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那些在午夜梦回和熹微晨光里翻涌过的情绪,与其说是在今天被选择和盘托出,不如说是已经来得太迟了。
为什么要骗我。
沈榭不得不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慢慢地把在心里盘桓过很久的问题一一拿出来放到台面上: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是叶先生的人,所以那样逗我也只是一种乐趣吗。
或者我想要出去工作这件事让您不高兴,所以要教训我,让我知道只靠自己的话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可是如果我这样的 omega 不符合叶先生的希望。
如果您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放我走呢。
沈榭自己都没想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居然会带起那么剧烈的情绪,但还是一字一句慢慢地说完了:我很安分,不会在外面乱说什么,也不会纠缠您不放。
我会离开这里,从此再也不在您的生命里出现。
也不会妨碍到您的。
或者这最后一个问题才是他想问的,为什么叶沉明明不喜欢自己,却还要这样拉扯着僵局。
有一瞬间沈榭甚至有些难过地想,难道 alpha 看着他过了三年,都还不相信他吗。
他不是那种拿着一点点花边新闻的把柄,就会以为自己可以要挟别人获得满足的人。
他也绝对不屑做那样的人。
然而这一次叶沉看了他很久,久到沈榭几乎受不了要低下头去。
你是我的 omega。
下一秒叶沉开口,用的几乎是一种很不能理解的口气:我为什么不能管你的事?
你想出去工作,我就帮你找了工作。
你的 alpha 帮你解决问题。
叶沉反问: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这样的。
沈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居然有一秒钟的失神。
我的 omega这几个字里能做的解读太多,但事实上过去叶沉甚至连这样的话也没有对他说过。
好像一个期待太久的礼物突然掉到面前,比起惊喜更多的只是惶恐和不安。
alpha 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解决问题 之前叶沉做的那一切,又怎么会是 解决问题。
最后沈榭只能挑了一个最切近的问题问他:叶先生的意思是,如果结果是正确的,过程就不重要,是这样吗?
这就是极限了,反复咀嚼这几个字的时候那种眩晕一样的失落感才慢慢涨上来。
如果他已经得到了出门工作的许可,又怎么还能对这份工作的来由有任何要求。
这才是来自 alpha 的恩赐,永远高高在上,依着自己的意愿就能摆布得他无从脱逃。
借着这几秒的空当沈榭终于稍微定下一些神,大概叶沉刚才说的这几个词,和 我的情人我的小玩意我的所有物 也没有区别,只是换了个形容,才让他产生了一些错觉。
毕竟 我的 omgea 这个说法,太像伴侣和恋人之间会说的话了。
但如果对方是叶沉,就万万不能多抱一丝一毫的越界奢想。这是他用过去三年的经验换来的领悟。
叶沉这边以为自己已经解释清楚,没想到 omega 听完他的话,只是露出一个 果然如此 的表情。
甚至连再望过来的眼神,似乎都格外带上一丝悲哀的意味。
然后他就听到对面的人慢慢地说:可是叶先生,我不想要你的正确了。
当初他们的相遇就是一个意外的错误,他没有办法做一个合格的情人,那么现在三年过去,彼此放手还不算太晚。
之前意外发情的事情给您添了很多麻烦,很多事情我也没有得选。
可是叶先生,你还可以给自己选一个更好的 omega 的。
所以不要再这样了,好吗。
这一刻仿佛一直悬在这间餐厅里的那个黑色漩涡才终于轰然降落,飞溅的液体沾满目之所及的空间。
叶沉没有很快再开口,沈榭一开始还坚持着和他对视,到后来终于慢慢垂下眼神。
他一次一次地对这个 alpha 表达自己的意愿,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直接也更出格。
可是大概在叶沉眼里,那些终究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alpha 的心里要装的东西太多了,可能最好是只需要一个听话漂亮的玩偶,却没有闲暇来回应他这样纠结而复杂的情感。
omega 放在桌面上的手无意识地握紧,就在叶沉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时候门铃响了。
沈榭几乎是有些惊愕地抬头看过去,因为这个打断来得太过突兀,甚至露出了一瞬间那种茫然懵懂的表情。
然后几乎是慌乱地站了起来:我去开门。
门外是小陈。
榭哥? 叶沉的这个助理倒总是高高兴兴的,看见他来开门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又探头探脑往屋里看了两眼,叶总也在吧?
