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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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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拈着他的下摆,无比顺从地吻了一下,道:“陛下,我这番话是以臣子的身份对君王说的,我回京时听闻了你在前朝的举动,不论是放归李御史,还是对苏家徐熙的明升暗降,收归兵权,我才知晓陛下雄才大略,之前不过是韬光养晦,是我狂妄自大小看了陛下,一切都是我错了,陛下,请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吧。”
    见他仍是冷笑不语,我试探着拉住他的手指,入手却觉冰冷,如同毫无生气的瓷器。
    我大吃一惊,道:“明澜……你……”说着,便想起身去探他额头,谁知他却狠狠甩过一个眼风,喝道:“让你起来了?跪好!”
    实话说,我的确被他吓得顿了顿,差点跪了回去,不过下一刻,我还是站起身扶住了他。
    谢明澜约莫是被我气得身子一晃,他有气无力地瞪了我一眼,莫名其妙道了一句:“你……呵,你甚至都不怕我了。”
    我心道:他的心思委实难猜,明明是他亲口说不要我怕他的,如今又不满意什么?
    我将他扶到床上,伸手一探额头,果然烧得滚烫。
    也不知道他顶着这般高热在前朝装模作样了多久,我暗暗叹了口气,一手揽着他的颈子,一手将枕头摆弄整齐,轻轻将他安置好了。
    谢明澜很是难受地动了动,但最终还是闭上双眼,他蹙着眉间,道:“你且趁早死了这条心,朕在一日,就绝不会让你插手一日,便是朕、朕死了……”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哽咽,但那太过隐约,我还未反应过来,只听他又道:“也会在死之前杀了你……”
    第26章
    我坐在床边,忧愁道:“你这年纪轻轻的……哪有那么容易死呢?不要说这种话了,不吉利。”
    谢明澜果然不语了,只是向着阴影处偏过头,仿佛打定主意不再理我了。
    他不理我,我却要烦他不可,他这高热低热反反复复,我疑心是因为他的伤势仍未痊愈,故而我小心翼翼地揭开他的前襟。
    谢明澜很安静,只把脑袋往更暗处偏过,不言不动的好像没有知觉般任由我动作。
    揭过层层衣衫,却见他苍白的胸膛上有一处暗红色,细细看去,那半新不旧的伤处赫然出现了两道极深的棱痕。
    我顿时暗悔当时下手的没轻没重,焦急之下用手指一摸伤处,见上面没有血迹,顿时稍稍放下了些心,生怕不能愈合之事又出现在他身上。
    现下看来,既然他的症状不是天命所致,多半就是不肯叫太医医治,又一味逞强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了。
    一念至此,我叹息着劝道:“太医院总该有几个嘴严的吧?你怎的不叫来好生看看呢?”
    回应我的,只有满室的寂静。
    我又坐了半晌,心想他这次的赌气实在有些久,便好声好气地一边劝着,一边撑着身子去抚他的脸。
    哪知只见他紧咬着牙关,冷汗簌簌地布满了额头,已是神志不清的模样。
    我顿时大惊,连忙唤他:“明澜!明澜!!”
    谢明澜很是艰难地睁开双眼,横了我一眼,训斥道:“闭嘴,大呼小叫的……”
    我双手按住他的手臂,急道:“这次定要听我的,我让程恩去给你叫太医来。”
    他平复着呼吸,一手挡在额头上缓了半晌,道:“叫什么太医,你以后少气我些就是了。”
    我懒得与他再斗嘴,起身便往外去,他在我身后急唤了几声我也充耳不闻。
    终于,他带着焦急道:“你站住,要叫也莫要叫太医,你去叫元贞,让他带……”
    元贞是自程恩走后,他贴身的内侍,应该是绝对的心腹,寻常他来我这都是带他一人过来,此时他提起这人,我顿时立住了脚,回身问道:“让他带谁?”
