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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第5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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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宅子在国子监旁这等不错的地方,可虞家的宅子并不大,虽是打理的干干净净,可从外来看还是有些逼仄的。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之前去裴相爷那里,裴府只住了裴相爷一个主子的宅子就同住着虞家上下几十口人还有下人随从之类的宅子差不多大。
    当然,相爷手头自然颇丰,而且,裴家又是金陵名门,不缺钱财,可裴相爷的宅子并没有穷尽奢华,就连大小在朝堂文武中也不算太大。如此一对比,虞家的宅子确实小了些。
    唐中元上前敲门,敲了几声之后很快便自门后传来了门房的声音:“祭酒在国子监,不在家中。”
    素日里来虞家敲门的十之八九是找虞祭酒的,不是国子监那些教学博士,就是国子监的那些学生们,是以,门房早已应对出经验了,这句话之后,门外的学生或者教学博士多半会道个歉,而后迅速离开。
    这般想着,便听门外一道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我们是大理寺的人,有事前来拜访。”
    什么?大……大理寺?门房惊的一个哆嗦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大理寺有事上门能是什么好事?真要比的话,在京城各部衙门里,大理寺也就比刑部衙门的人上门好一些而已吧!
    门房想着,忙小跑着上前抽了门栓,打开了大门。
    在看到面前女子身上的大理寺官袍时,门房很快便意识到了乔苒的身份,唤了声“乔大人”,毕竟大理寺就一个女官,除了那位不作他想。
    对上惊慌失措的门房,乔苒笑了笑,道:“我是前来拜访镇南王妃的。”
    先前阙楼的案子里虞家的虞是欢便牵扯其中,难怪门房听到大理寺的人前来如此惊慌失措了。
    门房闻言忙磕磕巴巴道:“好,大……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传话。”说罢便慌忙跑开了。
    目送着也不请他们进去,只让他们在这里候着的门房远去的背影,唐中元脸色也有些微妙:特别是同先时进裴府时遇到的门房和管事相比,这虞家的门房简直可以用呆来形容了。
    对此,乔苒倒是并没有太过在意,所幸门房很快便去而复返道:“王……王妃请大人进去。”
    即便是王妃,在虞家所住的院子也不过是个寻常的二进小院而已,乔苒跟在门房的身后走入院中,入目的便是院中一棵躯干粗壮的槐树。
    除了槐树和院子角落里自己冒出头的零零散散的几朵野花外,院中便再没有别的花草的踪迹了,乔苒想起先时裴相爷那里的花团锦簇,心道这位镇南王妃似乎与自己想的不大一样。
    在她想来,如今只一人留在世上的镇南王妃既没别的念想,深居简出,大抵会将大量的精力放在身边的事物之上,一花一树都是寄托,可看院子里的迹象,这位镇南王妃似乎根本没有兴致放在身边的事物上。
    如此,她的精力又是放在了哪里?
    乔苒想着,跟着门房走入屋内,见到了那位镇南王妃。
    那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镇南王妃此时正拿着针在绣一块帕子,一旁的绣桌之上还叠放了一些未曾绣好的帕子、袜子等等。
    乔苒走过去,施礼道:“下官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了。”镇南王妃开口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漠而疏离的笑了一笑之后,说道,“坐吧!”
