现在，你是第三个知道的人了……”
    我一愣，“那那个二龙呢？”
    “第二年他就死了，”羽灵说道，“季白那一刀扎到了他的肾，虽然当时抢救过来了，可落下了毛病，后来得了重病，第二年就死了……”
    第577章 羽灵的补偿
    她其实一直都没有说，那天，那个叫二龙的人渣到底有没有得手。
    但是我想，也没有必要问了。
    无论有没有得逞，这件事，都已经在她的人生中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原来，这就是你恨你爸的原因，现在我大概能理解了。”我说道。
    “不，这还并不是全部原因，只是一部分。”羽灵说道，“那件事之后，我更不愿意再去学校了，三叔和姑姑他们没有办法，就把我送到了北京，那段时间，爷爷还在北京，好像他们科学院有什么项目，我就和爷爷生活在一起。”
    难怪上次在北京学习的时候，她对北京的生活那么谙熟，还有北京的朋友，原来她是在那个时候去的北京。
    “我爷爷那个人，做科学的，和我们家谁都不像，他什么事儿都跟你讲道理，而且很疼我，在爷爷身边，我的情绪逐渐恢复了一些，在北京也重新开始有了朋友，性格也变的好了不少，爷爷有个很好的朋友，是北京曲协的，带着我去学了京剧还有评弹，总之，那段时间，过的还是挺快乐的。”羽灵面露欣慰的说道，“一年后的一天，爷爷回来后，告诉我，我爸回来了，问我要不要回去，我当时确实很想他，可心里也很恨他，所以我没有回去，继续留在了北京爷爷身边。这期间，过年的时候，我跟着爷爷回去了两次滨海，可回来以后也没有见到他，他似乎在躲着我，只是从三叔和爷爷的对话中知道，他变得比一年前更加颓废，如何如何，我在北京待了三年，爷爷的项目结束了，他也光荣退休了，我只好跟着爷爷又回了滨海，回到滨海我才发现，我爸他比我想象的更过分，比起我妈妈离开的那段时间，他变得更加沉沦和颓废，他依然每天酗酒，甚至还往家里带不三不四的女人，他变得，让我完全不认识了，彻底不认识了……”
    我能理解羽灵对他父亲的恨，可在另一个层面上，我始终对这个男人抱有同情，他本不该是这样的，他的人生也是被贾总和她妈妈给毁掉了啊……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堂堂宏远集团濒临崩溃，项目完全停滞了下来，贾伟业撤走了股份，另起炉灶，开了他现在的公司金科集团，接手了那个项目，而宏远早已变成了一个空壳子，可我爸对此根本没有兴趣，他每天还是那个样子，每天都喝的醉汹汹的，印象中，我就没有见到他清醒过，仍然无休止的往家里带那些个花里胡哨的女人，有一次，我实在气不过，和他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打了起来，他过来训斥我，我骂了他，问他还记得我妈这个人么？提到我妈，他忽然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打了我一巴掌，其实他下手不重，只是我没站稳，摔倒了以后，头磕在了茶几上，破了，鲜血直流，就是从那一巴掌开始，我决定和他断绝父女关系，当天晚上我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家，从此以后，我一直都住在学校里，一次也没有回过家，他来学校找我，我也不肯见他，高中毕业后，我想出国，那个时候，我真的厌恶这座城市，厌恶我的生活，我想远远的逃离这里，可那个时候，集团每况愈下，家里都被掏空了，连爷爷的钱都搭进去了，没有钱送我出去，没想到，有一天贾伟业忽然来找我，他说，我爸给我准备了一笔钱，可以送我出国留学，那个时候，我没打算管哪里来的钱，我只想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所以我就接受了。”羽灵说道。
    “其实，这个钱是贾伟业出的对吧？”我问道。
    羽灵点点头，说道，“对，其实如果当时多想一想，就该明白，我爸他根本就拿不出那笔钱，可当时我根本懒得去想，我只想离开滨海，临走那天，三叔他们都来送我，他也没有来，我并不在乎，我知道我们父女就到此为止了。后来的事，你大概也就知道了，我一直都待在美国，即使过年也不肯回来，他给我打电话，我一个也没有接过，一直到去年，现在应该说前年了，他忽然跑来美国找我，我惊讶的发现，他苍老的我都认不出来了，头发白了一半，瘦的简直皮包骨头，他一个劲儿的向我道歉，哭的像个王八蛋一样，让我原谅他，希望我可以回国，接手他的企业，做成他没有完成的事业，可我对此不屑一顾，结果他回去没多久，我就听姑姑说他得了重病，让我回去，我这才回去，可一去医院，就看到了那个和我打架的女人陪在他身边，我气的立刻就转身出了门，再也没有去看过他。大概没有过多久，他就没了，他临走前，让律师立好的文件，我接手宏远集团……”