    谢明澜咳了一声,缓缓躺了回去,道:“苏喻昨日回来了,你叫元贞把他带来。”
    我的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不禁怔在原地失了言语。
    好在我与谢明澜所隔甚远,屋内灯光晦暗,幸得他未察觉。
    苏喻回来了……这意味着……
    我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整个人都惶惶然起来,连忙转步出去,招了守在院外的元贞吩咐了几句,只是我心神不宁得紧,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起来。
    好在元贞是个机灵的,比当年的程恩也不遑多让,他只听了三两句便明白了我的意思,二话不说行了个礼便扭头直奔宫门去了。
    我回到床边,坐在谢明澜身边,仍是不由自主地发怔。
    谢明澜似睡非睡的,也不理人。
    然而就在满室死寂之时,谢明澜忽然沙哑着嗓音问道:“你抖什么?”
    我猛地一低头,才见他不知何时握住了我的手。
    “……我……”我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用力抚了抚额角,说不出话来。
    谢明澜却拍了拍我的手背,似是安慰又似嘲讽道:“伤朕的时候不见你惶恐,现在又担心什么?”
    我霍然抬起眼望向他,心中对他的愧疚更添了一层,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喉头更是噎住一般,噎得我眼中都漫上了雾气。
    “嗳……”谢明澜有些惊讶,竟然撑起半边身子向我靠近了些。
    他离我只有咫尺,却仍是一味地看,仿佛第一天认识我似的。
    半晌,他轻笑了一声,道:“干嘛只是泫然若泣的样子,倒是掉滴泪给朕看看。”
    我抿了唇,好容易抑住了激荡的心神,简短道:“这是什么话?”
    谢明澜一手揽着我的后颈将我带到他面前,他的双唇若有似无地蹭过我的眉心鼻梁,他喃喃道:“想看你为朕哭啊……”
    他的双唇是炽热的,有些干裂,蹭在我面上有些微刺的触觉。
    他又轻蹭着我的眼尾,道:“你都为谁哭过?朕晓得的,只有太妃、云郡主、玉和,和他……你这个人真是……寡情得想让人杀了你。得到你眼泪的……只有你真心所待之人……唉,倘若你对朕有一丝一毫的真心,就哭给朕看。”
    我望着他,道:“明澜……”
    谢明澜许是烧得神志不清,说罢,又喃喃道:“罢了,演的也行。”
    我反握住他的手,只觉自己的手与他不相上下的冰凉,我道:“此话不祥,陛下莫要说了。”
    谢明澜又默默躺了回去,阖眸自言自语道:“你自然是不会为朕哭的,倘若朕真的死了,你恨不得放鞭炮庆祝一番吧,那样就没人困住你了……你就可以去找……找他了……”
    我想,也许是连日的身子不适让他这种君王都不免脆弱,我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抚着他的脸,诚恳道:“不会的,是我应了陛下的,我绝不会背诺。”
    谢明澜道:“是么?”口气仍是淡淡的,一副大不相信的模样。
    虽然他不看我,但我仍是点了点头,道:“倘若陛下因我之过而驾崩,我如何自处呢……我定会自刎以陪陛下。”
    这次谢明澜沉默良久,才道:“你这次说的陪……是哪个‘陪’字?”
    我陡然一惊,之前我暗中腹诽他听错了“陪”和“赔”字,难道是他故意的不成?
    就当我张口结舌的时候,忽听远处元贞气喘吁吁道:“陛下,苏大人到了。”
    我连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青衫公子立在元贞身后,他恭敬行了礼,再抬头时,一双如水般温柔的双眸映入我的眼中。
    当我在久别后再一次见到苏喻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与他是那么熟悉。
    苏喻只向我投来一瞥,随后便恭谨地垂下了眼帘。
    但是我却看到了……他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
    我……我的心定了。
    我顿时长出一口气,只觉这昏暗的寝宫都光彩四溢了,我更加贪婪地望向他,指望从他的眼中得知更多那个人的消息。
    然而目光在他面上停了久了些,我又忍不住暗暗叹道:苏喻好像吃了很多苦……
    我也不知道为何有这个想法,他依旧是清俊的大家公子模样,神情从容,就连那双眸子也如往日一般清澈地要命。
    但我就是隐隐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许是见我一直盯着苏喻,谢明澜忽然在被子下拉住我的手,我心中一慌,连忙敛了目光。
    谢明澜在隐蔽处悄悄摩挲着我的指节,面上却端起架子,对我很是矜倨道:“怎么?还记着当年苏卿设计擒你之仇?”