    一旁的侍婢引乔苒入座,而后上了杯茶。
    乔苒端起茶盏看向面前的镇南王妃。
    开口道完“坐吧”之后,她便复又低下了头,开始绣起花来。
    乔苒的目光便也随之落到了她手边那些绣了花的帕子、袜子之上。
    “王妃绣的很漂亮。”乔苒看向那精致的几乎同现代机器刻画出来一般工整的绣图,由衷的道了一声。
    美有很多种,或许比起真正的绣花大师,镇南王妃的刺绣缺了不少灵气,可这样对称到几乎分毫不差的也算是一件完美的作品。
    生长在现代,因为时代的便利,她有幸见过不少巧夺天工的作品,却不会因此而抬高心里度量的尺度。就她身边人而言,红豆算是绣的不错的,可比起镇南王妃的却显然没有那般工整。
    一个人的性子总会在所做所行中展露出一二来,红豆性子跳脱,虽说天赋尚可,可绣的针脚若要以严格的眼光来看的话,也是“跳脱”的,做不到王妃这等好似现代机器刻画的一般。
    绣品如人品,如此工整的作品,乔苒暗自揣摩着眼前这位镇南王妃骨子里应当也是个严肃恭谨之人。
    “多谢,”对于乔苒的夸赞,王妃道了声谢之后便再次开口了,“不过真正手艺高超的绣娘却道我的绣品虽工整,却始终欠缺些灵气。”
    王妃说话间弯了弯唇,似是莞尔,又似是自嘲。
    乔苒的目光也随着她的举动落到了她的唇上,有些苍白,这位镇南王妃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不过,这倒也不是说不通的。先后失了丈夫和儿子,孑然一身。看王妃这里似乎也鲜少有外人踏足的样子,不是天生喜静之人便是心情不佳。
    镇南王妃显然是后者,所以,身上总是带了些郁郁寡欢的味道在里头。
    “寻常人如我不懂那些灵气什么的,只是觉得好看而已。”乔苒看向镇南王妃的绣品,认真的说道。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镇南王妃略略一愣,随即便又笑了,她道:“既如此,这帕子便送给你把!”
    王妃说着,落下了最后一针,打结断线之后便将帕子递了过来。
    乔苒道了声谢,伸手接了过去,看向手中的帕子,帕子上绣的是一株兰花,优雅而恬淡,端详了片刻之后,乔苒收了起来,再次看向面前的镇南王妃。
    镇南王妃接过侍婢递来的茶水轻啜了一口,抬头回望了过来与她对视:“乔大人,今日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乔苒点头,没有遮遮掩掩,开口便道了实话:“大理寺这两日接手了一桩案子,是今年年宴上陛下带来的贵客乌孙人的小族长失踪了,找了好几日也未找到,直到今日上午才有人看到乌孙小族长的尸体被人吊在了真真公主府前。我听闻真真公主此次回京的宅子是镇南王府的,是以过来问一问。”
    原来是这个缘故,镇南王妃平静的端着茶水,垂眸:“乔大人若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将宅子租给真真公主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她出了钱,虞家缺钱,作为外嫁虞家女,家里不曾薄待过我,如今家中有难,自然是要倾囊相助的。”
    这个理由挑不出什么问题,而且此前也听裴相爷提过了,乔苒嗯了一声,笑道:“好,多谢王妃解惑。”
    镇南王妃听罢便复又低头看起了手边未完成的绣工,若是大理寺的人上门是为了这件事的话,她自诩这个回答不会有错,毕竟这是个连裴相爷这等人都挑不出岔子来的回答。
    女孩子也如她所愿的应了之后便没有再发问了。镇南王妃专注挑着手里未完成的绣品,思虑着接下来要用的色泽。
    她上门既是为了此事,那么解决完答案之后,便会离开了,接下来便是面前这位乔大人开始寻找借口离开的时候了,自己届时只需要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便好。
    她虽深居简出多年,可同人打交道的那些并未忘记过。
    女孩子的目光落到了镇南王妃手边的绣品上,顿了片刻之后,她指着一双还不曾完成的袜子道:“王妃,你上头绣的可是相思子?”
    虽然还未绣完,不过大体轮廓已成,再者相思子也是乔苒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几种中药草之一,是以只略略一看,她便认了出来。
    镇南王妃点了点头,将那双袜子拿起来,摩挲着袜子上的相思子,道:“你说的不错,是相思子,乔大人原来还略懂一些医术。”
    没想到女孩子闻言却笑了,坦言:“我不懂医术,相思子不止好看,也因寓意好,不少人都认得。”
    镇南王妃“恩”了一声,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这个年岁,难怪认得。”
    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镇南王妃叹了一声,她却在这个年纪已嫁给了体弱多病的镇南王,成了镇南王妃。
    虞家在京城可以用不显眼来形容,族中最厉害的官至国子祭酒,虽是国子监的长官,可论官位不过四品,按理说,一位世袭的王爷是绝对看不上虞家的家世的。可恰逢镇南王府摇摇欲坠,朝廷更是需要一位出身低微又有清名的王妃,所以素有才名却无权势的虞氏女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所幸王爷虽体弱多病,人却不错,可有些事情仿佛是注定了一般,王爷因病早早便去了。于这件事上她看的很明白,若不是王爷体弱多病,镇南王妃也万万落不到她的头上。
    原本以为女孩子是想谈情才提及相思子,可没想到女孩子听她这般一感慨却笑了笑,开口却是另有其意:“那位走丢的小世子,王妃可相思?”
