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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还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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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部试在二月放榜,地点在尚书省。
    考生们云集于此,李勣站在值房外,听着前方在唱名,不禁回想起了当年。
    “老夫当年也曾憧憬出仕,可天下动乱,最终只能投笔从戎,至今想来,依旧唏嘘不已。”
    他突然笑道:“老夫竟然作此感慨,可见是老了。去前面看看,莫要让那些没中的举子闹腾。”
    有官员去了前面,见秩序还行。
    “……乔东林!”
    乔东林傲然出来,缓缓环视周围,只觉得神清气爽,人生巅峰就在此刻。
    “他少了三根手指头,过不了吏部关试吧?”
    王辅觉得乔东兴得意的太早了。
    “别闹。”
    曹英雄按着他的肩膀在看前方。
    小吏在大声的念着名字。
    大唐的科举分科目,进士科录取的人不多,二十多人。明经科多一些,上百人,甚至两百多人。
    所以唱名很慢。
    众人哪怕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唤也不肯离去,甚至憋着尿……
    直至唱名结束。
    乔东兴特地留下,走到了曹英雄和王辅身前,冷笑道:“某说过,某能中,而你们不能!”
    曹英雄的眼皮子在抖动着,而王辅已经红了眼眶,想哭。
    每一次科举就是一次机会,不中的话,你只能回原籍去参加明年的州试,过关了再来。
    但乔东兴在暗示:某的背后有人,不但能让某中,也能让你们不中。
    这是来自于世家门阀的打击,曹英雄二人压根没有抵御能力。
    “咋办?”
    二人回到了住处,王辅哽咽道:“乔东兴是关陇门阀的人,他们势力庞大,掌控科举只是寻常。以后咱们还怎么考?就算是才高八斗也别想考中!”
    这个时候的科举考试没有糊名,也就是说,谁的试卷,在考官的眼中一目了然,让你中就中,不让你中就不中。
    这就是后续考生进了长安后去权贵家行卷的原因:把自己的诗赋文章递给有影响力的权贵,若是被看重,权贵和今年的考官嘀咕一声,你的科举之路就算是八九不离十了。
    明年这二人再来,考官一看名字,曹英雄,王辅,不过!
    曹英雄的眼中多了沮丧之色,旋即咬牙切齿的道:“这是乔东兴在背后使劲,可他也做不了官。至于科举……耶耶不考了,反正家里有钱,逍遥一生也不错。”
    但这个年头没啥好逍遥的,也就是没多少乐子,所以做官的诱惑力才这么大。
    王辅纠结的道:“可某没钱了。”
    “某有,足够咱们在长安逍遥。”曹英雄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提溜了起来,“走,去青楼!”
    青楼里,老鸨见到财神爷来了,欢喜的脸上的皱纹都深刻了几分。
    “英雄!”
    曹英雄侧脸,顺带甩了一下头发。
    老鸨用力亲了一口。
    曹英雄嘟嘴。
    老鸨毫不犹豫的亲了上去。
    王辅在边上看呆了。
    老鸨四十多了,英雄他竟然能……
    他仔细看着,发现曹英雄看似享受,可眼神却格外的空洞迷茫。
    ……
    一晃眼就到了吏部关试的日子。
    所谓关试,也就是吏部试,就是过了科举的考生来吏部面试。
    关试其中一项就是看你的相貌,太丑的不能要,也就是说,做官你还得相貌端正。雷洪若非是百骑出身,铁定过不了关试。
    乔东兴进了吏部。
    再次出来时,他昂首挺胸,边上有人问道:“可过了吗?”
    乔东兴傲然道:“轻松而过。”
    牛笔!
    那人一脸钦佩。
    “左手少了三根手指头怎么过关试?”王辅气得浑身颤抖。
    曹英雄的眼中多了怒色,“这是背后有人!”
    “可有何用?”王辅绝望的道:“咱们斗不过他们,罢了,回家吧。”
    曹英雄摇头,桀骜的道:“耶耶受不了这个气,你看着……”
    曹英雄先是在地上弄了些灰抹在脸上,然后走到了吏部大门前,深吸一口气,突然喊道:“乔东兴少了三根手指头,为何能过关试?这是舞弊!无耻!驴日的,不要脸!”