    我暗忖道:既然他这么说,那就是还不知我与苏喻的事,当时我在密室中,与绿雪提到这段往事时将苏喻隐去了,尽管当时我只是为了保全苏喻的名声,并不知道他还会有回来的一日——而且还这么快。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我满心忧虑,抬眼望了望谢明澜,在他与苏喻之间游移起来。
    目光转到苏喻时,苏喻恰也在看我,我与他目光交汇了片刻,他微微垂下视线,望了望谢明澜,最后目光停在我与他在被子下面握住的手上。
    我用另一只手握拳抵着唇边轻咳了一声,谢明澜却有些体力不支,他抚着额头缓了半晌,半合着双眸道:“苏卿,朕身子不适,便不与你多客套了。至于他……”
    谢明澜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去,却没有再说半个字。
    苏喻恰时道:“草民晓得,陛下请安歇,不可再劳神动气,容草民为陛下诊脉。”
    我让了开去,坐在窗下饮茶,听苏喻和谢明澜聊些有的没的。
    我一向知道他们君臣关系密切,譬如当年覆灭了我的谋反之事,也是由苏喻出计谢明澜采用,如今我看谢明澜一口一个苏卿,我也不出声地将这两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觉得怪好听的,只盼着谢明澜早日恢复起来,好和苏喻一起去前朝继续演这对明君贤臣
    “苏卿,这两年……你都去过何处?”冷不丁的,谢明澜忽然这样问了一句。
    闻听此言,我心头不禁一紧。
    苏喻淡淡道:“回禀陛下,草民去过塞北江南,曾入过大漠,也出过远海,既救过人,又被人救过……那是许许多多的景色与爱恨,想来这两年……是草民此生中最刻骨难忘的岁月。”
    我无言地望着他,在我看来,他这番话与对谢明澜直接坦白毫无二致。
    但是谢明澜却久久没有回音。
    苏喻站起身,命人又取了一床厚被为谢明澜盖好,自始至终,谢明澜都未再说什么,想必又是昏睡了过去。
    苏喻做完这一切,到走到我身旁的案子上,提笔沾了沾墨,忖了片刻,便落笔写药方。
    我趴在桌子上仰望着苏喻,轻声道:“他……”说着,指了指谢明澜。
    苏喻的神情还算平静,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终归是带了几分责备,他亦轻声道:“陛下高热确有八分险恶,他连日发热手脚却冰凉,是全身脉络不畅之像,多半是内有心事郁结,外有创伤得不到诊治的缘故。”
    我懊恼道:“那该怎么办?”
    苏喻看了看谢明澜的方向,又转向我,用眼神轻轻安慰我,道:“今日须得退热,否则……难测……”
    说着,他唤了人进来取走方子,煎药去了。
    待好不容易汤药被端了回来,苏喻将谢明澜唤了起来,一勺勺亲手喂他喝了,只是谢明澜喝药就喝药,总是恶狠狠地望着我,我十分不解,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喝完了药,苏喻将他按回了被褥,却仍是不走,他慢慢道:“陛下今日的高热并非寻常风寒,内热需驱散,而外冷则需保暖。二者失一则险,故而……”
    说着,只见苏喻渐渐解开了衣襟上的素结。
    别说是我,就连谢明澜都忍不住咳了两声,带了些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惊愕道:“苏卿?”
    苏喻仍旧四平八稳道:“故而需要一人用体温为陛下退热,方可两全。陛下,容草民失仪。”
    眼见苏喻解开衣襟露出胸膛,微垂着眼帘将衣衫褪下了肩头,谢明澜更是睁大了眼睛,他不知怎么,竟然挣扎地向后一撤,然而多半是身子乏力,他这一撤也没撤出半尺。
    我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到了,见谢明澜咬着后槽牙转而望向我,我一时怔在原地,只觉这个场景又是离奇又是好笑,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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