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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0章 这才是儒学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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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勣好了。
    随即有传言,说李勣的病是贾平安治好的。
    贾平安竟然是名医?
    去求医!
    可看看贾平安身边的哼哈二将,还未近身就被驱离了。
    有人曲线救国去找到了孙思邈。
    “确是小贾所为。”孙先生很实诚。
    完蛋了。
    贾平安才将到兵部就被团团围住。
    “贾郡公,为老夫看看吧。”
    “老夫命不久矣,贾郡公若是不肯出手,老夫就一头撞死在兵部!”
    任雅相黑着脸,“赶走!”
    随即官吏一起出手,把这群人轰了出去。
    至于那位说要撞死在兵部的官员,第一个就跑了。
    “我真不会医术。”
    你装!
    你继续装!
    任雅相和吴奎就是这个表情。
    “真不会。”
    总不能说李勣是自己吓唬自己吓出来的毛病吧?
    为了老李的一世英名,贾平安只能默默咽下了装比犯的恶名。
    回到家中,正好遇到了王勃和狄仁杰辩驳。
    三个孩子在边上观战,大概是觉得无趣,兜兜把阿福唤来玩耍;老大坚持着,招弟显得兴趣更浓。
    “……子曰……”
    “非也!”
    贾平安听了一耳朵之乎者也,“没事争论这个有毛病!”
    王勃习惯性的反驳,“儒学中不只是教授做人的道理,包含万象……治国,牧民,无所不包。”
    “但什么都做不好。”
    贾平安许久未曾关注这个装比少年了,今日没事,就坐下来给他上一课。
    “你要知晓儒学中所有的理念都是理想化的状态,也就是说……那些说法都是往高大上、真善美的方向去走,可对?”
    王勃点头,自得的道:“自然如此。”
    “可高大上和真善美大多都是虚无缥缈的,我说过人性本恶,你一直去给人灌输这等做不到的理念,你觉得他们会如何?”
    贾平安微笑道:“什么都要真善美,都要高大上,人人都做君子。可世间并无君子,于是读儒学的过程便是一个给自己打造面具的过程。初出茅庐时演技不佳,就是装不好,于是时常本性毕露。渐渐的在官场上,在日常中演绎君子这个角色,渐渐的得心应手……”
    “那些演绎不好君子的儒者混的最差,而那些把君子演绎的淋漓尽致的,把君子这个面具打造的完美无缺的儒者大多都飞升了。”
    “没必要拿着儒学不放,想想汉元帝还是太子时,被儒者熏陶什么仁政,于是便去求汉宣帝……让他少用法家之术,要仁慈……结果是什么?”
    “结果不论,那么汉元帝可是君子?按照儒学的说法,汉元帝为了仁政去触怒了父亲汉宣帝,这不是君子是什么?可汉元帝何许人?柔弱,毫无主见……这样的一个人是君子吗?”
    王勃不能反驳。
    “阿耶说的好!”
    小棉袄压根就听不懂父亲在说什么,但习惯性的叫好。
    贾平安笑眯眯的摸摸她的头顶,“整日都在琢磨如何做一个君子,如何做一个好人。可世间压根就没有君子,于是儒者就会痛苦……想质疑吧那是先贤的话,质疑就是作死。于是就扭曲了自己的心态,一边说我要做个君子,一边依旧我行我素……心理扭曲之下,这人会越发的变本加厉……”
    从宋代开始,儒学横扫一切后,道德标准就成为了评价一个人的所有元素,就像是后世的征信系统一般。
    “演绎好君子这个角色之后,儒者便能带着君子的面具去巧取豪夺。”
    宋明清的儒者就是这么干的。
    “到了最后,追求君子名号越演越烈,他们会把自己变成僵尸,一言一行无不按照圣贤的话去做,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乃至于逼迫家人也变成这等僵尸……”
    到了后期,为了一个君子的评价,儒者们连面具都不要了,整日把脸板着……随后什么贞节牌坊,什么家中规矩大,老婆孩子不敢吭声……但凡犯错打个半死再说。
    “那已经不是一个人,是僵尸!”