    门子一怔,旋即喊道:“有人捣乱!”
    曹英雄转身就跑。
    谁也不知道是他说的,如此,乔东兴舞弊的消息就会广为人知。虽然没卵用,但好歹能出口气啊!
    王辅见里面有几个亭长往外跑,就喊道:“英雄,快跑!”
    曹英雄奔跑中的身躯一滞……
    驴日的王辅,你特娘的喊啥?
    王辅也傻了。
    但此刻二人只顾着跑路。
    几个亭长去追赶了一阵,无功而返。
    “听那人喊什么……英雄。”
    消息传到了乔东兴的耳中,随即大怒。
    “你不该得意忘形!”这是来自于王琦那边的敲打,王琦甚至有些厌恶乔东兴,觉得这等货色若非是背后有人,别说吏部试,礼部试那一关就过不去。
    一番折腾后,他搂着陈二娘吩咐道:“找到那个曹英雄和王辅,打断他们的左手。”
    这便是报复。
    陈二娘见他意趣索然,就问道:“你不愿意?”
    “某虽然在阴暗处做事,可也不喜欢乔东兴这等人。得意忘形,志大才疏,眼高于顶……当年某若是背后有人,此刻怕是已经做了一州的刺史了。人生至此,奈何!”
    曹英雄和王辅很机警,回到住所后,收拾了钱财就跑。
    “去哪?”
    王辅觉得天地之大,却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先跑出长安城再说。”
    曹英雄和王辅急匆匆的出了平康坊。
    “有人在跟着咱们!”
    王辅紧张的浑身颤抖。
    “淡定。”曹英雄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都是百姓,你眼花了。”
    “不是某吹嘘,当年某在家乡时,人送匪号玉面小郎君,神目如电曹英雄。若是有人跟踪,某一眼就能看出来。”
    王辅不禁赞道:“你真厉害。”
    他无意间回身,就看到几个男子正在加速,而且是准备包抄。
    “英雄……”
    曹英雄自信满满的道:“别担心,那……跑啊!”
    操蛋!
    二人开始了狂奔。
    那些人不疾不徐的跟在后面,一点都看不出异样来。
    “英雄,某跑不动了。”
    王辅跑的腿都软了,踉踉跄跄的,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停住!”曹英雄还行,可也觉得肺腑里发烫,每一次呼吸都在刺痛那里。
    他满头大汗,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几个大汉越发的近了。
    “那是谁?”
    王辅跑的歪歪斜斜的,突然欢喜的道:“英雄!你看!”
    曹英雄抬头看去,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贾参军!”
    绝望中的二人就像是看到了救星,速度陡然再快了几分。
    “贾参军!”
    后面的几个男子一直没动手,只是紧紧地跟着他们,这分明就是要跟着他们到了僻静处再下黑手的节奏。
    未知的恐惧最吓人。
    贾平安刚脱岗回家了一趟,看望了厌食的阿福,没想到竟然碰到了这两个奇葩。
    “你们这是……”
    曹英雄扑了过来,阿宝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就准备马踏英雄。
    “吁!”
    贾平安拉了一下,把阿宝转了个方向。
    “贾参军,后面有人追杀我二人。”
    曹英雄和王辅躲在了马背后。
    “谁?”
    贾平安手握刀柄,目光转动。
    那几个男子面不改色的从侧面走了过去。
    “就是他们!”
    贾平安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出手,就问道:”他们为何要动手?“
    曹英雄说道:“我等的礼部试被乔东兴下了黑手,没中。那也就罢了。可乔东兴少了三根手指头,竟然也能过了吏部关试,这是舞弊。某最见不得这等不公之事,就喊了一嗓子,被他们追赶。”
    “他背后有人。”在许多多砍了乔东兴三根手指头之后,贾平安就忘却了这个人。
    可没想到他竟然顺手把曹英雄二人给刷了下来。
    贾平安不是烂好人,王辅和他没多少关系,可曹英雄不同。当初他一人赴会,就只有曹英雄在为他说话,曹英雄也因此得罪了乔东兴。
    也就是说,曹英雄的处境,源自于他对贾平安的支持。
    这事儿他必须要伸手。
    晚些,他们出现在了道德坊贾家。
    “乔东兴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动了旁人也就罢了。”贾平安说道:“英雄上次帮某说话,这才得罪了乔东兴,此事……某管定了!”
