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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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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两害相权取其轻,”牛金星嗤了一声,很有“就凭你许平也能与我舌辩吗?”的意思:“天家的尊严血统,不容有一丝一毫让人诟病怀疑的余地,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无聊之人,他们会妄自揣度天家的事情当作饭后茶余的谈资,会闹得满城风雨,会闹得天家威信扫地;而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野心,会有居心叵测的人以此掀起事端,祸乱朝野天下。如果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闹得这天下血雨腥风,战乱不休,那才是真正的大不仁。天家的体统尊严,不是大王一家的,还是大顺朝廷的,是中华正朔的,岂能任性胡闹?”
    许平已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牛金星又看向李自成,正色说道:“大王不能因为一点妇人之仁,就置天下社稷与不顾。”
    “我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身边是不能有太监,”李自成不顾礼仪地叫道,他因为好奇去询问了一下太监的手术流程,结果听得他汗毛倒竖,遍体生寒:“尤其是新收的太监,看到他们我就会想到他们受的罪,我会做恶梦,会睡不着觉的。”李自成大叫一声:“我不能收太监,我光听听就已经被吓到了。”
    “如果大王有办法制止流言,不用太监也可,”牛金星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就是不知道大王有何打算?”
    “可以用信得过的侍卫和仆人嘛,难道牛兄弟你家不用太监就会出杂种么?”李自成见牛金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连忙道歉道:“口误,我的意思是,可以用女官。”
    “女官绝对不能用,太监是不会有后的,可女官不同,她们会有子嗣,会在后宫明争暗斗,扰乱大顺的江山。”
    “只要规矩严密,就不会这样了。”李自成强辩道。
    牛金星一脸的不相信,不过还是尽臣礼问道:“那敢问大王的规矩是怎么定的呢?”
    “这个寡人还没有想好,等寡人想好以后,一定会垂询丞相的,”李自成突然换上一副皇帝的威严姿态,对牛金星道:“丞相先退下吧,寡人还有些话要和大将军商议。”
    “文人都是这个样子。”把牛金星轰走后,李自成对许平说道:“你稍微改一点点,他们就说得好像是天要塌下来一般,我就不信我李家不用太监,后宫就会出事。”
    “不过大王最好还是好好想想刚才拿来搪塞牛相爷的那个女官制度,”许平建议道:“得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不错,我晚上就会想。”李自成轻叹一声:“以前觉得牛兄弟和一般文人不同,骑得烈马、使得刀枪,怎么一进京就变得和其他文人一模一样了?”李自成对许平描绘了一些京师文人的丑态:“牛兄弟不过是个举人,连个同进士都考不上,他说过其实甚至不敢去考,知道纯属丢人现眼,可现在一群状元、榜眼郎哭着喊着要拜牛兄弟为师,牛兄弟都挑花眼了。”
    “不过治国终归还是要靠文人,不然国家不能长治久安。”许平说道。
    “是啊,”李自成一声感慨:“我们武人治国总是把天下搅乱,我这也就是嫉妒罢了,挑他们文人些毛病来取笑一番。”
    第四节 吸纳
    入京三日后,前明降臣开始劝进,今天达到高潮。
    前明兵部张缙彦,崇祯询问大臣关于南巡时他反对得最为激烈,竭力主张皇帝坚守北京与顺军死战;顺军兵临城下时崇祯皇帝询问军情时他一问三不知,被明皇责怪时自辩说:侦骑探马需要军饷,兵部一文皆无所以一个侦骑也派不出;攻城时开城投降。以此诸多功绩,明朝的国防部长张缙彦成功跳槽到大顺,领导着几支劝进队伍中的一支。