    相思子,思子,原来这才是她提及相思子的目的。镇南王妃惊讶不已,猛地抬头向女孩子看来,脸上的惊讶之色还未来得及敛去。
    “先前我同焦、原两家关系最紧张的时候,曾见过王妃自焦家出来,”乔苒也未瞒着,开口便点破了那一日见到的事,“听闻王妃是个极聪明的人,倒不是我低看他们,而是如今的焦、原两家,除了原娇娇之外,哪还有半点值得交往的必要?”
    惊讶之后的镇南王妃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对上乔苒,她摩挲着手里的袜子,道:“你也说了,有原大小姐,她同大殿下的关系如此,难道没有值得交往的必要?”
    “将两族命运系于一人身上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对此,乔苒不置可否,顿了顿又道,“就算想要借机一搏,可如今的王妃孑然一身,我想象不到有什么事能让你自己入局,除非……”
    女孩子显然极懂得怎么说话才能激起人心底最深的执念,她指了指袜子上那株相思子,虽然没有开口,但意思已是昭然若揭。
    镇南王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自然不能再如何。可当年的小世子只是失踪,她想若是有一件事能让镇南王妃失去冷静不管不顾的话,那便只有小世子了。
    当然,这么说不是没有理由的。
    乔苒看着面色大变的镇南王妃,笑了笑继续说道:“坊间传闻的徐十小姐死前已经完成了第三本话本子的事是真的,那本话本子就在大理寺。”
    这样么?镇南王妃紧锁眉头,虽不明白,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那本话本子里有些很有趣的故事。”女孩子说道。
    第752章 故事
    “寺庙里的钟声在山间回荡,将军夫人心里空空荡荡的,这些年她求神问佛,几乎踏遍了中原的每一处佛寺,若是佛祖慈悲,看得到信女的期望的话,应当早回应她了才是,可为什么直到如今,仍然不知著儿的下落?”女孩子阖眼开始复述起了话本子里的故事。
    “自夫君病重而死之后,她便只有著儿了,可她对不起夫君,竟连著儿都丢了。这些年,寻找著儿成了她唯一的信念,她日日寻,夜夜寻,想着著儿若是还在,眼下也应当弱冠之龄了。这些年他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吃饱穿暖,现在又生成了何等模样,这些她一概不知。”
    “站在寺庙的台阶上将军夫人叹了口气,向台阶下走去,便在此时也有人拾级而上,在台阶正中相遇时,那人出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将军夫人看向那个拦路的人,是个样貌寻常的中年妇人,衣着虽干净却有些说不出的朴素,一股香火气涌入鼻间,将军夫人微微皱眉,她才从佛殿里出来,按理说应当已经习惯了香火气才对,可对面这中年妇人身上虽然也带着香火气,却明显与佛殿里的不同,气味更为霸道。”
    “‘夫人,留步’那中年妇人说道。”
    “将军夫人看着面前这个不认识的中年妇人,眼里多了几分警惕‘你做什么?何故拦我去路?’她虽然此时孑然一身,可到底是将士遗孀,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欺辱的。”
    “看着警惕的将军夫人,中年妇人说道‘夫人放心,我没有恶意,只是捡到一物想要交给你。’”
    “捡东西了?将军夫人很困惑,检查了一番钱袋首饰之后,摇头道:‘你当是弄错人了,我没有丢什么东西。’说罢便抬脚就要离开。”
    “中年妇人却再一次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而后不由分说便从怀中的袋子里取出一物呈到了正要离开的将军夫人面前。一旁的侍婢只见前一刻还有些不耐烦的将军夫人顷刻间面色大变,伸手抓住那中年妇人的胳膊,急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她抓着中年妇人的手忍不住的颤抖,眼里甚至涌出了泪意,此时的她已经全然没有了素日里的端庄,她只是用力抓紧了妇人的手,像天底下每一个丢了孩子的母亲一般歇斯底里的问着。只一眼,她便认了出来,那是著儿被丢之前手上戴的镯子,那著字还是她一笔一划亲手刻的,这是无论用何等作假方式都做不了假的。”
    “不少经过的香客都纷纷往这里看来,中年妇人反手抓住了将军夫人的手,她不是丢了孩子的母亲,是以自然能冷静下来。‘夫人冷静’,中年妇人说道,‘这种事总不能在这里说吧!’”
