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秋水面色不虞，斜睨裴允一眼，冷声道：“坏了就坏了，大不了重开一炉。”
    他冷眼旁观亓瑶瑶与姜枝黛说天说地、相得甚欢，姜枝黛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亓瑶瑶的炼器房，他早有安排，她炼器所需的各类奇石玄铁，他自会寻来，哪里要姜枝黛假惺惺地献出自己的炼器房？
    更别说，亓瑶瑶为了准备姜枝黛的礼物，竟暂停了为他练剑。
    呵，姜枝黛这女人，以前竟没发现她如此讨人厌。
    “不必了，我还有事，就不留下来了。”姜枝黛柔声拒绝少女热情的邀请，她轻瞥一眼怨气冲天的姜秋水，饶有兴味地勾起嘴角，对亓瑶瑶道：“你还是快去替秋水炼器吧。”
    “毕竟……”她神态自若道：“既然秋水要恢复大皇子的身份，未来他可能……”
    突然间，“轰”的一声，炼器炉里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炸裂声，气浪冲得整个炉子都震动着嗡嗡作响。
    亓瑶瑶吓了一跳，她惊魂未定，抚着砰砰直跳的小心脏，转身责怪裴允道：“你怎么不好生看着呢？”
    裴允气哼哼地扭过头，他在琉璃宗只学炼器的基础原理，又不动手实践，他怎么知道为什么炸了？
    不过……炸得好，炸得正是时候，巴不得姜秋水厚颜无耻讨要的礼物全部腹死胎中呢。
    他嗫嚅道：“你怎么不叫他自己看着，他又不是瞎子……”
    “大声点！”亓瑶瑶恼怒，她确实没听清。
    “我说！你怎么不叫他自己……”裴允的硬气撑不过三秒，他察觉到视线余光里姜秋水气定神闲等着他自己跳下陷阱的模样，急忙改口道：“我看了，但是技术不行。”
    回忆着裴允炼器课上的表现，亓瑶瑶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一石二鸟？姜秋水的小心思可真不少，又想陷害师弟，又想阻止她说话。
    看着关系错综复杂的三人互动，姜枝黛忍俊不禁，她捂嘴轻轻笑了几声，流苏微晃，与她桃花般的面庞彼此辉映。
    她抬手示意侍女将一个雕花镜匣送给亓瑶瑶，简短道：“回礼。”
    送别姜枝黛，亓瑶瑶先小心翼翼地将镜匣放在桌上，又快步走回炼器炉边，有些惋惜地伸出手，她运起灵力，凝神闭眼，感受着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还能不能抢救。
    裴允与姜秋水一前一后，大摇大摆地走到桌边，趁着少女不注意，面不改色地打开镜匣，里面躺着一面雀绕花枝菱花镜，鸟雀展翅欲飞，缠枝花叶清新优美。
    就这？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地闪过同一个念头。
    作为一国公主，拿出手的礼物，看上去和他在莲明城集市中买的也差不多嘛。裴允不屑一顾，这个款式的，他替瑶瑶跑腿时买过，这一个瑶瑶多半看不上眼。
    鸟雀动作僵硬，眼神呆滞，花枝杂乱无章，线条生硬，劣质品。这种货色，姜枝黛也真有脸拿出来。姜秋水自认为客观地评价着。
    明天就能拿出不知多少个比这面镜子好上百倍的同款来。两人在精神上取得胜利，心满意足地关上镜匣。
    “欸？”亓瑶瑶忽然出声
    “啊！”才偷看完礼物的裴允做贼心虚，手忙脚乱地转过身，面上挂着笑容，假装乖巧地站立在桌旁，指着镜匣道：“我有点好奇，能给我……呃，看看吗？”
    亓瑶瑶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她黛眉微蹙，对姜秋水说道：“师兄，你刚才是不是动了炉子？”
    她分析着金属的断口，发现那里附着一股阴寒至极的灵力，那灵力的波动她甚至还十分熟悉，正是姜秋水的灵力。
    姜秋水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撒谎道：“我对炼器不太熟悉，但总觉得温度有些高，一时着急，就加了点灵力想降温，想不到出了这样的岔子。”
    “是……是吗？”亓瑶瑶困惑不已，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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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烦你告诉另一个人，亓瑶瑶晃动铃铛尝试脱离幻境时，放她离去。”姜枝黛温柔地为脸色苍白的姜姝清梳着头发。