    在黄石前来的世界里,张缙彦在顺军败北后降清,逐渐与清廷离心离德,开始撰文攻击清廷,获罪充军宁古塔,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著有《宁古塔山水记》等文章,被当时的流放犯成为宁古塔三杰之一。
    指挥禁卫军向刘芳亮投降的大学士李建泰,崇祯皇帝任命他为督师是指望他出自己的家财助饷击闯。可李建泰一毛不拔,出京后专事攻掠地方百姓。此时李建泰成功的在大顺朝廷中继续当官,他上表顺王,称明军闻风而降是顺天应命,极力主张顺王立刻登基。
    在黄石前来的世界里,顺败后李建泰投降清军,不久辞官返回曲沃老家,后来散尽家财起兵抗清,兵败后自杀身亡。
    除去高官外,许多著名的才子也向大顺政权投降,比如闻名京师的广东才子张家玉,李自成知道他的名声就亲自劝降,张家玉当殿发誓向李自成和大顺尽忠。离开顺王后,有朋友奇怪张家玉为啥降得这么快,张家玉解释道:若不投降的话,恐怕李自成会派人去广东老家杀他的父母,忠孝不能两全,为父母的安危计,只好放弃对明廷的忠诚。
    在黄石的世界,张家玉在顺败后逃回南方老家,散尽家财起兵抗清,兵败重伤时投水自尽。
    东林名流周钟,此时刚刚得拜牛金星为老师,在京师里逢人便道:“牛老师爱我”、“牛老师知遇。”,并做劝进表称李自成“比尧舜更多武功,较汤武尤无惭德”,以及崇祯是:“独夫授首,四海归心。”
    在黄石的世界,清兵入关后,数千京官皆降,周钟不降,化妆逃出北京前去南京,上表力劝弘光朝廷不要对满清心存幻想,竭力主张全力抗清,因为投顺一事被马士英所杀。
    ……
    在这些投顺明臣发出的喧嚣声中,刚刚被赦免死罪的魏德藻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带着家人离京,许平打算亲自去送他一程。
    “大人,有这个必要吗?”许平的左右现在已经知道许平对魏德藻的女儿毫无兴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处是非之地,因为魏德藻在金銮殿上喊的那一句话,已经有人说许平出言求情是贪图美色。
    “有这个必要。”现在大顺肇造,有不少混乱之处,许平担心魏德藻这样的名人会被什么人盯上,没能安全离开。
    因为崇祯、周皇后和王承恩都不太好摸黑,所以李自成本来计划狠狠收拾一批投降的明臣来证明大明是奸佞蔽朝,只是因为许平对此持坚决反对意见所以作罢。
    “桔生淮南则为桔、生淮北则为枳。”许平认为大顺若是能用好这些明臣,反倒更能证明大顺的合法性,而且许平还是认为在亡国问题上崇祯的责任最大,一个皇帝提拔任用的大臣有几个贪赃无德之徒不奇怪,但个个如此就很成问题了。
    带着卫士把前明首辅安全带出戒备森严的北京城门,许平把魏藻德一直送到郊外的大路上:“魏大人,恕不远送,我们就此别过吧。”
    好不容易逃得一条性命的魏藻德,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李自成说什么也不肯用他,许平也没有对他明说这是因为顺王依旧打算拿魏藻德当个奸佞典型,在必要的时候用来宣传大顺得国的正义性。
    “我十岁开始念书,专心致志二十年,”三十岁出头就靠中状元的魏藻德,智力、才学自然都是极好,现在他的精力、智力也都还在巅峰期,想到那些远远不如自己的人都还能留在大顺做官,而自己却只能黯然回乡,魏藻德突然失声痛哭起来:“我书念得这么好,他们都比我差很多啊,不忠大明又不止我一个人,大家都是一样的,为什么顺王用他们不用我呢?我真是不甘心啊。”
    许平不再搭理扶着树痛哭失声的魏藻德,这种事这些天他已经见得多了。
    前几天牛金星亲自主持对大明降官的考试,计划选拔一百人作为第一批分派地方的大顺官员,结果闻风前来赶考的前明官员超过两千人,只准备了五百个座位的牛金星只得在开考前两个时辰就下令关闭考场大门。
    崇祯的兵科给事中时敏,以晓畅兵事著称,是崇祯朝少有的精于计算军备消耗的官员,当日他因为过于自信所以一直等到原定开考时间前一刻才赶到考场,见大门禁闭后时敏急得不顾礼仪,在考场外拾起石头猛砸大门,狂呼:“吾乃兵科时敏,顺王不欲得天下乎?奈何弃壮士?”
