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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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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余好特意挑了个雨天去医院找人。
    撑了一把红得发深的大雨伞,从正门走进去的时候再收起来,门口的志愿者忙得没空管她有没有拿塑料袋套住那湿漉漉的伞身。
    苏余好不甚了解医务工作者的日常,也没有考虑过,大大小小的疾病,从不像商场专柜门前排着顾客,还分一分天气机遇,降落到哪个倒霉鬼身上。
    她想挑一个人少的日子,算盘还是打错了。不过,当她持着长柄雨伞“哒哒哒”的走进普外科的走廊,雨水顺着洇湿的暗红布料飞溅一地,又觉得气势很足。
    十二点到两点之间是午休的时间,候诊区的人靡靡低语,窗子未开,天光似透过磨砂玻璃一样毛燥燥,沉重吸水的充斥,气味也不好闻,苦涩又冷。
    咨询台的护士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人清清醒醒的走过来拦住她,苏余好十分顺利的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那一间诊室,抬头看了眼门上挂着的照片和姓名,手心发汗的一把推开了门。
    窗外正激烈落雨,挂着青黄叶子的树头摇曳,在视野中斑驳模糊,水流似泉在窗淌出波纹,阵雨的声响如此听来是温吞的,起码窗台上的两盆绿植生长得郁郁菁菁,乖巧可爱,水壶亮红灯,喷出稀薄的白水汽,“呜——”。
    窗前坐人,玄妙雨景是那人的背景。
    沉似的白大褂系到了最上面那一颗纽扣,眼看电脑屏幕,头微微低下,露出左颊颧骨上的一点小小的痣。
    大多数时候的沉医生玉树修竹般的身形挺拔,只有极度专注的情况下他的样子会有些懒散放松,还会蹙眉,这是他读书时就养成的小习惯。
    他并没有发现有人开门走了进来,一只手白如象牙,精雕细琢到性冷淡,打字快出了影,右手推一推无线鼠标。
    沉似在赶论文。
    苏余好兀自靠门静了半刻,对着旁若无人的沉似,突然挑话头,“沉似,和我聊一聊。”
    思路被打断了,捡也不是那么好捡的。
    沉似不动声色的朝门口望去一眼,看到人,很快收回来,平静的继续忙碌,因为要捡起刚才的思路,没继续打字了。
    苏余好自顾自说话,不管他有没有在听,“听说你家里面最近催你相亲催的挺急的,正巧我也是,我呢,自由工作者,每天在家里码字赚钱,月入过万是基本水平,绝对绝对养得活自己……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们两个还是同一个高中来的,是同乡……性格就这样,我活好不粘人的……”
    窗外大作的雨,连同室内热水壶“啪”的一声,咕噜咕噜正滚着的水,将犹豫了许久的心念推向沸腾。
    “和谁结婚不是结,和我结婚吧,沉似。”
    苏余好说。
    又露出一个笑来,一口小白牙。
    在她灼热的视线中,沉似终于抬起了头,俊脸茫然,片刻后,不确定的问:“你刚刚说什么?”