在。 沈榭下意识侧身要把人让进来。
哎我不进去也行,就是叶总让我买了点东西过来,我还以为他得亲自来拿。
小陈掏出一个纸袋递到沈榭手里:不过现在直接给你应该也一样。
沈榭拎着那个纸袋走回去,到了餐厅的灯光下才看清上面的 logo,是一个很知名的珠宝品牌。
?
他把纸袋交给叶沉,然后更诧异地看着 alpha 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
之前在店里看到过这一款,今晚才叫人买回来。
alpha 的话题跳得理所当然,沈榭几乎搞不明白这是唱哪一出:
如果叶先生是觉得我是因为对您提供的条件不满意才
没有。
叶沉打断了他的后半句话,直接把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条项链,细细的铂金链子坠一个弯月形的水晶扣,在灯光下折射出很漂亮的细碎闪光。
只是突然觉得很适合你。
沈榭还没来得及拒绝,alpha 就起身把项链扣到了他的后颈,又伸出一根手指,从毛衣的领子里把那颗坠子勾了出来。
只是指尖划过皮肤的触感,一瞬间却好像有些过分的发烫。
叶沉倾身在他耳边扣好链子,alpha 偏低的声音很近地荡在耳膜:
你说的事我知道了,我们之后可能确实还需要好好谈一谈。
但是榭榭,我只标记过你一个。
第64章
作者有话说:明天不更,下一更在周二,比心~
这一晚的月亮就变得格外斑驳。
或者是因为他的心口挂上了另一轮月亮。
沈榭搬了把矮凳坐在阳台的落地窗前,深冬的夜风还有些寒凉,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只剩下干枯的枝桠,在这一刻高高低低地向着夜空攀援。
叶沉这一晚没有留下,走之前问他手上在画的稿子是不是快要结束了。
先等等吧。alpha 的吐字好像也变成捉摸不定的晚风,等你画完这一单。
画完这一单,之后要怎么样,站在岔路口扔骰子,深夜的抉择也被月光照亮。
但大概是 alpha 先前的那句话还搅乱在脑海里,沈榭这一次居然没有再产生什么辩驳的念头。
我只标记过你一个如果说先前的那些表达都还可以做暧昧的处理,摇摆不定的念头贯穿在心里,那这几个字几乎无限逼近了那个他从来不敢想的意思。
可是怎么会呢,他来到 alpha 身边三年,连自己都已经觉得那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妄想。
归根到底,叶沉从来没有对他流露过一分一毫那方面的意思。
哪怕偶尔仿佛能感觉到来自对方的关心,但 alpha 在其他方面的疏离也很明显。他们之间隔着太多谜团,到这一刻才发现彼此都是雾里看花。
一个有着那样出身和地位的 alpha,在待人接物上的完美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
这离成为一个被承认的伴侣太远了。
之后的半个月里那份民宿项目的约稿逐渐收尾,中间也没有再出什么波澜。就算和叶沉的关系突然卡进了那样一个境地,但放着已经接手的工作不做不是沈榭的作风。
最后敲下定稿的 ctrl+s 时还发生了一个意外的插曲,具体来说是发生在交稿之后。对面一直负责和沈榭对接的是个有些活泼的女生,大概这类新兴项目的小组里也有不少年轻人的血液。沈榭这段时间和对方打交道算是比较熟悉,不过直到这次最后交接完成,那边才发来一个笑嘻嘻的表情。
之后尾款会打到先前确认过的账户里,不会很慢哒,记得开好发票。
自由职业也要交税,数字时代什么自助服务都很便捷。沈榭没什么意见,不过对面的女生打字飞快,没等他回复就接着往下蹦文字泡:
说实话,哎现在终于可以说了,其实当时叶总突然要加个人到候选队列里的时候我们都有私下吐槽过关系户的。
项目的具体落实人不希望被隔空的上司横插一脚,也不是不能理解。沈榭先前知道叶沉和这个项目的关系时就有过类似的猜测,不过对方怎么会在这时说这个。
不过当时叶总说,只是加个人进来,后续选拔流程还是照常走。
对话框里的小号字体一行行往上跳,沈榭几乎都要赶不上看:我们当时还私下揣摩过老板这是什么意思,要不要给开个后门。
后来内部投票的时候你比第二名就多了一票,我还担心过是有人想讨好叶总才票出这个结果。
不过后来就发现啦,你是真的很有经验也很厉害。
大概是工作圆满告一段落,女生说起话来也很爽利: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你合作,不过想了想还是要趁现在跟你道个歉。
最开始的时候对你不以为然,是我的问题。
小榭老师这样的人,在哪里都是会发光的。
小榭哥的作品集,随便拿到哪里都不会是没有竞争力的。
其实类似的话沈榭在半个月前听过,当时陆宁溪担忧他和叶沉之间的龃龉,提出可以帮他找到一些其他的出路。
而这一次相似的话从合作的甲方口中说出,却又好像是另一种含义。
叶沉相信他,所以才推荐了他,换在之前他可能还会觉得这种想法太不自量力,但在那个晚上过去之后却又忍不住多生出一丝别的可能。
其实叶沉那一晚还说过一些别的。
不然我当时为什么要带你回家?