    幸好牛金星从好多人口中听说过时敏的才能,就特意下令放他进来,并把他放在很靠前的位置予以考察。
    发现时敏确实政务娴熟后,牛金星立刻宣布他会被大顺留任,时敏出来后为牛金星的慧眼识才大发感慨:“有太师辅佐,天下行将一统。”
    考功司郎中刘廷谏虽然有才学、政务通达,可是已经年近花甲,牛金星审查后有些遗憾地说道:“公老矣,须白了。”
    刘廷谏生怕就此不能继续在大顺做官,连忙向牛金星赌咒发誓:“太师用我则须子自然变黑,某未老也。”
    闻言牛金星觉得刘廷谏真称得上是老当益壮,便把他也收录在大顺头批采用的降官之中。
    李自成和刘宗敏都认为缙绅官宦的家财,“非贪上则剥下,皆赃也。”,所以刘宗敏主张尽数抄没了事,牛金星当然不同意,不过他一个人对付不了李自成加刘宗敏,幸好在这个问题上许平、孙可望一派也是支持他的。许平、孙可望虽然承认刘宗敏说得基本不错,但他们都担心追赃会导致缙绅会与大顺离心,孙可望比较支持牛金星的主张,就是改变大顺之前的一概免征为减免征,恢复对民间的赋税来供给大顺朝廷,同时大赦天下,对发生在前明的罪行既往不咎。
    李自成是不同意这样的处理手段的,不过许平提醒他黄石尚在南方,现在远远称不上高枕无忧。在黄石的威胁下,李自成勉强同意停止无限制追赃活动,许平提出了一个折衷方案,就是继续执行三年免征政策,全盘没收皇庄、皇产以及明廷宗室的财产补贴大顺国库,同时进行有限定的追赃,那就是清查账册,追讨前明官员在任职期间贪污的钱。
    同时许平还代表顾炎武一派的势力,向李自成推荐在开封府施行的新政,那就是政府服务有偿化,最典型的就是打官司要收诉讼费,政府设法靠行政服务换取一部分收入。不过这点牛金星坚决反对,认为这是把朝廷当成生意一样地经营,他大概地计算了一下,觉得实行有限追赃加上没收前明皇产能让大顺撑上一段日子,甚至撑过三年免征期,所以说什么也不同意许平更激进的政治改革。
    此外还有南征问题,南京的明朝留守拒绝投降,准备拥立新君。对此大顺势必要进行武力征服以便尽快事先一统,一旦全国统一军事压力减小,牛金星就可以考虑裁军问题来进一步降低大顺的财政压力。
    送走魏藻德后,许平迅速返回北京,不久李自成还要召集群臣讨论南征问题。在赶往紫禁城的路上,许平突然又被一大群官员拦住,为首一人向许平进言道:“大将军,主上欲南征,必令大将军领兵,吾等愿随行大将军左右啊。”
    这些官员自行挡住许平的马队,是相当无礼的行为,但许平的卫士们出言呵斥他们也不肯散开。
    许平摆手让卫士们不要继续驱赶这些官员,和魏藻德一样,这些都是读书人,一辈子除了念书、做官,再无其他所长,如果不让他们当官就是断了他们的生计,让他们回去种地先不说会不会,恐怕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放过魏藻德、从轻追究崇祯旧官的罪责,就是许平希望能够让南方的士人官吏看清大顺的宽容,许平希望他们看到李自成连崇祯的首辅和阁老都不穷追不舍之后,能彻底对自己的身家性命感到放心。而虽然在收税问题上许平和牛金星有相当的分歧,但是在尽可能地利用投降官吏问题上他们俩是一致的,就算不委以重任,也要保证大部分投降官吏不至于去街边要饭。现在天下的明朝臣子全神贯注地看着大顺如何处置北京的这批降官,许平不希望处置不当以致激起南方的抵抗欲望。
    挡住许平去路的都是那些还没能在牛金星那里找到一席之地的降官,虽然投靠武人与帮太师做事相比明显是邪门歪道,不过所谓“人不择路,鬼不择山。”,有工作总比失业强。
    经许平垂询,为首的人名叫项煜,他的名字和当年那个名震天下的楚霸王也就是读音上稍有差异。这个官员代表他周围的同僚表示,他们知道自己并没有军中经历,所以也不敢要求许平对他们委以什么重任。但是不会可以学,这些人都是能够金榜题名的士人,在这个时代能够考中个秀才就是家乡周边数得上的聪明人了。如果科举是那个时代的智商考核的话,这些人表现出来的智商水平比大顺的太师牛金星都还要高,项煜他们向许平保证他们不会可以学,无论练兵带军有什么艰辛,他们都绝不敢叫苦,一定会在许平身边努力学习,如同之前寒窗苦读一般,为大顺的皇图霸业尽心尽责。
    许平好言安慰了这些人一番,让他们跟着自己的一个卫士去自己家录下名字:“若主上果然派本将南征,自然会请诸君同行。”
    收下这些求职者投来的简历后,许平带着卫士继续赶往金銮殿。