    苏余好以为他嘲讽自己没有自知之明,脸色几变,忍怒重复,“我说,我们结婚。”
    结果沉似又愣了愣,顿住。
    在苏余好羞愤而转身走人以前,说了句:“好。”
    现在是苏余好呆住了。
    沉似回答的笃定自然,好像只是和她商量一顿晚餐那样普通平淡。回答过后,他也并未再多做反应,低下头看屏幕,轻轻地打了几个字。
    在那时,时钟的秒针拨过十二,医院的午休时间结束了,窗外大雨渲染的懒懒气氛也苏醒过来,门外有人走近,喊了一声“沉医生”,敲敲门。
    苏余好回神,还疑的看了沉似好几眼,握紧了手中伞柄,眼下并不是适合继续交谈的时间,而她也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答应了就不许反悔哦。我走了。”
    她转身之际,正巧一个护士推门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那护士没想到里面还有其他人,有些惊讶,苏余好穿了高跟鞋,个子比她高些,却低头敛眉直接走出去,心绪纷乱。
    不是她疯了就是沉似疯了。而她本来就不正常。
    苏余好一个人站在公交站台对着瓢泼到起热雾的大雨发呆,手机屏幕黑掉了,在走出医院大门以后她往荔市打了个电话,怀着无法言喻的心情。
    就像在某个春天,朝一只树伸出了空荡荡的手心,有无数种可能的瞬间,春日回以一条满枝的柔藤。
    婚姻是坟墓。
    苏余好打电话给家里,母亲接起来,她开口便说自己要结婚的事,对方一时反应不及,感觉有一把剪刀,将她与过去仍藕断丝连的过去,一一剪断。
    婚姻是坟墓,就像她讨厌“家”这一词,却又渴望,疲惫于从他人身上获取温暖的妄想,而眼下又伸出了手。
    她朝沉似伸出了手,而他这一次出乎意料的给予了她回应。
    不论他是何种原因,沉似啊沉似,他一如既往的让她心神紊动,时隔多年,她猜他早已经忘了自己,不然怎么与她平静相见,而不是如过去那般避她如蛇蝎?
    婚礼是沉似的姐姐沉菏帮忙筹备的,沉似忙得见不到人影,好像他不是新郎,只是抽空来走个红毯的伴郎。
    苏余好对他的期望值是他能在婚礼当天出现就好了,本来两个人就是莫名其妙的闪婚,沉似父母出国旅行了,苏余好根本不想请荔市那边的人过来。
    她急着结婚,沉似没意见,于是婚礼当天到场的也就是沉似医院的同事们,还有苏余好那边稀稀零零的好友。
    沉菏对苏余好比沉似要亲切的多,姑姐美貌动人,姐弟两个神似,活脱脱一个模子出来的。
    只不过沉菏长了张冰美人的脸,性格体贴,而沉似一双眼睛春樱纷飞,一瞥一潋滟,长相温柔许些,可本人寡言少语,周身冷风飕飕。
    沉家有些家底,沉菏为弟弟办婚礼也舍得花钱,场地布置的算是个中典范,拍照片发在朋友圈里面也很有面子。最让苏余好有面子的还数跟她结婚的对象,沉似。
    她曾和沉似同一所高中,同一年级,他在走廊尽头的尖子班,她在走廊另一头的普通班。
    最早的时候,她上学也无所事事,染头发做指甲,校服裙子改了又改,班主任能忍她,学校能忍她,也就因为她不听课也能排年级前叁的语文成绩,还有一张美到让人不忍心辣手摧花的脸。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偶尔看过沉似走过窗前的苏余好曾那样想过。
    昔日少年蜕变为更令人无法移开眼睛的存在,苏余好与沉似交换婚戒,当他为她戴上戒指的时候,戒指上那枚玫瑰闪得她眼疼。
    等到新人敬酒时,沉似又让苏余好大开眼界了。他和那些医院的同事看上去相处得十分好,被人灌了一波波酒,尤其是对着他那些女同事,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她穿着红色旗袍像个影子似的站在他身后,毫无存在感。过来参加婚礼的那几个大学同学交情说不上多深,而那几个人也早就离席。