    猫系统不解道：“你都从她那里骗来铃铛试过了，她根本没办法破开幻境，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姜枝黛轻描淡写地回答：“以防万一，这么多的巧合，她察觉不对，会怀疑我。”
    猫系统沉默不言，不是它以己度人，而是它真心觉得亓瑶瑶没聪明到能想通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地步。
    任务：将镜子送给亓瑶瑶。
    预想的步骤：送，然后就没了。
    姜枝黛却要先问清楚铜镜的用途、目的……巨细无遗，又拐弯抹角地暗示亓瑶瑶送她一个铃铛，找来一个金丹期的修士用那铃铛试验其破除幻境的效果。
    再三确认亓瑶瑶自身没有勘破幻境的能力后，她还谨慎到去试探亓瑶瑶身上是否有谢淮书送的法器……
    总而言之，猫系统有些嫌弃她太磨蹭了。
    青玉云纹梳自女子乌发间滑过，姜枝黛看着手中比平日多落下的发丝，上扬的嘴角忽然少了几分弧度。
    那把破剑，果然让姐姐的身体损伤极大啊。
    铜镜映出姜姝清闷闷不乐的模样，姜枝黛心疼地蹙起眉头，她缓缓俯下身，从身后抱住姜姝清，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姐姐只需耐心等待就好，等你身体恢复，一切都好了。”
    “你……”你又不懂，姜姝清欲言又止，最后装作不经意地抱怨道：“你最近和亓瑶瑶那伙人走那么近干什么？”
    “你呆头呆脑的，从小反应就慢三拍，小心被人骗了还帮着数钱。”
    “我想去打听打听姜秋水的想法。”姜枝黛无辜道。
    姜姝清不赞成地瞥她一眼：“姜秋水的心思全憋在肚子里，他哪里会告诉你？我会多派些人盯紧他，你就别去了。”
    她叹一口气，沮丧地垂眸玩着自己的手指：“那边传来消息，父皇对我的态度……还是没有缓和，真烦人。”
    “过段时间，我去哄父皇开心吧。”姜枝黛轻轻闭上眼，感受着姐姐面庞处传来的温度。
    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姐姐做了什么错事，她装作姐姐去道歉就行了，屡试不爽，姐姐也不会知道。
    “不要。”姜姝清拒绝，她喃喃道：“现在……我才是姐姐，我是长公主，我还要当皇太女，我自己能行，你不必帮我去劝父皇。”
    “嗯。”姜枝黛笑着点头，她睁眼看向窗外的如霜月华，轻声道：“姐姐一觉醒来，会发现明天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
    第91章 天怀国第8天 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假的李……
    月色皎洁, 梳妆台上的镜匣里忽然爆发出一道刺眼的白芒，亮光扩散，如一层薄纱笼罩整个房间。
    朦胧薄纱下，房内摆设如流沙般消散, 地上凭空生出无数草木, 碧竹萧萧, 绿意盎然。与此同时，地形亦开始变化, 低洼处溪流潺潺，而亓瑶瑶的床竟变为绿草如茵的小山坡。
    睡梦中的少女仿佛有所察觉，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 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个身。
    这……一定是错觉吧？
    亓瑶瑶忽觉眼前一片刺眼的亮光, 她揉了揉眼睛，恼怒地睁开眼, 却没见到熟悉的床顶帷幔，而是亮堂堂的天空。
    是在做梦吗？睡意朦胧，她的脑子还不太清醒, 慢慢地坐起身来，她低头，发现自己穿着睡裙, 而四周景色很是眼熟, 是琉璃宗的后山竹林。
    草木葳蕤，林间小路上，少年正低头沉思，他的气息与周围草木浑然一体，带着一丝空灵之气，虚无缥缈, 彷佛只是镜花水月，或者说亓瑶瑶幻想出来的东西。
    他目光炯炯，抬眸看见小路另一端满脸错愕的少女时，不由得翘起嘴角。
    看见李逸阳，亓瑶瑶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她双目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静静站立在树林间，眼神比起上次见面似乎沧桑许多。
    “我的脑子出问题了？最近太累，开始做噩梦了？”她嘴里喃喃自语道，慢慢地抬起手，掐了掐自己脸。
    完全不痛，或者说，触感太过麻木，她没感受到疼痛。
    不会真的是在做梦吧？
