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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神春花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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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殿下领着王府的老大夫,日日来看诊呢。”
    春花梳了高髻,金步摇玉对钗点翠珠钿戴了一头,苍白的小脸裹在一团金光耀眼里,显得格外娇小。神情虽少了平日的鲜活精气,眸中欢喜却不虚假,红唇放肆咧开,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对坐的吴王世子玉冠白袍,俊美无匹,虽也有一脸病容,双眸却亮若晨星,温柔浅笑地睇着她。
    如斯美景,如斯佳人,果然似水流年。
    严衍盯着看了一会儿,便听石渠一拍脑袋,后知后觉道:“严兄,莫非你也是来探病的?”
    小亭中的情形在外人看来是悦目骋怀,美不胜收,在其中的人看来,却是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竹中有微微秋风,沙沙作响,清香满溢。
    春花轻微地打了个冷颤。蔺长思皱起眉:“你这人,天凉了怎么也不知多加件衣?”目光逡巡了一圈,索性将自己身上的披风除下,递过来。
    春花一愣,连忙摇手说不必。
    捧着披风的手定在半途,凝滞了片刻,方才若无其事地收回。
    蔺长思轻轻地叹了口气。
    “许大夫的话,你要听的,不要任性。我看你面色暗淡,目光凝滞,定是许久都没睡过好觉了。”
    春花不以为然:“那个老头,说我贪念太深,思虑过重,恐怕不能长命。这是看病还是算命?”
    “这许大夫真这么说?”蔺长思脸上终于出现一抹忧色,“他是看着你长大的,若真这么说,也是为你好。”
    “我平日能吃能睡,身体好得很,哪有什么思虑。”
    “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你总是白日奔走,深夜看账,长此下去,身体受不住的。”蔺长思皱起眉头,“我叫王府里的老账房吴先生去帮你几日,可好?”
    春花摸摸脸:“王府账房我可不敢用,万一泄了王府的隐私可不好。这些本是我做惯了的事,眼下还能抵挡一阵子。不过今后再招人,私德上也得留心。前一个褚先生,便是教训。”
    蔺长思一怔:“听这口气,你是有了人选了?”
    春花笑眯眯地坐直:“对啊。我近来看上了一个,可好可好了。只是人家还未答应。”
    蔺长思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道:“能让你看上的人,想必是极好的。”
    “为人正派,脑筋又清楚。虽然脾气不大好,不过谋人取才,用人取德嘛,别的也不重要。”
    “你这口气,不像是招账房,倒像是要招赘。”
    春花正捧了茶往嘴里送,听他这样说,呛得连连咳嗽。
    蔺长思轻抚她背脊,眸中暗了一暗。
    “账房是紧要的人,可需要我给你把关?”
    “那甚好。你替我好好相看,我请你吃好茶。”
    “春花,”他忽然正色,“我这辈子不纳妾,不花心,也绝不会养什么外室。你觉得,我的私德可还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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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飞鸿戏海
    春花第一次见蔺长思的时候, 正是十二岁。在其他姑娘还在母亲怀里撒娇时,她已经接下了长孙家的重任,开始掌管家业。
    那一年吴王妃生辰, 王府办了一场游园会, 遍请了汴陵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长孙家原本没有收到帖子,但汴陵前头几家富户都在受邀之列, 春花硬是请长孙老太爷托了梁家夫人,带她一同赴会。
    就是在那场游园会上,吴王妃拾到了一方自己少女时亲手绣制的绣帕。几经查问, 才查知是长孙家的春花小姐不小心遗失的。谁能想到, 长孙春花的母亲和吴王妃竟然是幼时比邻而居的手帕交?虽然失散多年,但王妃听说闺中密友早早离世,还是恸哭了许久。又听说密友遗下一双孤苦的儿女, 更是怜孤惜寡,痛惜不已。
    她将自己的独子带到春花面前, 认真叮嘱:
    “长思, 春花是母亲最好的姐妹的女儿, 从今往后, 你要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妹妹一样爱护。”
    “长思遵命。”他恭恭敬敬地允诺。
    扎双鬟的少女盈盈向他下拜:“长思哥哥。”
    一年到头,用尽心思攀附王府的人实在太多,她可算是其中最成功的一个。也因此,显得十分突兀扎眼。立刻便被游园会上的其他富家千金排挤了。
    蔺长思再看到她的时候,她被几个富户家的小姐围在中心,一把推倒在地上,沾了一裙子的灰。
    “你费尽心思, 演着一出认亲的大戏, 图谋的是什么?要钱财?还是你想嫁进王府?你也配?”小姑娘间的争风吃醋, 虽然幼稚可笑,却也不减其尖酸残忍。
    他向来看不惯这些仗势欺人的事,想起母亲的叮嘱,便要上去帮她,却被寻家大少爷拉住。
    “那丫头能耐得很,世子且看一看再说。”
    名叫春花的小姑娘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们以为,把我的衣服弄脏了,我就会出丑吗?”
    “不然咧?”为首的富家千金气焰嚣张地瞪着她。
    春花从袖中掏出一条细长的鬃毛小刷子,轻轻刷过裙摆。刷过之处,原本沾满灰尘的丝帛一下子就干净了,灰尘全被鬃毛吸走。
    原本等着她撒泼失态的富家千金们都怔愣地望着她。
    半晌,有一个忍不住问:“你……这是什么衣料?”