    “这种事当然不能在这里说,将军夫人回过神来,著儿是她的执念,是以即便知道是陷阱也不得不往里跳了。”
    女孩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抿唇不语的镇南王妃,她双目望着前方,似是盯着那一双绣了相思子的袜子出神,又似是在发呆。
    等了好一会儿也未再听她继续开口,镇南王妃抬头向她看来:“接下来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女孩子歪了歪头,开口一笑,看起来有些可爱,只是一开口却是:“王妃,你猜啊!”
    果然不是好相与的,从进门开始直到此时才亮出了牙齿,镇南王妃垂下眼睑,动唇:“我猜不出。”
    至于是猜不出接下来的故事情节还是猜不出那本徐十小姐留下的话本子里有多少暗示,她未明说。不过,最令她惊奇的还是徐十小姐,这位死去的徐十小姐到底知道多少,又是从何得知的,这对于她而言,当真是个意外。
    “将军夫人将中年妇人带去了马车,中年妇人一扫先前的和气,转而厉声对将军夫人道‘夫人认得就好办了,若是您想知道镯子的主人的下落……我们主子希望夫人能同他们合作。”
    镇南王妃摩挲着手里绣着相思子的袜子,开口打断了女孩子的话:“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你与焦、原两家有仇,你是想说我同焦、原两家合作是为了找我丢失的孩子?”
    女孩子没有说话,只道:“世人不懂阴阳玄术,只觉得玄奇近乎无所不能,此事王妃之前求过阴阳司,但阴阳司恪守大楚律法,无法做到,所以便找上了焦、原两家。”
    她不知道所谓的阴阳玄术到底如何玄奇,就算日常同张解接触,可她所遇见的阴阳玄术却并没有传闻的那般神乎其技。
    不知,所以不评价此事能不能做到。不过,以焦、原两家先时对她和原娇娇所做来看,这两家为求权势完全可以做到不择手段,能让镇南王妃主动入局定是许诺了一些什么。相思子就是其中最有可能的一种,所以,她方才出言试探,以镇南王妃的反应来看,她似乎并没有猜错。
    不过徐十小姐写的那个故事虽非她所杜撰,却也未必是指的镇南王妃,因为徐十小姐写话本子的习惯很喜欢将数人的特点汇聚于一人身上。就譬如这个将军夫人寻子案就有柴俊之死那个案子的影子,里头还有一位将军生前故人好友就很似是白郅均。
    只不过,因着这个故事恰巧就与失子有关,她便拿来一用了。
    镇南王妃沉默了半晌,忽地一哂:“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我在这里说的再多,这一切不也是陛下希望看到的?”
    人难以一言定论,如今这位女帝陛下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确实胆识、见识非比寻常,从她登基之后的所作所为也看得出来算是个明君,可同样的,这个明君也擅长帝王权术,平衡之道用的炉火纯青。
    面前这个女孩子很聪明,使得女帝陛下一边重用她一边却又开始施起了她的帝王权术。焦、原两族族中人才凋零不足以对付她,陛下便往焦、原两族之上加码,她的寻子在陛下手中也不过是冷冰冰的筹码。
    金銮殿上坐久了的帝王高高在上,不会去怜悯人世疾苦,更不会去理会她的思子之心。
    她看的很明白,可那又如何?她是个母亲,她要找回自己的孩子,哪怕不择手段,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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