    “儒学是不错,可不该成为显学。”
    这是贾平安的心里话。
    狄仁杰不满的道:“儒学熏陶……”
    “人需要的是父母亲人的垂范熏陶,需要的是师长的垂范熏陶,需要的是简洁的道德标准的熏陶,而不是以此为业。”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咱们就不能学些实在的学问?能让人看清这个世间的学问它不香吗?非得要从先贤的话中去寻找做人治国的道理……先贤当年说那些话时,怕也不敢说自己的话能放之四海皆准。可后来为何变为了圭臬?不过是某些人的利用罢了。”
    “你是你。”贾平安说道:“你不是先贤的附庸,你可以从先贤的话中去领悟做人的道理,但你不可把这等道理当做是学问去不断研究琢磨!一个字一个字的拆开去琢磨。”
    贾平安拍拍王勃的肩膀,“儒学说做人,他们觉着若是每个人都按照儒学的标准去做人,那这个天下就好治理了,为何?因为人人都是君子,当然就好治理了。可这不现实。”
    “学儒学要把自己和禽兽分开,所谓礼义廉耻这些都该学,但不该学的太重,学的太重只会矫枉过正,弄出一堆伪君子。”
    “儒学能塑人。”
    所谓塑人就是改造所谓的三观。
    贾平安说道:“这等观念灌输给学生再好不过了,可还是那句话,不能矫枉过正。”
    狄仁杰说道:“你说了一通,儒学可学,但不该成为显学,更不能用儒学来治国。”
    贾平安淡淡的道:“汉家自有制度,霸王道杂之。”
    一群傻卵非得要说仁者无敌,可你的仁慈得有目标啊!看看蛮清……对内横征暴敛,对外卑躬屈膝,这是哪门子的仁者无敌?
    王勃的面色有些白。他的祖父王通是前隋的大儒,哪怕是到了大唐,儒者们但凡提及王通此人都是敬佩有加。
    “若是无儒学,那该用什么来治国?”
    王勃反击的角度很是刁钻。
    贾平安愕然,“从前秦开始,治国的手段就不断在变,为何不能整理了历朝历代治国的手段,随后进行剖析,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恶者而弃之。”
    凭什么非得要用儒学来治国?
    娘的,大汉不用儒学强大了数百年,大宋用儒学,结果成了著名的耙耳朵;大明从成祖后用儒学治国,结果成了悲剧;蛮清就更不用说了,腐臭味能延绵千年。
    “世间是个丛林,你读史难道没总结出些什么?”
    贾平安今日算是给王勃正式上一课。
    贾昱在认真的听,但大部分都听不懂。
    但阿耶说的很厉害!
    兜兜一边听一边和阿福嘀咕,阿福懒洋洋的躺在她的身前,很是惬意。
    “从有史册记载以来,中原王朝与异族就在不断厮杀,偶尔能和平,那也是因为中原王朝的强大所致。”
    狄仁杰在记录,不时抬头看着贾平安。
    “阿耶喝茶。”
    贾昱递上了茶杯。
    好儿子!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但凡中原衰微,那些异族就会冲进来烧杀抢掠,手段残忍的让人不敢置信。为何?因为人实则就是兽类。”
    “汉宣帝说过,汉家自有制度,霸王道杂之。这话说得好,何为霸王道?对内王道,对外霸道……不要妄想着对外怀柔有用,当你觉着有用时,多半是因为你此刻自身的地位所致,而非是你的怀柔。”
    “儒学要命的是什么?咱们看看前汉,前汉说是独尊儒术,可治国并未用儒术,所以直至崩溃前依旧能压制住异族。”
    以后就完蛋了。
    “科举的诞生是好事,可把儒学变成科举考试的标准,那是自我阉割的开端!”