    直到沉菏走过来拦酒,众人尽兴饮罢,苏余好才看见沉似转过来的喝白了的脸,她有点幸灾乐祸,所以当他视线无意间扫过她脸上的时候,苏余好朝他一笑,沉似目光顿下,深深望她一眼。
    几天前苏余好就把自己的行李从出租屋收拾收拾搬去了沉似家,沉似在医院附近的有一套房,人家都说当医生的那前几年日子不好过,可她搬家那天发现沉似好像还挺有钱的,她嫁了个有钱人,住的是高级小区。
    住高级小区的有钱人沉似在婚礼当天被灌得七荤八素,不过他酒品很好,只要不走动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放他自己一个人出去就面无表情的走斜线。
    医院的几个同事帮着把沉似送到了新房,都是大男人,对着苏余好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不好意思闹什么洞房,送完人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房门一关,还贴着红双喜的新房里就剩下了新婚夫妻两人。
    本来苏余好还有点紧张,毕竟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在一个房间里关门待着,还是结婚当天,她想问一句沉似胃难不难受,喝不喝水,却见他从沙发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完全忘了屋里还有个新婚妻子,扯开领带衬衫走进了浴室。
    “……”
    苏余好目光灼灼的盯着沉似露出来的锁骨以下,直到他走进浴室,捏着给沉似倒的凉水,自己咕咚咕咚喝了。
    沉似这人连穿衬衫扣子都要扣到最上面,哪怕是夏天也没见过他穿短袖,生怕谁占了他便宜似的,想不到他在家是这样的。
    苏余好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数收到的礼金,一沓子钱来来回回不知道数了多少遍也没数明白,反倒是浴室里的水花声哗啦啦的,像敲在她耳膜一样。
    沉似什么时候洗头发,什么时候挤沐浴露,刷了多久的牙,她是专业码字的,脑里的小剧场不断,等她感觉沉似都要洗掉一层皮的时候,沉似穿着浴袍,头发滴着水走了出来。
    沉似忘了屋子里还有人,他看见苏余好还光着脚跪在沙发里数钱不由得怔了一怔,酒醒了一半。两人视线相交,他下意识拉了把浴袍领子,喉结尴尬的滚动,先开了口,“……我回医院。”
    苏余好扒拉着钱的手一抖,沉似身形一闪钻回浴室,吹风机呜呜响起阵,没多久他又进了卧室,再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变回了那个不苟言笑,扣子系到最顶一颗的禁欲医生。
    路过苏余好的时候,沉似咳一声,酒后声线低哑,“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门“啪”的被带上。
    苏余好保持着僵硬的数钱姿势,半分钟后将手里的一沓钱扔了出去,怒气冲冲的摔门进了卧室。
    两人再见面已经是一周以后。
    苏余好穿了件白色系带风衣,是包着臀的款式,下面露两条又白又直的腿,她和医院那一群医生见面时漫天飞粉霞,广场上有几个小孩在吹泡泡,大爷坐树下石凳将二胡拉得蜿蜒曲折。
    沉似在那十一二个人里,冷清颀长,很是打眼,不知是不是错觉,苏余好好像远远的闻到了他们身上的消毒水味,沉医生看过来,那冷漠的视线,苏余好感觉自己被他从头到脚消了一次毒。
    苏余好的座位安排在沉似旁边,坐下来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他的气压很低,本就白的皮肤更添苍白,眼下出现了黑眼圈,像打了眼影一样。
    沉似低头看菜单,看了半天也就跟服务生说了句“海鲜汤里不要加虾仁”,他话音刚落,对面就响起一道调笑的女声,“欸,沉似,你什么意思啊?”