晓晓那样的人,不也被叶棠带回家了吗。
为什么要带你见我的朋友?
那样的场合,朋友 们带的又都是什么人。
很多事情从 alpha 口中说出来好像就变成另一个意思,先前那句 我只标记过你一个 效力太大,以至于到后来沈榭几乎分辨不清两个人分歧的论点到底是哪一个。
或者其实只要现实再一次裹上糖衣,他就也会忍不住仰头吞下。
先前叶沉说等他画完这一单还要 再谈,为此沈榭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找接档的下一份工作。
就这样过了一段整理稿件收拾花园的日子,没想到最后 alpha 那边的消息还没有等到,他这里却是真的要开始停工。
说起来好像狗血剧的剧情,但实在是生活中一件很寻常的事,那天沈榭去超市的时候看到有新鲜的鲮鱼,想到刚交了稿手上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突然想买回去做点新菜。
他和叶沉都是北方人,超市里比较少见这种南方水产,回去之后又仔细查了菜谱,举棋不定了十五分钟,才决定要做鱼丸汤面。
结果一步步洗干净刮鳞片鱼肉,一开始的两条都还很顺利,到了第三刀下去不知道卡到哪里,手腕上劲一松刀口就往手掌划过来。
当时的场面其实有些吓人,手上片到一半的鱼肉上都落下血点,水池里淋淋漓漓一冲开就淌得到处都是。沈榭第一时间丢下刀按住伤口,但大概因为是斜切的角度刀口居然不算小,很快指缝里都开始有血珠溢出来。
创可贴在茶几下面的储物箱里,和 alpha 的醒酒茶放在一起,沈榭撕开两张贴了,又转过来拿手机叫车去医院。
最后挂了急诊清创消毒,回来的时候左手从虎口到手腕就都被纱布包起来。鱼丸是没有办法做了,几条处理好的鱼最终都加了料酒上锅清蒸,下午吴姐过来打扫卫生的时候还念了好几句。
放着我来做就好了呀。 阿姨一边往冰箱里补充食材一边心疼,你不是还要画画的吗。
虽然伤的是左手,但毕竟一下子少掉一半的灵活度,做什么事情就都还是艰难起来。沈榭低头乖乖听训,听到 画画 两个字的时候耳朵又动了一下。
还好已经交稿了这个念头转到一半,突然又冒出一个不太相干的念头。
或者如果自己真的不能画画了,说不定 alpha 还会很高兴呢?
这种恶意揣测当然毫无道理,沈榭也不会钻牛角尖到真的把这样的想法当真再跟 alpha 别扭,但说到底潜意识也是意识的一部分,关于叶沉对 omega 的看法和期待,沈榭承认自己没有办法完全不去在意。
没想到的是这天晚上叶沉真的上门,站在玄关看他下意识把手往身后藏就发觉不对。
手呢?
alpha 站在门厅金属色的灯光下,沈榭自己有些心虚,听起来对方的声音就好像也不带什么好意。
把手拿出来给 alpha 过目,其实下午的时候吴姐就已经仔仔细细捧起来检查过很久,市一医院的急诊医生手法娴熟,纱布收尾的结都打得很漂亮。
果然 alpha 看过之后也没说什么,又问了换药的事。
明天我叫医生过来给你换。
叶沉一直都有相熟的私人医生,和叶家签了长约,几乎算是家族的一份子。沈榭前几年也见过那位贺医生,在叶沉第一次标记过他之后来给他检查身体。
印象里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高而瘦削,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就更不近人情。至于性别一类的倒是记不清了,沈榭当时自己都还迷迷糊糊,实在没能够留下更多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