    以后就开始了自我阉割,恨不能让自己躺平了,恨不能在中原的周围修建一个高不可攀的围墙,随后自家躲在围墙内做天朝上国的美梦。
    “史册上的血泪斑斑告诉我们,世间是个丛林,所以不要妄想能用道德、用怀柔让异族归心,在他们保持着尖牙利爪的时候,我们更该做的是震慑。”
    千百年来的历史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后人:世间是个丛林,林子里全是豺狼野兽,可后人总是觉着老子用仁义道德一定能让豺狼虎豹变成小白兔。
    “前汉和大唐但凡遇到强敌,哪怕是不敌也不会气馁,而是默默的强大自己,只等机会一到,从帝王到小吏都会高呼复仇……在高呼声中,匈奴灰飞烟灭,在高呼声中,突厥抱头鼠窜……”
    “可儒学能带来什么?柔弱!”
    “儒学天生就能熏陶出柔弱的人来,但这等柔弱的气质却被儒家认为乃是君子……”
    从大宋到大明强敌不少,可那些即是重臣又是大儒们在干什么?
    躺平了!
    从在北方造林挖沟想阻拦辽国骑兵的速度,到修改黄河故道,就特娘的没人想着卧薪尝胆,不断修炼内功,等待时机反戈一击,就如同是汉唐时那样……堪称是畏敌如虎。
    “儒学治国,只会阉割了汉儿的血性!让他们沦为猪羊。”
    大明自朱瞻基后也是如此,大伙儿守着长城多爽?干嘛要出塞去打生打死?
    闭关自守就是儒者们最得意的手段。
    换了汉唐……我凭什么守着?你说对手强大?
    对手不强大我还没兴趣打!
    开关,叫你开关你听不听?不听朕弄死你!
    随后大军出塞,匈奴、突厥狼奔豕突。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这是大汉!”
    贾平安看着王勃,“你的性子我知晓,最喜出风头,但遭遇了县令的儿子后你做了什么?你只能束手无策……随后连累老父。”
    这就是儒者们的家常手段,出了事就缩在后面装无辜。
    “大郎。”
    贾平安问了贾昱,“若是有人羞辱阿耶,你会如何?”
    贾昱毫不犹豫的道:“打断他的手脚!”
    “若是对方比阿耶还厉害呢?”
    贾昱没有犹豫,“那我就努力比他更厉害,随后再收拾他。”
    贾平安看着王勃,“你领悟了什么?”
    王勃茫然。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是周易的。”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是老夫子的话。”
    “公羊曰:“九世之仇犹可报乎?”孔子曰:“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犹可报也!”这是公羊和老夫子的问答。”
    贾平安摇头,“我说过儒学真的好,不过人类的劣根性却永远存在,他们会选择性的失明,把不好践行的内容忽略掉,把那些喊几句就能收获好处的内容记得很清晰……”
    王勃若有所思。
    贾平安觉得该出重锤了。
    “先贤说过以直报怨,可有人缺德事做的太多,就会阉割了这段话的后面,变成了以德报怨。”
    “先贤说过要自强不息,这不只是说个人,说的是王朝。前汉自强不息,由此有了霍卫出塞驱赶胡虏;大唐自强不息,如此才有了当年李卫公领军出塞,苏公一战破敌的壮举……”
    “这才是儒学的核心,而不是什么狗屁的道德君子,谁弄错了次序,谁就是居心叵测!不是坏就是蠢!”
    “就说治国,世间是个丛林,你先要求自己做个君子,那就是自缚双手!”贾平安目光炯炯的道:“先贤告诉我们首要是自强不息,能让异族丧胆后你再去做个君子。先做君子,把自己的利爪和利齿抹平,那是在干什么?”
    贾昱说道:“那就是阿耶说过的自废武功,这等王朝不灭才怪。”
    王勃默然。
    他就一直站在了那里。
    天色渐渐暗淡,远方隐隐传来了雷声。
    ……
    “轰隆!”