    苏余好抬头,才发现坐在沉似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传说中沉似大学时就交往了的女朋友,白慕。
    白慕与苏余好完全是两个类型,苏余好留着齐刘海儿,柔软的长卷发,穿衣风格也很少女,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而白慕则是极有气质的高级脸,看不出多少岁,鲶鱼系长相,和沉似说话的样子相当熟络自然,仿佛老友闲聊。
    白慕看都没有看苏余好一眼,一双眼尾上挑的眸子带着笑意,继续开口,“我不吃虾仁,难道别人就不吃了么?你怎么这么——自私啊。”
    此话一出,在座人的视线均落地他二人身上,当年沉似白慕的事人尽皆知,到最后不欢而散的结局也令人唏嘘,如今旧情人相见,一上来就这么刀光剑影,这么……刺激……好大的瓜啊。
    坐在沉似身边的苏余好被完全忽视了,一起出来吃饭的这些人有不少都是本硕连读的大学同学,私下相当熟络,这个圈子并不是她和沉似结个婚就能马上融入进去的,更何况,在不少人眼泪沉似的“原配”还是白慕。
    众人的焦点男主沉似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他抬头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白慕,眸色渐渐深邃,抿了下唇,并没有回应她。
    事至此,手里攥着金属筷子的苏余好将自己的骨节硌得酸疼,指尖泛白,如果沉似与白慕说些什么引人怀疑的话,她可能连他的面子都不会给留,直接掀桌子走人。
    沉似是一座冰山她可以忍。
    让她头上冒绿光不行。
    好在与沉似同科室的陈医生夫妇打了个圆场,给各位倒了大麦茶,服务生送了配菜上来,原本尴尬的冷场回暖不少。
    陈医生的老婆唐欣苏余好是认识的,两个人有共同好友,她和沉似的相亲就是唐欣做中间人来的。
    苏余好本想找个机会敬唐欣一杯酒,好好谢谢人家,无奈这夫妻俩感情太好,吃个炒年糕都吃得蜜里调油。
    唐欣怕辣又想吃,陈医生就巴巴的为自家老婆从隔壁711买瓶豆奶解辣,店里卖的国产维他还不行,非要泰国产的玻璃瓶那种。
    苏余好吃得一肚子气,又酸又怒,旁边坐着的沉似吃相斯文,食不言,给她最大的关注就是看她够不着了哪盘食物,给她往面前稍稍推一推。
    嫌她胳膊短是吧?
    苏余好“啪”的一下将筷子拍在桌上,可还没引起别人的注意,沉似对面的白慕又开始说话了。
    白慕找不到死角的电影脸笑得像六月的风,要撩不撩的看一眼沉似,旁若无人的与他说悄悄话,“阿似,还生我气呢?当年那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可你……”
    白慕的话被沉似的动作打断了。
    沉似将汤匙放回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正好可以被所有人听见,他抽了张纸巾擦嘴后转头跟坐庄的陈医生讲话,“生渊,我吃饱了,先走了。”
    说完,从椅背取下大衣,一板一眼的穿好,快要走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有个苏余好似的,戳戳她的背,低声说,“走吧。”
    苏余好不出声凝视沉似,在众人静默紧张的目光之下,涂了“冰糖山楂”色的唇微微一挑,片刻后开口,“要走你走,我不走。”
    谁听了这句话都倒吸一口气,剧情朝着更加刺激惊险的方向发展了,不仅是同桌的人,隔壁几桌的食客也纷纷看过来。
    沉似被落了面子,他的脸色确实有几分难看,不过也没有那么的难看。
    他还是来时的那一张阴云密布的脸,说了一句,“好。”
    惜字如金沉似。
    他转身就走了。
    苏余好感觉自己无家可归了,同坐一桌的人都是沉似的同事,都是沉似的同学,还有个前女友,在沉似走后,气氛几度冷下,后来再暖起来的时候,他们相谈甚欢,苏余好就喝酒,她不仅想喝酒,还想呜呜呜的哭。
    但她不会离席,她就是要跟沉似杠上,凭什么前女友在场他就走?凭什么还让她走?白慕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还余情未了?白慕做了什么事对不起他,难道是被人绿了才躲着的吗?孬种!
    她苏余好是自由职业者,即使不打好人际关系也不怎么会影响工作,她一向随心所欲。
    而沉似那态度让她不高兴,可她绝对不让自己受委屈。管他面子挂不挂得住,比起所谓男人的面子,她自己不受委屈更重要。
    直到晚上九点,众人才有散了的意思。几位要值班的医生没有喝酒,直接打车回了医院。
    陈生渊也要值班,他本想先送唐欣回家,可医院那边催得急,也只得和其他人一起走了。
    苏余好想,和医生结婚的人真是惨,别人工作是为了养家糊口,甜甜蜜蜜的过小日子,和医生结婚就是工作中结个婚调剂一下,守活寡一样。
    好一会儿,喝了酒而迟钝的神经才反应到,自己不也嫁了个医生吗?