    果然是义气无双的贾参军呐!
    曹英雄觉得自己最近就是丧家之犬,此刻得了承诺,感动的双目含泪,“可那乔东兴的背后乃是关陇世家,不可,万万不可啊!”
    他就算是要泄愤,也只敢用用灰抹脸之后喊一嗓子,可依旧被追的走投无路。
    而要动乔东兴,那就会触怒了关陇门阀。
    公事你可以出手,私事的话,那大家就摆明车马。
    这样一计算,贾平安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安心。”贾平安决心要还人情,但必须要把事情的难度拉上去,否则对方怎么能感受到你的诚意?
    “你二人在家里暂且住着,此事……三日之内。”
    贾平安平静出去。
    王辅都被镇住了,“贾参军竟然这般义气吗?”
    曹英雄深吸一口气,“这等豪杰,某恨不能与他联床夜话,朝夕相处。可此事风险太大,弄不好贾参军就危险了。”
    王辅觉得贾平安有些莽撞了,“要不……再劝劝。”
    二人出去一问,才知道贾平安去了百骑。
    随后的两天贾平安就在盯着吏部员外郎方立。
    吏部关试就是由他主持,乔东兴少了三根手指头依旧能过关,必然有他的默许,甚至是力主。
    贾平安以求见崔建的名义进了吏部。
    “小贾!”
    崔建看到贾平安,不禁两眼放光,闪电般的出手……
    贾平安的手被蹂躏了一通,随后坐下说话。
    “方立此人崔兄可知晓?”
    “知晓,他负责此次关试,说是刚正不阿!”
    说到刚正不阿时,崔建的嘴角微微翘起,有些不屑。
    “某想和他见一面。”
    贾平安已经想好了办法,但要想见方立却难。
    不是一伙人,方立压根不搭理你。
    崔建诧异的道:“你寻他作甚?他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催胸竟然用了咱们这个词,可见已经把小贾当做是了一家人。
    这便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贾平安心中惬意,但却不肯透露目的,“某有事寻他,却不认识,就来请你帮忙。”
    “那好说。”
    崔建随即令小吏带着贾平安去寻方立。
    方立的值房看着不打眼,可今年考中的考生都要经由此人面试,堪称是官不大,权不小。
    “方员外郎,有人求见。”
    里面传来男子的声音,“进来。”
    小吏还想带着贾平安进去,却被他拉了一把,“你且回去。”
    小吏一怔,想到贾平安可不认识方立,为何要撇开自己?
    他抬头一看,就见贾平安微微昂首,眼中多了几分锐利。
    这……要出事了!
    他急匆匆的跑去禀告,贾平安已经进去了。
    值房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正在看着名册,听到脚步声后抬头,见不认识,就皱眉道:“你是何人?何事求见老夫?”
    “贾平安。”贾平安坐在了他的对面。
    “扫把星?”方立的眸色微冷,“你寻老夫作甚?若是无事,出去!”
    这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贾平安看着他,冷笑道:“乔东兴少了三根手指头,为何能过了关试?”
    少了三根手指头,做小吏还行,做官……有碍观瞻。
    方立眸子一缩,阴狠之色闪过,“此乃我吏部之事,与你何干?你若是够胆,可去弹劾!”
    官员布局,这关系到小圈子的未来,你贾平安一个小虾米罢了,有本事出头试试,保证往日不管这等事儿的长孙无忌会一巴掌拍死你!
    这便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
    长孙无忌目前就是大唐的灯塔,你去碰碰试试。
    试试就逝世!
    他甚至希望贾平安能愣头青般的去弹劾,去叫骂。
    想到这里,他很是放松的道:“某就是放了乔东兴过关,你又能如何?”