    “大人,要这些书生何用?”一个卫士问道。
    “反正军中不会少了他们的衣食,不会让他们忍饥挨饿,说不定还真有几个有本事的话,能替大王找到人才。”许平随口答道,将来南征之时,说不定还会需要劝降地方,这些文人也是不错的说客和榜样。
    在许平的大将军府报名后,项煜兴高采烈地大笑起来,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有几个和他一起来的人则不像他这么乐观,还是觉得跟着武人混前途黯淡。甚至有人临阵退缩,又不想留下名字而是继续等待牛金星后续的人才招募会。
    其他一些伙伴虽然也留下了名字,但他是因为觉得很难通过牛金星的考核进入大顺中央工作,他们见项煜这样兴奋,都显得有些不解,看上去今天项煜高兴的程度甚至要超过之前他落选大顺首批公务员招募会。
    “大丈夫名节既不全,当立盖世功名如管仲、魏征可也。”项煜大声说道。
    “吾知兵事亦是不易,不过诸君与在下,俱是读书人,而是是千里选一的上上之才,”得到一片赞叹声后,项煜继续说道:“只要我们拿出十年寒窗时那份坚韧,我就不信这兵法会难得高不可攀!诸君,我们一定能把兵法学好,为大顺立下不朽之功的。”
    私下里,项煜还和几个亲密伙伴说过,将来大顺迟早一统天下,到时候兵戈不兴、良将无用,顺王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多半还是要做杯酒释兵权的事。
    不过就算大顺的注意力从军事转向内政,但只要军队还在就需要有人去管理,那个时候他们这些有军事经验的文官想来还是会有前途的:“现在几千京官都去挤太师的独木桥,我们还是另辟蹊径吧。”
    第五节 认亲
    南征的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虽然牛金星指望用王启年、吉星辉、周续祖还有姜镶、唐通、吴三桂这样的降将进行南征,但是李自成仍然非常信任许平和李定国,而且坚持要让他们这些人负责主持南征。
    另外一个导致牛金星底气不足的问题是财政问题,有限的追赃活动加上继续的免征政策让大顺的国库并不宽裕,牛金星雄心勃勃的扩军计划无疾而终,他无法按计划扩充投降的新军与其他军队达到许平嫡系的地步——现在不但不能继续充实反倒要适当裁撤,而且也没有足够的银子来赏赐降军让他们开拔南下。就算将领们想立功,要让士兵们心甘情愿地背井离乡踏上征途,总是需要赏赐的。
    这笔钱大顺没有但是也不敢省,李自成知道不给足够的赏赐军饷就无法抑制士兵的抢劫,已经把天下视为己有的顺王不能容忍这种事,那么只有派出最听话的老部队执行南征。
    其实李自成对降将的态度还是有些不满的,比如吴三桂虽然决定投降,但是在军饷问题上同大顺朝廷斤斤计较,顺王把关宁军的军饷一口气砍了七成让吴三桂和高弟都非常不满,又搬出之前对付崇祯的那一套,说关外的威胁太大,这样砍军费对大顺政权非常有害。
    不过顺王的底气比崇祯皇帝要硬得多,崇祯虽然名义上有几十万京军、河北军还有禁卫军,顺王只有几万,但是李自成的这几万听话而且忠诚,所以李自成不像崇祯那样担心北虏,只要边军能够像崇祯时期一样坚守边境要塞,北虏军队若还敢不顾后勤深入内地,他们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如入无人之境而是会遭到敢战的顺军的迎头痛击。
    大顺并不打算立刻反攻关外,既然李自成一定不肯食言,牛金星认为这三年就先忍忍,专心守卫各个关隘,等赋税恢复后再扩充军队讨伐关外。
    “崇祯穷得只穿布衣裳,可寡人听说,那吴襄家里有藏银三百多万两,他们父子边帅,这些年不知道贪赃了多少军饷。”李自成对吴家父子的不满还有其他方面,这次顺军东征,崇祯皇帝问吴襄能不能抽调吴三桂增援京师,吴襄一开口就是需饷百万两,把崇祯皇帝堵了回去。现在崇祯殉国,吴三桂也上了降表,他父亲吃了明朝的军饷一辈子、聚敛了无数家财,现在儿子以这些靠明廷军饷养肥的私军为资本接着吃大顺,让李自成心里感到很不痛快。
    “陛下应该这样想,”牛金星劝解道:“如果不是前明边帅,一个个都和姜镶、吴家父子这样损公肥私,那么明廷就会多出几十万生力军来围剿我们;现在大顺也不会凭空多出这十几万边军来守卫长城。他们虽然是明廷的罪人,但却是大顺的功臣啊,他们帮陛下削弱了明廷,还帮陛下养起了一支堪用的边军,陛下又怎么好责怪他们呢?”