    越想越觉得对,她感觉自己还是未婚呢。
    唐欣吻别丈夫,转身看见苏余好一个人站在马路牙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其实她是苏余好的书粉。
    苏余好的笔名是鱼好,是女频言情大神,偶然通过共同朋友结识了她,可以说是她单方面对苏余好神交已久。
    她走过去喝苏余好搭话,“你等下打车回家吗?”
    苏余好侧头,看见唐欣,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倾诉欲,想起来自己还欠唐欣一顿饭,便抓住唐欣手腕,稳了稳身体:“不回去。唐欣,我结婚还没请你吃饭呢,走吧我再请你去吃一顿吧。”
    骨灰粉唐欣当然乐意跟自己喜欢的大大喝酒聊天,不过苏余好实在是醉了,自己天黑出门也会让陈生渊担心,干脆说服了苏余好在楼下便利店买了啤酒,点了几份烧烤,把苏余好领回自己家了。
    苏余好人缘差,平时也不怎么社交,如今唐欣愿意陪她喝酒聊天,她真是开心得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两人从苏余好写的书聊到她和沉似两个人的新婚生活,苏余好苦不堪言,一副霜打了茄子的样。
    唐欣是两个人相亲的介绍人,她因为丈夫的原因比较早认识沉似,之后才在现实生活中和苏余好交朋友,她之所以会给两人牵线搭桥,是因为她觉得沉似和苏余好很般配。
    尤其是沉似,那个长相,那个性格,跟苏余好早年写过的一本小说男主特别像,简直量身定做一样。
    而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没错,在沉似和苏余好相亲之后的一个星期之后,两个人就闪婚了。
    真是快狠准。
    不过今天在饭桌上看两个人的状态,怎么好像和相亲那天似的,完全陌生人相处状态。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问苏余好,“沉医生今天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喔。”
    苏余好倒是觉得沉似那张脸高兴不高兴都是一个样子,左右性格不好,再温柔多情的五官长在那都是暴殄天物。
    她一时嘴快,拉着唐欣说了一通自己老公的坏话,并嚷嚷好几遍“我要跟他离婚”
    后来唐欣也喝醉了,听苏余好哭诉沉似的恶行,脑子一热,顺着苏余好的意思喊一句,“离婚,离婚算了!”
    结果苏余好一下子坐起,果断摇头,“不行。”
    唐欣懵。
    苏余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唐欣她家客厅,地上的酒瓶子和食品包装袋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她愣了一会,听到卧室里传来男人温柔的哄劝声。
    是陈医生回来了,他正在哄喝醉了的唐欣入睡。
    苏余好彻底醒酒了,她抬头看了眼时钟,发现已经是早上叁点了,再过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她自觉再继续打扰下去不好,便收拾了东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唐欣家。
    苏余好抱着胳膊走下冷清的楼梯间,微熹的天光伴着一阵风吹得她长发飘动,牙齿打颤。
    什么时候这么冷了?
    她想。
    就在她走下叁楼楼梯拐角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人,对方也是行色匆匆,不明朗的光线中,视觉被遮掩,触觉和嗅觉就格外敏感。
    那人的大衣毛料厚实柔软,身上带着说不出名字的清冽苦涩药味,还有消毒水的味道。
    苏余好抬头,灰色调的晨曦中看见了沉似棱角分明的脸,他看见是她,很给面子的搂了一下她的腰,给她站稳后又很快放开,平缓呼吸后,才道:“苏余好,回家吧。”
    沉似偏偏要用他那把低音炮冷冰冰的说话,他就不能说一句“老婆,跟我回家吧”吗?