    他笃定贾平安不敢弹劾,所以很是轻松。
    “一个时辰后,陛下要和重臣们出城看看田地和农户,百骑和千牛卫随行护卫……”
    贾平安很平静的说着。
    “你说这个什么意思?”
    方立突然觉得有些有些不对劲。
    贾平安淡淡的道:“一个时辰后,曹英雄和王辅会在皇城外喊冤,道出乔东兴之事,除非你能让乔东兴长出三根手指头,否则……你这是舞弊!”
    “那二人怎敢?”方立面色微变,但依旧无惧。
    “他二人被乔东兴毁了科举之路,更是被人追杀,你觉着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人在绝望的时候,干什么事都不奇怪。
    方立面色大变,“你不怕长孙相公怪责吗?”
    “这事和某有什么关系?”贾平安微笑道:“某就是提供了陛下他们出皇城的时辰而已,可这谁能证明?”
    他转身就走。
    此事是丑闻。
    一旦当着满朝重臣的面,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被人爆出来,长孙无忌绝壁想宰了方立。关键是此事还会进一步揭露小圈子的布局……
    长孙无忌会活剥了他!
    “且慢!”
    贾平安没有止步。
    噗通!
    “贾参军……”
    方立已经跪了,颤声道:“你这个无耻之人,你想要什么?”
    “你这是何苦来哉?”
    贾平安一脸的悲天悯人,“某可是个慈善人……如此,你便主动去认错,就说你刚查到了乔东兴的不妥之处,当废除他的资格……某就在崔郎中的值房,一刻钟之后听不到你认错的消息……”
    他随后去了崔建那里。
    “你去寻方立作甚?”崔建已经得了小吏的禀告,正在担心贾平安犯事。
    “就是和他聊了几句话。”
    随后,不过是五分钟多一些,有人来传八卦。
    “崔郎中,咦!你有客人啊!”
    崔建说道:“这是某的兄弟,你只管说。”
    官员故作神秘之色,“刚才方立去了尚书那里,自承在关试时疏忽,导致一个少了三根手指头的考生过了关。尚书说这等自查自纠值得肯定,随后就废除了那个考生的资格。”
    崔建只是笑了笑,贾平安却问道;“那考生叫做什么?”
    这人看了他一眼,见他很是随意,就知道和崔建的交情不浅,“好像叫做乔东兴。”
    ……
    “啥?”
    乔东兴要疯了,“某的关试过了不算?为何?”
    来人用那等可怜的目光看着他,“说是你少了三根手指头,事后吏部的才察觉,马上就废除了你的资格。”
    乔东兴站在那里,身边全是祝贺的朋友。他强笑道:“怕是弄错了,一定是,一定……”
    呯!
    他想出去,却一下就撞到了案几,酒菜撒的到处都是。
    “为何?”他想不通,拿起酒壶奋力砸去。
    酒水喷溅的到处都是,他红着眼睛嘶吼道:“这是为何?”
    ……
    而曹英雄和王辅压根就没去皇城外,更不知道贾平安的安排。
    从前天开始,贾平安就说他们安全了,但他们依旧乔装打扮,生怕被人追杀。
    王辅纠结的道;“贾参军说三日后解决此事,今日就是第三日了,哎!”
    “此事太难。”曹英雄却觉得贾平安是个好汉,“但贾参军不会虚言。”
    王辅叹息道:“难说。”
    曹英雄崇敬贾平安,闻言怒了,“要不咱们打个赌?若是贾参军能解决了此事,你叫某阿耶……罢了,上次贾参军让乔东兴叫了什么?爸爸,对,这个好听。”
    王辅点头,“好说。”
    他觉得曹英雄是嘴硬。
    二人进了平康坊,路过一家酒楼时,就听里面一声嚎哭,“为何取消了某的关试?为何?”
    乔东兴出现在了二楼,嚎哭着,用力的拍打着栏杆。
    王辅和曹英雄目瞪口呆……
    王辅眨巴着眼睛,“爸爸。”
    曹英雄随口应道:“哎!”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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