    “话虽如此,但寡人还是不高兴。”虽然许平有桔枳的说法,但是李自成到这些背主求荣的明廷文武就不顺眼,当初他还动过把吴家抄家的念头,要不是许平和孙可望帮忙,牛金星差点都没能拦住他。
    刘宗敏一向为李自成的率性而为摇旗呐喊,对牛金星、许平和孙可望的谨慎总是不以为然:“其实就是依大王所言抄了吴家又如何?难道吴三桂还敢造反不成,如果他真有这个胆子也好,我们正好讨伐他,杀鸡儆猴,让其他存心作乱的人看看造反的下场!”
    “现在哪里还有存心作乱的人啊?”牛金星一点儿不认为刘宗敏真这么想,觉得他纯属就是看吴家父子这样贪赃枉法,结果还能得善终心里不爽罢了,觉得这种卖了前朝还能被新朝重用的事情不合理,想找茬收拾人而已:“要是他们想作乱,就不会不帮着明皇抵抗,现在要是突然有造反作乱的,那一定是我们处置不当逼出来的。刘将军不要逞一时意气,哪里有让大王替明皇报仇的道理?要是其他人看到大王突然替明皇报打不平,第一会觉得大王糊涂,第二会出力抵抗,对大王的大业不是好事。”
    “要是抵抗我们就消灭他们,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刘宗敏不满地叫道。
    “明明能兵不血刃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喊打喊杀呢?”牛金星觉得武人就是容易冲动,一点儿也不懂得“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好在许平和孙可望一贯是在这个问题上支持自己的,再加上唯孙可望马首是瞻的李定国,军方那边也有强烈呼声要采用灵活的政治手腕,才算是没让李自成被他的老兄弟拉过去。
    “欲定江南,一在两淮、一在湖广,”许平又帮了牛金星一个忙,把话题扯到南征问题上:“末将以为应该兵分两路,一路沿着运河直奔南京,另外一路则出襄阳,收取武汉,然后是江西。”
    顺军退出江西转向陕西后,左良玉又带兵返回了湖广,兵少将寡的顺军留守部队现在只能坚守襄阳,无力驱逐周围的楚军。
    许平说的是尽人皆知的大道理,大家对此都没有反对意见,远在云南的高一功经营云南年余,也积攒下些物资,打算重新北上返回四川,招拢流民回复四川的农业生产,与陕西顺军统治区练成一片。
    “夺南京的功劳,末将就不和大将军争抢了。”李定国上次在湖广作战,对那里的地理比较了解,也有了相当的经验,他毛遂自荐道:“末将愿意带三西营南下,为大王收取湖广、江西。”
    孙可望也是这个意思,他觉得他们兄弟俩裂土封王的希望就建立在这次南征上,而且封王湖广、江西甚至两广,总比建藩山东、江浙的机会要大很多。军事会议很快就定下基调,李自成仍然亲自镇守北京,选拔官员控制地方,而许平带领近卫、装甲、前卫三营一万余人沿运河南下,攻击江北军然后渡江进攻南京,伺机攻击浙江、福建;孙可望和李定国带着三西营不到两万兵马增援襄阳留守,准备夺取湖广、江西,并根据情况决定是否进攻两广。
    许平对李自成仍然让自己挂帅负责进攻南京有些吃惊,他本以为顺王不会再给他立大功的机会,军事会议上牛金星刚想反对就被李自成堵了回去。
    回到家中后,一个卫士跑来向许平报告喜讯:“大人,您的舅父找到了。”
    “我的舅舅?”许平吃惊不小:“他老人家人在何处?”
    刚刚投降了大顺的济南府行文报告,说一个在济南街头要饭数年的老人,自称是许平失散多年的舅舅,那个人自称是在许平成为钦犯被明廷通缉离开京师到山东寻甥的,结果遭遇溃败的新军的乱兵,被打断了仅剩的一条好腿。这三年来他隐姓埋名,无力继续行动只能在济南要饭为生,得知顺军攻破北京、济南全府投降后,老人急忙赶到衙门击鼓鸣冤,知府大人不敢怠慢,亲自升堂审理。老人关于这几年的叙述全部查实无误。宁可信其有,抱着奇货可居心理的知府当时就走下公堂,亲手把双腿残疾的老人家搀扶起来,口称“下官拜见老舅爷。”下令向京师报喜的同时,一面请名医来给老人看诊,一面急令准备大车暖轿,送老人去北京和炙手可热的大将军团聚。
    眼见天上掉馅饼,眼见白捡到一件大功的知府喜不自胜,可退堂后仔细一琢磨,知府大人突然发现了不妥。当朝大将军那是何等英雄人物,自己居然跟着他称呼舅爷,岂不是要被天下人骂无耻?再说这事传到大将军耳中多半会让其大大不快,自己一个小小的知府,居然无耻到和大将军他老人家称兄道弟的地步,这也太过不知天高地厚,而且自己还不幸比大将军他老人家长上几岁,这岂不是有在大将军面前充大的意味吗?