    雷声隆隆,王福畴正在值房里看文书。
    雷声越来越密集,王福畴嘟囔道:“盛夏降雨,气温骤降,大郎带的衣裳不够多,就怕冷着了。”
    他越想越担心,干脆起身准备去给儿子送衣裳。
    小吏笑道:“贾郡公家中不缺这些。”
    王福畴摇头,“这做父母的总是担心孩子,别人家是别人家,别人家总不能什么都为你想到。”
    小吏刚成亲,所以并无这等感慨,他一边给王福畴找雨伞,一边羡慕的道:“贾郡公学究天人,小郎君在贾家跟着他读书,这造化可不小,说不得过几年就会脱胎换骨了。”
    王福畴想到儿子的性子,不禁忧心忡忡。
    “大郎的性子傲过头了,上次就得罪了黄明府家的小郎君,这本性难移,他这等性子迟早会惹出祸事来。老夫当初发现他的性子不妥当就不断纠偏,可多年来却毫无用处,哎!”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王福畴寻到了雨伞,吩咐道:“回头有人寻老夫,就说晚些就回来。”
    “轰隆!”
    他回身,被雷声惊了一下,随后身体僵直。
    县令黄耀在走廊中。
    而在前方就是他的儿子王勃。
    “见过黄明府。”
    王勃行礼无可挑剔。
    黄耀含笑道:“可是有事?”
    以前的王勃在他的眼中只是个小虾米,一脚就能踩死。可贾平安却出手了,黄耀自然要给个面子,所以放了他一马。
    黄耀一直觉得王福畴是个迂腐的性子,一辈子成不了气候,所以颇为轻视。可当王勃住进了贾家,拜师贾平安的消息传来后,黄耀不禁对王福畴刮目相看。
    哪怕只是打过一次交道,可黄耀非常清楚王勃的性子。
    傲气,但为人处世却一窍不通,这等人黄耀见得多了,一旦出仕后就会被撞的头破血流,随后要么改过,要么就沦为了炮灰。
    王勃的傲气更多些,所以黄耀觉得这娃迟早会倒霉。
    但王福畴却把王勃送到了贾家,这堪称是柳暗花明的一招。
    有贾平安的名号罩着,以后王勃出仕天然就带着一个防护罩。
    这少年来寻老夫作甚?
    难道是觉着自己跟着贾平安不得了,要就上次的事儿来寻老夫的晦气?
    黄耀眸色晦暗。
    王福畴刚想窜出去制止王勃,王勃朗声道:“上次小子在此处遇到了黄郎君,黄郎君出言犀利,我也反唇相讥,本是两个少年人的口角,随后便动了手……”
    你果然是想仗着贾平安的权势来翻案。黄耀心中冷笑。
    我的儿,事情都过去了,你怎地又提了出来。你这不是羞辱黄耀吗?
    老夫……
    王福畴心灰了半截。
    “当时我觉着自己有理,所以不肯罢休,可此刻想来我当时太过倨傲,引得黄郎君见了不渝,于是便发生了口角。”
    这是我的儿?
    王福畴愣住了。
    黄耀也没想到王勃竟然能如此客观的描述了当时的情况,微微颔首。
    要自强不息,要有担当……不能见到难处就躲,自家惹下的事儿自己去承担。
    王勃肃然道:“此事各自有错,可我事后却觉着受辱了,不依不饶……戾气太过,今日小子致歉。”
    王勃行礼。
    黄耀心中一动,“何须如此。”
    王勃直起腰,抬眸,眼神平静,“错了就是错了,狡辩只会让我越错越多,还请黄明府转告令郎,就说……下次我会用学识令他低头。”
    “哈哈哈哈!”
    黄耀也是做父亲的人,所以最是知晓少年人的心性,此刻听到王勃的话后,他不禁大笑了起来。
    “好!”黄耀赞道:“这才是一个男儿所为。好小子,回头老夫令黄如寻你探讨学问,若是你能让他低头认输,老夫便送你……”
    他挠头想了想,“老夫有名砚一方,若是你能让黄如低头认输,那就是你的了。哈哈哈哈!”
    还有什么比看到一个少年积极向上更让人欣慰的吗?
    没有。
    黄耀大笑而去。
    王勃回身去寻父亲,转过走廊就看到了值房外的王福畴。
    王勃跪倒。
    “阿耶,我错了。”
    王福畴老泪纵横,视线模糊。
    “我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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