    她说完又抽了一支烟，而烟灰缸里，早已满是烟蒂了。
    而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感到精疲力竭，久久难以从这个悲伤的故事里走出来……
    “所以，你一直让我试着去接纳贾伟业的关心，说我们之间存在着误会，可我怎么能接受？他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生活，让我本该承受幸福的年纪，承受着别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折磨，我怎么能原谅他？”羽灵忿忿道，“不光是他，还有我爸，我妈，我恨他们，我无法原谅他们……”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羽灵，抛开贾伟业和你妈妈，就单纯站在你爸的立场上来说，不管他做了什么，我还是觉得，他是无辜的，整件事情，他都是受害者，至于后面的沉沦和颓废，我觉得你该理解才是，他本来辉煌的人生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换做谁我想都会消沉的……”
    羽灵默默的点了点头，“是啊，到了现在，我也能渐渐的理解他了，所以，我很感谢你，在那个时候，能够说服我，否则如果我连他的葬礼都没有参加，恐怕我要后悔一辈子了……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完成他没有完成的事业，就算是对他的补偿了……”
    第578章 老爷子的请求
    听了羽灵的故事，我对贾总的印象更加崩塌。
    从前，每每看到他对羽灵关怀备至，可换来的却是羽灵的冷眼，内心总是很同情他。
    可是现在，经过了华总的事，以及听羽灵说了这些往事以后，我对贾总的好印象彻底变得荡然无存了，甚至，内心感到无比的厌恶。
    现在想来，他所作出的对羽灵的关心，确实有些惺惺作态，我完全能理解羽灵对他的冷漠。
    他才是真正毁了羽灵人生的罪魁祸首。
    换做是我，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我本还寄希望于，羽灵能够说动贾总，让他改变主意，挽救碧海蓝天项目，也挽救华总，现在看来，恐怕没什么希望了。
    从陵园出来，羽灵带着我去买了些东西，然后便去了她爷爷那里，给她爷爷拜年。
    她爷爷住在御湖公馆的一所别墅里，我们去的时候，家里还有很多亲戚，羽灵的三叔和两个姑姑也都在。
    这让我十分难受，上次去参加他爷爷的寿宴，他们就已经表现出了对我的敌意，现在见我来，显然不会比那天好到哪儿去。
    但没有办法，来都已经来了，只好忍着他们暗地里的冷眼，难受的待着了。
    对于我的到来，唯一表示欢迎的，大概也只有羽灵的爷爷了。
    老爷子拉着我的手笑道，“我呀，早就等着你来了，你要是不来，我老头子这个年都过不好了，你是羽灵的男朋友，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他们都忙，你可得抽空多来看看我这个糟老头子。”
    我受宠若惊，忙笑道，“您放心吧爷爷，我一定会常来看您的。”
    我一面说这话，一面余光看到冉宏志对我投来愤愤的目光。
    和老爷子寒暄几句后，我偷偷问羽灵，“什么时候可以走？”
    “你这刚来才多长时间就走，没看爷爷挺喜欢你么，你不多陪陪他？”羽灵说道。
    “可你也看到你们家其他人的眼色了吧？我感觉要不是你爷爷在这儿，他们随时都能弄死我。”
    “夸张。”羽灵笑道，“你别理他们就是了。”
    我只好继续忍耐，看着他们一家人有说有笑。
    忽见有人推门进来，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大家过年好啊。”
    我不禁一愣，季白。
    季白穿了一身黑色的风衣，商务范儿十足，再加上本就清俊的面孔，十分潇洒。
    他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春风满面的走了进来。
    我看着羽灵，问道，“你怎么把他也叫来了？”
    “我没叫他啊。”羽灵小声说道。
    “一次找两个男朋友来给爷爷拜年，显得阔是不是？”
    “滚蛋，谁这么摆阔？”