    当天夜里,大顺的济南知府就跪在老人家的门外,不顾一切地拜老人家为祖父,自己也开始对老人家持孙儿之礼,还让幼子改姓过继给了这个早上还在街边要饭的老人当曾孙。
    数日后,知府亲自把老人家送出济南城,马车已经开走很久了知府还跪在地上没起身,一副孝子贤孙的摸样。山东大侠的弟子元宝跟在大顺官府的兵丁后面,护送着一列长长的车队,这车队里是山东地方缙绅这几天送给老人家的奇珍异宝,还有无数仆童婢女、厨师花匠。
    “祖父大人,一路平安!”大顺济南知府大人朝着远去的车驾动情地呼喊着,临行前他多次提醒,让老人家一定不要忘记代他这个孙儿问京师的大将军表叔安好。
    “若此事为真,”回到自己的后宅后,知府摸着自己那微白的长须,志得意满地说道:“舅舅乃是当朝大将军,想起祖父大人的抚育之恩,一定会提携我这个做外甥的吧。”而且幼子已经改姓归宗,成为祖父他老人家的唯一后嗣,知府觉得大将军表叔一定会为自己的牺牲奉献而有所感激。
    “可那个老要饭的,要是个骗子怎么办?”知府夫人还颇有些担忧,觉得丈夫未免也认祖认得太快了,一旦认了祖父,那就是发现是骗子也没法改悔了。中国最重孝道,在大明就是因为自卫伤了哪怕是发疯的父亲,也是剐刑没跑。即使那个要饭的是骗子,祖孙名分一旦定下来,那知府就得毕生尽孝。
    “那大将军岂能饶得了那老贼,一刀宰了他,我不就也没事了吗?”知府胸有成竹,呵呵笑道,到时候是大将军杀的他的义祖父,不是他自己不认,当然于所谓的孝道无损。而义祖父触犯了国法,冒认贵戚,结果自取其果,他本人深明大义,不为私仇而去害公,那自然也能说得过去。
    “可老爷还是会成为士林笑柄啊。”夫人依旧不安,认了一个要饭的骗子做干亲,而且是干爷爷:“这事万一有什么差错,乱认……乱认祖父,”即使是在自己家中,面前除了丈夫并无外人,知府夫人都还感到羞于启齿:“这不要说是朝廷命官,就是市井小民说出去都会丢死人了吧?”
    “这怎么会成为士林笑柄?而且就是成了又算的了什么?”知府觉得妻子简直是蠢得有些令他吃惊了:“不错,如果是市井小民当然会被人笑死,但我不是!我是大顺的朝廷命官!就算是假的也不怕,甚至更好,因为天下人即便笑我,也会知晓我对大将军的一片仰慕之情,连底细都顾不得打探清楚就愿意认亲。”
    一听是大将军的舅爷,连问都顾不上问仔细就拜做干爷爷,这当然不是不疯狂仰慕许平的人能做得到的。知府感慨地摸了摸书房的座椅:“此乃鼎革之时,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为夫的这个位置,若是不趁此让大将军记住我,以后万一有事,咱家去朝中求谁呢?”
    至于献给那个老要饭的儿子,那不过是知府老爷的一个庶子,万一真遇上骗子虽然痛心,但他有嫡子传家也不太在乎庶子了,知府夫人更是没有反对意见,关键时刻庶子当然要首当其冲为家族冒险牺牲了。
    送礼的地方缙绅不少也是这般打算,这个人是大将军的舅舅自是最好不过,要知道这天下可没有几个人有机会给大将军送礼的,此等良机岂能轻易放过。可谁都知道这很可能就是一个要饭的是骗子,因为饿得实在不行了,这个举目无亲的老人就想靠大话想骗几顿稀粥喝。但大家还是要把此事尽可能的闹大,就算不是他们的礼物也自然而然的转送给大将军了,还是那句话,一般人可找不到送礼给当朝大将军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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