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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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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明澜怒极反笑,自言自语道:“小皇叔不负朕之所望,果然有的是手段伤旁人的心……”
    我哀求道:“罪臣自知一死难解陛下心头之恨,可是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可以求得殿下垂怜了!只要陛下的一滴——”
    谢明澜附下身,忽然一把扳起我的下颌,截断了我后面的话,他目光中闪着嗜血锐利的光,道:“你有。”
    我怔了怔,道:“什么?”
    谢明澜微眯起双眼,直望进我眼底,一字一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觉得小皇叔的眼睛……很漂亮。”
    我恍惚了许久,似乎领会了他的意思,不知怎的,心中反而仿佛落下了一颗巨石。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道:“罪臣,剜给陛下。”
    在那一瞬间,谢明澜的眼底仿佛骤起了惊涛骇浪。
    他就那样望着我,许久后,他忽然露出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神情,然而不等我细看,他转身便走,行回到案子旁,从案上取了个什么,泄愤般向我狠狠一掷。
    那东西飞也似地砸在我肩膀上,又摔在我面前。
    我将那物慢慢拾起,拿在手中细看,只见是一柄象牙裁刀,不禁暗暗皱眉。
    这类书房中放的裁纸钝刀,便是锋利也锋利得有限,用作此事,怕是我要更加受些罪了。
    谢明澜却立在远处,满身肃杀之气,他道:“好啊,小皇叔是个有胆色的!那就动手吧!”
    我用双手攥住了裁刀,短短片刻间,心中却迟疑不决。
    此间只有我与他……我竟然拿到了一柄刀……
    可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我便痛苦地摇了摇头,强逼自己扼杀掉这个可怕的邪念。
    天人交战半晌,谢明澜竟然也不曾出声催促。
    我渐渐定了神,将刀锋调转朝向自己,缓缓向右眼送来,眼看着刀锋在我视线中越发放大,本能的恐惧逐渐涌了上来,我好不容易才遏制住想要闭眼躲避的动作,然而就在我的眼瞳感受到了一丝冰凉的时候——
    谢明澜不知何时已到了我身侧,他狠狠一脚踢在我手腕上,那裁刀也随之脱了手。
    只是那裁刀脱手时划破了眉心,我只觉面上骤然一凉,涓涓鲜红就顺着鼻梁淌了下来。
    我顾不得那血,仰头茫茫然望向他,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一步,死死抓着他的墨色下摆,苦苦哀求道:“这、这样也不行吗?可是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赎罪了……陛下给个章程吧!求求你啦……”
    谢明澜不言不动,任由我拉着,他垂眸望着我,眼中大多是恨意。
    他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极为平静地问道:“你不惜千刀万剐也要回来求我应的事,和此物有关对么?”
    我定睛一看,正是那盏长明灯!
    我有些愕然,颤声道:“是……”
    他面无表情地用拇指一寸寸抚过灯身上刻着的那一行生辰八字。
    他沉默许久,又慢慢道:“与他有关?”
    我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含泪别开了眼。
    忽然,谢明澜毫无预兆地暴怒起来,他高高扬起那盏灯,眼看就要狠掷在地上,我听到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声音极为凄厉地喊道:“别!!”
    我来不及起身,只得竭力伸出手,试图接住那盏灯。
    不知为何,他的动作竟然僵住了,他身子摇晃了一下,缓缓放下了手臂,却一手抓住我的右手腕,道了一句不相干的:“你的手腕好了么……”
    此时此刻,我纵然听得到他在说什么,也一个字都无法理解了。
    我抽回手,伏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眼泪混着血水滑下鼻尖,我道:“陛下的一滴心头血,我想要陛下的一滴心头血!求求你救救他,他出海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不会威胁到陛下的皇位,我知道你们父子缘浅,但总归……”
    “总归是你方了他的寿”这一句到了嘴边,我生生咽了下去,道:“总归血脉相连,倘若陛下需要十成理由,这便占了其三,若殿下开恩,我定会让鲜卑战事消弭,这也占其三,最后其三,是……是唯有我回来,陛下心头之恨才可消解……”说着,我又重重地磕头,边哭边道:“陛下开恩,陛下!!求求你了……求求你啦!”
    说到最后,已然是全然不顾颜面地恸哭哀求,跪在他脚边不住磕头。
    谢明澜漠然任由我求着,全然不知他在想什么。
    许久后,他冷冷道:“还有其一呢?”
    我怔了一怔,撑着地面抬头望他。
    他的喉结滚了一下,不知是认真的还是讥讽,道:“你说的占了其九,还有其一呢?自诩出柙猛虎的小皇叔啊……”
    我有些混沌地望着他,只盼他将话说的明白些。
    可是他说了这一句,便没有了下文。
    我跪在地上迟疑半晌,试探地探出手捧着他的下摆,用此生最为卑微顺从的姿势俯下头颈。
    见他没有抽回的意思,我小心翼翼地吻上他的下摆,闭上眼道:“不是什么猛虎,不是什么猛虎……我、我只是一只猫儿罢了……”
    谢明澜兀自怔了很久,许久后,他弯下腰,顺着我的肩一路抚了下去,抚到了我的手肘,他略用了些力道向上拉去。
    我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迎上他的黑眸。
    他的动作算得上克制,但眼中却仿佛有一股滔天之火,要将我烧为灰烬。
    谢明澜忽然凑近我,在极近的地方微微吐息,道:“小皇叔,你可知我有多恨你么?”