    季白对我出现在这里，显然也有些意外，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着给冉家老小拜年，甚至还给亲戚的小孩子发红包。博得了冉家上下的欢欣，而又一次将我这个赝品给比下去了。
    以前我对季白这人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可今天听了羽灵说他救了她的事情，对他好感倍增，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
    他放下礼物后，冉宏志忙邀请他坐，亲戚有点多，客厅里坐的地方不多了，我正准备给他们腾地方，没想到冉宏志先开口了，“秦政啊，没点眼色，这儿有你坐的地方么？给让个位置啊。”
    我一愣，还没开口，老爷子说话了，“老三，你这说的什么话？他来了当然就是客人，怎么就没有他坐的地方？”
    “不是，”冉宏志笑道，“这来的都是长辈，他一个晚辈，腾个地儿也是应该的吧？”
    “应该什么呀？”老爷子气道，“人家孩子头一次上门，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看你是不是嫌我也多余？”
    冉宏志忙笑道，“您瞧您，我哪儿说这话了，我就是让他让个位置，那不是还有小凳子么，晚辈给长辈让位置，这不是天经地义么，您生什么气呀。”
    “你是羽灵的叔叔，她男朋友头一天上门，你说这种话，不是不给你侄女儿面子么？”老爷子气道，“既然他们嫌咱们多余，走走走，秦政，去我书房，陪我去下盘棋去。”
    说完老爷子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去了他的书房。
    我看到季白的脸色有些难看，老爷子到了书房，拿出围棋来，问我，“小子，会么？”
    “一点点。”我笑道，“肯定不是您的对手，您可得让着我点儿啊。”
    我嘴上这么说，可其实我的围棋水平相当不错，当年参加过滨海市青少年围棋大赛还拿过银奖的。
    当然，我心里还是想着让着点老爷子的，毕竟他年纪大了，该让他高兴高兴的。
    可对弈一开始，我就发现苗头不对，这老爷子不愧是搞科学研究的，棋上的功夫不浅，很快就杀了我个措手不及，不到二十分钟分钟我就败下阵来。
    老爷子笑道，“秦政啊，你这个围棋水平是真不行啊，是不是没怎么下过。”
    我……
    我可是围棋银奖选手好不好？我心里不服，看来我不能再让了，我暗暗决定，这一盘拿出真实的水平来，这次争取也十分钟以内杀他一盘，让他不再小觑于我。
    结果如我所料，第二盘果然十分钟之内就匆匆结束了。
    只是，赢的还是他。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一共杀了几盘我记不清楚了，反正我一盘没有赢，直到最后一盘，我使出浑身解数，这才杀了半个小时，虽然最后我还是输了，但看得出来，老爷子挺意外的。
    “行啊，年轻人，可以，连输这么多还能稳住阵脚，冷静谋局，不错。”他夸奖我道。
    我笑道，“爷爷，您就别调侃我了，跟您比起来，我差的太远了。来吧，爷爷，您再教我几盘。”
    老爷子却笑着收起了棋盘，说道，“棋咱们今天就先下到这儿，秦政，我叫你进来，其实是有别的事儿的。”
    我一愣，问道，“什么事儿？您说。”
    老爷子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你和羽灵在一起有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我说道。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你也喜欢她吧？”
    “嗯。”
    “那……今年，你们能不能结婚？”老爷子问道。
    我一愣，“啊？”
    第579章 逼宫
    这可超出了我的预料，我万没有想到，老爷子郑重其事的要跟我说的事，竟然是让我和羽灵今年结婚的事情。
    这我要是真的是羽灵的男朋友，且还有谈的余地，问题我是个赝品，这让我怎么跟老人家谈？
    望着他殷切的注视着我等着我回复的目光，我实在于心不忍欺骗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告诉他我和羽灵其实是假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这事儿得经过羽灵的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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