    不过苏余好第一次被沉似抱了一下,虽然也不能称之为“抱”,但她也很开心,刚才被唐欣夫妇喂狗粮喂得千疮百孔的心脆弱得不得了。
    人家都说,心里很苦的人,只要一丝甜就足够了。
    沉似于她,就是这样的,起码眼下是。
    沉似开车回家,苏余好坐在副驾驶,眼巴巴的看了沉似一路,脑子里的小剧场敲敲打打,想问沉似他是不是专门来接自己的,又想,这不很明显嘛,他肯定是来接自己的。
    她揪着安全带拉拉扯扯,眼睛一直盯着沉似,后来沉似实在忍不住了,等红灯的时候从侧过身去给她系了个安全带。
    安全带“啪”的,苏余好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心尖抖了一下,她故意不系安全带,在他面前拉拉扯扯的嘛。
    苏余好想,她老公这么帅,冷就冷了点,前女友难缠就难缠了点,桃花多就多了点,自己这么好看,再主动一点,一个巴掌拍大腿也得给她拍响。
    苏余好的性格很难说,一时嘤嘤怪,恨不得抱着人大腿撒娇,一时又倔得要死,谁也不爱。
    沉似像块冰,二十多岁,除了学习以外没有别的兴趣爱好。
    回到家以后,苏余好将她得寸进尺的性格特点发挥的淋漓尽致,扯着沉似的袖子,就差挂在他身上荡秋千,非说饿的头昏,要沉似下楼给她买包方便面上来煮。
    沉似的脸色非常精彩,他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那么精彩的表情,他费力的一次次将苏余好拽着的袖管从她怀里抢回来,严肃的拒绝她的要求,“睡前叁小时不能吃东西,对身体不好,尤其垃圾食品。”
    苏余好不依不饶,其实她是喜欢用这种方式跟人撒娇,她有时需要一个喜欢的人冲他撒娇,沉似是她最中意的那一个。
    沉似没法从她手里抢回来袖子,干脆把大衣脱了,本不容易排汗的他也被苏余好闹腾得浑身发热,穿着里面的衬衫。
    没想到他刚脱了大衣苏余好就扑上来扯他的衬衫,他实在害怕扣子被她没轻没重的扯开,憋了半天,满头汗的答应了苏余好,“别吃方便面了,我给你煮面吃。”
    苏余好一张小脸听的通红,看着沉似走去料理台那肩宽腿长的背影,满脑子都是不和谐的吐槽。
    沉似怎么不说一句“我下面给你吃”呢?怪正经的,她怪不正经的。
    沉似切菜,沉似用筷子搅面条,滚着的锅咕噜咕噜,苏余好趴在饭桌上埋了半张脸欣赏美男,心脏砰砰跳。
    这一餐,苏余好食不知味了。
    碗里的面条不是普通的面条,那是什么,那是沉似下面给她吃诶。
    当她把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天已经亮了,阳光从向阳的窗照进来。
    苏余好回身,发现沉似不知何时在沙发上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清光勾勒他的轮廓,很疲惫。
    苏余好良心发现的去把碗洗了,然后鼓起勇气,走到沙发旁叫醒了沉似,跟他说,“沉似,去床上睡吧。”
    他很容易就醒了过来,被阳光照着眼,微眯一下缓过来。
    再看见苏余好,睡眼惺忪的想起她在耳边说的话,彼此无言相对半分钟左右,苏余好看见他喉结动了一下。
    初醒的声音比梦更苏人,他说“好”。
    沉似躺的规规矩矩,让苏余好想起幼儿园里乖宝宝的睡姿。
    还是她脑子一热钻进了他的被窝,钻进去之后闻到沉似身上清爽的沐浴露香味和自己头发上仍潮湿的洗发水味交织到一起,心念一动的,在拉了窗帘的光暗的卧室里凑过去拱他,“沉似,抱抱我……沉似,抱抱我嘛……”
    沉似越躺越僵硬,等到他无处可躲,再躲就掉地上的时候,他无声叹了口气,捞起苏余好被子下的手,牵了个小手。
    她左手手腕常年绑一条黑色丝带,只有在洗澡的时候才摘下来,沉似的手掌很大,和本人不太匹配,他的手心干燥暖和。
    她一被沉似牵住手便立刻安静了下来,感受到他的指尖慢慢刮蹭过腕部的皮肤,那条丝带也在不知不觉间被他解开了。
    她在心里记上了一笔。
    今天也是沉似第一次牵她的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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