    她又没对李逸阳朝思夜想，以至于梦里还能遇见他。她确实有一点点担心李逸阳被师尊宰了，也有一点点生气李逸阳没给她回信，但绝对没有到要与他梦中相会的地步。
    这样想着，亓瑶瑶手中的力道又重了些，修剪整齐的指甲在少女白嫩的脸上留下两道红痕。
    还是不痛。
    少女恼怒地叫了一声：“不可能不可能，他偷偷潜入皇宫绑架我的可能性都比我梦见他高……”
    李逸阳二号的眼神难以捉摸，他安静地看着少女犯蠢般自言自语着怀疑人生，忽然便心念一动，撤去了幻境中对痛觉的屏蔽。
    似乎没必要假装这是一场梦了。
    反正这一个亓瑶瑶也不会梦见他。
    “哎呀！”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让亓瑶瑶惊呼一声，她眉头紧锁，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脸颊，怒斥道：“李逸阳！你胆子越来越肥了，居然敢故意捉弄我，我就知道我不可能梦见你！”
    要梦见，也是梦见他老老实实地跪在一旁，头上顶着果盘，声泪俱下地忏悔上次不该装成易晖星欺骗她的感情，然后对天发誓将那个污蔑她矮的家伙踢出小弟的行列。
    哪里会梦见他站在那里一个劲地装深沉？
    少女张牙舞爪的模样像一只炸毛的小猫，二号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亓瑶瑶会气呼呼地痛骂其他人，会在背地里拉上裴允去揍她觉得欺负了他的人，但对着他时从来都是微微红着脸，声如细蚊，温温柔柔。
    他模仿着李逸阳本尊的语气抱怨道：“我从系统商城里兑换道具专程来找你，你就不能给点面子吗？谢淮书差点把我的腿都打断了。”
    专程来找她？哼，肯定又是有事要求她帮忙吧。
    亓瑶瑶脸一红，她眼珠一转，有些心虚地赶忙抬手挡住脸，又快速地瞥了李逸阳的双腿一眼，清清喉咙，嘴硬道：“那你不还是活蹦乱跳的吗？”
    “再说了，被打断就被打断，反正你脸皮厚骨头硬，油嘴滑舌，师尊又不会真杀了你。”
    “大不了……”她偏过头，眼神有些慌乱地偷瞟着李逸阳，理所当然道：“如果哪天你腿真断了，我勉为其难地帮你推几天轮椅吧。”
    “假若好不了了呢？”你要照顾我一辈子吗？
    “当然是把你这只废鸡扔了。”亓瑶瑶恼羞成怒道：“你怎么还敢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
    二号一愣，一时有些接不上话，他旋即自嘲地笑了笑：“确实，你对我太好，我会容易犯贱。”
    李逸阳骂他的话确实一针见血，他无法反驳。
    曾经，他身负重伤，修为尽失，亓瑶瑶红肿着眼睛，不眠不休地照顾他。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心中毫无波澜地想着：这不过是支线任务里的剧情杀，根本不必担心，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于是他扭头，看着明明才躲在屋外哭过一场现在却强装着坚强的少女，他虚弱地抬起手，拭去她面上未干的泪痕，有气无力道：“你为什么要哭啊？你没发现，我们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吗？反派突然降智，机械降神……永远都是这些套路啊。”
    原本憋着的眼泪忽然如珍珠般落下，她死死地握住他的手，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对呀，等师尊来了，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听见他故意说出的一些词语时，她会茫然地眨眨眼睛，却从来不开口询问。
    因为系统设定让她会装作若无其事地无视这些词汇吧？他从前是这样想的。
    后来裴允嘲弄似地告诉他，亓瑶瑶会挠着脑袋迷惑地向裴允问那些词是什么意思，她会羞恼地抱怨道：“要是被他知道，我有时候连他说什么都听不明白，瑶瑶大人的一世英名不就毁了吗？他肯定会笑我蠢。”
    她会自怨自艾地坐在湖边拔着小草，叹气道：“唉，我真想不明白，我的修为大多数时候只能拖后腿，他为什么偏要带着我去？”
    “那你拒绝他好了。”裴允当时这样回答她。
    她却忽而狡黠一笑，仰头满脸幸福地望着星空，点点繁星彷佛都落入了她明亮的眼眸中：“才不要呢，他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放不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