    “这是我们春花布庄新进的南洋布料,名字就叫‘不染尘’,柔软贴身好打理,万一弄脏了,用这猪鬃细刷轻轻一刷,便崭新如初。特别适合游园、踏青、骑马这样的场合呢。”春花笑眯眯道。“这料子,汴陵只有我家有货。我穿得不好看,倘若是姐姐们穿上,一定比我好看一百倍。万一需要和世子哥哥一同骑马、打球什么的,姐姐们也不必担心失了仪态啦。”
    “……”蔺长思微微失笑。
    “姐姐们若是需要,打发丫鬟去我们布庄订货便行。咱们都是好朋友,报我的名字,给姐姐们打七折,再免费送一把随身的刷子。”
    富家千金们面面相觑,半晌,有一个道:“我们是……好朋友?”
    “可不是么。我一看到姐姐们,就觉得美不胜收,将来的世子妃,一定是几位姐姐中的一位呢。”
    蔺长思有些笑不出来了。
    那一天,长孙春花和汴陵城中所有的名门闺秀都成了“好朋友”。春花布庄的布料被抢购一空。长孙春花其人,迅速在汴陵商界声名鹊起。
    蔺长思自幼身患顽疾,自问无欲无求,不争不抢,所难弃者,似乎就只有这么一点执念,却不便人知。
    “我这辈子不纳妾,不花心,也绝不会养什么外室。你觉得,我的私德可还行?”
    春花捧了小暖炉,侧头笑了一笑:“世子爷自然是松筠之节,不像我这市井女儿,死皮赖脸,轻浮懒散,这辈子也只能孤独终老了。”
    “……”蔺长思默了一默,没有再说什么。良久,由许大夫扶着起了身,说是要走。
    走出两步,又回身道:“明日我不来了,你也松快些。只是许大夫开的汤药还是要喝,一剂也不可落下,知道了么?”
    对面立时欢喜:“知道了,长思哥哥。”
    严衍与石渠在园中亭后听了一耳朵,觉得不妥,于是仍到春花书房中等待。岂料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春花仍不见踪迹。
    书房大得不像话,橱格与书案堆满了山海一般的文簿,窗下一方软榻,也有纸张书本扔得横七竖八,三五个暖炉四散翻倒,七八枝秃笔混迹书页中,各处皆铺设地毯和软垫。重重杂物中可见一个人形蠕动爬行留下的痕迹,主人的懒漫放纵可见一斑。
    严衍不是急性子的人,但也不惯等人。想了想,便起身要走。
    门外忽地咋咋呼呼飘进来一句:
    “仙姿,我的千层油糕和云液酒呢?扬州的沈大厨就来这么两天,再吃不上我长孙春花四个字倒过来写!”
    书房的薄木门遭人一脚踢开,方才娇怯怯的病美人咬着块油糕,边走边往下拽簪子,直拽得满头金饰叮呤咣啷掉了一地,一头青丝如云般披了下来。
    “可累死老娘了……”
    严衍立在书案前,愕然与她相望。
    两人木雕一般定了半晌,仙姿拎着两壶酒从门外探进头来:
    “小姐,是大少爷把他领到这儿的,跟我可没关系啊。”她犹豫了一下,敏感地觉出气氛诡异,于是将云液酒往门口一放,自己蹑着脚走了。
    严衍轻咳了一声。
    千层油糕吧唧糊在了脚面上。春花面色窘了一窘,脑中浮现上千条挽回她沉稳端庄形象的路径,却没有一条走得通。
    好在她是位拿得起放得下的女英雄。
    捋了捋额发,春花换上惯有的亲善笑意:
    “严公子,今日怎么有空前来?”
    严衍唇角勾起:“原是来探病的。春花老板如此精神,可不像是在病中。”
    春花讪讪一笑,将软榻上堆满的书册拨了个窝出来,自己坐了。
    “病是真病了,不过被王府的老大夫连下几服汤药,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敢对外说好了,要不各铺子的掌柜管事送账簿和文书过来,更没个忌讳了。嘿嘿,偷得浮生半日闲么。”
    思忖片刻,口中埋怨:“我这哥哥,怎么把你领到这儿来了,连茶水都没人伺候。要不,咱们去后园亭中喝茶?”
    黑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严衍垂眼道:“不必了。”
    他原本是松衣起身要走的,这会儿径自地来到书案后的主位坐下,拎起两本流水历,翻看了两页,问道:“这两月的旧管新收与开除见在都未配平,可见你生病的时候,手下人也偷起懒了。”
    春花愣愣地望他,知道账簿不该教外人随意瞧,但这人看账看出了一股青天大老爷审冤案的架势,竟把她镇住了。
    “呃,那几本我还没来得及核对,想是他们疏忽了。”
    她话音未落,严衍竟从旁拎了笔,开始在账簿上圈红改字。
    再不阻止,她这长孙家大当家的脸面往哪搁?
    “那什么……”她刚说了几个字,蓦地福至心灵,从软榻上蹦起来:“严公子,你答应给我当账房先生啦?”
    严衍抬眸,十分温和地看了她一眼,就像老夫子终于遇上会答题的学生一般。
    “严某在汴陵只是暂居,在贵处讨几个月饭钱,过后还是要走的。”
    这真是意外之喜了,春花笑得眉眼如花:“无妨无妨。”
    今后的事情今后再说呗,留不留得住能人,还得看她的本事。
    “您这是,立马上工?”
    “稍解春花老板燃眉之急。”他淡淡笑了,“哦,该改成‘东家’了。”
    这一声“东家”在他口中柔柔打了个转,不知怎地,让春花脸颊上有些发烫。
    她拍手笑道:“正有好酒,该浮一大白!”她从软榻底下小柜中摸了半天,摸出两个青瓷杯,斟了两杯扬州云液,一杯递给他。
    严衍讶然回望,她手里的瓷杯已主动撞上来,清脆地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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