    我自知所做之事万死也难解他的心头之恨,只得颤抖地点了一下头。
    谁知,他忽地勃然大怒道:“你知道什么!”
    我揣摩着他的心意,艰难道:“若是陛下觉得千刀万剐都便宜了我,可以……每天派人来剐一刀,等我养好了……再剐……”
    谢明澜这次又笑了。
    他这毫无道理可循的忽怒忽喜,简直让我胆战心惊。
    他又轻又慢地对我道:“好,朕成全你,一天一刀……活活剐了你。”
    说罢,谢明澜猛然将我拉了起来,拽着我的手腕将我一路拖向他的案后,他脚步不停,一手在案上抹了个什么机关,我便听到一阵极轻的机关响动之声,瞬间,花瓶后面的墙壁裂开半人高的一道暗门。
    我有些惊讶,心道:原来太子哥哥曾说的养心殿中有暗室竟然是真的……
    还来不及细看,我就被他又是粗暴地一拽,趔趄地随他进了暗道。
    暗道所见之处一片漆黑,仿佛深渊巨口将我吞没。
    我猛然一手扒住外壁,带得身形一滞,见谢明澜回过头,我焦急道:“可以!什么都可以!!但是……陛下应我之事……”
    话还未说完,就听“啪”的一声。
    这一耳光,谢明澜下了死手,打得我耳中嗡嗡作响,眼中都不清明了。
    不待我缓过神,谢明澜已将我一路拖到暗道尽头,狠狠将我摔了出去。
    我被摔进床褥中,还来不及细想此处怎么会有这种陈设,谢明澜也迈了上床来,横跨在我腰间,他一手死死掐住了我的喉咙,近乎歇斯底里般吼道:“不如掐死了你!大家都干净!”
    在这瞬间,我的心底升起一股厌恶之情。
    不是恐惧和慌乱,只是厌恶。
    谢时洵即便是发怒,也是内敛沉稳的,但他从来都不会似谢明澜此刻这般失控,他不必失控,便已然散发出巨大的威势来,哪里还会有人再敢反驳半句?
    好在此处足够黑暗,我看不到那张与谢时洵极为相像的面容上露出这般的狰狞神情,不由得暗自庆幸。唉,光是想想,都觉得亵渎了谢时洵。
    想是这般想,我却不敢反抗半分。
    然而谢明澜终究还是渐渐安静了下来,安静得仿佛刚才那个人不是他。
    他放开了我,独自坐了好一会儿,下床去不知做了什么,过了一会儿,自他手中有一点光亮映了出来。
    趁着光亮,我才看清了,这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四周俱是铜墙铁壁,有两个门,一个是方才来的那条通道,另一个便不知了。
    除此之外,此处还有一应俱全的家具陈设,仿佛曾住过人的模样。
    谢明澜见我四处打量,在灯后冷笑道:“你现在不必看,只怕你日后会将此处每一块砖都数清!”
    说罢,他吹熄了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这一去,不知去了多久,我只觉已如隔世。
    当那扇门再次闪出一丝光亮的时候,我被本能驱使着扑向他,急切道:“水,给我水!”
    谢明澜这一次神情端得是沉静平稳。
    他一手端着烛台,一脚轻轻拨开了我。
    我哪里肯罢休,再次缠了上去,只顾着道:“水……”
    谢明澜走到床边坐下,他拿烛台迎着我看了看,冷漠道:“哦,小皇叔想要水么?”
    我胡乱点着头,他却又道:“求朕。”
    我不假思索道:“求你!”
    谢明澜摇头道:“为你自己求。”
    我怔了一下,没有理解他话中含义,更嫌他啰嗦,便强在他身上胡乱摸索着,试图寻到水囊,谁知他似乎不耐这样的纠缠,一脚将我踹远了些,却不知从哪当真取出一个水囊来。
    他拧开塞子,将水倒在他的掌心中,那涓涓细流滑下他的腕骨,淌入袖中。
    他出神地望着那水流,道:“小皇叔你说,覆水……还收得吗?”
    我顾不上他在打什么哑谜,只凑上身去想要抢那水囊,却又被他一脚踢开。
    我又是急又是气,但抢又抢不过,无计可施之下,连他手腕上的水珠都对我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恍然间,有什么画面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上一次我仿佛也遇到过这般困境……我当时……
    我试探着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舐上他的腕间,贪婪汲取着水渍,这一次,他只是目光沉沉地俯视着我,任由我动作。
    谢明澜的眼中,又烧起了那火。
    他看着我喝水,慢慢道:“小皇叔,你知道朕这两天去做什么了么?”
    我陡然一怔,吞咽掉水流,渐渐恢复了些神智,沙哑着道:“我……我都说了,他已经出海了……不会威胁到你的,求你放过他吧……”
    谢明澜不置可否地笑了,道:“这算一桩,还有一桩呢?你若猜中了,一会儿让你好过些。”
    我勉强喝够了水,不甚在意道:“剐人的手艺甚是难练,陛下怕是速成不得的。”
    谢明澜又无言地笑了一下,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瓷瓶摩挲着,笑容渐渐淡了,眼中再次溢出狠厉的光芒来。
    我甚是自觉地伸出手,虽然不知那瓶中是什么东西,但总归是要使在我身上的手段,我还是有这个觉悟的。
    谢明澜转过头望着我,戏谑道:“你知这是何物,你便要?”
    我心想,到这时候你还要猫玩耗子一般东拉西扯,当真无聊。于是也懒得答他。
    谁知,谢明澜将那物凑到自己唇边,一仰首,便给瓶中物饮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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